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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海島大豐收,海上好滋味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黃金年代從1977開始

  此時已經是正午,龍蛇島四周的灘涂在烈日下蒸騰著熱氣。

  潮水剛剛退去,裸露的泥灘上布滿星星點點的水洼,像一面打碎的鏡子。

  紅星劉家生產隊的二十多名婦女已經在這里勞作了大半個上午,她們的斗笠在陽光下泛著草黃色,遠遠望去,像一片漂浮在泥灘上的荷葉。

  “三嬸,這邊蛤蜊多!”十八歲的春妮直起腰,朝不遠處喊道。

  她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褲腿卷到膝蓋,兩條沾滿泥巴的小腿像剛從染缸里撈出來的。

  手里的鐵耙子往泥里一掘,帶出五六個花紋各異的花蛤蜊。

  三嬸挎著竹簍深一腳淺一腳地挪過來,膠鞋陷在泥里發出咕嘰咕嘰的聲響。

  “這龍蛇島真是名不虛傳,比起來咱隊里海邊太窮了,還是這地方富裕,你就看蛤蜊吧,一個個肥得流油!”她蹲下身,手指熟練地扒拉著泥塊,把蛤蜊扔進簍里。

  “個頭真大,待會給領導吐吐沙讓他捎回去,別看城里人有錢,他們還吃不上這樣的大蛤蜊呢。”

  更遠處的淺水區,幾個婦女正排成一排踩文蛤。

  劉有余在吆喝:“一定要多找文蛤,這是政治任務,咱給錢領導帶上個百八十斤的文蛤回去,叫他手下人開開眼。”

  “也好叫他們知道,咱劉家人不是白眼狼,不會白吃領導給咱的好處!”

  婦女們笑著說好,手挽著手,赤腳在泥水里來回趟,腳底板一碰到硬物就彎腰去摸。

  秀姑突然“哎喲”一聲,從泥里拔出腳,腳趾頭上夾著只青殼螃蟹。

  “小畜生!”她笑罵著把螃蟹拽下來扔進簍里,“這也是好東西,給領導加菜了!”

  灘涂東側的礁石區是撿海螺的寶地。

  五六個包著頭巾的婦女彎腰在礁石上,手里的鐵鉤子專往石縫里掏。

  玉芬的鉤子突然碰到個硬物,使勁一拽,帶出個拳頭大的海螺,螺尾還滴著海水。

  “這個頭怎么樣?”她高興地把戰利品舉過頭頂,陽光下,海螺殼泛著七彩的光。

  劉有余聞聲過來扯著嗓子喊:“礁石這邊有危險,都注意腳下,千萬要避著點海蛇,千萬別踩到蛇尾巴!”

  快嘴李嬸蹲在泥洼里挖蟶王,頭也不抬地接茬:“會計啊,你比海蛇還嚇人!你這嗓門大,一嗓子下去,蟶王不敢冒頭!”

  “那是你本事不濟。”劉有余不理會調侃,彎腰檢查一個個竹簍。

  汗水順著他的下巴滴在泥灘上,在濕潤的泥土留下個水滴。

  正午的太陽越來越毒。

  春妮的額頭上掛滿汗珠,有幾滴滑進眼睛,刺得她直眨眼。

  她用手背抹了把臉,結果把泥巴抹了一臉。

  三嬸看見,笑得直不起腰:“哎喲我的閨女,你這是要唱大戲啊?”

  灘涂上飄蕩著婦女們的說笑聲和海風的咸腥味。

  竹簍漸漸滿了,里面不僅有蛤蜊、螃蟹、海螺,還有八帶魚、海葵和偶爾撿到的海參。

  快嘴李嬸的簍子最滿,她得意地向眾人展示:“瞧瞧,誰說我本事不濟的?”

  船還沒回來。

  她們已經累的不行。

  劉有余說道:“算了,歇著吧,都歇著吧。”

  “誰帶了干糧?肚皮餓的難受。”快嘴李嬸揉了揉干癟的肚皮。

  劉有余一揮手,敞亮的說:“吃什么干糧?去收拾幾把干柴,我這里有防風打火機,咱先煮點東西吃。”

  春妮無奈的說:“沒有家伙什,用什么煮著吃?算了,我帶著包子……”

  “怎么沒有家伙什?”劉有余笑了,他往灘涂盡頭的島上指了指。

  “那邊有個山窩子,紅虎她們時不時來趕海,在那里藏了鐵鍋和陶罐,咱把水壺里的水湊一湊,過過癮不成問題。”

  三嬸不信:“鐵鍋是好東西,得用工業券才能買呢,她們舍得扔在這荒島上?不怕叫人偷走了?”

