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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 ?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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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許久以前,新安巷對于京師人來說就是個普通的地兒,且因為靠近倉庫,每逢起風時飛塵特別大,故而被人嫌棄,房價都要低周圍一頭。

  兩個人相遇,一人問貴府何地?對方回答:新安巷。問話那人保證會面露不屑之色。

  就如同后世聽聞你家是經濟適用房一樣。

  但自從嘉靖二十七年后,這一切就變了。

  你出門提及自己住在新安巷,文人多半會心生警惕,但絕壁不是不屑。更多人會熱情的邀請你去喝一杯,隨后打聽那位年輕貴人的八卦。

  新安巷有一種魔力,讓士大夫們變色,讓百姓津津樂道。

  當新安巷三個字在白云樓中回蕩時,二樓正好準備出門的寧玉一怔。她走過去往下看了一眼。

  鴛鴦看了一眼左右,先前那些摟抱著女妓,一臉迫不及待的客人們,此刻丟開女妓,趴在欄桿上,或是冷笑,或是好奇的看著胡宗憲。

  而大堂里,那些客人紛紛起身。

  一時間,整個白云樓竟然鴉雀無聲。

  楊志遠就撲倒在胡宗憲的身前,仿佛在五體投地行大禮。

  趙世目瞪口呆,指著胡宗憲,“你……你可知他是誰?”

  胡宗憲看著他,抬腳,用力往下一踩。

  “嗷!”撲倒的楊志遠昂首慘嚎。

  胡宗憲踩著他的手,用力碾壓著。

  徐渭額頭上的傷口再度浮現腦海中。

  他是個宦海失意者,在大同,他是所有人眼中的嚴黨棄子,幸而蔣慶之不棄,把他招為幕僚。但即便如此,在外界看來,蔣慶之是饑不擇食,才會收下胡宗憲這條喪家之犬。

  哪怕到了新安巷,伯府中能和胡宗憲說話,不,是愿意主動和他說話的人依舊少之又少。

  偶爾胡宗憲也聽護院們暗自嘀咕,說什么嚴黨余孽,或是什么無處容身之類的話。

  人落魄時,該低頭就得低頭,這點覺悟胡宗憲還是有的。

  他對那些輕視視而不見,置若罔聞。

  直至遇到了徐渭。

  這位越中十子哪怕科舉之路坎坷,命運多舛,但名聲卻頗大。有才,謀略了得……這樣的一個大才子,卻和他在肖家后門和伯府后門處喝酒。

  就如同和一個多年老友,又像是和一個累世親人般的隨意。

  徐渭尋不到酒友嗎?

  非也!

  他若是愿意放下自己的倨傲,開個口,京師愿意結交他的人能從新安巷排到錦衣衛大門。

  連陸炳都想招募他,徐渭的名頭之大,可想而知。

  但這位大才卻絲毫不嫌棄他這個落魄之人,反而以摯友相待。

  有人說,人一生有三五至交即可。但要想知曉誰是你一生摯友,唯有在你落魄時才能看出來。

  徐渭!

  對于胡宗憲來說,就是自己的至交,一生摯友!

  但此刻他的摯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而罪魁禍首卻在白云樓尋歡。

  胡宗憲腳下用力,就在楊志遠猛地抬頭慘嚎時,他舉起手中板磚。

  能來這里的人非富即貴,不是名士就是權貴,或是武勛。

  而這些群體對蔣慶之和墨家的態度不問可知。

  知曉胡宗憲的身份后,這些人下意識的便厲喝道:

  “住手!”

  胡宗憲環視一周。

  眼神平靜,握著板磚的手用力拍了下去。

  世界安靜了。

  這一刻,胡宗憲這三個字被所有人牢牢地記在了心中。

  “胡宗憲給了那楊志遠兩板磚,隨后揚長而去。”

  孫不同繪聲繪色的說著,“那些人目瞪口呆,許久才有人說:這不是蔣慶之和墨家的作風嗎?只做不說。”

  蔣慶之叼著煙,站在徐渭臥房外,肩頭多多被煙氣熏了一下,喵的一聲,見鏟屎官不搭理自己,就用爪子去拍他的頭。

  蔣慶之安撫了摸摸它,“這才是我的人!”

  孫不同笑嘻嘻的道:“伯爺,胡先生在外面請罪呢!”

  “這個老胡!”

  蔣慶之走出書房,見胡宗憲站在外面,神色依舊平靜。

  果然是胡宗憲!

  “伯爺。”胡宗憲說道:“我知在年底之前本不該生事……若是因此引發京師儒家提前發動,弄不好便會壞了伯爺的謀劃……”

  蔣慶之看著他,“你以為徐渭昏迷不醒,我就能坐視?”

  胡宗憲,“……”

  “今日我若是在場,我能把那個小崽子打出屎來!”蔣慶之不是在開玩笑,他拍拍胡宗憲肩膀,“做什么之前三思而后行,要想著這個,想著那個,是否會拖累誰,是否會影響大局……去特么的大局!”

  蔣慶之看著胡宗憲,“你今日的處置法子令我頗為歡喜。老胡,咱們先是人,其次才是人父,人夫,才是墨家巨子,才是伯府幕僚。遇到事兒不要瞻前顧后。該出手時就出手,”

  “可事后……”

  “我在!”

  胡宗憲回到了前院。

  他腦海中依舊在回蕩著蔣慶之的話。

  “我在!”

