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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五章 蘭心多蕙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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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度)

  榮國府,榮慶堂。

  黛玉說賈政如聽了陳昌吉提點,才決定上表請罪,賈家就欠了陳家一樁大人情。

  這話把王夫人氣的夠戧,即便迎春一下也沒明白,賈母雖也聽得迷惑,但卻知黛玉聰慧過人,這話必有緣故。

  問道:“林丫頭,陳家的讓你舅舅上表請罪,聽著就不像是樁好事,怎反而咱家欠了人情,我可真是聽迷糊了。”

  黛玉說道:“老太太,方才林大娘報信,說二舅舅被朝廷停職羈府,是因為金陵馮淵案事發,二舅舅牽扯其中。

  但據我所知,寶姐姐一家遷入神京,馮淵案便已了結,無人問津,怎會過去好幾年光景,突然又被人翻了出來。

  其中緣故稍許細想,便能一清二楚,必是薛大哥牽扯軍囤泄密案,大理寺按照常理,必翻查薛大哥的過往底細。

  薛家本是金陵本地大戶,寶姐姐一家遷來神京,不過才三年不到,官府要翻查薛大哥底細,必會行文陪都官衙。

  官府這等行事法度,從小跟爹娘居衙堂內院,耳濡目染聽過不少,因三哥哥常下金陵辦差,正知道馮淵案底細。

  有次閑話時曾提起,薛大哥能從馮淵案抽身,是賈雨村以薛大哥急癥亡故,使他得以逃脫刑獄,且落諸于公文。

  白紙黑字之事,最是昭然若揭,無人提起便神不知鬼不覺,一旦神京發公文至金陵翻查,很快便會原形畢露的。

  兩地官衙公文往來,加之賈雨村落罪招供,言語險惡,二舅牽扯馮淵案一事,等同公之于眾,再也無法遮掩去。

  軍囤泄密案鬧得紛紛揚揚,三哥哥出征作戰,根源便在軍囤泄密被奪,凡與此案關聯之事,都會直達中宮圣聽。

  二舅牽扯馮淵之案,又因薛大哥之故,間接關聯軍囤泄密,既成眾目睽睽之事,朝廷如不處置,難堵悠悠之口。

  即便二舅舅國公勛貴之后,十余年為官平正,并無半分過錯,圣上依舊不會姑息,自發公文之始便已成了定數。

  圣上要向朝野昭示法理,二舅在工部的官職,必定就無法保全,否則重拿輕放,無法讓人心服,法度難以伸張。

  只是二舅的官職與眾不同,乃上皇隆恩御賜,國朝以孝治天下,圣上罷免二舅官職,也需顧及對上皇孝道尊崇。

  所以發文將二舅停職羈府,并不是直接罷免官職,以我私下揣摩思慮,便隱含這層意思,只外人難以察覺罷了。”

  賈母原本愁容滿面,聽了黛玉這番話,也不禁露出笑容,說道:“還是我的玉兒冰雪聰明,能看出這些細巧之事。

  政兒工部官職的確來源不俗,乃國公爺臨終上本拜辭上皇,上皇哀憐君臣半生相得,這才給政兒賜官入仕途捷徑。

  圣上也是純孝之人,他要處置政兒官職,自然會顧及上皇孝道體面,玉兒,如此說來政兒被停職,還能官復原職?”

  賈母這話一說,即便王夫人對黛玉不滿,心中也覺得她說的頗有道理,下意識放緩臉皮,就等黛玉能說出些好話。

  卻聽黛玉說道:“官復原職自然是最好的,但孫女兒估摸著只怕不能的,公文已下便是過糾已定,必會有所處置。”

  王夫人聽黛玉又不說好話,臉色重新拉了下來,倒是賈母嘆了口氣,覺得黛玉這話有理,既已事發如何全身而退。

  黛玉說道:“老太太和二太太也不必太過擔心,二舅眼下形勢不靖,好在家里另有好處,便是三哥哥剛立功加封。

  圣上看重三哥哥將才,對三哥哥委以重任,乃天子對臣子的恩遇,二舅舅或能分潤恩澤,罪愆之事或有轉圜余地。”

  王夫人聽了這話,心中又一陣抽搐,怎這家里好事壞事,都和那小子相干,人人都要提他,沒他就像不會說話了。

  這林丫頭說了一通廢話,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原來就是為了夸這小子,如今家里個個都是這路數,當真太惡心。

