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天然的“少年”人格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真正主導過身體了，但平時在一些“閑暇”的時光中，他還是會替代“作家”放松放松，諸如打打游戲，追追番，一般主導身體的時間按照游戲的好玩程度與番劇的精采程度為準。
而且“少年”的出現，“作家”是控制不了的，這件事要從精神疾病方面去解釋的話，可能會讓人難以理解，但要從他自身的角度而言，反倒顯得很符合邏輯，蓋因“作家”是“少年”幻想出來幫自己頂替工作，面對大人世界的人格，倘若“少年”覺得有些事自己也能解決時，“作家”的存在就沒有必要了。
那么到底哪些事是“少年”覺得自己能勝任的？
這件事“作家”心里也沒個譜，要是早有準備，他也不至于一下就被“少年”頂掉，丟失身體的控制權。
自上次從姜惜兮家離開后，賀天然就一直忙于其他，可每當“作家”從疲憊中醒來時，手機里都會莫名多出一些跟小姑娘聊天的記錄，內容呢，其實沒有可研究的，曾經將就半個月的時間吧，若無工作，每晚九點半，賀天然就會收到一條姜惜兮簡短的消息：
「上號——！」
然后，“作家”眼前就是兩眼一黑，第二天精神極差的頂著兩個黑眼圈，從電腦前或者床上醒過來，哈欠連天的看著手機里，“少年”同樣回復的兩個字：
「來了——！」
之后，就是短則三四，多則七八個小時的語音開黑聊天。
這情況一周來個一兩次還行，天天這么搞誰受得了啊，于是在“作家”用手機錄制了一段自拍，講明了第二天要工作，要確保休息時間，并隨之將視頻換成了家中的電腦屏保后，“少年”終于是消停了一點。
這次姜惜兮的消息來的突然，其實就從對方信息里的遣詞造句來看，應該也不是遇到什么危及生命的大事，畢竟就算是同樣喜歡用顏文字的曹艾青，也不可能遇到緊急事件時在“我要死了”這句話前還加個顏文字裝萌，這得多唐啊……
但“少年”似乎不這么想，對于他在這個世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對方還是自己的“粉絲”以及游戲“搭子”，他還很重視的。
不過，就算心里再急，“少年”賀天然還是不會開車的，因為從心理上講，他還是未成年，而出于對路段的熟悉，去姜惜兮家，乘坐地鐵顯然會快一些。
「賀天然：等我，我上地鐵了。」
「姜惜兮：沒開車嗎？」
「賀天然：……我不太會，不敢。」
「姜惜兮：真是乖孩子捏」
「賀天然：滾！你究竟發生什么事了？」
「姜惜兮：等到了再說吧喵」
「姜惜兮：圖片」
隨后，姜惜兮那頭竟然發來了一張她自己的白絲腿照，照片里，一雙纖細的腿裹在質感細膩的白色絲襪里，隨意地交迭著，背景似乎是臥室柔軟的地毯，光線曖昧，帶著點刻意營造又不經意的誘惑。
行駛的地鐵中，本是站著的賀天然一下是雙眼瞪大，拿著手機的手，大拇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快如閃電般點動兩下，迅速將圖片保存到手機相冊。
另一只原本抓著拉環維持平衡的手也松了下來，改為用雙指在屏幕上將那小小的圖片拼命拉大，雙眼如鷹隼般銳利，在有限的像素里飛速掃描、確認了幾個關鍵部位——
腳踝的弧度、膝蓋的輪廓，以及那若有若無延伸至鏡頭外的絕對領域……
隨后……
他猛地息了屏，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僵硬地挪到面前剛剛空出的座位上，迅速坐下，并且……
翹起了二郎腿……
怎么感覺，附近有人在看自己啊？
他做賊心虛，眼神飄忽地四處掃視了一圈，掃過對面看報紙的大爺、旁邊戴著耳機聽歌的女生，還有遠處倚著門框打瞌睡的上班族……
似乎沒人注意到他剛才的失態，暗暗松了一口氣，重新打開手機，回復了消息：
「賀天然：你跟哥們玩這套？」
「姜惜兮：反正都是哥們了還要嗎喵？」
「賀天然：呵呵」
他死死盯著屏幕，呼吸都放輕了，期待著對方真的能再發點什么過來，可等了半晌，聊天界面依舊安靜，賀天然這才有些失望地把手機塞回口袋。
四十分鐘后。
賀天然到了姜惜兮家的門口，望著熟悉的舊日門庭，心里的躁動和一絲少年人特有羞赧的情緒，依舊在他胸腔里微微鼓噪著，男孩深吸了一口氣，按動看門鈴。
“叮咚——”
幾乎是門鈴響起的瞬間，門就被猛地從里面拉開了一條縫。
姜惜兮探出半個身子，她穿著一身毛茸茸的、帶著貓耳兜帽的粉色家居服，臉上似乎還化了點淡妝，襯得那雙大眼睛更加靈動。
