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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5章 ?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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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政宛若一把火,燒的京師天空紅彤彤的。士大夫們摩拳擦掌,準備阻擊蔣慶之開海禁之事。

  蔣慶之安坐直廬,成為京師,乃至于天下的焦點所在。

  “快馬傳訊,過時不候!”

  “是。”

  “那些權貴還在怒不可遏?”

  “是。不少人喝多了,說要弄死伯爺!”

  “他們若是敢動手,我倒是要為大明為之一賀。”

  直廬,蔣慶之負手站在值房外,身前是十余官吏,兩側下面站著徐渭和張居正。

  十余官吏都是他挑出來專門跟隨自己辦事兒的人手,不說忠心耿耿,這年頭的忠心,說實話,不值錢。

  但只要新政能看到曙光,這些官吏就會死心塌地……和從龍一樣,既然站隊了,那么就得站到底。

  二五仔走到哪都沒人收留。當年蘇軾無心成了二五仔,被兩黨當做雞差點宰了。

  “傳本伯的話,這里有一樁好買賣,想來趕早。”

  “是。”

  十余官吏散去,張居正說:“伯爺,那些人怕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他們看似氣勢洶洶,可大多色厲內荏。家大業大,關系網大,這是好處,也是拖累。”蔣慶之拿出藥煙來,笑了笑,“船太大了難調頭。一家子都在京師,一旦行差踏錯,雷霆一至,玉石俱焚。”

  蔣慶之點燃藥煙,“權貴們拖著一個家族,拖著富貴,少了恒心,這也是我先拿他們開刀的緣由。等著看,他們必然會來。”

  徐渭笑道:“若是能把這些人拉過來,局勢便逆轉了。”

  “百官那邊……”張居正卻覺得徐渭太過樂觀,“那些人正在聯手。一旦形成合力……朝中議事,畢竟是以百官為主。權貴只是敲邊鼓罷了。”

  “那你以為當如何?”徐渭問。

  “拿一批人開刀。”張居正說:“權貴們拖兒帶女,家中產業無數,他們舍不得這一切。所以,只要不把他們逼到絕境,他們不敢翻臉。既然如此,便拿一些權貴來開刀,下狠手。震懾權貴。”

  “清除后顧之憂?”徐渭笑了小。

  “是。”張居正點頭,“清除后顧之憂后,隨即利用清理田畝之事拿儒家開刀。把天下讀書人擁有的田地數目通報天下。那巨量且不納稅的田地一旦爆出來……什么儒家,什么儒學,什么君子,都會在那個龐大的數字之前低頭。”

  “你這是想徹底毀掉儒家的名聲?”

  “沒錯,既然要動手,就徹底些。”

  “可你卻忘了一事。”

  “哦!我洗耳恭聽。”

  “天下!”徐渭說。

  張居正一怔,徐渭嘆息,“逼迫過甚,他們會狗急跳墻。”

  “第一,你小覷了權貴,其次,新政不是毀滅重建。”蔣慶之瞇著眼吸了口藥煙,“那些人貪婪……我丟出了誘餌,先把這群魚兒釣上來再說。”

  一旦成了,對手內部就會分化。

  分而治之,這才是最高級的斗爭手段。

  喊打喊殺爽快,符合蔣慶之的性子。但喊打喊殺帶來的后果很嚴重。

  除非能掌控整個天下,否則就不能把士大夫們逼入窮巷。

  “逼狗入窮巷,會讓這個天下翻天覆地,智者不為。”蔣慶之看著張居正,覺得這廝和歷史上的那位攝政王差距頗大。

  “叔大,記住,手段只是手段,不是目的。”蔣慶之告誡道:“目的一直沒變。”

  張居正一怔,蔣慶之進了值房,徐渭過來,說:“你這幾日的建言和老胡有些異曲同工,都太狠。卻忘了一事,天下是掌控在儒家的手中。京師只是一隅。

  特別是南方,儒家勢力根深蒂固。一旦逼狗入窮巷,便會有不忍言之事。”

  “劃江而治?”張居正莞爾。

  “我不覺得那些人敢謀反。”徐渭說,“不過,他們能讓整個南方糜爛。”

  南方乃是大明錢糧的重地,一旦南方糜爛,大明也就差不多該壽終正寢了。

  “他們……”此刻的張居正還沒經過在家蟄伏的沉淀和磨礪,沒有經過那段低調的歲月,沒有去仔細觀察下面的政治生態。

  “他們敢。”徐渭說:“若是逼迫儒家太甚,那些人甚至敢勾結異族……他們寧可毀了大明,也不肯自己的利益受損。”

  “這……”

  “叔大。”徐渭嘆道:“伯爺先前的意思,你聰明絕頂,卻少了沉淀和閱歷。特別是底層的閱歷。須知底層才是大明的真實模樣。”

  “底層嗎?”

