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這一曲唱得好,真特娘啊的,都不知該如何夸贊才好。”
“繞梁三日!”
“對,沒錯,我此刻腦子里都是歌聲。”
“來了,又來了一個,這個好美,是舞蹈。”
舞臺上,一個女妓出場。
這里是華亭城中最為寬敞的地兒,前方此刻起碼有上千人猬集觀看,外圍的人就更多了。大伙兒都想近距離觀看名妓的才藝,紛紛往前涌。
“退后!退后!”
當地官兵被蔣慶之調了來,一個百戶滿頭大汗的指揮麾下維持秩序。
“娘的,都特么的瘋了!”擋住了這一波人潮涌動后,百戶罵道:“又不給動手,這活真特娘的不是人干的。”
有軍士說:“百戶,動手吧!”
“動尼娘!”百戶罵道:“長威伯說,這些都是貴賓,誰敢動手,那便是砸華亭父老的飯碗。那他便會砸了那人的飯碗!”
“這話可沒說錯。”一個總旗說:“百戶,此次周邊來了許多人,那些都是有錢人,一進城就四處撒銀子買買買,府衙那邊讓良善人家接待這些人,管著他們的食宿……百戶不知,如今城中的商戶和那些百姓都說長威伯乃是華亭的恩人。”
“恩人?”百戶冷笑,“你等都是本官的心腹,華亭多少人暗地里在詛咒長威伯,恩人?笑話!”
“百戶可知那些商人賺了多少?”總旗一臉夸張的驚訝,“小人有個親戚就在城中擺攤,他說就這么數日,他掙的錢比往常一月還多。”
“那么多?”眾人驚訝。
“我那親戚說,忙起來的時候他連拉屎的功夫都沒有。后來他把家人都拉出來幫襯,生意越做越大。你等想想,這花魁大賽還得數日吧?他一家子能賺多少?”
總旗見眾人艷羨,便嘆道:“還有那些百姓,當初蘇州府父老給長威伯送萬民傘,華亭這邊不少人還說定然是假的。如今那些靠著接待客人掙了不少的百姓都在干啥你等不知吧?”
總旗一臉得意,“說是要準備萬民傘呢!”
“這事兒不是府衙弄的嗎?”百戶搓搓臉,當初蔣慶之還未到松江府之前,上官就吩咐過,對蔣慶之的吩咐陽奉陰違。可如今上官卻絕口不提此事。
“小人那親戚說,他們當初也以為是府尊弄的,后來有小吏說了,這事兒是長威伯的主意。”
“嘖!”百戶嘆道:“這位伯爺,還真是……隨手便有點石為金之能。不愧是墨家巨子。”
“百戶大才,小人不知……這墨家是干啥的?”總旗一臉懵逼問。
在上官面前出風頭,搶風頭是大忌。總旗方才一番話就搶了百戶的風頭,他得意之余心中凜然,趕緊低姿態奉承一番。
百戶本心中不渝,被他輕輕一捧,心情大悅,他看著手下,“這墨家……儒家吧!就如同是書生。這墨家……便是一個游俠兒。知曉游俠兒吧?”
眾人點頭,總旗說:“百戶懂的真多。”
“墨家擅長廝殺,還擅長什么……打造之術。長威伯年未二十便是我大明名帥,這便是墨家巨子之能。”
百戶唏噓道:“黃麟是松江府有數的地頭蛇。更是大儒,可就是這位大儒,自承長威伯門下走狗。”
“早些時候那些讀書人對墨家和長威伯喊打喊殺,勢不兩立。怎地要做走狗呢?”
“我方才說了,儒家是書生,書生擅長的是什么?就是吹,吹的天花亂墜。”百戶覺得自己的比喻極妙,“墨家是游俠兒,書生沖著他噴口水,這位游俠兒不是說對噴,而是反手一巴掌,抽的書生滿地找牙。書生一看不對,再不服軟還得挨抽,于是便納頭就拜,自承門下走狗。”
“這不就是軟蛋嗎?”
“本就是軟蛋。”
“當初那些人得意洋洋,說是要把松江府變為龍潭虎穴,讓長威伯有來無回。如今看看,哎!那位大公子躲在家中閉門不出,據聞吐血了。黃麟低頭,其他人也鴉雀無聲……
哎!果然是百戶說的書生,就知曉噴口水。一旦遇到只做不說的游俠兒就蔫了。”
這時有人喊道:“有人謀反了。”
這里上千人,這聲喊頓時就引發了一陣騷亂。百戶大怒,“把那人找出來。”
幾個軍士沖進人群,不再顧忌什么尊貴的客人,一番推攘,把一個男子從人群中拉了出來。
百戶冷冷道:“狗東西,你這是要制造騷亂?”
男子面色慘白,“軍爺,小人沒說謊啊!真有人謀反了。”
“誰?”
百戶按著刀柄喝問。
“常家。”
“常家?那不是松江府有名的五虎之家,華亭一霸嗎?”
“軍爺,就是常家,如今長威伯那邊已經出動了騎兵。”
百戶看著常家的方向,輕聲道:“這是亂世要來了嗎?”
“安心,本伯在此,這華亭亂不了!”
