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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甜井巷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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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甜井巷。

  這是金陵城內一條老巷子,也就三馬并行的寬度,路面鋪著細密接縫的長條青石。

  經過無數歲月的踩踏磨擦,青石上那些凸的的地方,已磨礪得隱隱發光。

  經過昨晚一場夜雨的沖刷,路面的青石上放射潤澤幽冷的光芒,讓這條老巷多了幾分叵測陰冷。

  巷口聚集著些看熱鬧的路人,卻沒一人進入巷看個究竟,就像這條甜井巷早就充斥晦氣,讓他們不敢踏入。

  賈琮擠過巷口人群,獨自走入巷中。

  整個巷子空蕩蕩的,遠遠看到巷子中間的地方,一座宅院門口常有人進出。

  這巷子中確有不少荒廢的宅院,檐頭荒草叢生,門戶漆痕斑駁,院門上都貼著官府的封條。

  經過時間風雨蹂躪,有些封條脫落大半,在風中凄惶的飄蕩。

  巷子中還有些有住戶的房宅,不過都是門戶緊閉,只在窗戶上偶爾閃過一兩張警惕冰冷的臉。

  巷子中路過幾個千戶所錦衣衛,看到賈琮便上前詢問賈琮的身份,都被賈琮身上的中車司提督令牌擋了回去。

  他一直走到那所宅院前,發現門口有兩個應天府的衙役守門。

  這也是一座荒廢的宅院,屋檐上長滿枯草,院門上封條已被撕開,門頭下一個殘破的燈籠,在風中吱呀搖晃。

  燈籠上依稀能看清一個崔字,這應該是當年居住于此水監司軍官的姓氏,如今只怕也是不得好下場。

  這時從門內出來一個錦衣衛,正是和賈琮相熟的錦衣衛百戶劉勇。

  劉勇見到賈琮,有些意外問道:“賈大人,你怎么打這里過,今天這里可是不太平。”

  賈琮回道:“我路過附近,聽說這里出了命案,聽說是劉敖手下水羅剎行兇。

  眼下劉敖侵犯松江沿岸,火器司訓練炮兵還未整備,火炮也未能運抵松江拒敵。

  如今火炮之威,舉國皆知,劉敖手下此時入城襲擾,也不知其中有沒有關聯。”

  劉勇有些恍然道:“怪不得大人會來看究竟,不過這起命案應與火炮列裝無關,水羅剎再神通廣大,也沒本事打火炮的主意。”

  其實賈琮拿著火炮來說事,不過是想借此從劉勇口中探聽消息。

  劉勇和賈琮是舊相識,而且千戶大人對賈琮十分看重,既然他問起此事,劉勇便透露了幾句。

  “被殺的是個十五六歲女子,高挑苗條身材,正當妙齡,應該只是個普通人,真是作孽。

  殺人的手法的確出自東瀛武者,卻不知水羅剎因何殺人……。”

  劉勇說出這番話,賈琮聽了心中微微一震,十五六歲女子,高挑身材,這形容描述怎么有些像鄒敏兒。

  鄒敏兒身姿高挑,婀娜娉婷,在清音閣眾多曲娘子中都算出挑。

  賈琮在金陵認識的女子,唯有她是如此出眾的身姿。

  他心中寬慰自己,這大概只是一種巧合。

  但是想到前些日子,鄒敏兒被人認出了身份,而那個認出她的吳嫂,又突然無緣無故失蹤,這已讓賈琮提高警惕。

  如今按劉勇的描述,甜巷發現的女尸,鄒敏兒的體征的確相似,雖然不能肯定,但是心跳不知覺在加快。

  他想著馬上趕到清音閣看個究竟,但是穩住心神之后,還是決定搞清楚眼前的事。

  賈琮問道:“劉兄,能否行個方便,我想看看那具女尸?”

