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1月海濱市的泰山路,比往年多了份滾沸的燥熱。
這燥熱,全擠在泰山路那家小小的國營人民服裝廠跟前。
天色灰白,尖硬的北風卷著地上飄零的落葉和碎紙屑撲打著灰撲撲的墻。
禮拜天,錢進睡了個懶覺,結果懶覺睡到半截被人給喊起來了。
魏清歡挺心疼錢進的,沖來喊門的石振濤說:“石頭,你們錢總隊最近很忙很累,你讓他睡個好覺吧。”
石振濤尷尬的撓頭。
面對別人他早就開嗓子嚎正事了,面對小魏老師他真喊不出來。
怕唐突佳人,也不敢冒犯總隊夫人。
錢進打著哈欠出來,說道:“得了得了,我醒了,有什么事?”
“大事大事大事!”石振濤趕緊說話,“錢總隊你快點去咱服裝廠吧,那邊排隊的人太多了,一大早到現在干好幾場架了!”
魏清歡問道:“就因為喇叭褲嗎?”
《追捕》從11月1號進入海濱市各大影院熱播,2號開始喇叭褲熱銷。
石振濤一拍大腿說道:“對呀,他們為了爭搶喇叭褲打架。”
魏清歡搖搖頭說道:“至于嗎?”
她又補充道:“我可不是‘何不食肉糜’,我們學校幾位女老師也特別喜歡喇叭褲,還委托我給她們捎帶過。”
“但這個又不是饑荒年代的干糧,少吃一頓可能餓死人,褲子晚買一會會怎么樣?”
“會沒了!”石振濤哭喪著臉說,“庫存快賣完了,我聽張總師說,四個組現在不分工了,全在加油趕制這個喇叭褲。”
“可還是不夠賣!”
錢進問道:“還有多少庫存?不至于不夠賣吧?海濱市的市場那么大?”
石振濤說道:“今天就不夠賣了,為什么排隊的人會打架?因為張總師去數了排隊的人,發現排隊的人已經超過咱庫存了。”
“后面還有人源源不斷的來買褲子呢,張總師不想讓他們白白等待,就跟他們說、說了那個什么,說了別再排隊的事。”
“結果大家伙都想要這玩意兒,”他急迫又得意的抬起腳指了指喇叭褲腿,“大家伙一看排在前面的能夠買到褲子,排后面的買不到了,于是就插隊!”
錢進一聽這是個麻煩事。
他顧不上吃早飯,拿起外套往外走:“現在多少人在排隊?”
“烏壓壓的數不過來,我來之前反正排隊已經進巫山支路巷子里了!”
“嘿,壞了,這不得三四百個人?那個,治安突擊隊派過去沒有?”
“派過去了,不頂用啊。”
錢進給魏清歡下命令:“趕緊給大勇打個電話,讓他帶人過來支援。”
魏清歡快步上樓進書房。
錢進跟著石振濤匆匆忙忙的趕到人民服裝廠。
此時大門緊閉著,門外頭卻早已是黑壓壓一片攢動的人頭。
嘈雜聲浪撞擊著冰冷的空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把隔壁副食店咸菜缸子里散出的那股子發酵味兒都給壓了下去:
“開門啊!啥時候來貨?”
“錢廠長!錢廠長再給批兩條!”
“我排十個鐘頭了,我他么沒睡覺半宿就來排隊了!加塞的滾遠點!”
靠近門邊的是幾個姑娘,穿著有些單薄,這兩天恰好來了西北風,1978年冬季的第一股寒意來了,把她們臉膛給凍得發紅。
但她們滿不在乎,只是一個勁的搓著手等待著開門買喇叭褲。
治安突擊隊的隊員都戴著紅袖章在維持秩序,特別是門口的隊列最擁擠。
于是他們手拉手梗著脖子,用身體死死抵住后面的隊伍,防止有人鉆進去,像防賊一樣。
可人群的縫隙間還是不斷有人嘗試擠進來,又引來一片更響的罵聲和推搡。
枯樹葉被腿腳攪和的亂飛,混著塵土在空中浮沉,落在擁擠人群的肩上、頭發上。
廠房里頭,縫紉機在飛快轉動,像一頭頭吃不飽的老牛,永不疲倦地咀嚼著布料。
錢進想透過窗戶去看看里面情況,打眼一瞧:“嘿,怎么都拉上窗簾了?”