她看到賀天然，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賀哥哥，你終于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她語氣急切，一把將他拽進了屋里，然后“砰”地一聲關上了門，還下意識地反鎖了一下。
賀天然被她這陣仗弄得有點懵，環顧了一下家中周圍的布置、充滿少女氣息和各類游戲主機、手辦的小客廳，一切如常，并沒有想象中“一級警報”該有的混亂場面。
“所以……到底什么是‘大事件’？你要自爆什么？”
賀天然忍不住問道，視線卻不自覺地往下瞟了一眼，她家居服下露出的是一雙穿著普通棉襪的小腳，并非照片里的白絲……
嗐……
騙哥們算什么事兒啊……
姜惜兮沒立刻回答，臉上堆起神秘兮兮的表情，嘴里更是發出一種早已預謀的擬聲詞：
“庫庫庫……我沒事，但有些事哥們不問，你就瞞著哥們，所以我才特意叫你過來……因為我要公！開！處！刑！”
“啊？”
賀天然被搞迷糊了，隨著姜惜兮一指客廳里的電視機，男孩這才注意到，上面正播放著的，正是上次他跟溫涼錄制的那期《浮生一日》！
而好死不死，此時的劇情正播放到他與溫涼相互選擇，試探心跳的階段，而里面那在現場感覺沒什么，但旁聽又讓人感覺到腳趾抓地的臺詞，正一句句地鉆進賀天然的耳膜——
「你心跳得很快喔這都沒開始說話呢，就一百一十七了，想什么呢」
「你手腕上那個是你的心跳，這個才是我的，我都沒開始你就一百一十七了，你在想什么呢？」
「我……你快點，別讓我……等太久。」
「好，那我開始了，老同學……」
“啊！！！阿西巴……啊……我勒個大槽，快關掉！關掉！”
這期綜藝昨晚才上線，連“作家”都沒來得及看，反倒是讓“少年”在這種情況下看了個正著，所以甭說是他接受不能，就算是現在把人格切換成了“主唱”，估計都沒這個羞恥度瞧上一眼自己的膩歪表現。
他三步跨兩步沖向沙發，準備拿起放在那的遙控器，關掉電視，沒想到眼前一個矮小的黑影一閃而過，直接跑到了沙發上去，一把抄起遙控器……
“你給我！快關了！”
“我不！悟空，你聽！！！”
賀天然想去抓姜惜兮，但這小姑娘動作敏捷，一下又跳到了隔壁的沙發上，一言不合就把電視的音量頂到最滿！
「就在剛才，我……一時間設想了好多，一開始，我覺得我們可能是在辦公室偷偷談戀愛的同事，也有可能是從小青梅竹馬的伴侶，更有可能是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而過，彼此回望了一眼的路人……」
“啊——！！”
聽著電視里，另一個自己對溫涼的情話大放送，這對“少年”賀天然來說，確實是慘無人道的公開處刑，這些恥度爆表的臺詞，宛如真的是緊箍咒一般，羞得他直接紅溫，躺在地上來回打起滾來。
“別放了別放了別放了，太羞恥了……太丟人了……哇……”
然而，這個穿著粉色貓兒兜帽的小惡魔，似乎并不打算放過這個血槽已空的中二少年，她蹲在他旁邊，一臉動漫似的陰險笑容。
「但我的感覺告訴我，我們原本應該相識得更久，久到……」
“可以是三百六十天，是二十四個月，亦或者是一、千、七、百、年……”
“哇——！！”
隨著姜惜兮跟著電視里的臺詞，并且加重了語氣在賀天然耳邊復述完畢，少年人的臉已經紅的跟個猴屁股一樣，他再也受不了，直接是站起了身，跑到電視機后，一把扯掉了電源！
世界，安靜了……
客廳里，只剩下賀天然粗重的喘息聲和姜惜兮帶著小得意的哼哼，男孩扶著冰冷的電視屏幕，感覺臉上的熱度能煎雞蛋。
“你……你特意叫我來，就是為了這個？”
“哼哼哼，鴿們，你就說你爆沒爆叭！”
“好好好，原來自爆是讓我來爆是嗎……公開處刑是吧！”
“才不是單純處刑呢！”
姜惜兮嘟起嘴，聲音帶著點撒嬌的意味，卻又很認真，“賀哥哥，自打你上次從我家離開，已經快三個月了，雖然約你打游戲你一直都很積極，但每次問你的情況，你都是含糊其辭的……”
姑娘一邊說，一邊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雙手背在身后，微微歪著頭，貓耳兜帽隨之晃動，她臉上的得意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認真與擔憂。
“還……還好……”
其實除了溫涼與曹艾青外，賀天然的情況，姜惜兮也知道一點點，誰叫當初第一個撞見的熟人就是她呢。
不過，在姜惜兮這里，她也就對“少年”人格有印象了，所以看見綜藝里的那個情話技能點滿，玩游戲更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唱”，不管是出于擔心還是某種情況，她自然是要來把人喊來確認一番的。
