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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6章 帶路黨,三頭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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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風吹拂,一股股海腥味兒讓朱藝頗為不習慣,恍若身處垃圾堆。

  小船緩緩而行,松木良子單臂操舟看似笨拙,小船卻格外平穩。朱藝放開手坐了下去。

  前方的幾艘船緩緩靠了過來,雙方接近,松木良子掌舟,倭寇帶著朱藝上了大船。

  說是大船,可在朱藝眼中也就是中型船只罷了,而且看著頗為老舊。

  ——倭寇不容于倭國。

  據聞那些真倭大多是倭國內部斗爭的失敗者,在國內無法容身,便來大明沿海討生活。

  而禁海令下的大明,不少人冒險出海做走私生意——這等人是把腦袋懸在褲腰帶上活著,遇到倭寇后,雙方一拍即合。

  ——做走私生意,哪有做沒本錢的買賣更好呢?

  于是二者合流,成為大明沿海最大的禍害。

  那些大明人熟知地理情況,熟知當地駐軍的情況。他們利用家族的關系,盯著官兵的一舉一動,伺機帶倭寇登岸劫掠。

  而官兵本就孱弱,按照某位權臣的說法:大明的官兵,連特么新安巷的看門狗都不如。

  看門狗在看到賊人上門后,好歹會嘶吼幾聲,這些官兵連特么吼都不敢吼,躲在城頭瑟瑟發抖。

  當登上大船后,朱藝拱手,“見過諸位。”

  大船上百余倭寇冷冷的盯著他。

  朱藝笑吟吟的,他知曉這些人需要什么。

  劫掠!

  殺戮!

  以及,消息。

  所以,他有恃無恐。

  松木良子登船,“散了!”

  百余倭寇這才各自散去。

  有人遞來凳子,朱藝坦然坐下。

  松木良子坐下,和當年相比,她的臉蛋兒黑了許多,粗糙了許多。海上的風浪給她的人生和身體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說吧!”松木良子的聲音很特別,略微尖利,又有些沙啞,二者混合后,形成了獨特的嗓音。

  “朝中行新政,蔣慶之為首領。”朱藝說道,他看了松木良子一眼,想看看這個女人對這些是否有興趣。

  松木良子說,“新政,王安石嗎?”

  王荊公的名聲連倭人都知曉?

  朱藝點頭,“是。蔣慶之執掌新政后,第一件事便是清理天下田畝。”

  他故作干咳,想觀察松木良子的反應。

  如果松木良子不懂這個,那就是個流寇般的人物,不值當他的效忠。

  松木良子的短眉一挑,“大明東南的良田多在那些士大夫手中,這是要作死呢!”

  這話,沒錯。

  朱藝嘆道:“他南下松江府便是為了此事。甫一到松江府,他就和當地士紳們劍拔弩張,如今松江府內部混亂,當地官兵正在看熱鬧,無暇顧及……再有,倭寇也從未去過松江府……”

  倭寇……松木良子冷冷的道:“松江府深入大明內陸,一不小心,便有被圍困的危險。這一路人煙不少,容易暴露。”

  這是此時的倭寇,在經歷了蔣慶之一次打擊后,謹慎了許多。

  歷史上的倭寇卻截然不同,東南官兵形同于爛泥,讓倭寇屢屢得手,橫行無忌。到了后來,小股倭寇就敢深入大明內陸,一路耀武揚威,無人……真的無人敢阻攔。

  你要問駐軍干嘛去了?

  裝死狗呢!

  哪怕聽聞倭寇只有數十人,乃至于十余人,當地將領依舊會縮在城頭瑟瑟發抖,然后說一些……

  ——倭寇不滿百,滿百不可敵之類的話。

  然后,空氣中就彌漫著快活的氣息……當地文官正想尋個替罪羔羊,回頭倭寇走了,便稟告上官,說當地官兵畏敵如虎。

  上官震怒,換將。可換了誰都是一個鳥樣。這不是一個人的問題,而是一群人,一個國家的問題。

  從上到下都爛透了。

  戚繼光奉命剿倭,他滿懷希望操練當地官兵,身先士卒,激勵他們奮勇殺敵。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錯了,他所做的一切都特么是無用功。

  官兵們依舊一觸即潰……比第一次上青樓的男人還特么沒用。

  戚繼光痛定思痛,干脆舍棄了當地官兵,在義烏招募了一批人,自家從頭操練,隨后才有了名震天下的戚家軍。

  整肅,清洗……都不如戚繼光這等從頭再來。

  蔣慶之也想過從頭再來,但他面對的不只是東南倭寇,而是整個天下。大明行的是軍戶制,無數人靠著軍隊吃飯,他若是另起爐灶,那么,原先的那些官兵如何安置?

  上百萬人,加上他們的家人,數百萬人嗷嗷待哺,能甩手?

  不能!

  所以蔣慶之來了個應急的方子:清洗,重建。

  在他的主持下,京衛煥然一新,但距離蔣慶之心中的要求還差得遠。

  北方的官兵至少還保持著一些戰斗力,而南方的官兵……

  朱藝非常清楚松江府官兵的情況,所以,他微笑道:“松江府官兵爛泥一攤!”

  松木良子問:“比之沿海一帶的如何?”

