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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2章 ?項莊舞劍,陳連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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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皆有一種地域心態,比如說一個外地佬在本地嘚瑟,無論有理無理,本地人都會覺得這人該收拾。

  換個說法,便是幫親不幫理。

  親不親,故鄉人啊!

  所以,幾個讀書人的死在有些聰明人看來有可疑之處,但出于這種心態,他們下意識的覺得蔣慶之欺人太甚。

  有人一鼓動,這些人熱血上頭,便跟著人群往前涌。

  至于擔心蔣慶之動手,且看看周圍多少人,兩三千人。

  蔣慶之但凡敢動手,別說嘉靖帝,神靈來了也護不住他。

  必死無疑!

  在有恃無恐加上幫親不幫理的心態鼓動下,再加上打太平拳的興奮,讓整個華亭都躁動了起來。

  趙福和朱藝甚至把半邊身子探出窗戶,恨不能飛到城頭上去一看究竟。

  徐璠一臉遺憾,“還未曾碰面,蔣慶之便……罷了。”

  ——我等你蔣慶之許久了,可你連我麾下將領都打不過,哎!這讓我情何以堪吶!

  各種心態交織下的華亭城內外,此刻都被那個少年吸引住了。

  而后,怒火勃發。

  特么的!

  蔣慶之是外人啊!

  幫親不幫理的道理懂不懂?

  蔣慶之有些意外,但卻含笑問:“你在何處看到的?”

  農夫沖了出來,半途那些人故意阻攔兩個軍士,把通道堵住了,他踮腳喊道:“大郎,回來!回來!”

  少年充耳不聞,興奮的道:“伯爺,先前小人跟著爹在地里,就在那些貴人喝酒的邊上,聽到他們罵伯爺是蔣賊……”

  陳連暗自大罵,心想這群蠢貨,就算是要謀劃什么,或是辱罵蔣慶之,好歹也得看看地方不是。但他轉念一想,想到自己平日里也是把這些農夫視為無物的心態,又為那些讀書人開脫了一番。

  “他們說要對付伯爺,用什么手段來著我沒聽清,接著就是……”少年指著孫重樓,“他們來了,聽到那些人辱罵伯爺,便上來質問,兩邊就打鬧了起來……”

  “這個少年,資質不錯。”蔣慶之淡淡的道。

  徐渭挑眉,“打鬧二字用的極好。”

  打,就是單方面毒打。

  加個鬧字,便有些爭執和推攘的意思。

  少年農夫曾數次羨慕的經過鄰村那位讀書人家門外,就見他家的仆役在門外沖著那些頑童呵斥,“我家少爺正在讀書,莫要在此打鬧,滾遠!”

  可那些頑童離他家還遠著呢!

  這分明是仗勢欺人。

  少年覺得自己就是那些頑童,有些感同身受。

  如此,打鬧一詞就在少年的腦海中生根了。先前他們父子被那些讀書人呵斥,熟悉的憋屈感涌上來,讓他方才忍不住脫口而出打鬧這個詞。

  “那少年在撒謊!”

  有人喊道。

  “他定然是被蔣慶之收買了。”

  天可憐見,少年農夫的父親方才捂著他的嘴大伙兒都看到了,此刻農夫在人群中無助的舉起手呼喊,讓少年趕緊回來。

  這是一個大漩渦,一個農夫卷進來,結局不言而喻……粉身碎骨。

  農夫的反應是對的。

  但大伙兒幫親不幫理啊!

  少年漲紅著臉,“我家的地就在邊上,不信你們可去問。”

  那些士子在河邊開趴體是臨時決定,蔣慶之再牛筆,也不能化身萬千,一邊打探到他們的動向,一邊去收買這個少年吧?

  這特么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兒,大伙兒難道還能繼續當睜眼瞎?

  人群:“……”

  農夫聽到這話,整個人都懵了。

  少年把家中田地在河邊的事兒都說了,事后那些人便可順著這條線索找到他家。

  用膝蓋都能想到此事的后果。

  農夫面色慘淡。

  而少年卻越發興奮了,“我看到他們逃跑,那些軍士跟著,就用刀鞘抽他們的屁股,笑的很歡喜。”

  這是調戲。

  連毒打都算不上。

  屁股肉厚實,打不死人不是。

  “后來我跟著看熱鬧,看著他們逃到了北門處,躲在那些軍士身后跳腳,沖著他們叫罵。”少年再度指著孫重樓等人。

  陳集看了少年一眼,無奈搖頭。

  蔣慶之怎會如此無謀,讓孫重樓這個喜歡殺人的家伙打前站而沒有準備。

  夜不收先行進城的眼線早已盯住了一些人。

  此刻就等蔣慶之發話便動手。

  少年成了變數,但蔣慶之顯然樂意于見到這個變數。

  人心從來都是善變的。

  少年一番話令眾人惱火的同時,也令不少人開始反思這件事兒。

  “那是誰殺了那三人?”有人問。

  現場陷入了沉寂。

  顯而易見,若是少年農夫沒說謊的話,那么此事就值得玩味了。

  殺人得有動機不是。

  能在今日殺這三個士子的動機是什么?

  蔣慶之這邊是惱怒,但少年農夫作證,這事兒不是孫重樓等人干的。

  “殺了他們對誰有好處?”徐渭笑吟吟的道。

  松江府啊!

  再過去兩百多里就是他的家鄉山陰。

  當年他曾在那里飽受屈辱。

  不堪回首!

