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府中氣氛緊張,前院沒人敢亂走動……先前有人亂竄,被護衛們當即拿下。管家富城鐵青著臉,令人拷打問話。
“說是準備出去報信。”護衛得了口供。
“報什么信?”
“娘子難產的信。”
“果然是狼子野心。”富城冷笑,“在府中潛伏了那么久,一直不動,就等著此刻。老夫有些好奇,那些人準備用此事來做什么文章。”
“若是敗訊傳來,俺答大軍隨后就會掩殺而至。咱們在京師的人手都要動起來。令那些人集結,一旦俺答大軍云集城外,就準備起事。”
白云樓中,寧玉眼中的仙氣都變成了冷意,“京師空虛,定然擋不住俺答大軍,京師淪陷,狗皇帝會南逃。俺答緊追不舍。而京師留下的人馬不會多。這便是咱們的機會。”
老鴇興奮的道:“等待多年,終于等來了天賜良機。不過圣女,趙全若是在俺答軍中,怕是會對那些教眾有些干擾。”
天無二日,當下白蓮教式微,趙全自稱教主,在西北號令教眾無人不從。而圣女據聞行蹤漂浮不定,地位雖然尊崇,但畢竟見不到人,誰會聽你的。
趙全若是在京師露頭,那些教眾會如何想?
圣女?
圣女何在?
既然教主現身,咱們自然要聽教主的。
“咱們一直說圣女乃是西方極樂世界在世間的使者,趙全那個狗東西也跟著學,說自家乃是什么神靈弟子,奉命來渡世人。”鴛鴦怒道:“若是大事成了,當殺了那個狗賊。”
“此事無需擔心。”寧玉說:“到了那時,我自會現身。”
這是外面把門的人說:“有人來了。”
三人默然,沒多久一個仆役進來,行禮道:“咱們在權貴家的人傳來消息,蔣慶之的娘子難產。”
“那和咱們有何關系?”鴛鴦說。
“不,有關系。”那人說:“有人想藉此造謠,說大軍兵敗的消息傳到了伯府,蔣慶之的娘子氣急攻心,這才導致難產。”
老鴇倒吸口涼氣,“這些人好毒!”
“無毒不丈夫!”寧玉冷冷道:“前幾日不是有謠言,說什么大軍兵敗,蔣慶之投敵,可接著捷報傳來,活生生打了那些人的臉。此次他們再度造謠……借用了蔣慶之娘子難產之事……”
“那些人不會信吧?”鴛鴦說。
“莫要高看了那些所謂的貴人。”老鴇做這行多年,見多了貴人們的真實嘴臉,“那些人看似威嚴,看似睿智,看似深不可測,實則大多是草包。最近幾個老客再沒來過,知曉為何?”
老鴇笑了笑,“都南下了,帶著一家老小,帶著錢財南下了。那些人的膽子,比之龜奴都不如。但凡有些風吹草動,就會嚇的魂不附體。那些人借著蔣慶之娘子難產之事造謠,你說那些草包信,還是不信?”
鴛鴦愕然,“那些人……就沒個腦子嗎?”
“他們的腦子里都是為自家謀私利,都是吃喝玩樂,都是算計……算計來算計去,都是在算計如何能從大明身上,從百姓身上吸血。”老鴇冷笑。“蔣慶之此人我頗為不喜,不過卻對他的這番話頗為贊同。”
蔣慶之當初曾說過這番話,在當時的背景下,被儒家視為無能狂怒。
寧玉在沉思,老鴇問:“圣女,此事咱們也可推波助瀾。一旦城中慌亂,狗皇帝定然會六神無主。如此,咱們才有可趁之機。”
寧玉微微搖頭,“此事,咱們不參與!”
“圣女!”老鴇訝然,“這是難得的好機會。”
寧玉搖頭,“去打探消息。”
老鴇無奈,起身和鴛鴦一起告退。
等二人走后,寧玉緩緩走到窗前,推開窗戶。
“下雨啦!”
外面有人歡呼。
雨絲如媚眼,悄然而落。
“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寧玉看著雨絲,輕聲念誦著蔣慶之當初白云樓作的這首詩。
“蔣慶之,你……敗了嗎?”
“齊射!”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鉛彈橫掃沙場。
那些敵軍紛紛落馬,慘叫聲中,后續敵軍悍不畏死的沖了過來,踩死同袍的同時,也踩死了自己的畏懼。
右翼明軍正在瘋狂反撲,安靜渾身浴血,帶著預備隊反復沖殺。
而敵軍更為瘋狂,前赴后繼的向缺口沖擊。前方的倒下了,后面的踩著同袍死或是沒死的身體繼續沖殺。
缺口處尸骸堆積的越來越高。
恍若地獄。
所有人都知曉,此戰最關鍵的時刻來了。
俺答部的那些貴族在呼喊。
“擊敗蔣慶之,咱們才有生機!”
“咱們退無可退!”
“跟著我沖!”
