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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一章 議和多魍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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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宮城,乾陽宮。

  賈琮路上聽袁競說過事由,便已在心中琢磨腹稿,多半也能猜到皇帝用意。

  他如今官居翰林,身份清貴,是朝堂正經文官,職司與九邊戰局無直接關連。

  但他曾在九邊領軍作戰,對九邊戰局必有見解,又曾數下金陵,屢破要案,有稽事探查之才。

  嘉昭帝此時召他入宮,不外乎是問策和諫言。

  所以,賈琮在路上的幾刻鐘時間,心中已梳理出大致思路。

  嘉昭帝發言問話,他只稍加思索,回道:“啟稟圣上,臣也聽聞殘蒙使團八百人入城,不僅同文館已住滿。

  鴻臚寺還包下附近幾家大客棧,清退住客,將使團其余人等集中安置。

  此舉雖便于監守查控,但使團入城人數龐大,每日因采買、辦差、游覽、飲宴等故出入駐地,必定十分頻繁。

  這些使團成員日常出入,不可能每個人都行秘間刺探之事,大理寺和錦衣衛因無法確鑿,多半要事事關注。

  即便兩大官衙人手再多,也經不起這等耗費,不僅會疲于奔命,而且多半收效甚微。

  臣以為此事要緊之處,便是集中人手,切中扼要,舍棄旁枝,如此方得成果。

  圣上明見萬里,安達汗乃草原梟雄,放松邊貿尺度,喂不飽他的野心,大周和殘蒙必有一戰!”

  嘉昭帝一聽此言,雖并未說話,雙眸卻是一亮,在旁韋觀繇看的分明,知道賈琮之言,正說中皇帝心坎。

  賈琮繼續說道:“此次殘蒙使團由土蠻部、永謝倫部、鄂爾多斯三大部落組成。

  土蠻部是安達汗的嫡系,三大部落中勢力最強,一旦大周和殘蒙開戰,土蠻部必是殘蒙扛鼎之軍。

  因此,使團三大部落之中,土蠻部行用間不軌之舉,當居首腦,其中要害,必遠高于永謝倫部和鄂爾多斯部。

  大理寺和錦衣衛應布置人手重點監控,其他兩大部落只需協從跟進即可。

  但凡行用間不軌之事,使團部落首領必知其事,所用多半也是親信近侍之人。

  臣不知使團各部落人員構成,但部落頭領隨從親衛之人,想來不過幾十人而已,其余部眾多為職司或雜役。

  所以,想要預防查探用間不軌之舉,使團三大部落需密切監控之人,大概也只在百人之數。

  如果重點鎖定土蠻部所屬,最需監控對象幾十人足矣。

  如此就能將精干人手用在關竅之處,日盯夜防,必有所獲……”

  賈琮說到這里,突然想到鄂爾多斯部的那顏臺吉,還有劉彬芳對此人的評價。

  他無法肯定這個那顏臺吉,在殘蒙使團承擔何等角色,但此人城府心機不俗,不是個可小覷的人物。

  嘉昭帝聽賈琮所言,別出心裁,絲絲入扣,謹慎縝密,如同撥云見日,有豁然開朗之感,不禁微微點頭。

  韋觀繇早見識過賈琮的口才和急智,見他有這一番話,雖不覺得驚訝,也有耳目一新之感。

  心中突然冒出念頭,賈琮這等心思縝密之人,如能進大理寺坐衙斷案,可比他在翰林院要實在許多……

  賈琮繼續說道:“另外,對使團人員的跟蹤監察,臣建議可從鎮安府、祈年府征調人手。

  府衙的官吏、捕頭、衙差經常出入市井街巷,慣于和形形色色人物打交道。

  即便城中的地痞幫派之流,也要忌憚他們的三分,這些人比起其他衙堂坐官,更加耳聰目明。

  臣以為可從兩府之中,篩選經驗老道干練之人,配合大理寺和錦衣衛行事,或許會有事半功倍之效。”

  嘉昭帝聽了賈琮所言,臉色變得和緩,說道:“朕召你議事,果然是沒錯。

  你這番話語縝密中肯,明快扼要,思慮精深,怪不得你在金陵能屢破大案。”

  賈琮說道:“圣上過譽,臣愧不敢當,臣因職司所限,并不知殘蒙使團人員詳情。

  方才所言是依常理推演,大理寺和錦衣衛皆為稽事專衙,必早有籌謀,臣不過拋磚引玉而已。”

  嘉昭帝突然問道:“你手頭要務,如今完成幾何?”

