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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章 鸞鳳御和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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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宮城,乾陽宮,后殿暖閣。

  御案一側擺著白玉福壽雙耳鼎,彌散著乳白色龍涎秘香,沁人心脾的煙氣繚繞幽緩,暈著晦暗幽深的韻味。

  陳默是兩朝老臣,宦海沉浮,歷經風雨,官場打滾的老饕,聽了嘉昭帝之言,便立刻領悟到其中深隱之意。

  軍囤泄密乃殘蒙南侵源頭,流毒之始,不容姑息,但朝廷眼下首要之事,非嚴懲案犯,而是伐蒙戰事勝敗。

  賈琮在神京城外大敗殘蒙精銳,乃是伐蒙之戰首勝,一轉宣府鎮城破以來頹勢,因此被圣上大肆褒獎晉升。

  此舉不僅是提拔后起之秀,更是借此張大伐蒙士氣,圣上還借此機會,罷黜牽扯泄密案的副帥齊國公陳翼。

  賈琮因此成為伐蒙副帥都督,已成為北三關大軍二號人物,加之他又戰功卓著,對整個伐蒙戰事舉足輕重。

  賈琮和叔父賈政的舊事,神京城中無人不知,據說賈琮因生母所累,年幼時被生父嫡母虐待,幾不能存活。

  多虧叔父賈政關照庇佑,才能養育讀書成人,兩人名雖叔侄,卻情同父子,彼此親情深厚,不同尋常叔侄。

  前任副帥陳翼已落罪罷黜,接任副帥的叔父再落重罪,朝廷顏面難堪,朝野必生非議,伐蒙士氣難免折損。

  且薛家寓居榮國府已多年,外人眼里已形同闔府一家,薛蟠牽扯大案,又爆馮淵之案,兩罪相合難于寬宥。

  賈琮乃堂堂伐蒙副帥都督,正統帥將士為國征討鏖戰,家中數人重罪,朝廷委任將帥,必生昏聵不明之瑕。

  治國如烹小鮮,既要獎罰分明,更要權衡利弊,操控大局,引導人心,差之毫厘謬以千里,陳默深通其奧。

  但是賈政牽扯賈雨村之案,已進入吏部和三法司文牘,已經難以遮掩,其罪如不懲處,絕對難堵悠悠之口。

  圣上雖問他賈政論罪之法,實際礙于大局問折衷之法,陳默本就頗具才智,只是稍許思索,便已有了對策。

  說道:“啟奏圣上,依臣之間,賈政于馮淵之案,以私情生枉法之念,為官德行有問責之糾,難逃律法懲處。

  但他終歸是此案從罪,賈雨村身為履事官,若品性端正,為官廉潔,豈因賈政一份書信,妄行草菅人命之惡。

  此案枉法滋生,歸根結底,乃賈雨村褻瀆國法,逢迎討好國都權貴,為自身仕途進身之階,乃此案主脈首惡。

  賈政雖非首惡,按律該革職查辦,深究其罪,只是賈政為榮國之后,他的官職不同尋常,并非兩榜科舉出身。

  他的官職是當初榮國公病危,上本遺奏辭宮,上皇悲憫榮國公忠勇,這才賜賈政主事之銜,升了工部員外郎。

  賈政的官職乃上皇寬厚之德,若是將他除官入罪,恐有傷上皇圣德,依臣所見,賈政之過,不同賈雨村之罪。”

  嘉昭帝微微點頭,說道:“陳愛卿所言極是,賈政官位乃先臣遺澤,上皇的隆遇恩典,朕為天子更該以應孝道。”

  陳默說道:“圣上賢明,依臣所見,賈政之過,可先停職羈府反省,待賈雨村定罪結事,再處以降職貶遷之懲。

  如此可向朝野昭示,官員德行失虧,觸及律法雷池,即便是國公之后,功臣勛貴之親長,絕不姑息,不懈懲處。”

  嘉昭帝說道:“陳愛卿處事老道,左右權衡,不枉不縱,也算妥當,賈政懲治尺度,由你籌謀擬定,報御前即可。”