貴族們甚至親自帶隊沖殺。
他們知曉一旦敗退的結果。
為了這一戰,俺答積蓄了兩年糧草。
此次大軍南下不但消耗了這兩年的積蓄,而且今年的糧食也動用了不少,牛羊也宰殺了不少。
一旦敗退,今年的冬季將會有不少人不是死于寒冷,而是死于饑餓。
一想到那等局面,貴族們暗恨俺答無能的同時,也生出了決死之心。
唯有擊敗明軍,攻陷大同城,才能把那些損失補回來,不但補回來,還能賺不少。
接著南下!
一路劫掠!
暴富!
人在絕境中都有兩種選擇。
躺平,聽天由命。
愛咋咋地!
來什么我接受什么。
另一種選擇便是……逆襲!
此刻俺答麾下人人都懷著逆襲之心,瘋狂沖殺。
“大汗,士氣如虹啊!”
孟憲笑道。
“左路!”俺答盯著自己的左路,也就是明軍的右翼,“打穿他們,此戰必勝無疑。”
所有人都在盯著左路大戰。
唯有吉能在看著明軍中軍。
“蔣慶之竟然不動!”
吉能喃喃的道:“他就不怕自己的右翼崩潰嗎?”
明軍面對的可不是草寇,而是縱橫草原多年的鐵騎,一旦右翼被打穿崩潰,蔣慶之再派援軍也為時已晚。
“他倚仗的是什么?”
吉能想尋找到這個答案。
“殺!”
安靜揮刀劈砍,他看到一個軍士被敵軍斬斷了左手,可竟然不退反進,一刀斬殺對手,隨后被戰馬撞倒后,兀自跌跌撞撞的爬起來,努力揮刀……
一騎沖來,那個軍士飛撲過去,把敵軍撲下馬來,二人在地上,在尸骸堆上撕咬著……
軍士用腦袋猛地撞擊著對手的臉,一下接著一下。
讓他再度站起來時,那眼中都是瘋狂之意。
“萬勝!”
軍士舉刀高呼,旋即被一刀梟首。
可更多的軍士在高呼:“萬勝!”
若是換了大同邊軍,面對這等危局早已奔潰。尤青在抵近觀察,看著右翼的慘烈廝殺,不禁說:“京衛的意志……竟是鐵打的嗎?”
在重建京衛時,蔣慶之最看重的便是意志。
所以站隊列是必須的,無論將士們有多少不滿,這一條蔣慶之牢牢的堅持著。
站如松!
給老子站好,不許動!
就在烈日下,在瓢潑大雨中。
就這么站啊站,將士們的精氣神漸漸站了起來。
團結協作,同生共死的信念越發堅定。
隨后就是思想改造。
為何而戰?
這是蔣慶之主抓的方向。
“為了大明!”一個將領高呼。
“為了大明!”他身后的數百將士呼喊著同一個口號,沖向缺口處。
這些將士視死如歸,哪怕面對敵軍的馬蹄,依舊勇敢的迎上去。
用血肉之軀阻攔敵軍的突入,甚至在反撲。
尤青看得渾身顫栗,“這便是無敵之師!假以時日,必然能縱橫當世!”
為了大明而戰!
便是為了你等的妻兒而戰!
大明雖大,但身后就是家園。
我們退無可退!
“殺敵!”
一個老卒在咆哮。
在尤青看來,老卒這個群體是最奸猾的,平日里操練偷奸耍滑也就罷了,上了沙場,他們總是會想方設法避開最危險的地方。
可此刻的明軍右翼,那些老卒卻在作甚……
尤青看到那些老卒帶著年輕軍士們在沖殺,在呼喊,在提醒。他們用自己的行動帶著那些新卒在戰場上學習如何廝殺。
他們身先士卒!
悍不畏死!
尤青回頭看著大旗,想到張達曾說過的話:長威伯不只是用兵了得,其實在我看來,長威伯練兵之能,亦是天下無雙!
這一刻,尤青對這話,深信不疑!
“左路反擊了。”有人高呼。
尤青舉目看去,只見左路明軍在瘋狂發動反擊。
長槍林立,一排排的沖上去。
隨后和敵軍騎兵展開慘烈的廝殺。
一排排將士沖上去,沒多久,一排排的倒下。
尤青看著這一切,張開嘴,喃喃道:“這便是大戰嗎?”
左路猛烈的反擊讓敵軍有些猝不及防,竟然突進了數十步。
在中路。
朱時泰帶著麾下已經輪換了六輪。
前方,一隊敵軍騎兵沖殺過來,在排槍中紛紛落馬。
但依舊有三騎漏了過來。
敵軍在獰笑,揮舞著長刀沖到了陣列之前。
“殺!”
前方火槍手按照操典,用刺刀迎戰。
刀光閃爍,幾個火槍兵倒下。
“輪換!”仿佛是機器般的聲音固執傳來。
朱時泰喊道:“上啊!”
他帶著麾下頂到了第一線。
隨即刀光就臨身。
“小旗!”
老卒田方的驚呼傳來。
“閃開!”
朱時泰只覺得一股力量從身側撞來,他身不由己側退。
小旗中最年少的軍士勇敢的撲了上去!
敵軍正好揮刀……
“楊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