  皇帝此言問得頗為突兀,在場的韋觀繇、許坤聽了都困惑,不知皇帝話中意思。

  賈琮卻心中肚明,回道:“啟稟圣上,臣今早巡查核對,已得九成有余,年底前必能完成。”

  嘉昭帝并沒有回話,只是滿意的點了點頭,韋觀繇和許坤都滿頭霧水。

  不知這對君臣打的什么啞謎,御前自然不敢去問。

  之后三人又分別御前奏對,各自也探討幾處要旨,持續半個時辰方得定論。

  而最終之法大致延續賈琮思路,只是大理寺、錦衣衛依自家情形,做填補完善而已。

  等到三人辭別帝駕,一同出宮至午門,賈琮因此乘坐宮中馬車,隨身并無自用車馬,便先向兩人告辭。

  臨走時想到一事,說道:“兩位大人,在下曾在市井之中,與鄂爾多斯部王子那顏臺吉遭遇。

  彼此還發生些沖突摩擦,好在并沒鬧出事況,此人雖然年輕,城府心機不俗。

  兩位大人對殘蒙使團進行糾察,土蠻部必是首當其沖,對此人也多加關注,以免有所遺漏。”

  韋觀繇笑道:“本官和許指揮多謝威遠伯提醒。”

  對于賈琮來說,今日皇帝只讓他入宮諫言,稽查蒙古使團之事,依舊與他沒有關聯,他可以置身事外。

  但那日他在漢正街和那顏臺吉遭遇,鬧出了偌大風波,連鎮安府判官劉彬芳都已介入。

  這件事情根本瞞不過人,眼下殘蒙使團被圣上關注,中車司多半早將此事秘報宮中。

  大理寺卿韋觀繇或許未聽說此事,但錦衣衛耳目遍布神京,許坤多半會知道此事。

  方才在乾陽宮奏對,賈琮不便在御前多言,以免有失體統。

  但事后和韋觀繇、許坤提點此事,卻是必須要填的坑,以免以后留下話柄……

  許坤看著賈琮離去的背影,目光微微閃爍。

  對韋觀繇說道:“韋大人,威遠伯在金陵屢破要案,稽事探查之能,名聲在外,朝野皆知。

  今日圣上召他入殿議事,本以為圣上會讓他參與糾察之務,甚至會讓威遠伯協領此事。

  沒想到圣上只是讓他入殿諫言,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韋觀繇微笑道:“圣上或許曾有此意,也為未可知,只是圣上重用威遠伯,并不在于其稽事探查之能。

  自然不想他因此耽擱精力,妨礙了手頭要緊之事。

  再說糾察殘蒙使團不軌之虞,朝廷并無專事專衙,大理寺和錦衣衛也是責無旁貸。”

  許坤聽了韋觀繇之言,自然清楚對方話語中隱含之意。

  賈琮被圣上重用,不僅在于稽事探案之智,更因其研制火器之能。

  嘉昭帝要求賈琮年底之前,完成千支后膛火槍營造,下的是專事秘旨,知曉的人極少。

  許坤雖是錦衣衛指揮使,也對此事也一無所知,即便聽到風聲,也絕不敢派人探查。

  錦衣衛雖耳目眾多,圣上麾下中車司,更是神通廣大,若知曉自己好奇心太強,多半要大禍臨頭……

  但近半年以來,城東火器工坊加派禁軍守衛,圣上又親臨工坊視察,頗為鄭重其事。

  有一段時間,工部和戶部的車馬,在東城門關閉之前,持續往火器工坊運送人員和材料。

  這些事情即便不用查探,許坤作為錦衣衛指揮使,也是知曉一清二楚。

  他再想起方才乾陽殿中,圣上和賈琮的奇怪對話,多少猜出是必與火器營造相關。

  韋觀繇看了許坤一眼,心中不禁哂然,這位許指揮居然忌憚起賈琮,似乎擔心對方對他肘制。

  他卻沒想清楚一點,賈琮是圣上的要臣干才,旁人難以取代,錦衣衛指揮使只是鷹犬,換個人照樣做的……

  許坤能想到賈琮必在承擔火器要務,韋觀繇自然也早就想到。

  他之所以和許坤話語隱晦,不愿意說的透徹,不過是文官面對錦衣衛頭子,自然而然的防范之心。

  榮國府,榮禧堂。

  因為臨近年關,西府里已顯陳舊之地,如榮慶堂后院、榮禧堂東廊小正房都修繕一新。

  王熙鳳想到年關之際,年節來往客人極多,賈琮會常在榮禧堂接待世家老親。

  因為賈琮如今入翰林院為官,榮國府的名望大勝從前,這外頭的門面可是越發重要。

  王熙鳳便借著修繕東廊小正房,將整個榮禧堂都粉刷翻新,比以前顯得更加富麗端嚴。

  賈母聽王熙鳳在自己跟前夸耀,便起了興致去榮禧堂逛逛,正巧迎春黛玉等人來請安。

  賈母是愛熱鬧之人,自然帶孫女們一同前往,方走到門口便遇上王夫人,身后婆子還提著兩個禮盒。

  老太太見王夫人這架勢,必定是有事情過來,便帶著眾人先回堂說事。

  等到各自落座,賈母笑道:“昨日東院那邊送聘禮,我還沒來得及問,是否事事順當。”

