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整個碼頭只有兩種聲音,水波輕輕拍打著戰船和岸邊的聲音,另一種便是鼾聲。
武田行齋在聽到鼾聲時,就斷定今日突襲必勝無疑。
如此大規模的鼾聲無法作假!
他甚至還有空想了一下自己麾下突然增加幾艘,乃至于十幾艘巨艦的場景。
佐佐千木算個屁!
你去杭州城出風頭,要名聲,我便拿實利。
“殺!”
倭寇們狂呼吶喊。
管事一怔,“為何不悄然突襲?”
武田行齋傲然杵刀而立,“要先聲奪人。”
軍師搖著扇子說:“若是近前突襲,明軍水師倉促之下發狂,弄不好就會兩敗俱傷。喊一嗓子讓明軍先行慌亂,正慌亂時,咱們神兵天降,誰能不慌?慌,就對了。”
管事心想,這特么難道就是兵法?
他想到了蔣慶之,不禁樂了,“蔣慶之自詡大明名帥,今日卻栽在了你等手中,我看這名帥不過是狗屁,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武田行齋想到自己的美名將會在倭國被人廣為傳頌,不禁大笑起來。
他一邊笑,一邊盯著那些戰船。
果然,那些戰船上的明軍炸鍋了。
昏暗中,明軍沖出船艙,在甲板上沒頭蒼蠅般的到處亂跑,甚至還有人跳水逃命。
“敵襲!”將領在嘶吼。
可沒人搭理他,疲憊欲死的明軍驚醒后,第一件事兒就是逃命。
要想成為強軍,處變不驚,可不是短短操練一陣子就能成的。
得經過戰火的磨礪。
而水師就少了這一道磨礪,一旦遭遇突襲,頓時原形畢露。
“爛泥!”管事鄙夷的道。
倭寇見狀狂喜,奔跑的速度越發快了。
碼頭就在前方。
十余人正在架船板,還有人招手,“快!”
一個架船板的軍士突然說:“老子不干了。”
“馬六,草泥馬,你敢反水?”一個將領罵道。
“那些是咱們的兄弟,老子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倭寇屠戮,老子不干了,來人,來人……”
“殺了他!”將領喝道。
兩個軍士拔刀沖過去,一邊沖一邊罵:“該死的狗東西。”
軍士一邊后退一邊喊道:“咱們是大明人,賣啥都不能賣了祖宗,百戶,咱們回頭吧!”
“祖宗?老子有錢了,祖宗只有高興的份兒。”李萬就在碼頭上,他獰笑道:“喊尼瑪!蔣慶之遠在杭州城中,弄不好此刻正摟著下面人孝敬的美人兒酣睡。你喊,你繼續喊。”
巨大的爆炸聲突然傳來。
一干人等都楞了一下,齊齊看向爆炸聲的來處。
距離碼頭三里多的地兒,火焰猛地升騰。
一支支火把被點燃,火光連成片……
火光中,一面大旗被豎起來。
“殺!”
馬蹄聲突然而起。
越來越快。
“是明軍?”一個倭寇突然尖叫,“這是個圈套!”
“明軍來襲!”
李萬呆呆的看著那片火光,突然渾身一震,“這是……”
那些倭寇已經呆住了。
是進是退?
武田行齋同樣楞了一瞬,從明軍的反應來看,此次突襲分明是成功了。可……可這是哪來的明軍?
軍師最先清醒過來,他用折扇指著戰船說:“奪船!”
管事的第一反應是逃跑,可轉念一想,明軍有騎兵,自己兩條腿哪里跑得過?所以他也跟著喊,“奪船!奪船!”
那些倭寇也反應過來了,當下唯有兩條路可走,其一反撲,擊敗明軍伏兵。但此刻夜色昏暗,不知明軍伏兵的人數,勝負難料。要命的是明軍有騎兵,而他們背水一戰,被趕下水喂魚蝦的可能性更大。
另一條路便是奪船,這是最快捷的一條生路。看看那些明軍慌不擇路的模樣,分明就是被蒙在鼓里。
武田行齋罵道:“蔣慶之這是把水師都蒙在鼓里,用他們為誘餌引我等上鉤。他好狠的心腸!”
那是名帥啊!
軍師想到了一首詩,不禁吟誦出來:“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里人。”
“奪船!”眾人高呼。
奪了明軍戰船后,只需把船板一抽,伏兵只能徒呼奈何。
有本事你就飛上來,就算是上了船,步卒在船上和雞鴨沒什么區別,只有任由他們宰割的份兒。
倭寇們發一聲喊,再度沖向碼頭。
王天宇一邊奔跑,一般喊道:“老李,奪船,奪船!”
李萬醒悟了,回身看了一眼,見那些水師官兵依舊亂作一團,不禁狂喜,“奪船!”
但隨即他就哽咽了一下,他知曉,今夜之后,自己就只有亡命海外一途可走。
本來謀劃的好好的突襲,誰曾想蔣慶之早有察覺,竟然在左近準備了伏兵。
也就是說,他和王天宇二人的身份,早就被蔣慶之偵知了。
“大郎!”想到妻兒,李萬閉上眼,“蔣慶之,你千算萬算,可算到了咱們不退反進?一旦奪了水師戰船,咱們揚帆遁去,沒有水師在手,你如何開海?如何敢出海貿易?哈哈哈哈!老子等著看你的笑話,等著看你如何狼狽滾回京師。”
在這混亂中,有兩艘戰船格外安靜,李萬先前沒注意,此刻卻發現了異常,“那是誰的戰船?”