  他話語剛落,不由自主看先御案一側,那里鋪一張北地輿圖,上面用朱筆標出一條醒目紅線,一直延伸至北三關。

  嘉昭帝想起忠靖侯從城外轉承的奏本,心頭難以抑制跳動,想到剿滅瓦武鎮蒙古殘敵,馬不停蹄領軍北上的賈琮……

  遙山驛往北四里,群山屏障巍峨,枯樹衰草萋萋,天地一望無垠,大周和殘蒙的十里軍帳,各自遙相對峙。

  兩軍陣前兩股人馬,數量過萬,相互沖陣廝殺,拼盡全力殲滅對方,這樣的血腥場景,幾乎每日都在上演。

  這種日復一日的鏖戰中,雙方的軍帳都曾被沖破缺口,但有很快竭盡全力搶奪回來,血腥爭奪無休無止。

  三日前大周參將劉永正,拂曉時分率兩萬精銳之師,向殘蒙軍帳左翼發起沖陣,乃對峙以來周軍最大攻勢。

  殘蒙大軍一度顯露紊亂,安達汗處變不驚,調動中軍和左翼三萬大軍,對周軍突襲沖陣進行反制抵抗突擊。

  兩軍鏖戰近一個時辰,安達汗指揮若定,不僅穩住軍帳右翼和中軍,并很快挽回頹勢,穩住大軍左翼陣腳。

  正當安達汗正調動兵力反撲,一直觀戰督師梁成宗掐準時機,鳴金收兵,劉永正毫不戀戰,快速領軍退卻。

  之后幾日時間,周軍的功勢十分踴躍,安達汗觀望形勢,并不冒進,步步為營,雙方膠著對峙,各有勝負。

  殘蒙中軍大帳瞭望塔上,安達汗帶阿勒淌等將領,觀望陣前廝殺,但目光更多落在遠處氣勢磅礴的周軍營帳。

  身側阿勒淌說道:“大汗,這幾日周軍功勢頻繁,主動求戰,來勢迅猛,我日常留意,他們兵力卻逐日下降。

  頗有外強中干之態,似乎有些后繼乏力,周軍營中炊煙雖未減少,但以千里鏡查看,營中軍士走動顯得寡淡。

  莫非陳翼調離之后,他們的兵力又有調離削減,所以才主動發動攻勢,欲蓋彌彰,迷惑我軍,保住對峙守勢。”

  安達汗說道:“三日前他們動用兩萬精兵突襲強攻,不得不讓我們全神戒備,之后悄然抽減兵力,以維持戰局。

  梁成宗的確是善謀之將,這疑兵之計耍弄的很是嫻熟,但兵家色厲內荏之態,即便瞞得住一日,決瞞不得長久。

  這幾日日落之后,我都會登塔瞭望,周軍大帳后方,入夜常有火把游動,并且往北三關而去,形狀很隱晦詭秘。

  火把的數量雖然零星,數量并不算很多,聲勢也不太扎眼,但足夠夜間行軍照明,必定是周軍趁夜色往南撤軍!

  阿勒淌,你猜的沒錯,這幾日他們攻勢猛增,便是欲蓋彌彰,為大軍后撤北三關,釋放煙霧,迷惑我軍以得逞。

  自從副帥陳翼調離前陣,周軍便已顯出頹勢,他們不過強自支撐,必是蠻海率兵攪亂關內,已成周軍肘腋之患!

  我們與周軍膠著遙山驛,不惜消耗兵馬糧草,為蠻海營造可乘之機,一番謀算,終見奇效,也該到反客為主了。

  傳我軍令,今日之戰按尋常應對,不可露出破綻,明日拂曉之時,左右兩翼各出萬軍,突襲沖殺周軍大帳兩翼。

  我親率兩萬精銳直取中路,周軍兵力外調,內囊已虛,此戰必能建功,命令后軍加造攻城器械,準備攻打遠州。

  向宣府鎮傳達軍令,命把都坐鎮宣府,并外調兩萬精銳,火速南下支援,北三關攻城戰,需要更充足兵力應對……

  遠州東向兩百里,叢林茂密的云胭山麓中,一只規模可觀的周軍,戰馬如云,車輪滾滾,正快速向北行軍。

  賈琮帶著十幾個親兵,登上高處一塊山石,舉著千里鏡向西眺望,清晰看到遠方荒原上,如云覆蓋的連綿軍帳。

  賈琮說道:“大軍已通過遠州區域,蔣小六傳我軍令,大原地駐扎,埋鍋造飯,收斂煙火,以防泄露大軍痕跡。”

  艾麗說道:“玉章,這里靠近殘蒙大軍宿營,兩百里之內殘蒙斥候巡弋,必十分頻繁,要防被敵軍察覺蹤跡。”

  賈琮說道:“你說的沒錯,我讓大軍原地駐扎,便是要推演輿圖,不能再走蠻海走過的路徑,以免被敵軍察覺。

  這回要東向深入密林五十里,然后再率軍繞道北上,以為萬全之策,方可達成奇兵之計。”