“還好是好了，還是沒好？”
姜惜兮湊得更近了些，大眼睛忽閃忽閃，帶著不容糊弄的認真。
賀天然被她問得語塞，眼神飄忽，支支吾吾：“就……就那樣唄……哎呀，你別問了！”
屬于“少年”的羞赧和不愿深入談論復雜問題的本能讓他想逃避。
“不行！”姜惜兮鼓起腮幫，帶著點小固執，“賀哥哥，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在綜藝里那樣……我都驚呆了！”
她用手指了指已經黑屏的電視，臉上泛起一層薄薄的紅暈，不知是剛才鬧的，還是因為別的：
“你、說那些話……跟平時的你一點都不一樣！我認識的賀哥哥，是會跟我通宵打游戲，會因為我一個五殺興奮地嗷嗷叫，會被我坑了也只是無奈笑笑的人……不是、不是電視里那個樣子的！”
賀天然看著她微紅的臉頰和那雙清澈見底，寫滿“你不像你了”的眼睛，心中一陣慌亂。
他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難道要告訴她“電視里那個也是我，但又不是現在的我”嗎？
這太復雜了。
“我……那個是工作……”
他干巴巴地解釋，底氣不足。
“工作就要那樣嗎？”
姜惜兮更湊近了一點，仰頭看著他，身上甜甜的香氣縈繞在賀天然鼻尖。
她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只是這樣認真地看著他，仿佛要從他眼睛里找到答案。
“賀哥哥，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會臉紅，會不好意思，會陪我胡鬧的賀哥哥，對吧？”
她的靠近和直白的追問，讓賀天然心跳漏了一拍。
屬于“少年”的簡單思維被這份純粹的關切和依賴攪得一團亂。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帶著期許和擔憂的精致臉龐，大腦有些暈眩，一種想要安撫她、證明自己還是“那個自己”的沖動涌了上來。
他張了張嘴，鬼使神差地，幾乎是呢喃般說道：
“我……我當然是啊……”
得到這句近乎承諾的話，姜惜兮眼睛微微一亮，臉上擔憂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安心又帶著點小狡黠的笑容，像只偷腥成功的小貓。
她似乎滿意了，身體稍稍后退了半步，剛好卡在一個既親近又不越界的距離。
然而，就在賀天然因為她后退而暗自松了口氣，以為危機解除時——
“咚咚咚！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敲門聲，如同冰雹砸落，毫無預兆地打破了這意亂情迷的靜謐。
兩人同時猛地一震，像被驚擾的游魚般迅速分開。
賀天然臉上的紅潮瞬間褪去，轉為一種做壞事被抓包的驚慌，姜惜兮也是一臉錯愕和緊張。
“誰……誰啊？”
姜惜兮強作鎮定地朝門口喊道，聲音里還帶著一絲未平的顫抖。
門外，傳來一個他們兩人都無比熟悉、此刻卻冰冷得如同數九寒天的女聲，清晰地穿透門板，帶著不容置疑的質詢：
“賀天然是不是在里面？開門。”
是溫涼。
“誰啊！誰是賀天然？他不在！”
賀天然正想說話，就被姜惜兮一把捂住了嘴，小姑娘朝著防盜門大聲回應了一句。
過了數秒，門外竟然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姜惜兮本是吊起來的一口氣眼瞧著就要收回心底了，忽然又聽見門外再次傳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嗓音：
“惜兮，開門。”
還有糕手！！！
門內這只偷腥的小貓咽了咽口水，再次發問，只是這次，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誰……誰啊？叫……叫我干什么！”
“是我，曹艾青。”
姜惜兮與賀天然默默地對視了一眼，男孩下一秒直接把眼給閉上了，像是暈了過去，又像是想切號……
「滾！你自己搞定……」
冥冥之中，他的心底里，好像聽見了一聲像是另一個自己的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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