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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9章 ?里斯本的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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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斯本的冬季不知如何了?”

  波爾站在伯府大門外,盯著巷子兩側。

  “波波。”孫重樓出來,丟給波爾一塊肉干,波爾笑嘻嘻的接過,“石頭。”

  “上次你說葡萄牙的男女亂搞一氣,那生了孩子不知是誰的怎么辦?”孫重樓一直很好奇這事兒。

  “除非是證據確鑿,否則都當自己的孩子養著。”波爾咬著肉干,覺得美味無比。

  “那豈不是為別人養孩子?”孫重樓覺得不可思議。

  “是啊!”波爾想到了自己的那位父親。

  他出身其實不俗,父親是里斯本一位小貴族,不過母親地位有些尷尬,原先是仆婦,機緣巧合之下被老爺給那個啥了,這才有了波爾。

  這和大明的妾生子一個樣,也就是徐渭這等出身。

  波爾在正妻的陰郁目光中快活到了五歲,等父親因病逝去,他的好日子就結束了。

  母親沒多久步父親后塵病倒,她覺得自己大概是好不了了,便把波爾叫來,低聲說了些令波爾不敢置信的話。

  ——你的父親不是他,是一個水手。

  本是奄奄一息的母親,那一刻眼中多了神彩和憧憬,“那次家中舉辦宴會,他跟著船主一起來了。我和他……”

  兩個本該八竿子都搭不在一起的男女,就在宴會的間隙,在閣樓上成就了好事兒。

  水手信誓旦旦說回去就準備娶她,可等啊等,水手再沒來過。

  沒過多久,男主人一次喝多了,一把拽過波爾的母親,同樣在小閣樓上成就了好事。

  “……你是父親是他!”母親握著波爾的手,“可憐的孩子,我要死了,記住,你的父親是水手,你……天生就屬于大海。”

  一個五歲的孩子被這個消息打擊的如五雷轟頂。

  沒多久母親就去了,女主人露出了猙獰之色,波爾聰明的在一個雨夜,從狗洞中鉆了出去。

  從此,里斯本就多了個流浪的孩子。

  他就這么四處流浪,靠著乞討和小偷小摸為生。在十三歲時,突然想通了,便去碼頭尋到了一艘出海的船,說愿意當學徒。

  八年的流浪生活讓波爾有一雙銳利的眼睛,他找到的這艘船看著破舊,船主窘迫,正在用極低的價錢招募水手。于是波爾順利應聘成功。

  從此,他就開始了自己的傳奇……不,是落魄之旅。

  第一次出海半年,他學了一身好本事,但在一次劫掠中,這艘破船意外沉沒。

  波爾靠著好水性逃過一劫,被路過的船救起。

  而這艘船便是去東方的,由此,波爾就開始了自己的東方冒險之旅。

  隨后的歲月中,波爾在驚濤駭浪中,在殊死搏殺中經歷了無數,也更換了幾次老板。直至最后一次,他們的船在緬甸海岸線擱淺,當地軍隊聞訊趕來,一番廝殺,船主等人被干掉,而波爾靠著做流浪漢的經歷,機敏的選擇了投降。

  后來,他靠著做飯,一路成為‘御廚’,漸漸混成了寵臣。若非蔣慶之大敗他的老板,波爾覺得自己能成為宰相。

  所以從內心深處來說,波爾對蔣慶之是有些芥蒂的。

  但他不敢流露出半分來。

  不說孫重樓,就莫展等人的存在,就讓波爾覺得自己那些念頭最好盡數打消。而且這是大明,他一張被女人們稱之為丑到無敵的臉,走到哪都是明晃晃的目標。

  所以,他死心了。

  那就混著吧!

  護衛們因為他異族的身份和膚色排斥他,他一笑了之。

  孫重樓固執的叫他波波,他一笑了之……

  偶爾他會看著西方的夕陽,想著有朝一日帶著龐大的船隊回到里斯本,讓那個毒婦付出代價。

  但想想自己的處境,波爾自嘲一笑,沖著夕陽揮揮手,仿佛是告別些什么。

  他摸摸懷里的吊墜,那是母親留給他的唯一遺物。

  這是一枚銀吊墜,是一頭鷹。

  這是他在這個世間唯一的念想。當初被緬甸人擒獲,銀吊墜被弄走。波爾出頭后,窮盡一切法子,最終找回了這個吊墜。

  此刻,站在晨光中的波爾摸著懷里的銀吊墜,看著巷子里幾個悠閑的老人在說話,突然生出了一種陌生的感覺。

  里斯本!

  大明……

  波爾低聲道,“我的家在哪?”

  他有些茫然的看著這條巷子,看著那些炊煙,心中覺得空蕩蕩的。仿佛魂魄都在發飄。

  “波波,盯著些。”孫重樓進去了。

  “嗯!”波爾點頭。

  “見過伯爺!”門子大聲道,波爾回身,蔣慶之正好走出來。

  “伯爺!”波爾笑嘻嘻的過去,摸出了一個銀吊墜,這是他花錢銀匠打造的,“這是小人給小伯爺的滿月禮。”

  蔣慶之接過銀吊墜,“有些意思。”

  “慶之!”

  蔣慶之回身,“荊川先生。”

  來人是唐順之,一身布衣,腳下芒鞋,看著頗為利落,“那孩子如何?”

  “精神頭特別好。”

  “哦!”

  “每晚必哭。”

  唐順之不禁莞爾,遞上了自己的禮物,蔣慶之接過打開,訝然,“手抄本?”

