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豪書滿腦子都是即將到來的大生意上,他甚至在暢想著數年后自己成為京師巨富那一刻的風光。
  前方的伙計喊道:“讓個道哎!”
  呂豪書的思緒被打斷,不滿的抬眸,“誰啊?”
  身邊的陳欣突然尖叫:“是蔣慶之!”
  呂豪書的第一反應便是策馬掉頭往京師跑。
  可后面數騎出現。
  為首的是孫不同。
  “來,爺爺疼你!”孫不同笑的猥瑣。
  “下馬跪地!”
  莫展厲喝,“十息不下馬,殺!”
  蔣慶之輕輕揮手,護衛們傾巢出動,他對徐渭說道:“若是張達他們看到我這般慎重,定然會以為這些商人實力了得。”
  徐渭知曉老板是存了借此發動繼續整頓京衛的心思。
  否則何須等到今日,在陳欣等人囤積典籍時便能下手。
  “陛下,長威伯在城外抓了幾個商人,說是非法運送典籍出塞。”
  道爺今日心情大好,聞言問道:“上次不是說了不得販賣典籍出塞……”
  “是。”
  黃錦出去,對來請示的官員說道:“此事陛下說了,由長威伯處置。”
  官員走后,長樂來了。
  看著她面色有些蒼白,但精神還不錯,黃錦笑吟吟的行禮,“見過公主。陛下先前還念叨公主今日吃了什么。奴婢說吃了鴨肉粥,陛下說鴨肉粥補補也不錯,不過終究還是太過,再清淡些才好……”
  長樂進殿,“爹。”
  “吃了?”道爺問道。
  “吃了。爹,今日三哥出宮帶了這個叫做什么吐司的回來,爹你嘗嘗。”
  道爺拿起一片吐司,蹙眉道:“怎地一股子奶香氣?”
  “爹你嘗嘗,真的好吃。”
  道爺的眉心緊縮,換個人這般勸他吃,能吃他一記掌心雷。
  罷了!
  道爺吃了一口。
  “爹,可好吃?”
  道爺緩緩點頭,“有點意思。”
  “我就說嘛!”
  “這誰家做的?回頭讓黃錦令人去買。”
  “是表叔家做的,爹,外面沒得賣!”
  “那個……黃錦!”
  “陛下。”
  “去,抄沒了!”
  “是。”
  兩個商人沒等拷打,就把自己的事兒抖了個干凈。
  “伯爺,小人愿意捐出家業,只求平安!”呂豪書哀求道。
  陳欣已經跪了,諂笑道:“伯爺,小人行商多年,敢說掙錢這塊難逢對手,小人愿為伯爺經商。”
  京師豪門大多經商,不過都掛在別人的名下。士大夫們也是如此。
  蔣慶之說道:“我不和畜生談買賣。”
  二人瞬間面色慘淡。
  “伯爺,有客來訪。”
  伯府來了客人,很是客氣的說了自己的來歷,某位德高望重的大儒,銀山書院山長李昌的弟子王其。
  “有個親戚不懂事,這不就犯事了。不過聽聞只是未遂?”王其笑的溫文爾雅,“山長曾說長威伯年輕有為,可惜緣慳一面,若是不棄,晚些可一起飲一杯。”
  山長?
  蔣慶之下意識的便想到了明末的東林書院。
  風聲雨聲讀書聲,最后都化為了亡國之聲。
  “本伯對士林并無歧視之意,不過你確定那兩個商人中的一人和李山長有關系?”
  王其笑容不變,“遠房親戚。”
  “是了,能一下弄到這么多典籍,想來沒有大儒摻合也難。”
  大明當下印刷業發達,但要大規模印制這等典籍,少不得名家勘誤,而且還得有名家作序。
  “長威伯……”王其看著蔣慶之,試探道:“可否通融一二?”
  蔣慶之拿出藥煙,在案幾上頓著煙頭,淡淡的道:“告知李山長,販賣典籍給塞外,形同于謀逆。”
  “長威伯!”王其霍然起身。
  “回吧!”蔣慶之點燃藥煙,看了義憤填膺的王其一眼,“別讓我罵人!”
  “長威伯……好自為之!”王其拂袖而去。
  “狗東西!”孫重樓沖著他罵道。
  天氣熱,夏言自家的飯菜不合胃口,便來蔣家蹭飯,聽聞此事后,他撫須蹙眉,“李昌?此人我知曉,當初家貧曾負笈求學。后來過了科舉卻不為官,誓言要讓天下人皆能讀書……名聲一時大噪,怎地,此人的親戚犯事了?”
  “親戚不一定,不過利益卻是一體的。”蔣慶之說了今日抓捕商人的事兒,“那些典籍乃是明令禁止出塞的禁物。”
  “此事……”夏言不過略一思忖,“弄不好便是他自家的生意。”
  “這便是士大夫。”徐渭嘲笑道:“嘴里說著商人乃賤人,見利忘義,自家做生意卻不落人后。”
  “李昌此人頗有些好名聲,此事就此作罷。”夏言說道。
  “我非衛道士,別人的道德如何與我無關。”蔣慶之不是那等多管閑事的人。
  可第二日周夏帶來了一個消息。
  “老師,銀山書院那邊今日有人來尋弟子,說什么得饒人處且饒人。”
  “這些事你不必管。”蔣慶之說道。
  周夏說道:“那人說什么螳臂當車……”
  蔣慶之莞爾,“大概是背后那人要破產了,有些狗急跳墻。”
  那批貨物被沒收后,想來那位山長會痛徹心扉吧!
