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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帝王之學,雙向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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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蔣慶之第七次起床。

  先喝了一壺水,可依舊覺得不解渴。

  渾身燥熱的感覺很難受。

  蔣慶之踉踉蹌蹌走出臥室,覺得頭暈眼花。

  他到水井邊,搖搖晃晃的想打一桶水來給身體降溫。

  在水井里打水有訣竅,蔣慶之前世壓根就沒玩過這個,幾次都只弄了一點兒水上來。

  “伯爺!”

  身后有人說話,蔣慶之一個激靈,覺得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了。

  他猛地回頭,身后是竇珈藍。

  “我來吧!”

  竇珈藍接過水桶,麻溜的丟下去,拉著繩子來回擺蕩了幾下,再提上來。

  滿滿當當的水啊!

  蔣慶之把腦袋埋進水桶里。

  一股子透心的涼爽之意。

  他抬起頭來,伸手抹了一把臉,“怎地還不睡?”

  竇珈藍俏生生站在夜風中,“剛醒。”

  “你這年紀該是一睡難醒,有心事?”蔣慶之接過布巾擦拭。

  “也沒什么。”竇珈藍說道:“只是想起了當年的一些事。”

  “你這個……為何不回家?”自從進了蔣家后,竇珈藍就沒回過家,這等事兒不好問,今夜借著酒意,蔣慶之才問出了存在許久的疑惑。

  “家……沒了。”

  蔣慶之一怔,把水井蓋子蓋上,指指蓋子,“坐。”

  “伯爺坐。”竇珈藍不肯坐,就站在夜風中。

  “說說。”蔣慶之坐下。

  “原先家中也還好,只是后來……我爹在錦衣衛跟著他們學了賭錢。”

  蔣慶之想到了前世知曉的那些賭鬼,但凡上癮的,幾乎都沒有好下場。

  “每次父親賭輸了,紅著眼珠子回來說就差那么一點。”

  賭鬼們總是有種蜜汁自信。

  “他把家中能當的都當了。”竇珈藍輕聲道,“母親勸阻未果,被打。”

  賭錢,打老婆……這是一個男人墜入深淵的開端。

  “最后一次,父親把家都輸掉了。”

  “人在就好。”蔣慶之安慰道。

  “還欠下了一筆賭債。”

  “……”蔣慶之不知該如何安慰。

  “賭債到期還不了,有人愿意用五百兩銀子娶我,我爹……沒答應。”

  還好,蔣慶之嘆道:“這大概是他最后的良知。”

  “他覺得太低,要一千兩。”

  夜風中,竇珈藍的長發被吹動,她捋捋頭發,說道:“母親要和他拼命,我爹一腳踹倒她,說是要去尋個有錢人把我嫁了。”

  蔣慶之看著她,“是賣吧?”

  雖然大明不許買賣良民,可對于有錢人或是權貴來說,這都不是事。

  “是。”竇珈藍的聲音很平靜,“我和娘在家中瑟瑟發抖,可最終等來的不是我爹,而是死訊。”

  禍害死了,從此一家人過上了幸福的生活……這是標準的種田文橋段。

  “我爹半路遇到了賭場追債的人,慌不擇路……被馬車撞死。”

  “我想說這是好事兒,你不介意吧?”蔣慶之說道。

  “我和娘喜極而泣。”

  一個男人把妻女逼迫到了這個地步,真是令人無語。

  “錦衣衛那邊為了維系臉面,便說爹是殉職而死。”竇珈藍說的輕描淡寫,但蔣慶之卻能想象到這個女人在錦衣衛的艱難日子。

  “為了還債,我便進了錦衣衛。”竇珈藍說的很輕松,但蔣慶之知曉這個過程不簡單。

  “我從力士做起,每次都沖在最前面。”竇珈藍突然搖頭,“看我說這些作甚。伯爺,夜深了,趕緊歇了吧!”