  此刻他重回南方,難免思緒萬千,想著是不是回鄉一趟,但旋即又啞然失笑,覺得這種報復式的衣錦還鄉心態不妥。

  不值當!

  這是蔣慶之的話。

  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去做些什么,那是犯蠢。

  是了。

  徐渭收斂心神,淡淡說道:“說句你等不愛聽的,伯爺就算是真想殺人立威,也不至于殺幾只雞。”

  這話把在場的人氣得夠嗆。合著我松江府的士子便是雞?

  這陣子松江府各種傳謠,傳謠的最高境界是七分真,三分假,甚至是九分真,一分假。這些謠言中夾雜著一條:蔣慶之跋扈,喜歡殺猴儆雞。

  他在京師先拿嚴氏開刀,接著是好兄弟朱希忠,二者皆乖乖申報。隨后他對士大夫出手,起手就是大儒王青。

  蔣某人不屑于對幾只弱雞動手。那么誰是猴兒?

  南京被蔣慶之拿下了一個禮部尚書。

  松江府呢?

  能稱得上猴兒的是誰?

  眾人目光不禁投向了陳府尊。

  陳連心中大罵,卻發現自己好像坐蠟了。

  少年農人作證后,蔣慶之隨手就能借勢發飆。

  他這位府尊首當其沖。

  正是那只猴兒!

  布莊外,徐璠身體一震,“不好,蔣慶之此舉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王夢秋面色一變,“他早有準備……我敢打賭,就算是那個少年不出來作證,蔣慶之也準備了手段來翻盤。他先引而不發,便是要釣魚。不,是釣猴兒!”

  徐璠面色難看,“陳連麻煩了。”

  酒樓二樓,趙福把酒杯一擲,瓷器粉碎的聲音中,他面色鐵青,“蔣慶之這是在耍猴!”

  朱藝神色黯然,從大功告成到被反轉帶來的巨大心理落差,讓他苦笑起來,“趙兄,此刻你我該慶幸,那事兒陳連并不知情。”

  否則,他們二人此刻只能奪路而逃。

  “徐璠那里……”趙福瞇著眼,“上次傳話的是誰?”

  朱藝說:“放心,這是掉腦袋之事,我豈會不謹慎?傳話那人不知你我的身份。”

  “好!”趙福起身,“趕緊走。”

  朱藝搖頭,“我想看看陳連會如何應對。”

  趙福冷笑,“陳連此人滑不留手,若此事咱們占據上風,他會毫不猶豫站在咱們這邊。此刻蔣慶之兵臨城下,拿著他的把柄……他若是不低頭便是那只猴兒。我敢打賭,他必然會低頭。”

  朱藝點頭,“動手那兩個人……”

  趙福說,“從縱火那一刻開始,那些事我從未親自出面。安心。”

  城門外,陳連面色慘淡。

  “這是栽贓!”

  蔣慶之拿出藥煙,點燃后,吸了一口,把煙氣呼出來,深吸一口春天的氣息,覺得心曠神怡。

  “有人想給本伯栽一個殺人的名頭,讓本伯鎩羽而歸。可本伯豈會沒有準備?”

  蔣慶之擺擺手,“陳集!”

  “伯爺!”陳集來了,身后幾個夜不收拖著兩個男子上前,隨意丟在地上。

  陳集指著兩個男子說:“咱們的兄弟一直跟著那幾個讀書人,他們去了醫館沒多久,這二人就跟了進去。咱們兄弟悄然在后面,沒多久就聽到動靜,等想出手相救時,卻晚了。”

  兩個男子面如死灰,但表面上卻看不到傷痕。

  夜不收的刑罰分兩種,一種是明的,對付那等真正的敵人。一種是暗的,外表看不出動刑的痕跡,但苦楚一點兒都不少。

  “是楊雄!”一個男子喊道:“是楊雄給了我兄弟五千錢,讓咱們去殺那幾個士子。”

  “楊雄?”

  “楊雄不就是城中的潑皮頭子嗎?”

  “屁的潑皮頭子,就是個拉皮條的。”

  “楊雄跑了。”陳集說,“兄弟們問出了口供后當即去拿人,楊雄早已逃之夭夭。”

  做下了此等事,無論蔣慶之此行結果如何,楊雄都得擔心他展開報復。

  少年農人有些沮喪,心想原來長威伯早有準備,我出來作證卻是多余的。

  這時農夫沖了出來,拉著他就想走。

  “孫不同。”蔣慶之指指少年,孫不同過來,說:“安心,晚些跟著咱們。”

  農夫愕然,“去哪?”

  孫不同笑道:“這少年一腔熱血,伯爺豈會辜負了他?只管跟著,有你父子的好處。”

  蔣慶之這里卻冷冷看著陳連,“陳連,你該當何罪?”

  城中有人殺人栽贓,你陳連恰到好處出現,這里面是不是有默契?

  無需什么證據,蔣慶之只需把這事兒原原本本的告之嘉靖帝,陳連就得洗干凈屁股,準備蹲大牢。

  陳連深吸一口氣。

  緩緩看向眾人。

  圍觀的人在沉默的注視著他。

  蔣慶之這個外鄉人今日讓松江府上下顏面掃地,陳連若是低頭……

  什么龍潭虎穴,頓成笑談。

  陳連閉上眼,隨即張開。

  行禮。

  “還請長威伯吩咐,下官,無有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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