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半,迎著夕陽,陸良來到世田谷區的一家私人會所。
車輛還沒停穩,隔著很遠,他就看到太田令及一位年輕人站在門口等候。
那位年輕人大概二十六七歲的年紀,但從站位來看,身份跟太田令是平等的。
見到車輛停穩,陸良下車,太田令上前一步,滿臉笑容,熱情洋溢介紹身邊的年輕人:“陸先生,這位是三井高平。”
“三井先生,你好。”陸良瞇著眼睛,臉上笑容依舊,他知道這位是誰了。
父親是三井永利,三井家族的第十二代家主,也是三井集團的掌門,其母豐田美子,現任豐田掌門豐田長男的胞妹。
作為商業帝國的傳承著,從小含著金鑰匙出生的長子三井高平,一直很神秘,百科上只有他的名字,沒有他的照片。
“陸先生,你好,第一次見面,很高興認識你。”三井高平的漢語很標準,就像在中原地區長大的,根本聽不出任何口音。
“我也是。”陸良笑著跟對方握手,對三井高平精通中文一事,并不感到驚訝。
也就是從近代百年屈辱開始,往前一千多年,漢語一直都是東亞的貴族語言。
日語體系發展的較久,所以現在只是借用了漢字,還算是比較獨立。
不像高麗,如果不懂漢語,連史書都看不懂。不過這對他們也是一件好事。
因為千八百年的高麗歷史,可以概括成一句話就是‘爸爸去哪兒’,不是認爹,就是在去認爹的路上。
“二位,別站在門口了,里面請。”
太田令滿臉堆笑,做出邀請姿態,看向陸良:“陸先生,請!”
雖然他跟陸良的關系很好,但在三井高平面前,他有意保持疏遠。
畢竟雙方可能會變成競爭關系,而且此前已經把兒子送到溫超身邊。
如果再跟陸良表現的過分親近,恐怕董事會的人,會懷疑他有私心。
“請。”陸良微微頓首,也沒有假惺惺的推辭,大步一邁,走在兩人面前。
一行三人,及助理人員,穿過初唐風格的園林小院,抵達院中的主體建筑。
內門兩側,站著十幾位身著和服的妙齡少女,見到陸良,邀請他暫坐玄關。
一位站在身側遞上溫水洗手,熱毛巾擦臉,一位跪坐面前脫去鞋襪,進行凈足。
屋內都鋪設榻榻米,赤腳踩在上面,軟硬適中,不由得令人感到舒適和放松。
眼見兩人有序入座餐桌,不約而同的都使用了日式傳統的跪坐姿態。
陸良蹙眉,雙手合十,面露歉意:“二位,實在不好意思,我以前跟腱受過傷,不如我們換個環境吧。”
“陸先生,您是客人,怎么輕松怎么來就好,不必在意。”三井高平笑著說道。
太田令見狀,改變坐姿盤腿而坐,笑著說:“我們都是朋友,沒有那么規矩。”
“不好意思,讓二位見笑了。”陸良沒有再推辭,效仿太田令盤腿而坐。
兩人跪,一人坐,
尷尬的就是坐著的人,
但現在兩人坐,一人跪,
尷尬的就是跪著的人。
三井高平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也不好再改變坐姿,只是看向太田令的目光,多了一份幽怨。
他深吸口氣,稍微重拾心情,喚來門口侍女,斟滿酒杯,舉杯說道:“陸先生,我敬您一杯,以前一直聽著您的事跡,也很希望跟您見面,今天總算如愿以償了。”
“今天見到了是不是感到很失望,都是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陸良笑著打趣。
從細節就可以判斷出一個人性格,三井高平跟他過往認識的二代三代們都有個一樣的通病。
或許是從小接受良好的教育,也上過一些禮儀課,他們這類人都容易端著。
就比如改變坐姿這件小事,假如跪坐是東大傳統的禮儀,見到大家都坐著,他絕不會犟著。
陸良最喜歡端著的人了。
因為容易欺負,
就像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其實也不是秀才說不清,而是兵痞太無賴。
三井高平一怔,CPU都快燒了,突然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半晌沒有接話。
太田令暗嘆一聲,只能出言解圍,他打著哈哈說道:“陸先生這話說得,就好像誰是多了一只眼睛似的。”
陸良笑道:“如果真有這種人,我倒是想見見。眼睛長在額頭,那就不是二郎神了?”
