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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0章 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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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內氣氛突然轉為輕松,道爺問了孩子的情況。

  “能吃能拉。”蔣慶之眸色溫柔,“就是每日凌晨必然嚎哭,讓人無法安睡。”

  “孩子便是如此,要耐心些。當年朕有了孩子,頗為歡喜,處置朝政之余,便去探望。抱著他被尿了一身,那孩子呆呆的看著朕,朕卻放聲大笑,歡喜之極。”

  “是啊!自家的孩子,什么都是干凈的。”

  “可不是,朕雖說并無愛潔的癖好,不過卻也不愿沾染污濁。偏生到了孩子那,朕卻忘了世間還有污濁之物……”

  殿外,裕王和景王來請安,二人聽到了這番話。

  景王低聲道:“可是你?”

  “我年幼時父皇沒怎么抱過。”裕王搖頭,他多年不被道爺喜歡,據身邊老人說,道爺抱他的次數不過十余。

  景王卻是寵妃之子,從小就被道爺捧在手心中。

  景王看了朱老三一眼,“那不是壞事。”

  這話隱晦,卻在暗示裕王最近的麻煩。

  裕王悄然跟著蔣慶之北上,突然出現在亂嶺關上,這已經夠令人震驚了。當裕王在亂嶺關上身先士卒,浴血奮戰的消息傳到京師,沒有誰相信。

  連侍候裕王的內侍宮女們都不相信。

  直至捷報至,其中重點提及了裕王的表現。

  竟然斬殺數名敵軍!

  那一刻,多少人的下巴跌落。

  福禍相依,否極泰來,這是蔣慶之教授給裕王的知識點。

  果然,沒多久,輿論就多了一抹怪味兒。

  “那些人說你……有先帝的味兒。”景王眸色復雜。

  輿論中的這番話,點出了裕王是當下太子第一人選的事實,讓景王和盧靖妃有些尷尬。

  而這番話中,蘊含著一些惡意。

  先帝胡鬧!

  瞎雞兒折騰。

  給自己封官,令自己領軍出征……歷朝歷代的帝王誰曾這般胡鬧過?

  有先帝的味兒,那就是個會胡鬧的帝王。

  有一個武帝就夠了,再特么來一個,大伙兒還活不活了?

  “這話……”裕王蹙眉,輕聲道:“有挑撥之意。”

  “我知。”景王平靜的仿佛對那個位置毫不動心,“我并未誤會。”

  “新政開啟,那些人會無孔不入,尋找攻訐父皇的由頭。我二人也在他們的視線內。”裕王用肩膀拱了一下老弟,“要不,做個姿態出來?”

  “什么姿態?”景王想到了母親昨日對自己說的話。

  ——雖說咱們母子無害人之心,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話暗指的便是裕王。

  ——你二人越來越大了,老四你要記住,人越大,就越身不由己。那個位置就一個,為了權力父子可反目,何況是兄弟?與人為善,但也要有鋒芒,否則你的善意只會被人視為軟弱。

  景王瞇眼看著老哥。

  裕王在聽里面的對話,隨口道:“我請客,咱們出去吃一頓!”

  換了盧靖妃在,定然要說,小心有詐。

  從裕王凱旋后,盧靖妃就進入了一種矛盾狀態。道爺開啟新政,作為后宮之主,盧靖妃需要做的是管好后宮,看好兩個皇子,讓道爺無后顧之憂。

  可裕王挾功而歸,外部再這么一吹捧,頓時就成了太子的不二人選。

  打壓裕王,兩個皇子必然會生出齟齬來,這會讓道爺的后院起火。

  不打壓,再這般下去……

  ——讓你去讀書,你卻讀醫術。讓你學治國之道,你卻學岐黃之術,你這是要氣死我嗎?

  盧靖妃昨日咬牙切齒的模樣恍若還在腦海,景王一個恍惚,想到了表叔的話。

  ——你們都是好孩子。

  這話里的意思是:可那個位置只有一個!