  “更爛!”朱藝見她接茬,笑的越發的溫和了,“另外,我在松江府頗有些人脈……”

  有我帶路,你還擔心什么?

  “最近可有機會?”松木良子問道。

  “蔣慶之弄的松江府人心惶惶,他從秦淮河弄了批名妓南下,準備在松江府舉辦花魁大賽……男人嘛!”

  朱藝看了松木良子一眼,說實話,這個女人的五官還行,只是打扮的人無語。

  一開口就能看到黑漆漆的牙齒,就像是滿嘴牙都掉光的老嫗。眉毛……剛開始朱藝以為是斷眉,此刻仔細一看,才發現是畫的眉毛,真的眉毛沒了。

  這特么是什么妝容?

  晚上看一眼能嚇掉半條命。

  “男人就好這一口。”朱藝說:“蔣慶之要營造出歌舞升平的氣象,且松江府從未被倭……從未被襲擾過。就在整個華亭沉浸在花魁大賽的熱鬧中時,咱們來一個突襲……”

  松木良子眸色微動,“蔣慶之帶了多少人馬?”

  朱藝心想這事兒你讓我如何說?

  一千騎?

  聽到一千騎這些倭寇可敢去?

  要知道,那不是東南官兵,而是跟著蔣慶之在北方殺的草原異族膽寒的京衛。

  松木良子冷冷道:“我會派人登岸打探消息,若是假話……”,她指著桅桿說,“海上有一種刑罰,用小刀子把人的肌膚割開無數口子,用海水澆淋,把人吊在桅桿上,身上一干,那些鹽粒子便會腐蝕肌膚,生不如死……”

  這也叫做酷刑?

  你是沒見過松江府那些胥吏的手段,說出來能讓你自慚形穢……朱藝莫名生出了優越感,“一千騎。”

  “一千騎!”松木良子和倭寇交換個眼色。

  “你且退下。”

  朱藝被人帶到了船尾。

  “一千騎……當初蔣慶之在臺州府和咱們廝殺時,騎兵頗為兇悍。”這倭寇叫做小木春三,是松木良子家族的人。跟著她多年。在松木良子重返大明沿海的過程中,立下汗馬功勞。

  “上次是兩軍廝殺,此次是有心對無心。突襲……花魁大賽會很熱鬧吧?”

  “是。”小木春三說:“京都的女妓們也有這等才藝比試,萬人空巷。秦淮河聽聞乃是大明最繁華的地方,女妓最出名。想來松江府的那些男人會忘乎所以。”

  “一千騎……”松木良子在沉吟。

  換做是東南的官兵,松木良子不會有半點猶豫。

  “此人若是可靠,咱們跟著他突襲松江府,一千騎看似兇悍,可那是鬧市啊!”小木春三眼中閃爍著利芒,他心動了,“難道蔣慶之還能令麾下騎兵在鬧市沖殺?”

  “就算是幕府將軍也不敢!”松木良子瞇著眼,“此事可行。令人登岸去查探消息。”

  “是。”

  小木春三去安排人手,再度回來時,見松木良子和朱藝相談甚歡。

  “松江府富庶,就說徐氏……那是當朝閣老的家,徐氏的宅子豪奢,里面更是令人不敢想的奢華。錢財無數,糧食堆積如山……那些字畫更是多不勝數啊!”

  朱藝一邊說,一邊窺探松木良子。

  松木良子平靜的問:“有多少?”

  朱藝說:“若是少于百萬錢,首領可當即斬殺我!”

  百萬錢是他往少了說,按照朱藝的推測,徐家的產業數百萬錢是有的。田地帶不走。但古董這些玩意兒也值錢啊!

  倭寇和當地大族勾結,當地大族好處何來?

  銷贓!

  分紅!

  倭寇劫掠而來的東西,不少會交給當地大族,價格低廉的讓人不敢置信。

  “此事到時再說。”

  松木良子不置可否,讓朱藝頗為遺憾。

  在朱藝看來,自己淪落到今日這等境地,和徐氏有直接關系。

  若非那位大公子做了縮頭烏龜,蔣慶之哪有閑暇去查什么縱火案。

  所以,松木良子初步接納他后,朱藝便把徐家作為投名狀丟出來。

  去劫掠啊!

  弄死那個所謂的大公子,讓徐階老賊痛徹心扉……想到這里,朱藝眼珠子一轉,“首領,蔣慶之行新政不得人心,徐氏那位閣老和他水火不相容。若是得知自家被咱們洗劫……家人被殺了個精光,您說,那位閣老會如何?”

  你不是為了弄死蔣慶之而活嗎?

  這便是打擊蔣慶之樹一個死敵的大好機會啊!

  “那位閣老乃是大明士林的領袖。家人盡數被殺了,他會發瘋攻擊蔣慶之。加之松江府被咱們突襲,死傷慘重……蔣慶之就算是不死,也將面臨著天下人的圍攻。連陛下都護不住他!”

  松木良子的右手猛地握緊。

  朱藝微笑著,心想老子果然有做說客的天賦啊!

  松木良子的呼吸急促了一瞬,起身過來,伸手……

  她過于矮小,這個姿勢更像是仰望朱藝。

  朱藝彎腰,松木良子踮腳拍拍他的肩頭。

  “從今日起,你便是三頭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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