  等到眾人原地駐扎休憩,賈琮回望密林中人頭攢動的隊伍,如今規模早不止六千神機營。

  自從大軍靠近同州附近,便有數支軍隊從同州、遠州等方向,秘密匯入六千神機營大隊。

  如今賈琮麾下統帥兵力,從六千人增至近二萬,其中一萬人精銳,皆為九邊調集的邊軍。

  遼東火器營也抽調三百精銳,跟隨督師梁成宗南下參戰,昨日由郭志貴率領,押送六千擔糧草與賈琮會合。

  遼東火器營雖只調動三百人,卻是營中經歷實戰的精銳老卒,其中大部分士卒,曾跟隨賈琮出關平定女真。

  這些人都是北地久戰之軍,一加入北進之軍,都被賈琮編入火器營,成為軍中各伍骨干,提升火器軍戰力。

  親兵為賈琮燒了火堆,等到燒成火炭,讓賈琮可以取暖,便熄滅了明火,減少煙氣外散,以免多露出蹤跡。

  賈琮剛在火堆前坐下,郭志貴便過來,在他身邊坐下,昨日兩軍會合,因為大隊行軍之中,兩人沒有多談。

  賈琮問道:“志貴,我聽說宣府鎮城破,你剛好陷落城中,還受了重傷,如今傷勢可痊愈,可不要留下隱患。”

  郭志貴說道:“東堽鎮軍囤被占,我正帶糧隊過去運糧,得知消息便帶兩個兄弟,去最近的宣府鎮通報軍情。

  可還是晚到了一步,殺出重圍之時,背后挨了一刀,雖然傷的不輕,好在沒落要害之處,養了十幾天就好了。

  此次能從宣府鎮逃生,多虧鄂爾多斯部諾顏臺吉庇護,他還阻止安達汗長子屠城,不然宣府鎮死的人會更多。

  而且他俘虜了我和侯良,并沒有虐待,還派人給我治傷,不然我很難逃過劫數,最后他還私下放了我們。

  當初他查問我們的身份,得知我是三爺心腹小廝,他的神情便有不同,我看他是看三爺份上,才放我們生路。”

  賈琮說道:“諾顏曾是殘蒙使團首領,我和他在神京曾有結交,他雖是異族,卻又赤忱,你遇上他也算走運了。”

  賈琮想到神京城西三十里,那處設置炮陣的緩坡,他曾送行諾顏到處,兩人曾眺望神京,還約定日后再會之期。

  可是轉眼兩邦陷入大戰,大周殘蒙已成仇敵,他和諾顏除了戰場相對,只怕再沒和睦重會之日,心中不免惋惜。

  郭志貴從懷中取出一本冊子,說道:“三爺,當初我帶糧隊離開東堽鎮,一個叫孫宇秀的人,曾帶兵追殺我們。

  結果被我們伏擊于山坳,他招供他是大同孫家之人,跟隨叔父孫占英投靠安達汗,便是他們幫安達汗搶占軍囤。

  我們還從他身上搜出這本冊子,上面記錄許多店鋪和人名,璉二爺曾說這是賬本,我讓梁大帥也看過這本冊子。

  他發現賬本上記了遠州一家布莊,大帥擔心其中風險,派心腹親兵入城,緝拿布莊掌柜伙計,并嚴刑拷問審訊。

  據那布莊掌柜交待,他們是大同孫家家奴,這間綢布莊子是大同孫家產業,但為了生意便利,外人并不知底細。

  自大同指揮孫占英偷關投敵,這家店鋪本像是斷線風箏,后來有人潛入關內,還是孫家主脈子弟,名叫孫大力。

  這人不僅帶來大筆金銀,讓布莊照常開門做生意,還讓布莊掌柜收集遠州軍情,按時密送出城,交專人北上傳遞。

  但朝廷大軍進駐北三關,按照戰時管制之策,提前鎖閉城門,嚴禁百姓出城北上,所以他們根本來不及送出消息。

  梁大帥得知此事很是慎重,對遠州、同州嚴加篩查除奸,加緊城防守衛,封禁所有北上道路,民間違禁者殺無赦。

  大帥讓我把冊子帶給三爺,他說三爺精于稽查推斷之事,如今率領孤軍,這冊子記有沿途之事,對三爺必定有用。”

  賈琮聽了這番話,心中微微凜然,按遠州布莊掌柜供詞,冊子上這些店鋪和人名,必是孫家經營多年的人脈網絡。

  孫家沒出事之前,這些店鋪和人手,為孫家經商斂財,等孫家投敵后,又派親信子弟,將這些店鋪變成刺探暗樁。

  大同孫占英當真居心叵測之人,孫家早早在各地經營勢力,如今都成安達汗南侵眼線,這一番布局當真流毒極深。

  賈琮仔細翻閱冊子,上面的店鋪零星分布各州縣,他不清楚這些店鋪,是否各有良莠,還是都已成了孫家的暗樁。

  甚至不少店鋪在既定行軍途中,為了以策萬全,必定要嚴加防范,說道:“有這份冊子,大軍行進就能趨利避險。

  大軍走出山麓之后,行軍路線需要做改移,繞開沿途孫家暗樁,以免消息走漏,如無法繞開,就提前將他們拔除!”