太田令突然神秘兮兮說:“陸先生,你還別不信,世上真有這種人,只是多出來的那些部位,并不能正常使用。”
“還真有啊。”
陸良臉上露出夸張的驚訝,拱手調侃道:“還是太田兄見多識廣。”
“不敢當,只是多活了幾年,也稍微見到了一些奇人異事。”
兩人談笑風生,三井高平眉頭緊鎖,感到被忽視,突然切入正題:“陸先生,我聽說,螞蟻集團有意將東亞的支付業務市場交給天星金融?”
話音落下,談笑兩人停止交談。
見到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身上,三井高平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渾然沒發現太田令眉頭緊鎖,眼底閃過一抹憂慮。
陸良收斂笑意,夾起一塊河豚刺身,放在嘴里咀嚼,感受著爽脆與清甜。
他不緊不慢,說道:“三井先生的消息還是真靈通,確實有這回事。”
三井高平問道:“我有一事不解,陸先生能否為我解惑?”
“三井先生,但說無妨。”
“螞蟻集團在東亞市場苦心經營這么多年,才有了今天的成績。馬總怎么舍得將這些核心業務,全部交給天星金融?”三井高平語氣帶有一絲質問。
螞蟻在東京有分公司,是一家注冊資金為一億美元的科技公司。
該公司的主要股東有螞蟻集團,還有三井住友集團,及貝寶集團。
負責日常運營的是貝寶集團,這家公司是由螞蟻集團與三井住友聯合控股。
三井住友不僅在貝寶的股權占比上,穩壓螞蟻一頭,就連投票權也是占51以上。
螞蟻集團可以轉讓貝寶集團的股權,但如果三井住友不同意,天星金融就只能當個普通股東。
這也是三井高平質問陸良的底氣所在。
陸良吃著河豚刺身,感覺味道非常不錯,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
他又夾了一塊,放在嘴里咀嚼,突然看向太田令:“太田先生,我好像還不知道,三井先生在三井住友集團具體擔任什么職位?”
可以找他興師問罪,但關鍵在于三井高平有沒有這個資格。
他父親是三井永利,是三井住友集團的主要股東三井集團的掌門人,但又怎么樣?
太田令察覺陸良語氣不善,眼底閃過一抹苦澀,硬著頭皮說:“高平是我的助理。”
“所以是你想知道?”陸良問道。
“今晚就是敘舊吃飯,不聊公事。”
太田令打著哈哈,非常生硬的跳過這個話題。
他端起酒瓶,來到陸良身邊,雙手捧著酒瓶:“陸先生,高平如果有得罪的地方,我代他向您賠個不是,望請見諒。”
太田令一口飲盡瓶中酒,陸良不咸不淡嗯了一聲,端起酒杯,淺嘗即止。
他放下酒杯,全程沒有再看三井高平一眼,站起身子說:“太田先生,今晚就到這吧,我晚點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太田令一怔,看到陸良板著臉,也不好出言挽留,苦笑道:“我送送你吧。”
陸良嗯了一聲,離開餐桌。
太田令也顧不得招呼三井高平,趕忙追上,緊跟陸良的腳步。
兩人穿過小院,要去往大門的路上,陸良突然問道:“你要被架空了?”
“還早,只是會長想培養他的兒子。”太田令嘴角上揚,露出一抹笑意。
陸良之所以會突然離席,其實還是心向著他。如果陸良跟三井高平相談甚歡,那么他的存在,就會變得可有可無。
“年輕人還是有點沉不住氣,太想表現自己了。”陸良輕笑說道。
“高平其實很崇拜你,越是在乎,就越容易出錯。”太田令說。
“是么?”陸良呵呵一笑。
每個崇拜他的人,本質都是想踩他的頭,譜寫屬于自己的傳奇。
他問道:“三井住友內部,對螞蟻集團轉讓貝寶集團的股權是怎么看的?”
太田令面露無奈:“我很想幫你,但高平的態度,就是他們的態度。”
“還是不行嗎?”
陸良眼底閃過一抹狠厲,看了一眼太田令身后匆忙趕來的三井高平。
他淺笑一聲,直接轉身,鉆入車內,朝太田令揮了揮手:“走了。”
“陸先生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望著陸良乘車離去,太田令扭頭,呵斥道:“你不該用那種態度跟陸良說話,知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
三井高平面露羞愧,但還想為自己做辯解:“我只是想試試陸良的態度,沒想到他會這么強硬。”
“你試陸良?”
太田令嗤笑,真不知道該說年輕人不知天高地,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他嘆息一聲:“以后別再這樣了,今晚發生的事情,我不會告知三井會長的。”
“謝謝。”三井高平一愣,面露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