  ——聽陛下吩咐就是了。

  這個選擇題我做不來,你們二人最好也別做,聽天由命。

  做好自己就是了。

  這是蔣慶之的態度。

  可裕王什么心態。

  膨脹了嗎?

  最近裕王的調子有些高,甚至偶有對朝政的議論。

  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

  那個小透明,竟然變了。

  “如何?”裕王回頭看著老弟,見他遲疑,便笑道:“我有錢。”

  景王點頭。

  “好!”

  裕王定定的看著他,突然勾著他的肩頭,低聲道:“我說過了,咱們是兄弟。既然是兄弟,那就是一輩子的兄弟。

  知道嗎?此次大戰之前,我一直覺著自己不喜廝殺,不喜征伐。

  當站在亂嶺關城墻之上,看著敵軍蜂擁而來,我雙腿發軟,渾身打顫……那一刻,我竟然有些恨表叔……”

  景王不理解那種感受。

  “可眼前再無別的選擇,要么殺人,要么就被人殺。我便硬著頭皮,帶著楊錫沖殺過去。那一路……恍若夢魘。”

  裕王閉上眼,“可事后,當我從夢魘中清醒,卻意外發現自己喜歡上了那等味兒。老四,當你的身后就是家國,身前是窮兇極惡的敵人時,你別無選擇。而我,歷來優柔寡斷。”

  “我痛恨厭惡自己的優柔寡斷,那讓我覺著自己就是個娘們!”

  “唯有讓我感到恐懼,讓我感到威脅,那些優柔寡斷才會消散。我喜歡這等味兒。”

  裕王偏頭看著老弟,“若是父皇決斷不是我,那我就去從軍。記住,不許私下提拔我,我要用自己的長刀,斬斷心魔!”

  景王看著他。

  兄弟二人定定的看著對方。

  沒有人避開對方的視線。

  景王伸手,勾住了老哥的肩頭,“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兄長!”

  “那么……”

  “酒錢可夠?”

  “不夠,那你可有法子?”

  “那就寫個醫字,你扛著招牌,我出手診治,酒錢手到擒來。”

  “你上次給自己開方子,差點弄死了自己。”

  “誰說的?”

  “不少人說。”

  “胡說,連太醫院都贊我的方子了得,不過還可再進一步罷了!”

  “這話連三歲孩童都騙不過。”

  二人斗嘴,突然停了。

  而后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里面的嘉靖帝正在懷念著當年,“……孩子最有趣是在三歲到五歲,五歲之后就有些人嫌狗憎……”

  笑聲傳來,嘉靖帝嘆道:“你聽聽,可是人嫌狗憎?”

  蔣慶之莞爾,“無論如何,都是自己的孩子。哪怕為他與天下為敵,父母也在所不惜。”

  嘉靖帝點頭,他想到了先太子,“朕,許久未曾夢到那個孩子了,他這是走了嗎?”

  “是,定然是輪回了。”蔣慶之安慰道。

  “父皇!”外面兩個皇子行禮。

  嘉靖帝問:“吃了嗎?”

  就不能換個詞?蔣慶之忍不住想翻個白眼。

  “吃了。父皇吃了嗎?”

  “吃了。”

  這便是大明皇家的寒暄和請安方式。

  蔣慶之隨即告退。

  “直廬!”道爺只說了兩個字。

  蔣慶之點頭。“臣知曉。”

  作為三輔,他昨日并未去直廬拜會二位大佬,這不是怠慢……好吧!其實就是怠慢。

  作為新政執掌者,蔣慶之和嚴嵩之間并無地位上的差距。而徐階……若非他的身后有著萬千官員和士大夫,說實話,蔣慶之可以直接無視他。

  昨日怠慢,今日卻需要去一趟。

  新政開啟,無數事兒都需要朝中配合。

  直廬乃是重中之重。

  作為帝王忠犬,嚴嵩不會明著出手,但若是雙方鬧翻,嚴嵩在暗中幫那些人一把,甚至神不知鬼不覺的給蔣慶之使個絆子。

  一切皆有可能。

  而且嚴世蕃沒去新安巷赴宴,這事兒是個定時炸彈,會被外界視為嚴黨對新政的態度曖昧。

  蔣慶之必須得給外界一個清晰的信號。

  直廬此刻也熱鬧非凡,老元輔笑瞇瞇的站在值房外,雙手袖在袖口中,若非穿著官服,活脫脫就是個小巷子里的老爺爺,正在遛彎曬太陽。

  嚴世蕃沒出來。

  吱呀!