  “底層乃是儒家的天下,底層是如何運作的,弄不清楚這一點,什么革新,什么新政……都必然會失敗。重臣不知底層,決策便是空中樓閣,華而不實。”

  蔣慶之的聲音從值房內傳來,“慢慢來,沒事兒你就去周邊走走,看看。去看看這個真實的大明。至于京師,就是個爛泥潭,一群烏龜王八在里面攪混水。”

  “是。”張居正瞇著眼,“底層嗎?那我便去看看。”

  蔣慶之知曉張居正此刻最需要的是磨礪和閱歷,但他身邊缺人,只好拔苗助長。

  桌子上有一份文書,是錦衣衛送來的。

  文書中記錄了草原從兵敗后的一系列變化。

  新政必須有一個穩定的外部環境,蔣慶之交代過,草原上一旦有變故,馬上報來。

  陸炳是個聰明人,騎墻有術。

  兵敗后,回到草原的俺答第一件事不是安撫,而是以廝殺不力,或是臨陣退縮等罪名拿下了數十部族首領。

  這一招夠狠,但在蔣慶之看來是典型的梟雄手段。

  那些部族有的俯首認慫,有的起兵作亂。俺答早有準備,用一場血腥的鎮壓暫時壓住了局勢。

  ——男丁高于車輪者,盡數斬殺。

  蔣慶之仿佛看到了一個畫面,那些部族被俘的男丁,從老人到孩童,都排成隊,在屠刀之下麻木的走過去。

  一輛馬車就在前方,車輪比普通車輪要更矮小一些。

  每一個人走到馬車邊上,就有人拿著樹枝或是什么東西壓住他的頭頂,另一頭和車輪比較。

  “高!”

  “殺!”

  蔣慶之閉上眼,“俺答,莫要想著報復。若是如此,我寧可擱置了新政,也要把你連根拔起。”

  所謂的王庭,實則便是一個流動的宿營地。

  大汗的大帳在哪里,王庭就在哪里。

  以俺答的大帳為中心,按照地位高低,依次分布著權貴、將領……最外圍才是牧民。

  今年老天爺給面子,至今只是下了幾場小雪。

  趙全在帳篷里喝茶,一起的還有白蓮教的幾個首領。

  “那邊殺紅了眼,低于車輪的也不放過,事后我恰好路過,嘖嘖!血流成河啊!”

  一個首領喝著奶茶,砸吧了一下嘴。剛到草原時,他覺得奶茶這玩意兒難喝。如今卻每日不來幾杯就渾身不舒坦。

  趙全握著茶杯,空氣中彌漫著焚燒牛糞的味兒,以及奶茶的味兒,“如今局勢暫且穩住了,不過仇恨卻越積越深。若是尋不到一個發泄的法子,遲早會出事兒。”

  他們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大明也是這個局面。

  周元喝了口奶茶,說:“有人放話,說大汗若是不放了他們的頭領,那就不死不休。”

  俺答拿下了數十部族頭領和將領,以此為要挾,逼迫那些部族低頭。

  數十部族有一半低頭,三成謀反,兩成內亂。

  如今鎮壓之后的草原上處處都是仇恨。

  “那些首領便是誘餌,也是禍根。”趙全說:“他們在,那些部族就會牢記仇恨。可若是放了他們……”

  周元冷笑,“經過此事后,這些人對大汗必然死心。回到部族,他們會互相勾結,一旦尋到機會……”

  “那就是天翻地覆!”趙全啊瞇著眼,“這其實是咱們的機會。”

  “你的意思……”

  “若是俺答放了那些人,咱們便把草原消息不斷送去大明那邊。別忘了……”趙全壓低聲音。“九邊那些將領心思不純,有人想挑起邊釁。既然如此,咱們就送他們一個好機會。一旦九邊出兵,有那些人做內應……”

  “滅了俺答?”

  “有何不可?”

  “可俺答一滅,咱們就成了無根浮萍。”

  “咱們如今也有上萬人口,一旦俺答滅了,草原大亂。咱們就能趁機擴張。單說俺答這里,歷年來被劫掠而來的大明百姓就有數萬,把他們救出來……”

  “救出來之后也是麻煩事,。”

  “蠢貨!”趙全嘆息,“那些百姓孤苦無依,本就形同于奴隸。他們不是傻子,草原亂局一旦形成,那便是無盡的殺戮。唯有抱團才能避過一劫。從這數萬人中挑出丁壯來,一萬大軍可成。隨后攻伐周邊……”

  “教主難道是想在草原成事?”周元眸子一亮。

  “為何不能呢?”趙全微笑道:“俺答的手段我盡知,說實話,粗鄙不堪。若是我能一統草原。三年為期,便能再度南下,滅了大明!”

  “這……”

  “教主可有把握?”

  “世間事誰敢說十拿九穩?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罷了。不過,當下亂局,正是亂中取勝的好機會。此刻不動手,你我再難有出頭之日。”

  趙全看著眾人,“別忘了,俺答對咱們始終有戒心。”

  “那就……聽教主的!”

  “是!”

  趙全眼中仿佛有野火在燃燒,“大明那邊走不通,那么,我圣教就在草原上點一把火……燒毀這世間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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