“否則沒法弄,有人想鉆窗戶進去。”蘇昌順聽到他的話后喊了一嗓子。
然后他以為錢進要透過窗戶干什么,就湊上去敲了敲玻璃喊道:“我是老蘇,錢總隊要開窗。”
很快,窗簾‘唰’的一下子被拉開,王麗娟透過窗戶喊道:“錢總隊來啦?快讓他進來呀。”
錢進透過玻璃看進去。
靠近窗戶的幾排腳踏縫紉機正被女工們踩得嘩嘩作響,機針上下翻飛。
燈管不分白天夜晚的亮著。
照亮了新添置的幾排方頭方腦、深綠色的鐵疙瘩——那是新到的電動縫紉機,響聲刺耳得多,工作效率也高的多。
張紅梅帶著五位老師傅操作這些機器。
它們吐出的線連綿不斷,如同吐不完的涎水,將一片布匹迅速給黏合出褲型……
蘇昌順領著錢進進門。
廠門打開,人群沸騰:“開門了開門了……”
“我是國棉六廠的,咱們兄弟單位呀,給我兩條喇叭褲……”
“一條、我只要一條,我要一條卡其色喇叭褲……”
錢進感覺自己是被聲浪給推進的廠房里。
魏香米今天也在這里,正踩著滿地細碎的布頭,在一片單調的‘噠噠’聲中用力拍著手,嘶啞著嗓子喊:
“姑娘們、同志們,人民的需求就在眼前,大家伙手底下快點兒!”
“最后這一批布!就這些料了!做完這批褲子咱們好好歇歇……”
她看到了錢進,松了口氣:“錢總隊你可算是來了,哎呀,你再不來沒人主持大局了!”
張紅梅抽空抬頭:“錢總隊,你得趕緊想想辦法,馬上沒有布了,這樣后面喇叭褲是真沒了——一條褲腿都沒了!”
剛下縫紉機的褲子帶著巨大喇叭口,它們堆在車間角落幾個巨大的柳條筐里,碼得搖搖欲墜。
深藍、淺灰、卡其……
各種顏色,各種筆挺。
幾個臨時請來的姑娘正用塑料繩捆扎著已經縫制好的褲子,打上簡陋的標簽。
她們額頭冒汗,動作急促得像在搶火車的行李搬運工。
錢進大略看過這一幕,先深吸了一口氣——
然后一瞬間,混合著機油、布塵、汗腥氣的空氣沉重地嗆了一下肺管子。
他問道:“現在有多少庫存?還能生產出多少條褲子?”
魏香米說道:“大約是二百八十條,還能生產頂多二百條,可外面排隊的人至少有五百人,另外源源不斷有人趕來!”
錢進搖搖頭:“這樣肯定不行……”
“她們要是不嫌棄,我把我的喇叭褲先賣給她們。”王麗娟快人快語的說。
泰山路人民服裝廠已經開業四十多天了,初始的領導班子已經出現了。
錢進是廠長,魏香米相當于政委或者黨官員。
張紅梅是總設計師、總技術負責人,另外還有兩位隊長,分別是余力娟和王麗娟。
錢進擺擺手:“那像什么話?”
“我看現在二手貨她們也不嫌棄。”王麗娟一邊操作縫紉機一邊飛快的說。
錢進解釋說:“這不是嫌棄不嫌棄的事,是咱們得對漢唐這個牌子負責任。”
“那個,怎么今天這么多人來排隊呀?”