  朱希忠值房的門開了,老哥出來,一臉詫異,“元輔在呢?”

  你朱希忠在里面也是坐立不安吧?

  呵呵!

  崔元笑了笑。

  嚴嵩頷首,“成國公這是……午睡”

  這是上午啊!

  朱希忠笑道:“家里小子凱旋后就了不得了,這不,昨日陪我飲酒多喝了幾杯,拽著我就說個不停。什么廝殺,什么指揮若定……老子強忍到了子時末,這逆子才肯罷休。這不,沒睡好,便打了個盹。”

  前面是顯擺自家兒子此戰立功,成國公府未來可期。

  但這等炫耀,說實話,比不過李煥。

  朱希忠話里重中之重說的便是蔣慶之。

  ——諸位,馬上進入直廬的不是普通的宰輔。是大明名帥!

  朱希忠目光轉動,笑吟吟的道:“上次慶之和我說,直廬這地兒他一直不喜,說什么太過清靜。若是養幾條狗,幾只貓兒,再喂幾只雞……那才有趣。”

  你在譏諷老夫嗎?

  崔元面色微冷。

  這時有人施施然過來,卻是徐渭。

  “見過元輔,見過成國公,見過崔駙馬?咦!徐閣老呢?”徐渭問。

  “來了。”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徐階步出自己的值房。

  “在下徐渭,此后還請多關照。”徐渭笑容可掬的行禮。

  “徐渭嗎?”嚴嵩值房里傳來了嚴世蕃的聲音,小閣老就像是后世電影中的大佬,在最后出場。

  “在下正是。”徐渭抬頭,直視嚴世蕃。

  一個自詡聰明絕頂,俯瞰眾生。

  一個傲世無雙,除去自家老板之外,世人皆是蠢貨。

  四目相對。

  噼里啪啦……仿佛火星四濺!

  “見過閣老。”外面傳來了打招呼的聲音。

  “還是老稱呼更好。”蔣慶之的聲音很溫和。

  “見過伯爺!”

  隨即,蔣慶之出現在眾人眼前。

  一襲青衣,神色自若。

  “元輔!”

  “徐閣老!”

  “崔駙馬!”

  沒有朱希忠,但老朱卻裂開嘴在笑。

  自己人不需要這等客套。

  嚴嵩拱手,

  徐階拱手。

  崔元拱手。

  蔣慶之前面打招呼不但沒有朱希忠,也沒有嚴世蕃!

  他目光掃過嚴世蕃,恍若未見。

  年輕的權臣站在那里,朗聲說:“此后,當同舟共濟,攜手為國!”

  嚴世蕃心頭怒火奔涌。

  蔣慶之的目光掃過來。

  突然犀利,“元輔!”

  你一個太常寺卿,也敢沖著我蔣慶之拿大嗎?

  見我竟然不先行禮!

  誰教你的規矩?

  嚴嵩他知曉兒子此刻心中備受煎熬……蔣慶之此刻的地位,便是嚴世蕃夢寐以求的。

  可他孜孜以求的榮耀,此刻卻落在了這個比自己年輕許多的蔣慶之身上。

  嫉妒之火!

  讓嚴世蕃失態了。

  “東樓!”嚴嵩冷冷道。

  在眾人注視下,嚴世蕃深吸一口氣,拱手。

  蔣慶之看著他,就在眾人猜測他會如何對這位不給自己面子,裝傷不去赴宴的小閣老時,這位開口:

  “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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