  這丫頭可最受老太太寵愛,家里這么多姑娘,老太太即便拿不定主意,都會叫她過來說話,可知心里是多么看重。

  要是老讓這死丫頭拐彎抹角說話,在老太太跟前胡亂蠱惑,一味夸贊琮哥兒,老太太上了年紀,這耳根子可是軟的。

  自己又沒法在西府坐鎮,這么天長日久給老太太灌米湯,說不得老太太就真的變了心思,我寶玉豈不愈發淡了寵愛。

  如今老爺仕途出了禍事,多半要丟官,寶玉要再在老太太心中,弱了往日看重和位份,二房怕要越來越羸弱不堪了。

  這死丫頭和她娘一樣可惡,巧舌如簧,牙尖嘴利,哪里會是個好,看她只要說起琮哥兒,便眉眼含喜,壓都壓不住。

  他們兩個可是表兄妹,又和姊妹們居于東府,莫非這兩個有勾搭,大宅門表兄妹的臟事,無奇不有,可是常見的事。

  再說琮哥兒一貫下作,連寶丫頭都糟蹋玩弄,這林丫頭也是美人兒,他還會輕易放過,多半早上過手,為未可知的。

  自己如今不常在西府,也抓不到什么端倪,不然拿住丑事把柄,看這丫頭怎么做人,老太太還怎么寵愛寶貝外孫女。

  莫非那小子在東府立規矩,什么外男不入的混賬講究,不是為欺負我的寶玉,而是為掩人耳目,讓自己在里頭胡搞。

  此事可是關系賈家門風,自己好歹做過當家太太,若有傷風敗俗之事,怎么也不好坐視不理,倒是可以多些留意……

  王夫人心思奸邪,泛起嫉恨狂念,有些難以自己,一時竟然有些走神,聽到黛玉話音清靈悅耳,才暫時收斂起心神。

  黛玉說道:“即便國法嚴峻,也需權衡左右,事情處置有了特定外因,尺度以及輕重,便有騰挪之機,便有周全之度。

  想來陳家大兄或得了陳老大人提點,或許是他品悟出其中玄機,這才上門與二舅舅剖析,上表請罪便由此而來的。

  所以孫女兒才說因為此事,賈家欠了陳家一個大人情。”

  賈母嘆道:“這也虧你細心,這話也合情合理,陳家賈家無冤無仇,怎也不會這個關頭,特地上門來害我的政兒。”

  黛玉笑道:“外祖母盡管放心,陳老大人乃清正之人,他是三哥哥科舉座師,淵源非比尋常,扶持弟子都在常情。

  陳家大兄是三哥哥的師兄,既有同門之情,又知二舅舅與三哥哥親情深厚,他必承世交相助之德,才會上門相助。

  這些年我和父親書信往來,他常談論官場典故,以為教誨,增長見聞,三哥哥也常說朝野之事,我也算多受熏陶。

  二舅舅即便保不住工部的官職,多半會貶官或遠遷,朝廷總會有所姿態,以彰視聽。

  雖說這多了坎坷艱難,但老話都說宦海沉浮,這些也是常有之事,二舅舅只要保住官身,將來未免沒有復起轉機……”

  王夫人聽到貶官遠遷的字眼,心中一陣抽搐疼痛,當年老太爺故去,賈政被賜工部主事之職,之后又升員外郎。

  王夫人因此雞犬升天,因為丈夫賈政的緣故,又是榮國府襲府嫡子正室,被朝廷封為五品宜人,當真撿大便宜。

  王家在王子騰起勢之前,雖然名列金陵四大家,但內陸早已經敗落,家中主男官職低微,多少年都沒出過誥命。

  但凡王家女子都有執念,王熙鳳嫁入賈家之后,心中最為渴望之事,便是丈夫賈璉襲爵,自己也能的誥命之榮。

  可如今折戟成沙,成了王熙鳳終生之憾,王夫人身為王家女,也和王熙鳳同樣欲念,只是她比王熙鳳幸運許多。

  她成了唯一身負誥命的王家女,在賈赦隱罪暴斃之后,邢夫人的誥命也被褫奪,王夫人成了文字輩唯一的誥命。

  雖然賈琮生母杜錦娘,被追封五品宜人,曾經讓王夫人嫉恨惡心許久,但那畢竟是個死人,并不會妨礙王夫人。

  宜人誥封是她最自得的榮耀,二房淪為偏支之后,更是她碩果僅存的體面,是她極看重的東西,實在不容有失。

  不管賈政停職羈府,還是被貶官遠遷,王夫人除焦慮丈夫仕途,更焦慮自己的五品誥命,是否也會被朝廷褫奪。

  只這番心思不好當面說破,以免不成體統,只能表現為對丈夫仕途福禍,前途將來的極度維護和關注……

  她雖然厭惡黛玉的腔調,但是也不是完全愚笨,心底也覺得她說得有理,只是貶官遠遷等字眼,讓她心驚肉跳。

  忍不住說道:“老太太,既然琮哥兒立下戰功,朝廷因此對老爺有所寬宥,其中轉圜余地不小,總不好錯過機緣。

  兒媳婦的還是那個主意,老太太和皇太后是手帕至交,如老太太入宮為老爺走動,皇太后念舊情肯出面轉圜言語。

  圣上和朝官不看僧面看佛面,老爺的官職必定就保住了,只要能官復原職,即便停職羈府一年半載,也是無妨的。”

  賈母聽著這話,臉色微微一僵,心中有些作難,入宮求情不是小事,老太太心中也是沒底的。

  黛玉突然說道:“二太太,讓外祖母入宮向皇太后求情,此事并不妥當,說不得會適得其反,會讓事情節外生枝。”