魏香米詫異:“前幾天就有人來排隊了,咱之前積壓的庫存只用了一個禮拜全賣掉了。”
錢進點頭。
這事他知道并且也在他預料之中。
不過這么火熱卻是意料之外。
余力娟縫好褲子進行檢查,又交給了負責檢查的姑娘:“小廖你們剛來,工作務必要認真,咱們廠子出產的褲子,不能有任何問題。”
小廖等幾個姑娘‘哎’了一聲。
大冷的天,余力娟忙的滿頭大汗。
她停下來喝一口水,一口喝掉了半茶缸。
放下搪瓷茶缸,她又是勞累又是興奮,臉膛紅彤彤的:“錢總隊,真沒想到咱們生意這么好,你創建品牌這個主意真是絕了!”
錢進解釋說:“其實跟品牌沒有太大關系,主要是《追捕》這個電影帶動了喇叭褲的需求。”
“但我也沒想到需求會這么大!”
這每一句可都是實話。
其他人卻當他謙虛:
“《追捕》這個電影是帶動了大家伙喜歡喇叭褲,可咱牌子更重要……”
“對,漢唐品牌現在太牛了,我聽說省里的報紙還報道了咱們泰山路勞動突擊隊創建出一個人民喜聞樂見的服裝品牌這件事呢……”
“現在我家里親戚得知我在生產咱們漢唐牌子的喇叭褲,對我那叫一個欽佩……”
“我在家里地位也不一樣了,本來因為我決意回城,我哥我弟都不高興,結果如今他們見了我一個勁的賠笑臉,在家里我甚至不用管家務活了,吃了飯就可以休息,因為‘二丫頭上班太累了’,哈哈……”
姑娘們一邊忙活一邊說話,心情很愉悅。
喇叭褲的熱銷,她們是實打實的受益。
這就跟人民流動食堂的員工在社會上都擁有了堪比國企大廠正式工地位的道理一樣。
很多人有求于她們。
另一個她們工資福利很好。
工資待遇是固定的,可小集體企業福利靈活。
只要企業利潤足夠,那么在保障了上交政府的部分后,其他利潤可以以福利方式發給職工。
她們已經發過一個月的工資了。
工資不高,42元。
可是福利品太豐富了,光是面粉大米合計起來發了五十斤,肉食發了十斤,另外還有布匹和洗漱用品、清潔用品等等。
有人合計過,上個月她們所有收入合計起來達到了一百元!
張紅梅使勁咳嗽一聲,嚴肅的說:“趕緊干活,工作時間不要聊天,一定要小心手里的活計,可不能出岔子。”
老師傅忙活的最厲害,額頭上的油汗在白熾燈下閃著光。
她給錢進使了個眼色。
錢進過去后,張紅梅把聲音壓得很低,可也壓不住那一絲焦躁:
“全在這兒了,錢總隊,頂天還能出三百條褲子!”
“機器都快轉出火星子了,那老腳踏的針都快斷了,電動的也就這勁兒了,料是真的沒了!”
她抬手朝角落里那幾堆所剩無幾的灰色、藍色布料小山指了指。
那點“山”,在一刻不停的吞吃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減下去。
錢進沒接話,走過去打開窗簾看向外頭。
外面森冷、內部燥熱。
窗戶玻璃被一層厚厚的白色水汽籠罩,外面晃動的人影扭曲變形,像隔著一層滾燙的幕簾在燒。
喧嘩聲被厚厚的墻壁和玻璃阻擋了大半,但那黑壓壓攢動的人形輪廓所傳遞出的無聲壓迫感,沉甸甸地釘在每一個忙碌女工緊繃的后背上。
大家都知道生產任務多么緊急。
錢進背著手轉了轉,說道:“這個銷售情況超出我預料的火熱。”
“不能讓他們在這里排隊了,去咱們居委會吧?”
最后這句話是沖魏香米說的。
魏香米心情有些復雜,高興又為難:“錢總隊,這不合國家規定。”
“咱們居委會可沒有銷售許可,這里好歹設置了一個門市部銷售點,如果送去居委會……”
剩下的話她沒說。
但道理大家都懂。
嚴重違規!
如果有人舉報上去,那他們這些負責人都得至少吃處分!