  你只管放手去做,至于什么后果,我來擔著!

  他還能說什么呢?

  胡宗憲止步,“老孫。”

  “胡先生。”孫不同目光熱烈,他同樣被自家老板的話打動了。

  放手去做,伯府和我是你等的堅實后盾。

  “去盯著豐源樓。”胡宗憲說道:“楊清聞訊后定然會展開反擊。快年底了,許多妖魔鬼怪也該出來了。”

  “有數。”

  叩叩叩!

  大門那邊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接著是門子問話,“你等這是……”

  “有人告官,說伯府胡宗憲行兇,我等是來拿人的。”

  門外是五城兵馬司的人。

  門子回頭。

  富城就在不遠處,淡淡的道:“想為人火中取栗?回去告知讓你等來的人,要么他親自來,要么,伯爺親自去兵馬司拜會他也可。”

  外面瞬間就沒人了。

  蔣慶之上門拜訪……令人去伯府拿人的將領回到值房,對楊清苦笑,“長威伯說要上門拜訪,下官惹不起,這便告假……楊先生,對不住了。”

  楊清回到豐源樓,韓瑜竟然在打譜,“老夫說過,兵馬司的人除非吃了豹子膽,否則不敢和蔣慶之發生沖突。”

  “二郎如何”楊清問隨從。

  “二郎君嘔吐不停,且神志不清。”

  那可是楊氏的后起之秀……楊清差點把老牙咬崩,“胡宗憲縮在伯府,老夫無法出手。蔣慶之護短,眼瞅著即將年底。此事……”

  韓瑜抬頭,“為何不從他的家人入手呢?”

  “家人?”楊清抬眸。

  “老夫也沒閑著。”韓瑜說道:“胡宗憲的長子胡桂奇如今在他身邊,每日都會去先生那里請教。聽聞胡桂奇在同窗中名聲頗為不佳。喪家之犬的兒子,墨家的狗腿子……夠不夠?”

  楊清眸子一冷,“足矣!”

  “老爺。”隨從進來,“二郎君醒來了,嘔吐不止。”

  楊清想到兄嫂在來信中囑托自己照拂侄兒,言辭殷切,不禁咬牙,“好一個胡宗憲,好一條喪家之犬!”

  胡宗憲今日回家后默然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妻子過問也不說。

  他在家話不多,但也頗為和煦。長子胡桂奇見狀便去問了府中的人,得知徐渭的情況后,不禁嘆息惋惜。

  徐渭多才,胡宗憲偶爾也會讓他去請教,胡桂奇受益良多。可惜他在科舉上和徐渭同病相憐,每每名落孫山。

  第二日,胡桂奇照例去了先生那里。

  先生叫做陳應山,十余年前他止步于舉人,屢試不中,干脆就放棄了科舉這條獨木橋,開了個私塾教導弟子。

  這些年他的弟子中秀才的十余人,舉人三人,進士一人,在京師也算得上的小有名氣。

  按理胡宗憲也能教他,但胡宗憲說,父教子多半不成器,不是太嚴苛,便是太柔和,于是便把他送去了陳應山那里。

  胡桂奇的成績在同窗中只是中等,按照陳應山的評價,他就是少了靈氣。

  這一點胡桂奇是承襲了胡宗憲的性子,穩沉有余,機變不足。

  今日陳應山出了個題目,讓弟子們做一篇文章,算是年考。年考上等的弟子,他將親自出面,把他們的文章遞給京師大儒指點。

  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胡桂奇認真寫了,等課間時,有人叫他出去,說有事兒。胡桂奇出去后,得知有同窗說胡宗憲的壞話。

  “此等人只敢在背后非議,小人!”胡桂奇冷笑。

  回到伯府,胡桂奇急匆匆去探視了徐渭,得知徐渭醒過一次,不禁歡喜的道:“我爹可知曉?”

  守護徐渭的家仆搖頭,“胡先生在忙事兒。”

  胡桂奇回家,見胡宗憲正在院子里負手踱步,便說道:“爹,徐先生醒過一次了。”

  “是嗎”胡宗憲大喜,趕緊去看望好基友。

  回來后,胡宗憲笑容滿面,家里的壓抑氣氛也一掃而空。

  第二日,胡桂奇哼著曲兒到了私塾。

  剛進教室,就見同窗姚政雙手抱胸冷冷等著自己。

  “胡桂奇!”

  二人之間往日沒什么交情,但也沒有仇怨。故而胡桂奇很是奇怪姚政的態度,“何事?”

  陳應山在上面一拍桌子,拿起兩份試卷,“胡桂奇,姚政,你二人的文章一模一樣,誰在抄襲?”

  姚政指著胡桂奇,“你這個無恥之徒,竟抄襲我的文章!”

  “什么?”胡桂奇一怔,旋即怒道:“我何曾抄襲你的文章?”

  姚政冷笑,“昨日我去更衣,有人看見你鬼鬼祟祟的拿了我寫的文章,半晌才放回去。”

  “誰看到了?你血口噴人!”胡桂奇的大怒。

  若是抄襲的名頭被坐實,陳應山必然會把他逐出師門。天下之大,無一人敢收他為徒,此后連科舉的門都進不去。

  這是要毀了他!

  一個同窗站起來,“我見到了。”

  “我也見到了。”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胡桂奇面色慘白。

  “滾出去!”陳應山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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