  郭志貴說道:“三爺,大軍何必要繞過他們,只要你給我三百精兵,我就能將冊子上所有暗樁,數日內全部掃平。”

  賈琮搖頭說道:“這冊子從孫家子弟身上得到,他在孫家地位如何,這冊子是否涵蓋所有暗樁,這些都不得而知。

  如果我們按著冊子,大肆鏟除暗樁,鬧得的動靜太大,只要有一處遺漏,便會打草驚蛇,安達汗和孫家并會得知。

  如果因此泄露我軍動向,影響到伐蒙戰事全局,那可就因小失大了,既已知這些孫家的暗樁,只要小心防備便是。

  暫時留著它們,或許以后還有用處,雖不能讓你帶兵掃平這些暗樁,我另有要事讓你去辦。

  明日一早,你挑選一百精銳,更換便裝,離開山麓,潛入市鎮,一為大軍查探道路,二是尋訪沿途正一教道觀……”

  翌日,郭志貴帶領一百精銳斥候,穿著便服,或為樵夫、獵戶、貨郎、旅人、游商等,走出山麓,潛入附近市鎮。

  與此同時,二百里外荒原上,兩軍對峙之地,殘蒙大營左右兩翼,兩支萬人精騎,拂曉時分向大周營帳發起突襲。

  安達汗率數萬中軍精銳,緩緩壓陣前行,等待兩翼接戰顯現端倪,伺機發起中路突擊,一舉擊潰周軍數里營帳。

  只是殘蒙兩翼人馬勢如破竹,猶如利刃般突入周軍兩翼營帳,竟都沒傳來抵抗交戰之聲,令安達汗心中大生警惕。

  他忙令中軍大隊停止前進,準備扎穩陣腳,防止周軍有詐,畢竟梁成宗用兵狡猾多智,不得不令安達汗小心謹慎。

  只是過去片刻,殘蒙兩翼快馬來報,大軍突入大周營帳,發現營帳已經空無一人,附近數里都沒有發現周軍蹤跡。

  安達汗派數百快馬斥候,將搜索范圍擴大十里,追尋周軍大隊痕跡,自己帶領中軍精銳突入,查看周軍大營動靜。

  殘蒙眾將領入營之后,見里面已空無一人,除營門往里還有數排營帳,以為掩人耳目,之后連軍帳器具都已收走。

  安達汗哈哈大笑,說道:“梁成宗居然會有這一天,必是蠻海在關內建功,梁成宗捉襟見肘,兵力已經首尾失顧。

  他這才連夜逃之夭夭,定是以遠州為壁壘,據城堅守,暫得喘息,企圖抽調兵力回軍關內,對付蠻海二萬精銳。

  阿勒淌,傳我軍令,大軍立刻向遠州進發,日落前在城外五里扎營,準備攻城器械,明日拂曉全力進攻遠州城。

  要把梁成宗的兵力,全牽制在遠州,讓蠻海能夠大展拳腳,只要拖延時間越久,大周內里糜爛,必定不戰而潰!”

  鄂爾多斯部將領跟隨安達汗入營,諾顏臺吉發現營中空無一人,便帶麾下親兵策馬巡視,又回到吉瀼可汗身邊。

  低聲說道:“父汗,周軍退卻秩序井然,沒有半分紊亂之象,我總覺得此事有些蹊蹺,貿然直取遠州總覺有不妥。”

  吉瀼可汗說道:“蠻海兩萬精騎潛入關內,非同小可,瓦武鎮緊鄰神京,國都受奇兵襲擾,大周關內必定已大亂。

  梁成宗退兵據城堅守,以抽調兵力應付,是萬不得已之事,攘外必先安內,此事我也仔細推敲,并無什么破綻。”

  諾顏臺吉說道:“父汗,我不是說梁成宗退兵,存在什么破綻,只是大周火器名聲響亮,為何交戰至今并未動用。

  賈琮乃大周火器首倡之人,有平定女真三衛之驕人戰績,他這等出眾的火器將才,照理絕不會被周天子視而不見。

  可是雙方交戰多日,梁成宗麾下將領如云,唯獨不見賈琮身影,更沒見任何火器兵卒,此事不合常理,必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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