錢進看了眼張紅梅。
張紅梅手里干活速度變慢了。
顯然老師傅很看重這點。
他點點頭說:“是我考慮不夠周全,還是得在這里出售,那我出去看看隊伍的情況。”
幾個老師傅干活速度頓時加快了。
打開門,熙熙攘攘的聲浪撲面而來。
錢進不能讓他們影響了生產工作,便迅速關門走出去。
隊伍里,頓時有幾十雙手伸進來沖他揮舞著——
有的攥著皺巴巴的人民幣。
有的捏著蓋了紅章的紙條。
有的指縫里夾著過濾嘴煙卷。
還有的,指甲縫里嵌著黑泥。
“錢主任!我是市二中的小李啊!上回買過的!給條褲子吧!”
“錢總隊幫幫忙,給孩子捎一條回去結婚!我家是急用!”
“廠長同志、同志!看我!看我一眼!煙!好煙!給您留著!我是從鄉下來的,天不亮就出門過來了,廠長同志,這買喇叭褲是我們公社主任給的政治任務啊……”
無數張臉在他視野里浮動、擠壓,眼神熱切得灼人,聲音像無數根針扎著耳膜。
蘇昌順快步走上來擋住伸向錢進的手,厲聲說道:“要講秩序!排隊!排隊懂不懂?”
“找我們廠長也沒用,后面的同志別排隊了,說了沒貨就是沒貨!吵也沒用!都回吧!”
他的嗓門嘶啞,嘴角都冒白沫了。
錢進大概的數著排隊人數。
有幾個青年趁著混亂要擠進來。
錢進指著他們說:“喂,你們干什么?不要排隊了,你們給我回去,我們這里不歡迎不守規矩的同志!”
青年們縮著頭混進后面人群。
可是更多的人趁著錢進和手下治安突擊隊隊員的注意力在前面的隊伍里,便從后面開始插隊。
錢進不能慣著他們,立馬招呼突擊隊趕人。
青年們急眼了,他們匯聚在一起力量也不小,便梗著脖子吆喝。
形勢混亂。
此時外頭猛地響起一聲怒吼:“干什么呢!都他媽干什么呢!”
一個身材魁梧、面目嚴肅的青年領著幾十條好漢子飛快的蹬著自行車趕來。
氣勢洶洶。
如同怒潮。
本來待在路邊看熱鬧的泰山路居民下意識讓開。
邱大勇帶著手下搬運工趕來了。
他們統一的打扮,穿著工裝、戴著墨鏡,腳上踩著嶄新的勞保鞋——
這鞋子可厲害了,底下鑲嵌著鐵釘!
只見邱大勇到來后將自行車一甩,抬腳沖隊列旁邊一棵楊樹踹了上去。
足有成人小腿粗的楊樹樹干一陣搖晃。
然后他將腳收回來,楊樹皮被蹬爛了!
“是釘子鞋!”不少青年熱切的看向他腳上。
邱大勇站在錢進身后,用虎視眈眈的目光逼退了那些要跟錢進梗脖子的青年。
錢進轉身拍了拍他的胸膛。
這是客戶。
還是要悠著點。
五十多號胸膛跟六寸蛋糕似的青年和壯漢到來,亂糟糟的排隊秩序終于變好了。
奈何服裝廠現在供應不了這么多人的需求量,他只能大喊道:
“各位同志、各位顧客!”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們漢唐喇叭褲的支持和喜愛!”
“可是我們喇叭褲數量有限,不可能無限量的銷售!”
“現在就剩下最后一點點布料了!喇叭褲——真的沒了!等下批!請各位同志等下批!”
人群聽到他的話后不滿意,嚷嚷的聲音很嘈雜。
最后錢進幾乎是用胸腔在吼,可是聲音還是被人群產生的聲浪撕扯得七零八落。
太瘋狂了!
邱大勇也被人群的激烈情緒所威震。
他對錢進喊道:“這喇叭褲什么東西啊?最近我手下的小伙子也一個勁的想買,怎么了?穿上這個能怎么了?能當干部、能吃飯更香、能找到對象?”
錢進苦笑:“我也理解不了!”
“就是能找到對象!”旁邊一個青年激動的喊道,“你們不知道,你們以為我們是給自己買的嗎?我們是排隊給對象買喇叭褲!”