  劉勇神色訝然,他沒想到賈琮一個局外人,怎么突然要看死者尸體,這好像有些不合規矩。

  按常理金陵城出現命案,屬于應天府衙處置的范疇,錦衣衛并無職責介入。

  但是因為應天府仵作勘驗尸體,發現殺人的手法近似東瀛武者,涉及近日潛入金陵城的女匪水羅剎,錦衣衛這才會介入。

  如果現場只有他錦衣衛的人,加上劉勇一向和賈琮有私交,他是不介意做個順水人情的。

  可如今現場查勘尚有應天府衙的人,眾目睽睽之下,讓一個局外人查看尸體,必定會讓人留下話柄。

  所以,劉勇有些猶豫也是人之常情。

  賈琮說道:“不瞞劉兄,最近我的一個朋友不怎么太平,可能會遇到風險。

  我剛才聽你描述死者形容,和我的朋友有些相似,所以才想看一下尸體,以為確認,還請劉兄行個方便。”

  劉勇聽了這話,也是吃了一驚,他見賈琮神情凝重,眉宇深有憂色,便知道事情并不尋常。

  既然賈琮懷疑死者是他的朋友,那看一下尸體,就顯得情有可原。

  劉勇說道:“既然賈大人有此顧慮,當然是可以查看,只是卑職提醒一下大人,被害女子被人劃爛了臉孔,死狀有些凄慘。”

  賈琮一聽這話,渾身寒毛都樹立起來,臉色也變得鐵青。

  他強抑心神,問道:“為何會是這樣!”

  劉勇嘆道:“必定是兇手不想讓人認出她,卑職希望與大人相識之人無關。”

  賈琮深吸了一口氣,跟著劉勇進入老宅,在宅院的正堂之中,擺著一具尸體,上面還蒙著白布。

  依稀能看出女尸纖巧修長的身形,賈琮的心又一次被牽扯起來。

  兩人走到尸體旁邊,或許是經過雨水的沖殺,尸體上的血腥氣已非常淡薄。

  劉勇看了賈琮一眼,這是要提醒他將揭開尸布,畢竟被害女子被毀容,常人看了必定會有所不適。

  賈琮默默點了點頭,看著劉勇緩緩揭開覆蓋在尸體上的白布。

  賈琮只覺得一股寒意直沖天靈,女尸的臉上布滿刀痕,皮肉翻卷,慘不忍睹,根本看不出原來容貌。

  賈琮只是在那張臉上略微看了一眼,便轉開目光,仔細打量女尸的身材。

  女尸的胸口有一處刀傷,一刀貫穿胸腹,斜而向下,刀口狹窄,切口平整。

  一旁的劉勇見賈琮觀察刀傷,便說道:“根據仵作查驗,這樣的刀口不同尋常,極可能是東瀛武者的肋差所致。”

  賈琮聽了劉勇話,并沒回話,只是對尸體查看極為仔細,甚至還抓起女尸的手掌翻看。

  劉勇身在錦衣衛,時常接觸兇險,錦衣衛大獄之中,酷刑密布,他也算見慣血腥之人。

  但是像這種被人刻意毀容,面目全非,也是第一次見到,實在有些詭異恐怖。

  他見賈琮只是剛開始精神緊張,應該是擔心被害之人,是他相熟之人。

  但是自己掀開尸布之后,面對如此恐怖景象,這位少年郎卻毫無懼色,甚至蹲下身子仔細翻看尸體。

  這份膽識和鎮定,著實讓劉勇有些佩服。

  他想到賈琮曾在遼東與女真鏖戰,這從軍陣廝殺出來的人物,的確非同一般。

  賈琮細心查看過尸體后,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具女尸面部被劃爛,根本無法辨認。

  雖然身型高挑,和鄒敏兒身型相似,但身材較為清瘦,似乎出身貧寒之門。

  鄒敏兒雖然身型高挑,但是身材窈窕纖細而不失飽滿,和這被害女子大有區別。

  賈琮和鄒敏兒這些日子相處頻繁,兩人為了對外掩飾,每次獨處雅間之時,鄒敏兒時常為他彈奏琵琶曲。

  所以賈琮多有留意鄒敏兒的雙手,她的手長得十分美麗,十指纖纖修長,軟白無暇,猶如玉琢蔥管,讓人一見難忘。

  而這被害女子,十指干瘦粗糙,應該是經常干粗活,磨硬了手指筋骨,和鄒敏兒善調琵琶的倩倩玉手,不可同日而語。

  劉勇看到賈琮站起身子,連忙問道:“賈大人,這女子可是你相識之人。”

