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最適宜進補,這是某位巨子的話。
“就是饞的。”夏言在廚房外一本正經的說道。
里面傳來了菜下油鍋的聲音,接著轟的一下,火焰升騰。
香味兒竄了出來,夏言吸吸鼻子,“腰花,這是炒三嫩,最適合老夫這等牙口。”
孫重樓嘟囔著,“方才是誰說少爺饞了?”
胡宗憲偷笑,徐渭干咳一聲,“這菜下飯。”
“酒囊飯袋!”夏言冷笑。
這話有出處,就在朝會結束后第三日,蔣慶之在外遇襲,被人扔了一包東西。
護衛們反應很快,莫展一刀就把來襲的東西斬爆。
沒錯兒,就是爆了。
米田共炸的護衛們滿身都是。
蔣慶之無恙,徐渭挨了不少。護衛們回來后,午飯盡數省了。可徐渭這廝回來后洗個澡,換身衣裳,依舊面不改色的大吃大喝,被夏言稱之為酒囊飯袋。
“人吃人拉,不干不凈,吃了沒病。”徐渭把蔣伯爺的口頭禪說了出來。
“開飯啦!”
二人正在爭執,孫重樓搶先一步進去端菜,第一個就是炒三嫩。
“好香!”
“早飯就這般豐盛?”
這誰呢?
眾人回頭,景王笑吟吟的拱手,“早上出門早了,正好沒吃。”
蔣慶之擦著手走出來,“大清早登門,這是要讀書?”
說起來自從北征后,兩個皇子的學業就結束了。
景王笑嘻嘻的說:“父皇令我來問問表叔,我和三哥的課業可是結束了?”
蔣慶之把圍腰解開,“書本上的學問是結束了,不過,書本外的功課才將開始。”
“行萬里路嗎?”景王看到了紅燒羊排,換做是往日他定然會眼前一亮,可今日卻只是看了一眼。
“是實踐。”蔣慶之知曉這廝定然是有事兒,而且不小:“心學中有知行合一的說法,咱們改一下,學問上也是如此,知道了你就得去實踐。”
“那我以后就跟著表叔了。”景王笑嘻嘻的拱手,仿佛從此就要在伯府常駐,混吃混喝。
蔣慶之一怔,心想難道是宮中出結果了?
如今他大多時候在后院吃飯,吃著吃著的,有人來稟告,“景王和石頭搶菜吃。”
蔣慶之有些牙痛,“這廝是放飛自我了嗎?”
李恬喝了口豆漿,甜絲絲的很是愜意,“興許是要娶娘子了高興。”
提及這個,蔣慶之就更頭痛了,想到后續還得有一堆女人等著他來一一審核,蔣慶之就化悲痛為食量,一頓吃了三張肉餅,看的妻子目瞪口呆。
“這脾胃越發好了。”蔣慶之揉揉肚子,沒覺得腹脹。
“夫君,要不請御醫看看?”李恬覺得自家男人最近不對勁。
“我好端端的看什么御醫。”蔣慶之前世就有恐醫癥,來到大明后延續了這個傳統。
他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到死不活的,以及藥物的副作用。
“還是看看吧!”李恬使個眼色,奶娘抱著大少爺在邊上哼哼唧唧的,“大郎君一看就是個有福的,爹娘疼愛,長得又俊,以后伯爺和娘子就等著兒孫滿堂吧!”
兒孫滿堂,前提是你得能活到那個歲數。
“罷了。”這個婆娘拿住了我的死穴……蔣慶之嘆息,“那就看看吧!”
新安巷請御醫,說是給長威伯診治,聞訊后,太醫院不敢怠慢,一邊令人稟告道爺,一邊派出了最好的御醫。
御醫一來就是三個,前院正和徐渭說話的景王問道:“這是誰病了?”
他和太醫院的御醫們相熟,御醫低聲道:“說是長威伯。”
“嗯?”景王心想表叔早上還活蹦亂跳的做飯呢!
徐渭干咳一聲,“伯爺定然無礙,倒是殿下此后有些麻煩。”
“什么麻煩?”景王問。
“殿下既然退了出來,此后就避開了那個漩渦。不過就藩之事如何避免?”徐渭笑吟吟的看著景王,“在下敢打賭,殿下定然不想就藩。”
景王嘆息,“若是非就藩不可,我便出海再不回來。”
“出海?”
“嗯!”