“我對象說過了,我要是給她買不到喇叭褲,我倆就完蛋了……”
大門打開,又是一批喇叭褲被拿出來。
人群躁動。
再次出現了有人想要插隊的情況。
錢進指揮治安突擊隊和搬運工隊伍從兩邊去維持秩序,在他們吆喝和跺腳的聲音動作配合下,購買喇叭褲的隊伍總算整齊有序起了。
現在這種銷售現場自然是不可能試穿了。
能買到一條喇叭褲就已經算是幸運了。
前面排隊的小伙子和姑娘們拿到心儀的喇叭褲,比劃著開開心心的往回走。
后面排隊的人則羨慕的看著他們,等待的心情更加焦灼。
偏偏有些小伙子愛炫耀,自己買到喇叭褲了就說風涼話:“別排隊了,沒用了,前面沒有幾條喇叭褲了……”
“回家吧,同志們,你們排隊也沒用了……”
錢進很煩這種人。
這不是得了便宜又賣乖嘛!
奈何這些人說的話偏偏跟他要說的話在內容上是一致的,說起來人家還屬于幫他說話了。
所以他也不能發火,只能耐心的趕人:“你們別說了,快走吧。”
有青年嬉皮笑臉賴在這里想搞事。
錢進指著他說:“我記清楚你模樣了,以后我們廠里生產夾克衫和風衣后,絕對不會賣給你……”
青年一臉不高興的離開。
隨著隊伍不斷往前挪動,后面排隊的人心情有些好轉。
可是隨著一批一批的喇叭褲銷售出去。
隨著最后魏香米扯著嗓子一個勁的擺手。
人群又亂了!
好些人開始喊:
“沒有喇叭褲了?不能沒有喇叭褲了!”
“我還沒有買到!我是從三十公里以外的阪陂街公社趕來的呀,我是聽說這里有喇叭褲銷售才買的呀……”
“別擠了別擠了,就是沒有了……”
“胡說,廠房里還有,我看見了,他們廠房里有……”
隊伍掉轉方向,一些小伙子要往廠房門口擠。
錢進一看這還行?
他趕緊沖到廠房門口擋住人群,怒吼道:“干什么?要沖擊工廠嗎!”
看到錢進來了,本來擋在廠房門口的幾個人松了口氣便讓開位置。
結果擁擠在門口的幾個小伙子像看到了突圍的希望,拼盡全力猛地一拱!
錢進只覺得一股巨大、混亂的蠻力從前面傳來,趕緊曲起雙臂護在胸前往外推搡。
他那身不怎么新的藍布中山裝外套被發達的肌肉撐起來,胸前兩顆早已不堪重負的塑料紐扣,一顆應聲崩飛,另一顆“噗”地一聲崩開了線,歪歪斜斜地吊在衣服上……
外套不雅地散開,露出里面洗得泛白的灰色棉毛衫。
他狼狽地后退。
身后門板被強大的力量推得嘎吱作響,門板震顫。
人高馬大的徐衛東突然趕來,他從前面看到了錢進被擠在門上慘痛狀態,趕緊推開人群沖進來救人。
他舉起了打投辦標配的手銬,吼道:“誰要沖擊生產廠房?老子要抓人!”
“老子抓到人管你大學生還是工人!都要抓起來!大學生開除、工人開除!”
還是手銬更有用。
銀白色手銬在強烈的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輝,前面的青年們熱切的情緒開始降溫。
邱大勇趁機帶人趕過來將前面的青年全給拖了出去。
治安突擊隊也紛紛亮出了手銬。
混亂的場景終于得以控住。
錢進看到街道上有人舉著照相機在拍照,還看到了一張熟悉面孔——是《海濱日報》的一位記者。
他對著熟人露出個苦笑。
估計以后自家服裝廠出售喇叭褲的這個火熱場景被拍成照片了,以后這很可能會成為一個話題……
關于改革開放階段,人民對于更豐富的物質生活要求與社會所能提供的貧瘠物質需求之間矛盾的相關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