  “這是當年先生手抄的佛經,送給那個孩子,也算是為他祈福吧!”

  我去!

  這可是王圣人的手跡,而且還是佛經。哪怕是在當下也是無比珍貴的存在。丟在后世,那叫做無價之寶。

  蔣慶之和唐順之進去了,從頭到尾都沒看波爾一眼。

  波爾依舊是笑嘻嘻的,目光轉動,眼神卻格外平靜。

  從少爺到海盜,再到寵臣,再到護衛,他早已在世事無常中修煉出了一副鐵石心腸。

  “波爾!”

  孫不同出來,丟給波爾一個袋子。波爾接過,笑嘻嘻的打開,見里面是一塊銀子,“這是……”

  “伯爺說了,你這陣子在直廬沒日沒夜值守,辛苦了。”

  孫不同進去了。

  波爾拿著銀子,掂量了一下,發現比自己送出去的銀墜子還重許多。

  他笑了笑,眼底的冷漠在自己都沒發現的情況下,消融了許多。

  當年他曾是少爺,看著自己名義上的父親對家中仆役和護衛的態度,不說刻薄,但也是涇渭分明。

  一個乞丐走過波爾的身前,哪怕是見過幾次,依舊好奇的看著他那張異族的臉。

  波爾笑嘻嘻的拿著銀子,還啃了一下。

  門子在身后嘟囔,“果然是蠻夷,粗俗!”

  乞丐看了門子一眼,隨即走了。

  此刻太陽照在了伯府這邊,門子出來坐在臺階上,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中,愜意的道:“這便是神仙的日子啊!”

  波爾說:“告知他們一聲,就說我有些發現,先去看看。”

  “事兒多。”門子不滿的道,但還是進去了。

  莫展聞訊說:“可說了是什么發現?”

  門子搖頭,“那番鬼就是個粗俗的,剛得了伯爺給的銀子,弄不好便是去了青樓。”

  莫展皺眉,“安排人去盯著門外。”

  孫不同說道:“那個波爾不堪大用,要不尋伯爺說說,另外給他安排些事兒,就算是丟去養馬也好啊!物盡其用不是。”

  莫展尋到了蔣慶之,“伯爺,波爾有些憊懶,護衛們都不大瞧得上他。您看……”

  蔣慶之蹙眉,沒想到波爾竟然這般,“先擱在前院,再看看。”

  等莫展走后,唐順之問:“可是那個西方來的什么顧問?”

  “那是玩笑,也不是玩笑。”蔣慶之說道。

  “莫非你還真想去西邊看看?”唐順之笑道。

  “是。”蔣慶之點頭,“興許,會帶著些人去。”

  比如說,浩大的船隊!

  用火炮轟開西方諸國的國門。

  開門!

  買賣上門了。

  大清早一個乞丐把雙手袖在袖口中,佝僂著腰背,順著巷子遛彎,這個場景太常見了。

  所謂通訊靠吼,取暖靠抖就是這個意思。

  乞丐繞著巷子走了一圈,抬頭得意的道:“今日事兒必成。”

  “什么事兒?”身后有人問。

  乞丐毫不猶豫的反手就是一拳,身體隨之而反轉。

  這一拳卻落空了,乞丐身體前撲,剛撲倒,身體上方就呼嘯著掠過一腿。

  乞丐一個烏龍絞柱,逼退了身后這人,站起來就跑。

  身后那人緊追不舍。

  乞丐翻進了一戶人家,在雞飛狗跳中往前院跑。

  他一路急奔,直至出了新安巷,回頭看看左右沒人,這才長出一口氣。

  他又繞了幾個圈子,鉆了幾條小巷子,覺得安全了,便一屁股坐下來,罵道:“那該死的番鬼!”

  “你說的是我嗎?”

  聲音來自于頭頂,乞丐猛地跳起來。

  波爾跳下圍墻,長刀調轉,一刀背劈在乞丐的脊背上。乞丐撲倒,波爾順勢單膝跪在他的脊背上。

  晚些,乞丐幽幽醒來,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看似廢棄的柴房內。

  那個番鬼正在慢條斯理的磨著一把小刀,抬頭,“醒了?”

  乞丐閉嘴不言。

  波爾起身走過來,“里斯本的乞丐多是落魄人,或是孤兒。這些人下手狠毒,若是不夠狠,遲早會死無葬身之地。所以,我從他們那里學會了狠。以及,如何讓人痛不欲生。你準備好了嗎?”

  最后一句,他用的是葡萄牙語。

  “嗚嗚嗚!”

  被堵住嘴的乞丐掙扎著。

  小刀猛地插進了他的腿骨邊上,也就是足三里上面一些的位置,順著骨頭往下拉去……

  肌肉被鋒利的小刀破開,紅白色的肉,深紅的血……

  波爾眸色平靜。

  他仿佛回到了里斯本流浪的歲月。

  每日都得為了活著而努力。

  沒有人會伸出援手,你必須要學會放棄一些東西,比如說……尊嚴。

  比如說學會討好人,學會扮小丑,學會賠笑臉……

  學會挨打了依舊笑嘻嘻的。

  他一直覺得自己在伯府就是流浪的狀態。

  波爾拉開了乞丐的小腿肌肉,扯開堵住去乞丐嘴的布團。

  “我說!”

  波爾笑吟吟的摸出了銀子,小心翼翼的摩挲著。

  仿佛用些力,便會壞。

  眼中的冷漠,漸漸的在消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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