  王夫人笑道:“我讓外五房的蕓哥兒去送的,這小子說話靈巧,做事妥當,事情辦的很是順暢。

  據他說夏太太收到聘禮,十分高興滿意,說我們賈家不愧是國公門第,樣樣都極體面的。

  夏太太和夏姑娘都送了回禮,特地孝敬老太太的,我今兒趕早給你老送來。”

  賈母見那其中一個禮盒放幾匹上等綢緞、一對金鑲玉手鐲,兩支上年份的老山野參。

  另一禮盒略小巧些,王夫人說是夏姑娘送的,里面放幾盒精致點心、兩個上等香囊、一個白玉壽星獻桃擺件。

  東西雖不算十分貴重,看起來卻很體面有心,賈母十分開懷。

  她一輩子大富大貴,什么好東西都見過,別人送她什么禮物,她倒是不太在乎。

  只是夏姑娘還沒過門,這位親家母女便這等禮數周到,事事想到自己這老太婆。

  原本賈母覺得夏家門第略低些,只是夏家母女的禮數為人,當真挑不出半點毛病,寶玉也算是有福了。

  王熙鳳在旁聽了王夫人套話,笑的有些意味深長,二太太給寶玉送聘禮,倒挑了個好人辦事。

  這蕓哥兒不僅會辦事,更是懂得做人,昨兒前頭剛送過聘禮,晌午時候廊上五嫂便來走動。

  當時王熙鳳還陪著喝茶嘮嗑,賈蕓這一房雖已敗落,卻還未出五服,算是正經血親,禮數不好怠慢。

  兩人說過一些閑話,五嫂提起兒子幫寶玉送聘之事,說了幾句夏家豪富,房宅奢華之類好話。

  等王熙鳳笑說二太太聘禮下了重手,親家太太必定十分歡喜,五嫂臉色就有些發緊。

  王熙鳳家長里短好奇心重,見了她這等情形,豈有不多問幾句的。

  五嫂這才說道:“不瞞二奶奶,蕓兒去送聘禮,夏家太太雖禮數周到,臉色卻不好看。

  像是遇到不稱心之事,當時蕓兒心里也納悶,這等大喜的日子,親家太太不該這種臉色。

  這事蕓兒也不敢和二太太提,不然送聘禮是樁喜事,給人鬧出不自在,親戚間不好見面的。”

  王熙鳳見問不出根底,也就不好多問,兩人又說了其他閑話,話題多在寶玉成親之事。

  等到臨了的時候,五嫂卻道:“聽說寶玉房里的丫鬟又喜了,這可是一樁好事。”

  王熙鳳聽了奇怪,問道:“這內宅門的事情,怎么都傳到嫂子耳朵里?”

  五嫂說道:“二奶奶怕不知道,好事傳千里,蕓兒從外頭聽說的,才來告訴我的,如今寧榮街上都在傳呢。”

  王熙鳳聽了這話,心里十分古怪,只是五嫂又說兩句閑話,便起身告辭。

  等到五嫂走后,王熙鳳才回過神,必定是賈蕓這鬼精明,他去夏家送聘禮,吃了夏太太難看臉色。

  他一時之間摸不準頭腦,自然不敢和二太太胡說,必是回來后琢磨出了緣故。

  寶玉的丫鬟有喜,整個寧榮街都在傳,夏家太太管著偌大皇商生意,是個場面上行走的女人。

  她難道會沒有自己的耳目,半點都不知自己姑爺做的好事?

  賈蕓這鬼小子猜到了緣故,這次讓自己老娘過來走動,想自己露口風。

  這母子甚至不把話說透,只讓自己想到,不給自己留半點錯處。

  至于為何不說給自己姑媽聽,拐彎抹角來告訴自己。

  一是此事畢竟只是猜測,自從二房敗落,自己姑媽的脾氣,親戚之間都有耳聞。

  多半聽了不會賣人家好,反而要惱羞成怒下臉子。

  所以賈蕓才讓老娘給自己透口風,賣自己這二奶奶的好,可比賣二房太太的好,要實惠太多了。

  至于其中根由,不外乎自己身后站著琮兄弟……

  只是寶玉睡大了丫鬟肚子,這事怎么傳到街面上的,當真有些奇怪的?

  王熙鳳見自己姑媽和老太太說的熱絡,臉色還帶著與有榮焉的光彩,心中便有些幸災樂禍。

  突然聽到門外丫鬟說道:“寶二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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