  劉有余說道:“先別問我,你帶十來個人先去找柴火。”

  “這島上干柴不少,但一定小心別被海蛇咬了,別看到柴火就下手……”

  “行了行了,我年紀比你大一旬呢,六零年我來龍蛇島抓海蛇的時候,你連娘們的手都沒抓過,這還用你囑咐?”三嬸嫌棄的看他。

  劉有余訕笑:“我這不是在忠實的貫徹咱隊長的囑托嗎?”

  一部分婦女去撿干柴,一部分婦女留下收拾趕海所得。

  蛤蜊得吐沙,泥螺得清洗。

  很多海鮮是不能直接下鍋烹飪的。

  劉有余去熟悉的山洞找到了下馬橋生產隊社員留下的家伙什,他帶回來后留守婦女們一看,恍然大悟:

  什么鐵鍋,是個摔殘了的鐵鍋,留下的還有一半,得調整角度才能用來煮東西。

  所謂陶罐也破碎了,開口參差如犬齒,下手拿的時候還得小心點,不小心會被劃破。

  也難怪沒人會偷走這些東西,偷了干什么?賣廢鐵也賣不了幾個錢。

  鐵鍋已經生銹。

  劉有余忙活著刷鍋。

  撿柴火的婦女們匆匆忙忙回來,三嬸著急的說:“誰有辦法呀?春妮叫一條黑頭海蛇給咬了一口!”

  劉有余大驚,跳腳喊道:“我他媽說什么來著……”

  “你他媽跟誰用他媽說話呢!”三嬸怒視他。

  他一看笑吟吟的春妮便知道自己被涮了,很無語:“三嬸你真是的,這也能開玩笑?”

  婦女們嘻嘻哈哈,都不把他當回事。

  遠處有大船出現。

  婦女們立馬期待的抬頭看去。

  看清大船樣子后她們又低頭彎腰繼續忙活。

  這不是他們的船。

  過了一會劉有余喊:“是咱隊里漁船回來了。”

  快嘴李嬸頭也不抬的說:“你被太陽曬的眼花了呀?那是雙蓬船,能是咱隊里的?”

  結果有人抬頭看,看到一艘單篷船劃開平靜的海面,船尾拖著白色的浪花,正向灘涂駛來。

  “是咱隊的船!”春妮眼尖,第一個喊起來,“船尾裝著鐵家伙呢,不過怎么沒用呀?怎么是慢慢悠悠劃過來的?”

  婦女們紛紛直起腰,手搭涼棚張望。

  來的那會還是海里野馬一樣的快船,怎么此時又變成了那艘平日里靠搖櫓的舊木船?

  她們著急的問劉有余:“會計,怎么回事?”

  “是不是后頭那個鐵家伙壞了?”

  “哎呀,那咱怎么回家?來的時候我看了,沒帶船帆呀……”

  紅衛一號慢慢悠悠的靠岸,劉旺財指著海島說:“錢總隊你看這龍蛇島,雖然只有巴掌大,但趕海的好地方可不少。”

  “待會你等著瞧吧,準夠你需要的數量。”

  船還沒停穩,幾個心急的婦女便蹚著齊膝深的水跑來詢問:

  “隊長怎么了?你們怎么劃船過來的?”

  “就是,宗航,你是不是沒管好機器?”

  “領導這機器壞了嗎?咱怎么回家?”

  劉宗航下意識要解釋。

  劉旺財抬起手臂擋住他的臉,笑瞇瞇的說:“沒事,放心吧,耽誤不了咱回家。”

  “這機器是領導從修理廠托關系給咱隊里買來的舊機器,舊機器嘛,它就像是老人,上了年紀難免這里不舒服哪里不得勁,時不時生個病得修理一下。”

  快嘴李嬸難以置信:“來的時候不是看過了嗎?嶄新的機器呢。”

  錢進解釋說:“那是涂了一層新防護漆,只是看起來新,里面發動機是舊的。”

  “不過沒事,它是有點線路短路,會計包里有螺絲刀,待會我三兩下子就能修好。”劉宗航補充說。

  看到錢進和劉旺財兩人情緒淡定、滿臉笑容,婦女們才松了口氣。

  春妮問道:“你們出海下網什么情況?這壞了機器,得不償失了,還不如跟我們一起留在島上趕海呢。”

  “誰說的?”劉宗航報喜:“我們這次是豐收!大豐收啊!一網下去頂過去三網!”

  劉有余趕緊迎上來:“慢點說,什么情況?”