面對來請示的陳連,蔣慶之很是自信的道。
就在先前,動手毆打官吏的常家突然反了,豪宅的圍墻上竟然打出了陳字旗。
“常氏那邊說自家原先姓陳,祖上便是陳友諒那個賊子。如今朝中逼迫我南方軍民太甚,陳氏當再度出山,帶著大伙兒再造……大漢。”
陳友諒當年起事,口號便是再造大漢。后來在和太祖高皇帝的爭斗中失敗,所謂大漢就此灰飛煙滅。
雖說勝者為王,敗者寇,但當年的陳友諒確實不凡,鄱陽湖一戰,他也曾令太祖高皇帝狼狽不堪。
蔣慶之一怔,“這特么……不是扯淡嗎?”
陳友諒當年稱帝后頗為驕橫自滿,這也是最后失敗的原因之一。陳氏在和太祖高皇帝廝殺中死傷慘重,直系后人就剩下個兒子陳理。陳理歸降,被流放朝鮮。陳理的后代男不能娶妻,女不能嫁人……
這是哪冒出來的陳氏?
“如今花魁大賽那邊聚攏了不少人,若是讓常氏鼓噪起來,引發騷亂……”陳連眼中有擔憂之色,“此次來華亭觀看花魁大賽的那些人中,大多都是來觀風色,想看看新政施行……”
那些人一旦得知此事,便會欣喜若狂。
“那些人不敢生事,此刻要提防的不是他們,而是本地豪強!”蔣慶之說:“本地豪強心不甘,情不愿低頭,聞訊定然會蠢蠢欲動。莫展!”
“伯爺!”莫展上前。
蔣慶之解下寶刀遞給莫展。“你帶著我的刀去,斬了常氏……叫做什么虎?”
“說是常氏五虎。”徐渭說,護衛們目光炯炯看著老板。
門外的悍卒們霍然轉身,甲葉摩擦聲中,殺氣突然一盛。
蔣慶之說:“五虎?斬!”
“領命!”
莫展恭謹接過寶刀,轉身就走。
“伯爺這是……”
“常氏既然自承乃是當年的陳氏余孽,那么,本伯便成全他。”蔣慶之淡淡的道:“松江府,也該見血了!”
“常氏自稱乃是陳友諒的余孽,如今揭竿而起,大公子,大喜啊!”
王夢秋急匆匆來請見徐璠,正在家中以酒澆愁的徐璠聞言醺醺然抬頭,“什么?陳友諒……你說什么?”
徐璠猛地站起來,“陳氏余孽?”
“正是。”
自從徐階身敗名裂后,王夢秋一直沒來過。此次聞訊而來,便是嗅到了翻盤的機會。
“大公子,那些人家在蠢蠢欲動,且城中因花魁大賽熱鬧非凡,一但鬧起來,弄不好便會出大事……
大公子可靜觀其變,一旦事態失控,大公子再出山收拾殘局。到了那時,天下人都會說徐氏顧全大局,以德報怨。這名聲可不就反轉了嗎?”
徐璠的眼珠子喝的發紅,呆立一瞬,猛地拊掌,“來人,來人。”
幾個仆役進來,徐璠吩咐道:“準備刀。”
“大公子……”管事不解。
“一旦城中混亂,大公子帶刀出行,彈壓叛逆……文武雙全吶!”王夢秋撫須笑道。
“蔣賊,你如今可歡喜?”徐璠獰笑道。
梁氏的豪宅圍墻上,一面陳字旗在正午的陽光下懶洋洋的耷拉著。
梁氏五虎,說的是梁氏這一代有五兄弟。這五兄弟各有自己的產業,而且頗為團結。這些年橫行松江府,風頭也就是比徐氏和黃氏差些意思。
此刻五兄弟正在議事。
“那些豪強都在等著這個機會,老五,此次因你沖動帶來大禍……”老大看著身材最為魁梧的老五,罵道:“此事若是不成,咱們一家子都得發配充軍。”
老五蠻狠的道:“怎地,大哥這是怕了?如今城中正弄什么花魁大賽,咱們別在家中等著蔣慶之登門,該殺出去,在城中四處縱火殺人……越亂越好。”
“此后呢?”老二冷笑。
“此后?”老五得意的道:“兄長們忘了我是做什么買賣的?”
“走私。”
老五便是走私商人,他說:“我和海上那些人一直有聯絡,制造混亂之后,咱們就沖出華亭城,一路往東出海!”
“倭寇?”
“正是。”
老大霍然起身,“事已至此,再無回轉的余地,集結家人,出擊!”
百余家丁亂哄哄的跟著五虎沖出了大門。
大門外,五十騎兵正在靜候。
“殺出去,再造大漢!”老五舉刀喊道。
“殺啊!”
隨后,那些圍觀者就看到了一場屠殺。
不過片刻,百余梁氏家丁盡數被斬殺。
五虎被擒,跪在大門外,四虎都在瑟瑟發抖,唯有老五昂首,“殺了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成全你”
一人上前。
正是莫展,他拔出寶刀。
看著圍觀的人,“伯爺令,斬梁氏五虎,以儆效尤!”
刀光閃過……
人頭滾滾。
圍觀者們尖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