  蔣慶之起身,“賭債呢?”

  “每年還一些,如今剩下不到五成。”竇珈藍說的輕巧,但蔣慶之從她很少買東西的習慣上看出了端倪。

  “你還得養家。”

  “不養。我娘改嫁了,如今有了個弟弟。”

  你這是……天煞孤女嗎?

  蔣慶之躺在床上,依舊想著竇珈藍的命運。

  醒來時,蔣慶之覺得神清氣爽。

  吃了早飯,裕王和景王來了。

  小侄女兒也和小尾巴似的跟著兩位兄長。

  “表叔。”

  “吃了嗎?”蔣慶之在散步。

  身子弱,就不要保養……這是某位御醫說的,蔣慶之不解問他為何不保養。

  御醫說道:“為了保養身子骨,你喝一口水,吃一口飯,走幾步路,睡晚些……都在算計,都在琢磨……

  如此,你無時不刻不在提示自己的身子骨不成,有毛病。

  這人啊!他經不起念叨,念叨多了,沒病都會有病。

  該吃吃,該喝喝,有事別忘心里擱。

  忘掉自己身子骨的事兒,自然而然就好了。”

  這不就是心理暗示嗎?

  蔣慶之覺得自己小覷了老中醫。

  從此他也就是抽幾根藥煙算是治療。

  至于散步,這不是保養,而是享受。

  飯后把腦子放空,在庭院里緩緩而行,感受四季冷暖,感受人間煙火氣,很爽。

  “吃了。”

  后面有人說道。

  小姑娘回頭,猛地驚呼,“你是誰?”

  兩個皇子聽到妹子的聲音不對,下意識的就轉身沖了過去。

  一個錦衣少年站在晨光中,伸手喊道:“是我啊!我朱時泰啊!”

  可兩個皇子卻沖過來就打。

  朱時泰蹲在地上,“叔父救命!”

  蔣慶之卻沒管,等裕王二人裝模作樣的說什么認錯人了,他才干咳道:“這是你等的同窗,小師弟……也不小了,朱時泰。想來你們都認識。”

  成國公一系是老牌勛戚,和皇室關系密切。

  “是你啊!”

  “這天黑,沒看清,得罪了。”

  兩個皇子一邊致歉,一邊暗自叫喚了一個得意的眼神。

  “上課!”蔣慶之不會管這些少年之間的恩怨。

  今日的課,蔣慶之說到了邊情。

  “……當下的邊情對大明極為不利,若是一切不變,此后北方將會成為大明的心腹大患。”

  俺答之后,李成梁就開始了養虎為患,努爾哈赤在他的麾下如魚得水……

  “叔父,有九邊呢!”朱時泰鼻青臉腫的模樣很可憐。

  “記住。”蔣慶之突然板著臉,三個弟子趕緊坐好。

  “世間從未有堅不可摧的防御。長城如此,九邊亦如此。”蔣慶之想到了后世的馬奇諾防線,“而且越是倚仗所謂的防御,滅亡的越快。”

  “叔父,我聽那些勛戚說,九邊靡費大明無數錢糧,堅不可摧呢?”朱時泰執拗的道。

  這娃怎么有些一根筋呢?

  他沒發現景王給了裕王一個眼色,二人都悄然拉開了和朱時泰的距離。

  “沒有什么堅不可摧。”蔣慶之沒發現,“長城的歷史可上溯千年,可千年來無論秦漢還是唐宋,長城可擋住了異族的鐵騎?”