  “這鐵家伙很厲害!”劉宗航拍了拍船尾的發動機蓋子贊嘆道,“拖網就得用機動車來拖,網口張得老大,船跑得飛快,一網下去……”

  他張開雙臂夸張的比劃起來:“什么馬鮫魚、黃花魚、大鱸魚、銀鯧魚金鯧魚,還有大對蝦!反正老隊長說了,一網抵得上過去三網的收成!”

  “連同家里還有的那一臺推進器,咱一下子有了兩艘機動船,你們等著看吧,今年秋冬兩季咱隊里漁獲肯定大豐產。”

  “根據我的估計,這兩季的漁獲收益能抵得上過去兩年甚至三年,等到年底算工分的時候你們就收錢吧,家家戶戶肯定得多分個二百三百!”

  這話震動了婦女們。

  因為它涉及到分錢。

  婦女們呼啦一下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問東問西。

  春妮擠在最前面,眼睛瞪得溜圓:“隊長,這鐵疙瘩真這么神?”

  “你還不信我呢?”劉宗航激動的拍著胸脯,“放心吧,春妮子,等你出嫁時候,你爹娘準能給你置辦一份厚實嫁妝,叫你風風光光嫁出去!”

  春妮聽到這話很害羞,彎腰舀水潑他:“去你的,沒羞沒臊不要臉。”

  劉旺財此時也高興,樂呵呵的笑著說:“宗航說的沒錯,我估摸著咱隊里今年光景會好,前所未有的好。”

  “比去年好?”三嬸欣喜的問。

  因為錢進的幫助,他們隊里去年算是過了個肥年,讓全公社的人都羨慕。

  劉旺財說道:“準比去年好,還得好不少!”

  劉宗航剛才的話其實有些危險,他提前給社員們保證了收益,提高了社員們對今年收成的期待,一旦到了年底收益不達預期,那他們領導干部會有麻煩。

  可他沒有阻攔劉宗航的許諾。

  原因在于劉宗航說的其實很客氣,甚至用不著機動船出手,光靠隊里的小集體企業今年就可以給社員們的收入增加兩三百。

  加上兩艘機動船,他估計有了漁獲增幅,生產隊今年可以讓社員們多領五六百塊!

  劉有余扶了扶草帽,臉上露出笑容:“走!上船看看去!”

  婦女們互相攙扶著蹚水上船,竹簍、竹筐里的海貨嘩啦作響。

  剛踏上甲板,她們就驚呆了。

  船艙里銀光閃閃,魚堆滿了小半個艙。

  十多斤重的大馬鮫魚張著嘴,黃花魚尾巴還在拍打,幾只青龍蝦在魚堆上張牙舞爪……

  “老天爺。”剛擠上船的三嬸腳一軟差點掉進海里,“這、這是你們出去半個上午打的?這么多?”

  劉宗航得意洋洋的說:“嘿嘿,不是半個上午,是半個鐘頭!”

  “瞎說!”婦女們幾乎是異口同聲的駁斥他。

  劉宗航急了,解釋說:“嚴格來說,真的是半個鐘頭。”

  “我們下了兩網,一網大概一刻鐘,每一網都有大收獲,如果只算下網打撈時間,真就是半個鐘頭!”

  劉有余倒吸一口涼氣:“這么厲害?”

  劉宗航得意地掀開艙板,底下還有一層:“這都不算啥,底下的才是好貨!”

  他拎起一條得有十斤的大海鱸魚,“瞧這大家伙,夠一大家子吃三天!”

  快嘴李嬸拍著大腿笑起來:“哎媽呀,這下子好了,這機器真是寶貝疙瘩,那你們可得修好它!”

  婦女們嘰嘰喳喳地圍看魚堆,這個摸摸鲅魚的脊背,那個戳戳龍蝦的鉗子。

  春妮小心翼翼地從魚堆里撿起一片閃亮的貝殼,對著陽光看:“真漂亮。”

  劉有余蹲在船尾,仔細檢查那臺推進器。

  金屬外殼上還掛著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他伸手摸了摸,又趕緊縮回來:“這機器是短路了嗎?怎么這么燙手?可別是里面燒了。”

  “它燙手是被曬的,黑色鐵皮最吸熱了,又是這么個大太陽天氣,能夠不熱嗎?”錢進啞然失笑。

  劉旺財給劉有余使眼色:“她們不懂你也不懂?”

  劉有余恍然大悟,也給他使眼色:“嘿嘿,隊長,你絕對不知道我們這次發現了什么!”

  快嘴李嬸說道:“嘿,我們找到了老些牙鲆魚,趕緊回去弄灘網,這下子咱隊里可發財了……”

  “你!”劉有余一臉生無可戀。

  快嘴李嬸瞪著他:“我怎么了?我瞎說了嗎?”