“是陳宇麾下的。”有人說,
“陳宇……不好!”李萬畢竟在水師多年,下意識的便覺得不對,“去看看!”
話音未落,只見那兩艘戰船上突然亮起了火把。
火把中,陳宇的聲音傳來,“準備……”
一排排軍士在側舷列陣,看著甲衣整齊,顯然是枕戈待旦,一直在等著倭寇突襲。
“陳宇!”王天宇止步,心中生出了不妙的預感,他喊道:“快!要快!”
兩艘戰船的側舷上,火器密布。
王天宇喊道:“別怕那些火器,大多只能縱火,頂著往前沖!”
此刻的火器殺傷力頗為感人,不過海戰也不需要什么殺傷力,把對手的戰船點燃才是王道。
倭寇們狂吼著開始加速……在這等危急時刻,他們爆種了。
那兩艘戰船上,一個工匠模樣的男子干咳一聲,“那個啥……點火!”
火把往下,照亮了那十余門火炮。
金屬的輝光在暗夜中突然閃爍。
火把落在了火門上,點燃了引火藥。
轟轟轟……
十余門火炮猛地轟鳴起來。
硝煙沖出炮膛。
炮彈隨之而出,呼嘯著沖向了正奔向碼頭的倭寇。
“那是什么?”武田行齋問。
“火器吧!”軍師說,“首領放心,明軍的火器在海上犀利,在陸上卻用處不大。”他看了一眼正朝著這邊疾馳而來的騎兵,說:“首領,咱們得趕緊上船。”
“走!”武田行齋點頭,剛邁步,就看到沖到了碼頭邊上的倭寇突然一頓。
骨折的聲音就如同炸雷般的傳來,火光中,武田行齋看到肢體在空中飛舞。
他喘息著,不敢置信的看到自己麾下的陣型中,就像是沖進了十余頭巨獸……
“天神在上,那是什么?”管事尖叫道。
“是火器!”軍師面色慘白,“首領,回頭,回頭!”
只是一波打擊,就讓那些倭寇呆滯了。
十余條被炮彈沖出來的通道里都是血肉。
那些沒死的倭寇在慘嚎著,兩側目睹這個慘狀的倭寇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跑。
這不是肉軀能抵擋的利器。
“沖!沖上去!”武田行齋斷然道:“跟上,誰敢逃跑,殺了,盡數殺了。”
軍師也為之醒悟,他看到那兩艘戰船上的明軍正在忙碌,可見這火器再次發射不易,而這個空隙也是他們最后的機會,便用折扇指著那兩艘戰船說:“奪船,把那兩艘船奪了。”
是啊!
若是能把那兩艘戰船搶到手,這等犀利的火器就成了咱們的了。
倭寇中的小頭目們在瘋狂催促著麾下。
“那是騎兵,咱們回頭就是送死,唯有奪船才有活路!”
在他們的鼓動下,倭寇們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那奔跑的速度竟然越來越快。
“好!”當看到第一個倭寇從船板上沖了上去時,武田行齋和軍師幾乎是同時叫好。
“只要和明軍混在一起,那火器就成了廢物!”武田行齋一邊跑一邊笑。
管事也跟著傻笑,他回頭看了一眼,見騎兵還有一段距離,不禁得意的道:“蔣慶之,你來晚了。”
他回身,突然見到那兩艘戰船的側舷多了烏壓壓一群步卒。
那些步卒手上拿著的什么?
管事突然想到了什么。
當初隨著北征大捷一起傳到杭州的消息中,有一條消息讓王侍頗為忌憚……蔣慶之此戰本岌岌可危,幫他翻盤逆襲的不是什么猛將悍卒,而是火槍。
——一排排火槍整齊發射,俺答倚仗的鐵騎在百步開外便恍若遭遇了一堵墻。
一堵堅不可催的嘆息之墻。
火器!
火槍!
蔣慶之既然早有準備,怎會如此倉促?
他怎會不把自己的倚仗拿出來。
“退后!退后!”管事呼喊道,可沒人聽他的,此刻那些倭寇眼珠子發紅,滿腦子就是一個念頭。
——奪船跑路!
蔣慶之對倭寇的態度眾所周知,每一戰不留俘虜,若是斬獲夠多,必然會用倭寇的尸骸筑京觀。
倭寇們最信轉世投胎之說,一但丟了腦子,這人就會成為孤魂野鬼。
無法輪回轉世。
在這個巨大的恐懼驅使下,倭寇們爭先恐后的往前涌去。
“準備!”有人在怒吼。
“齊射!”
“是火槍!”管事絕望的喊道。
那些奔跑的倭寇正在狂喜中,沒人聽到這個絕望的聲音。
砰砰砰砰砰砰!
無數光焰在那兩艘戰船上噴涌而出。
無數鉛彈越過水面。
撲向了那些倭寇。
正在狂奔的倭寇仿佛遭遇了一堵墻。
慘嚎聲中,一排排的撲倒在碼頭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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