  王夫人眉頭一皺,說道:“林丫頭,你畢竟年齡還輕,不知道老一輩典故,皇太后未出閣前,也是出生江南世族。

  她老人家和老太太曾是閨閣至交,幾十年的交情,可是非比尋常的,只要老太太入宮懇請,皇太后必定會斟酌的。”

  黛玉聽出王夫人話中不滿,心神微凝,便住口不再說話,畢竟王夫人是長輩,又有外祖母在場,總要留下些臉面。

  迎春聽王夫人話語生硬,心中有些不滿,二太太只是內宅主婦,都不會讀書寫字的,難有林妹妹這等過人的見識。

  方才林妹妹言語細密,話中句句都為二老爺打算,其中也應著和琮弟的情分,二太太怎不知好歹,還說這等冷話。

  賈母聽黛玉反對入宮,并不覺得有何刺耳,因黛玉方才那番話,思慮細密,聰慧敏悟,見識不俗,讓人豁然開朗。

  賈母心中驕傲,叫外孫女來出主意,果然沒看錯的,當年女兒何等出類拔萃,她養出來的女兒,自然也是頂尖的。

  笑道:“林丫頭這么說,必定有她的道理,我上了年紀,腦子也比以前糊涂,不明白其中緣故,你倒是說來聽聽。”

  王夫人聽了神情僵硬,自己請老太太入宮說情,被這死丫頭說成不妥,老太太竟還讓說緣故,這不是打自己臉嗎。

  不過一個外姓的丫頭,老太太已寵了這么多年,到如今還不夠嗎,還要這么一味捧在手心上,當真愈發老糊涂了。

  黛玉說道:“老太太,當今圣上乃勵精圖治之君,自登基以來勤勉政務,才略卓絕,以致四海升平,朝野有口皆碑。

  我曾聽說上皇也是文武超絕之君,但自圣上登基之后,上皇便退隱重華宮,不在過問國事,可見是極信重圣上才略。

  我雖沒福氣見過太后娘娘,但二年前上皇遣內侍入府求字,三哥哥親筆書寫詩詞入宮,太后娘娘隨后便賞賜三哥哥。

  都是宮中御用的文房四寶,還有日常得用的稀罕物件,可見太后娘娘和上皇伉儷同心,心思和念頭都是極其相同的。

  這些年三哥哥因皇差斷案,或是出征立下軍功,圣上常有黃金御酒賞賜,只是每臨這等時候,重華宮從未再賜恩典。

  那是因上皇和太后的賞賜,乃是贊許晚輩之意,圣上賞賜卻是君臣之禮,兩者涇渭分明,君君臣臣,此乃國之大禮。

  太后娘娘與上皇伉儷聽信,后宮不干政那鐵律,老太太入宮求太后轉圜,且事涉軍囤泄密案,豈不讓太后娘娘為難。

  要是消息傳到圣駕前,皇上會覺賈家行事失矩,多半會適得其反,不僅讓二舅舅多擔了罪責,對三哥哥也是不好的。”

  王夫人聽了黛玉這話,心中郁恨不明,但她終歸見識有限,黛玉又話語縝密,她哪有本事能挑出半點毛病。

  這死丫頭攔著老太太入宮說情,終究還是為琮哥兒,擔心他因此受牽連,要是沒不干不凈,如何這等牽念。

  這件事要都聽這丫頭蠱惑,家里人都不出力,各人都是聽之任之,老爺一旦貶官,自己要緊體面也就沒了……

  王夫人不免絞盡腦汁,想要找出些話頭,等黛玉迎春等人走后,再設法游說賈母,此事必定要盡力而搏的。

  卻聽賈母說道:“還是林丫頭有見識,這番話極有道理,記得那年王善寶家弄巫蠱,你大舅牽扯羈押宗人府。

  那會子我入宮向太后說情,娘娘勸我不要理會這些事,讓我榮養身子便好,話語意思和林丫頭說的十分相似。

  入宮之事作罷,省的多惹是非,政兒如真被降職貶官,多少還留著官身,宦海仕途起起落落,也是常有的事。

  琮哥兒出征不過半月,便已立功晉封,這會子正是建功立業要緊關口,可不要因小失大,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如今他也是個侍郎官,只要仕途愈發榮盛,我們賈家就能穩妥,等琮哥兒凱旋回京,等政兒的事情過去風頭。

  讓琮哥兒幫扶一把政兒,官場上也是容易的事,如今倒不用太過恐慌,這事就這么定下來,省的人日日憂心。”

  王夫人一聽這話,頓時就傻了眼,原本背后慫恿的打算,一下便都落了空,氣得胸口針扎般陣陣生疼。

  老太太這是高樂慣了,這是撒手不管此事,一味搗起漿糊,竟不顧老爺的死活,只顧著琮哥兒升官發跡。

不能眼看著老爺降職貶官,二房僅有的根基也就沒了,自己無論如何不答應……文學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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