  劉有余悻悻地說:“沒有,就是你這張嘴是真快呀。”

  “那是,從小俺爹娘就這么說我。”快嘴李嬸還覺得挺驕傲。

  這次輪到劉旺財和劉宗航著急了:“怎么回事?哪里有牙鲆魚群?”

  “是這個時候了,九月份牙鲆魚洄游,不過龍蛇島上有它們洄游地?怎么一直沒聽說過?這可是好事!”

  劉有余咧嘴笑道:“確實一直沒聽說過,也可能是有人發現了不往外傳,被人保密了。”

  “你們跟我們走,上去看看,近海泥灘淺水水域里確實不少這個魚,咱要是捕撈成功,肯定是大豐收!”

  錢進詢問牙鲆魚情況。

  有人便給他解釋,這是一種棲息于沙泥灘涂的魚類,又叫牙片魚、偏口魚,大的能長到半米多長,魚肉很鮮美,捕撈量比較大。

  一聽這魚叫偏口魚,錢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這種魚在市場也有賣,價格不貴,是很多市民解饞的好選擇。

  但他沒想到劉家這群人還挺講究,不叫它偏口叫它牙鲆魚。

  牙鲆魚是漁民最喜聞樂見的幾種魚之一。

  它們春季游回近岸的淺水海域進行產卵繁殖,到了秋季水溫下降時,它們會逐步向較深的海域移動,一般10月份移向50米以下外海遷徙,11月份至12月份會向南移至更深的海底越冬。

  在夏秋季節因為溫度高,有些牙鲆魚群會來到岸邊一米深范疇內的淺水海域生活,這樣一旦退潮可能水深就變成半米深甚至二三十公分的深度。

  這時候漁民甚至可以通過踩踏或徒手捕捉的方式抓這種魚。

  當然,要抓牙鲆魚不容易,這魚隱蔽性很強,它們皮膚保護色跟沙層顏色極像,很不好尋找。

  劉有余跳進齊膝深的海水里,三步并作兩步的帶著劉旺財去找牙鲆魚群。

  老隊長追在后面,褲腿子濕漉漉的,煙袋桿在腰帶上搖來晃去。

  繞著海島轉了四分之一圈,劉有余激動地指著遠處一片泛著水光的灘涂:“那邊!”

  “剛才退潮后露出來的淺水洼里,全是牙鲆魚!我拿棍子一戳,撲棱撲棱直往外蹦!”

  劉旺財的眼睛頓時亮了。

  老隊長一把扯下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把臉上的汗:“當真?”

  “千真萬確!”劉有余拉著老隊長往那邊走,“春妮她們幾個婦女最先發現的,一會功夫都抓了兩條!”

  “我看沒有灘網,怕她們驚了魚群,于是就把她們給叫走了。”

  “這片灘涂地我們特意避開了,只要拿回來灘網,咱肯定能大豐收!”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一片淺水區。

  劉旺財叼著煙袋鍋蹲下身,渾濁的海水剛沒過腳踝。

  他伸手在泥里摸了起來,只用了三兩分鐘,他突然“嘿”了一聲——然后一條巴掌大的牙鲆魚從指縫間滑過,灰褐色的背鰭在水面劃出一道細紋。

  “老天爺,我這一上手兩分鐘吧?也就兩分鐘對不對,結果立馬上手了一條,”劉旺財的煙鍋差點掉進水里,“這地方得有多少啊!”

  劉有余還是那句話:“隊長,咱們下午多叫些人來,用灘網圍捕,保準大豐收!”

  劉旺財揮揮手:“都走,你的安排很正確,不能驚了魚群。”

  “本來我尋思中午在這里開火造飯,干他一天再回去,看來這中午不得不回去了。”

  “對了,你們怎么還開火了?”

  剛才還在船上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十幾個社員在礁石上生火做飯。

  至少有三個篝火堆,此時還有人在忙活呢,有的在翻動著上面的食物,有的在往火里添柴,煙霧繚繞中飄來陣陣海鮮的香味。

  錢進摸了摸肚子,訕笑道:“還真有點餓了。”

  劉旺財心情極好,聞言大笑起來:“餓了好辦,火已經升好了,咱先打個牙祭再走!”