  賈琮說道:“萬幸,并不是我認識的人,多謝劉勇通融,我先告辭了。”

  劉勇見賈琮話音剛落,便急步出了老宅,像是急著趕去什么地方。

  賈琮快步走出甜井巷,巷口的風吹過,額頭沁出的冷汗一片清涼。

  如果剛才那具女尸就是鄒敏兒,他都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

  他一路快步向清音閣走去,路上來往熙攘的行人,他們臉上平淡溫和的神情,讓賈琮原來紛亂的心緒漸漸平復。

  離開甜井巷沒多久,路過一個魚獲集市,這里有松江近海送來的珍貴海貨,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海腥味。

  扛著魚簍的小工,吆喝指揮的老板,充滿小民的煙火生氣,讓他方才有些僵硬的心,一點點舒緩開來。

  等到看見清音閣的大門,他便快步進入閣中。

  先去了大堂到底那道門戶前,那里通往閣中娘子居住的后院。

  他給了看守門戶的健婦一塊碎銀,讓她去給鄒敏兒傳話,自己要見她。

  緊接著上了清音閣三層,當一步步走近那間和鄒敏兒會面的雅間。

  賈琮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對于馬上要見到鄒敏兒,竟然有一種喜悅的悸動,這種感覺以前從來沒有過。

  或許是甜井巷那具面目殘破的女尸,讓他的心神受到沖撞,讓他有些急于想見到鄒敏兒。

  當他推開三樓雅間的門,竟發現鄒敏兒早就坐在那里,就像是事先知道他要來。

  賈琮一臉驚喜,心中泛起如釋重負的感覺,情不自禁的盯著她看。

  烏黑如云的秀發,瑩潤秀美的臉龐。

  元寶狀的耳垂雪白無暇,映著淡粉的血色,耳垂上戴著珍珠耳墜,閃著柔和的光芒,平添幾多麗色。

  穿著松煙綠修梅枝褙子,里面是條圓領雪白薄綢里衣,將她苗條婀娜,又不失飽滿的嬌軀,襯托得楚楚動人。

  鄒敏兒好奇的望著他,覺得今天的賈琮有些異樣。

  他這么愣愣的盯著自己看,目光中飽含異樣的炙熱和喜悅,他從來沒用這種眼光看過自己……。

  鄒敏兒覺得臉上一陣發燒,躲開了賈琮的目光。

  賈琮微笑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鄒敏兒回道:“這兩天你沒過來,我一直呆在后院,今天我們的人從松江送來的信報,所以就出來坐一坐,沒想到你還真來了。”

  鄒敏兒又一臉疑惑的問賈琮:“你今天是怎么了,古里古怪的?”

  賈琮笑道:“沒什么事情,你平安就好,松江來的信報說了什么?”

  鄒敏兒聽賈琮說什么平安就好,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但也聽出他是在意自己,心中泛起喜意,卻又不愿多想。

  “松江來的信報上說,東海巨盜劉敖手下數百倭寇,近日襲擾松江沿海,已和松江衛拉鋸交鋒數次。”

  這個消息,賈琮這兩天已從錦衣衛的口中得知,倒也不算意外。

  鄒敏兒繼續說道:“新描的周正陽圖像,已送到我們在各地的人手中,正按新像搜尋各處,只要他沒有出海,遲早會找到蹤跡的。”

  鄒敏兒說完話,見賈琮有些心不在焉,秀眉微蹙,心中生出迷惑。

  卻聽賈琮說道:“信報上說劉敖麾下倭寇襲擾松江,事情還不僅于此,他手下一名叫水羅剎的悍匪,近日也潛入金陵。

  上次你被吳嫂認出身份,事后吳嫂無故失蹤,至今都下落不明,這事我心里一直有擔心。

  今早在甜井巷發現了一具女尸,據錦衣衛查勘,兇手可能就是劉敖麾下那位水羅剎。

  總之最近金陵城有些不太平,鄒姑娘最近進出最好多些謹慎,或許跟我回興隆坊老宅安頓,會更穩妥些。”