  朱時泰搖頭,“可……”

  “因為長城的存在,讓中原王朝以為高枕無憂,于是文恬武嬉。”蔣慶之說道:“記住,居安思危,”

  裕王說道:“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

  蔣慶之贊許的道:“正是如此。歷朝歷代都覺著有長城為庇護,于是得過且過。成祖皇帝為何遷都北平,至少一半是為了令兒孫居安思危。”

  北平距離草原太近了,一旦大同等地被突破,異族鐵騎就能直面京畿。

  “可時日久了,大明上下依舊被暖風熏的忘記了威脅就在不遠處。”

  “土木堡之變便是前車之鑒,可我在朝中并未看到有人居安思危。如今俺答虎視眈眈,若是照著這般下去……”

  歷史上,后年俺答就南下了。

  “文恬武嬉!”蔣慶之給當下的大明下了一個評語。

  “表叔,那當如何應對?”裕王請教。

  “要想改變當下這一切,難。”蔣慶之說道:“吏治,軍隊,賦稅……處處都是難題,而這一切的核心是什么?”

  景王說:“是錢財,財賦不足,什么都做不了。”

  裕王說道:“是吏治。”

  朱時泰小師弟舉手,“叔父,是軍隊。”

  “看,三個人就有三種不同的想法。”蔣慶之敲敲案幾。“歸根結底,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見弟子們茫然,蔣慶之說道:“這一切都是人造成的。那么要想解決這些問題,依舊要順著人去解決。”

  裕王低頭沉思,猛地抬頭,“是了,吏治糜爛是人導致的,賦稅不足也是人導致的,軍隊糜爛亦是如此……一切的根源就在于人。抓住這一點,便不會走偏。”

  裕王起身行禮,“謹受教。”

  他看著有些小興奮,朱時泰輕聲問:“你激動什么?”

  裕王說道:“這是帝王之學,蠢貨!”

  景王閉著眼,卻雙拳緊握,顯然內心并不平靜,“王安石變法看似良法,可他不知這一切的核心是人,抓錯了方向。故而變法一開始就遭遇了狙擊……表叔教授的這是比帝王之學更為犀利的學問。這是王者之道!”

  景王睜開眼睛,起身行禮,“謹受教。”

  裕王輕聲道:“太子若是知曉表叔如此大才,怕是把腸子都悔青了。”

  “你們都瞞著我!”

  朱時泰突然暴跳如雷,抓住毛筆就往景王那里扔。

  景王好似早有準備,輕松避開,裕王趕緊跑過去,兄弟二人警惕的看著朱時泰。

  朱時泰在室內焦躁不安的游走,不時沖著裕王二人叫罵。

  什么狗賊,什么欺負我……

  這特么不對!蔣慶之吩咐道,“去個人問問。”

  很快,跟著朱時泰的仆役進來,見狀請罪,“二老爺,小國公有些……”,仆役指指腦子,“有時會發怒,去年國公尋了個神醫診治,都大半年未曾發作了。”

  “所以老朱就隱瞞了此事?”

  蔣慶之怒了。

  “國公并非想隱瞞,那神醫說,只要半年不發作就是痊愈了。”

  痊愈個毛線!

  蔣慶之問道:“發作時什么樣?”

  “暴躁,會打人,會不停的走動……”

  這怎么像是神經分裂癥?

  蔣慶之看著不停走動,鼻息咻咻的弟子,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這孩子昨日看著好端端的,溫文爾雅。

  難道是……雙向人格?

  “如何制止?”蔣慶之問道。

  仆役說道:“簡單。”

  “簡單?”

  “不管就是了。”

  蔣慶之想到了裕王兄弟先前避開朱時泰的舉動。

  這事兒宮中定然早就知曉了。

  這時朱時泰走了過來,沖著蔣慶之咆哮,“你也敢欺凌我嗎?”

  “二老爺趕緊避開。”仆役驚呼,“小國公此刻不分人。”

  “表叔快退。”裕王兩兄弟喊道。

  朱時泰手握硯臺,目露兇光。

  蔣慶之眨巴了一下眼睛。

  臥槽!

  來不及了。

  蔣慶之猛地喝道:“該死的畜生,你喊什么?”

  說完,蔣慶之給了朱時泰一巴掌。

  朱時泰止步,焦躁的雙眸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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