“出海的話……海外有無數島嶼,殿下這是要尋個島做野人不成?”毒舌再度開啟,“只是殿下尊貴,那等日子怕是過不來。”
“表叔說海外有大島,比之大明更大,上面有些奇怪的獸類,還帶著什么袋子……”
“袋鼠媽媽有個袋袋,袋子里裝著乖乖,乖乖和媽媽相親相愛……”
大少爺哭了,御醫們見到蔣慶之時,這位大佬正在哄孩子,嘴里唱著從未聽過的歌謠。
“敢問伯爺何處不適?”
幾個御醫發現蔣慶之面色正常,看不到半點問題,交換個眼色后,都有些慌。
望聞問切四大法寶,如今望廢掉了,可見這病棘手。
“就是尋常看看。”蔣慶之抱著孩子坐下,讓孩子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單手抱著他,伸出左手放在桌子上。
“那就……看看吧!”
幾個御醫輪番診脈,隨后出去商議了一番。
這便是大明版本的專家會診。
過了一會兒,一個御醫進來,正色道:“從脈象上看,伯爺的氣血比之以往更為旺盛,不過肺腑處依舊有些不妥……”
“肺腑的問題我已經不琢磨了,就帶著它活著。”
人類從在娘胎開始就在生病,大病小病不斷,所有人都在帶病活著。有人能帶病活到一百歲屁事沒有。有人年紀輕輕就去了。
這都是命。
蔣慶之覺得自己勘破了這一切,很是超然。
診治結束,結果大好。
“伯爺只需這般將養下去,弄不好比常人壽元更長。”御醫說道。
李恬心中一松,蔣慶之笑了笑,“這可有說法?”
御醫說:“咱們行醫多年,見多了各等病例。太醫院有個共識,一個人若是從小就小病不斷,反而不會生大病,壽元更長。若是一直不生病,一旦病了,最為難治。”
蔣慶之若有所思,后世有免疫力一說,經常生個小病,也是對免疫力的一種磨煉。
“放心了吧?”蔣慶之笑道,“也不知你怕什么。”
李恬看著他,“我只想能和夫君白頭偕老。”
蔣慶之眸色溫和,握著妻子的手,“會的。”
到了前院,蔣慶之先去了書房。
“伯爺,景王說有事兒。”孫不同稟告。
“讓他等一等。”
蔣慶之擺擺手,等孫不同出去后,他閉上眼。
腦海中大鼎在緩緩轉動,銅綠處,那紫意越發濃郁了。
“鼎爺,南下之行打破了儒家這塊堅冰的一角,對大明國祚的好處不言而喻,國祚為何不動?”
自從北征開始,大鼎的獎勵就越發沒規律了。
以往是一件事出來,大鼎判斷對國祚的好處,便馬上給出相應的獎勵。而北征卻是最后匯總。
蔣慶之甚至懷疑這個系統出了問題。
大鼎緩緩轉動著,四處空間仿佛多了些東西,蔣慶之仔細看了一番,卻一無所獲。
“難道是宕機了?”蔣慶之說:“鼎爺,要不,你給個威壓試試?”
他是試探,也是開玩笑。
腦海中突然一震。
大鼎竟然搖晃了一下,仿佛是人在跺腳。
臥槽!
蔣慶之捂著腦袋,覺得頭痛欲裂。
他看到一個個孩子拿著書卷,搖頭晃腦的誦讀著。
——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童聲朗朗,先生負手站在上面,說:“寒窗十載,當文武并進!”
“是!”孩子們齊聲應道。
“讀書不可一味苦讀,我儒學有六藝,禮、樂、射、御、書、數。禮,可匡正人心,樂,可陶冶人心,射、御,可強健體魄,可御外敵。書為本道,數為天道……”
先生朗聲而說,“儒學六藝不可偏廢,你等可記住了?”
“弟子謹記。”
孩子們大聲應諾。
畫面一轉,蔣慶之看到這些孩子在學禮,在學樂,在策馬疾馳,在馬背上拉弓射箭……他們駕馭著馬車,在原野上放聲高歌,他們在奮筆疾書,在籌算,在……
成長!
這才是真正的儒學!
蔣慶之渾身一震。
“今日之儒學,誤入歧途!”
大鼎猛地震動,隨即恢復了平靜。
蔣慶之明白了。
“儒家不該消亡!”
大鼎突然傳來了一個信息,很模糊。
仿佛是贊許。
仿佛是欣慰。
“儒學能存在千年,本就有它存在的道理。我南下之行打壓儒家太過,如今不少人在質疑儒學,說儒學教出來一群自私自利的偽君子……”
若是這般下去,當大明走向世界的腳步越快,儒學被世人舍棄的可能就越大。
“那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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