  李昌五十余歲,從外表上看去依舊風度翩翩,且自有一種魅力。
  書房里,王其說:“蔣慶之的態度很是強硬,說販賣典籍去塞外等同于謀逆,堵死了弟子繼續勸說的路。”
  李昌手中拿著書卷,“聽聞蔣慶之在蘇州府的先生便在京師?”
  “是,那些人把他弄了來問話。”王其笑道:“那位老先生聽聞蔣慶之當下的境遇都傻眼了,說當初的蔣慶之話不多,讀書倒是有天賦,不過靈性全無,怎地如今大變樣了。”
  “贅婿之子,自然該縮著頭做人!”李昌冷冷的道:“替老夫約那位一見。”
  “是!”
  老紈绔第二日來了伯府,一進家就要美酒喝。
  “你那半壇子酒水被御醫們奉為禁臠,誰都不許碰一下,哥哥我知曉你家中定然還有,弄些來。”
  “那酒太烈。”蔣慶之覺得老紈绔受不住。
  “越烈越好!”
  朱希忠坐下,“對了,昨日守北門的乃是羽林左衛的人。”
  蔣慶之摸著光滑的下巴,“羽林左衛?倒是有緣。”
  朱希忠一怔,“羽林左衛的老陳和我有些交情,慶之你不會是要出手整頓吧?”
  “上次之后京衛操練看似有些模樣,可都是花架子。老朱,局勢不等人。你別看當下俺答和大明眉來眼去,可我敢打賭,一旦他覺著有機可乘,便會毫不猶豫起兵南下。”
  酒水拿來了,蔣慶之說什么都不喝。
  朱希忠喝了一口,臉皺成一團,“好辣的酒水!”
  “這玩意傷胃。”蔣慶之說道。
  “陳彬那邊要不哥哥我先敲個邊鼓?”朱希忠并不希望二人之間起沖突。
  “這一動必然是刮骨療傷,為諸衛打個樣。老朱,你和他的交情到了何等地步?”蔣慶之問道。
  朱希忠說道:“也就是能在一起喝喝酒。”
  “那我勸你最好別沾邊。”
  朱希忠在蔣慶之眼中看到了冷意,嘆道:“你啊!就不怕得罪人太多,最后成了灰灰?”
  “許多時候,老好人成不了大事。”
  當日朱希忠在蔣家喝的爛醉如泥,被馬車送回了家中。
  “怎地醉成這樣?”
  國公夫人問道:“慶之那邊就沒勸勸?”
  “勸了,二老爺不給酒喝,可國公卻執意要喝,說是什么殺殺身上的毒氣。”
  “差點把自己給殺了。”國公夫人笑道。
  “夫人,有人求見。”
  “誰?”
  “羽林左衛指揮使陳彬的娘子。”
  “嗯?”美婦人蹙眉,“這是何意?”
  晚些她見了陳彬的娘子。
  “拙夫說,那日守北門的將士疏忽大意,他已經狠狠地責罰過了。還請國公這邊在長威伯那里勸說一番……”
  本來笑吟吟的美婦人聽到長威伯三個字,那臉瞬間就冷了。
  “犯事了?”
  “只是疏忽。”貴婦賠笑道。
  美婦人起身,“男人的事兒我歷來不插手。等國公醒來我自會,送客!”
  這近乎于逐客。
  貴婦回到家中給一直在等消息的陳彬說了,陳彬冷笑:“這是推脫。”
  他的娘子憂心忡忡的道:“妾身在家也聽聞那蔣慶之兇神惡煞,夫君你若是惡了他,就怕……”
  陳彬說道:“他若是好生說話,我便配合一番。他若是想拿我來作伐,羽林左衛中大多將領都是我的心腹,那就讓他寸步難行!”
  陳彬一拍案幾,起身道:“那咱們就走著瞧!”
  “成國公那邊的關系用不上了,那咱們靠誰去?”他的娘子問道。
  “朱希忠是頭老狐貍,這是故意喝醉來搪塞我。”陳彬略一思忖,“為夫去營中,今夜就不回來了。”
  陳彬去了營中,召集眾將建立攻守同盟不提。
  蔣慶之這邊令人盯著羽林左衛,胡宗憲問何時進駐,蔣慶之說不著急。
  “先看一陣子耍猴再說。”
  蔣慶之手中拿著的是一份請柬。
  請柬很古樸,內容卻很勁爆。
  “銀山書院邀我去一趟,客套話一堆,不過主題卻是想和我論戰。”
  “伯爺,什么題目?”胡宗憲問道。
  蔣慶之放下帖子,“論眼下的大明……當如何!”</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