  今天甜井巷那具恐怖的女尸,讓賈琮心有余悸,這已是他第二次提出,讓鄒敏兒跟他回興隆坊老宅。

  或許是今天賈琮看她的異樣目光,讓鄒敏兒內心被隱隱觸動,她能清楚體會到賈琮目光里的擔憂,一顆芳心微微發軟。

  只是想了片刻,便說道:“今日我回去收拾一下,明日跟你回興隆坊老宅。”

  賈琮聽了心中一喜,笑道:“明日一早我過來接你。”

  兩人又對沿江各州傳來的信報,仔細都過了一遍,賈琮才告辭離開。

  他剛推開雅間的門走出時,正好和一個路過門口的婢女撞了滿懷。

  那婢女被撞得退了幾步,手上的托盤翻倒在地,托盤的杯盞酒水撒了一地。

  賈琮見這婢女身材高挑苗條,似乎有些臉熟。

  突然想到前日他來清音閣時,在走廊上依稀見過這婢女一面,她還對自己施禮。

  那婢女碰到了賈琮,神情似乎有些慌張,低著頭向賈琮致歉。

  倒是賈琮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不是他剛才突然出門,也不會撞到人家。

  他頗有歉意的蹲下身子,去撿地上的托盤。

  那婢女也低頭整理地上散落的酒器。

  可能是兩個人挨得近了,賈琮無意中看到那婢女手背敷著粉底,心中微微奇怪,女人不是都在臉上敷粉嗎?

賈琮心中好笑,真是但凡為女子,都有抑制不了的愛美天性,即便干雜活的婢女也不例外  這時這婢女伸手撿起地上的酒杯,無意間露出右手整個手背。

  賈琮看到她手腕處的敷粉,已被方才打翻的酒水沖去一塊,露出一塊奇怪的疤痕。

  兩人同時站起身時,還差點碰到,對方的發絲幾乎拂過賈琮臉上,讓他下意識煽動了一下鼻子。

  賈琮將撿起的托盤提給她,那婢女向他施禮致謝,說了一句:“多謝公子。”

  聲音略微有些沙啞,帶著一種奇怪的磁性。

  鄒敏兒出來時,見賈琮只是撞到了人,并不算什么事情,她和賈琮告辭后,便獨自返回內院。

  那婢女倒是個極懂禮數的人,收拾好東西臨走時,還向賈琮附身施禮,下了樓梯往大堂而去。

  清音閣能在金陵享有聲譽,成為城中文人雅客流連匯聚之地,并不是沒有原因的。

  那位杜清娘打理清音閣極有章法,不僅在閣中培植技藝出色的曲樂娘子。

  即便閣中一個端茶送酒的婢女,都是這般伶俐細致,注重禮數,讓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賈琮出了清音閣,江流事先得了他吩咐,送齡官會賈府后,早就趕了馬車在閣外等候。

  等到馬車走了好一段路程,經過賈琮來時路過的那個魚獲集市。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

  賈琮前世出身東南濱海小城,最熟悉沿海風情,他突然想到那是海水的腥味。

  就是這個不經意間的念頭閃過腦海,讓賈琮突然皺起了眉頭!

  他突然喝道:“江流停車!”

  正在駕車的將來急忙勒住了馬匹,回身掀開車簾,問道:“三爺,有什么事嗎,怎么突然要停車。”

  賈琮也不回答江流的話,剛才魚獲市集的海水腥味,如電光火石般觸動了內心。

  許多紛亂的景象,在他腦海中飛快閃過,他面色很快變得凝重。

  一雙手掌不自禁緊握在一起,似乎要抓住腦海中轉瞬一逝靈機。

  幾乎在片刻間,他的思緒一下子被貫通,所有那些紛亂的念頭,立刻彰顯出一條完整的脈絡。

  賈琮臉色大變,厲聲喊道:“江流,馬上回清音閣,要快!”(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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