  不遠處,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正用一根木棍翻動著埋在沙土中的泥塊,泥塊裂開的縫隙中露出幾只張牙舞爪的螃蟹。

  旁邊的年輕婦女們則忙著清理蟶王。

  碩大的蟶王足有錢進中指那般個頭,黃綠色外殼中間夾著的全是嫩肉,用手一碰蟶頭便哆嗦,還會往外噴水。

  “哎呦喂,是隊長和領導來了!”一個婦女喊道,手里還拿著個烤熟了海蠣子。

  沒有跟著去船上的婦女們們紛紛轉過頭來,看到劉旺財和錢進到來,頓時發出一陣善意的笑聲。

  “好娃他娘,你們這里還做上烤魚了?”劉旺財走過去,笑瞇瞇地問道。

  “剛烤熟,香著呢,隊長、錢總隊,你們要不要來一口?”被稱為好娃娘的婦女熱情地遞過一截樹枝。

  上面是一條跟人臉差不多大小的牙鲆魚,不算大,可秋季牙鲆魚很肥,棕黃色魚皮烤到爆裂,里面雪白的魚肉烤的焦黃。

  劉旺財擺擺手:“我就不了,你們先吃,給咱錢總隊來一口,他餓了。”

  好娃他娘哈哈大笑:“錢總隊那你趕緊來一口吧,別看咱烤魚沒有油水光有點鹽巴,可味道絕對不差。”

  “為什么?咱們社員手藝好呀,我們外出趕海累了,都是拿現成的海貨來烹飪,燒幾個泥塊烤螃蟹蛤蜊,點一堆火烤兩條魚,這可不比城里的大肉大餐差!”

  還有人把架在泥巴上烤熟的螃蟹給輕輕掰開,露出里面金黃的蟹黃和雪白的蟹肉:“你看不錯吧?這蟹黃,多肥!”

  香氣誘人,讓錢進忍不住的咽口水。

  “來吧,領導,嘗一口,這算是龍蛇島的特產。”劉有余也開始熱情的招呼他。

  錢進訕笑:“那我可不客氣了。”

  他接過了半個螃蟹,螃蟹肉還冒著熱氣,散發著咸鮮的海味。

  他吹了吹先咬下一小口蟹肉來,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嗯,真不錯!”

  這是絕對新鮮的野生螃蟹,而且不是梭子蟹,當地人叫大青蟹,學名應該叫鋸緣青蟹,是一種比梭子蟹更肥的螃蟹,當然價格也更貴。

  看到錢進吃得津津有味,社員們都笑了起來。

  春妮還遞給他一個包子:“領導,嘗嘗我家的海菜包子,里面有蛤蜊肉呢!”

  錢進接過包子。

  這包子放在鍋上用蒸汽熱過了,盡管是地瓜面的,可還是軟乎。

  他咬了一大口,鮮美的湯汁立刻涌了出來,這讓他忍不住的點頭:“好鮮!”

  劉旺財見狀,大笑道:“錢總隊你就別客氣了,隨便吃吧,餓了的都先填填肚子,不過別吃的太多,待會回去還有正餐吃。”

  快嘴李嬸毫不客氣的說:“那跟我們沒啥關系,俺們娘們還得回家做飯哩。”

  劉旺財指向她沖其他人笑:“她這是話里有話,她這是在點我呢。”

  “我可不敢。”快嘴李嬸嘿嘿笑。

  劉旺財輕松的說:“你們今天有功勞,隊里要嘉獎你們。”

  “今天中午咱隊里給你們管飯,嗯,怎么也得吃肉吃雞,怎么也得白面饅頭管夠……”

  “哎喲這太好了!”婦女們欣喜的喊叫起來。

  “謝謝隊長。”

  “隊長真是好人。”

  這年頭吃上一頓白面饅頭配肉菜就算是過節了。

  劉旺財說:“別謝我了,謝咱領導吧,你們算是跟他沾光了。”

  說完,他轉頭對身后的社員們喊道:“會計,再加幾個火堆,多烤點螃蟹大蝦什么的,去船上找一找,把船上的蝦蟹什么的給拿過來,讓錢總隊和大家一起吃個鮮!”

  社員們歡呼起來,紛紛行動起來。

  不一會兒,幾個新的火堆被點燃,更多的海鮮被架在火上烤。

  錢進被安排坐在一個較為干燥的礁石上,面前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海鮮。

  有烤得滋滋冒油的螃蟹,有用鐵鍋熗炒的蛤蜊,有煮的冒水的蟶子,自然還有大蝦。

  社員們圍坐在四周,一邊大快朵頤,一邊談笑風生。

  “領導怎么樣?這龍蛇島的海貨鮮不鮮?”劉旺財夾起一只大螃蟹,熟練地拆下蟹肉遞給錢進,“我們社員常說,這海里長的,比地里種的香多了!”

  錢進點頭稱贊:“確實,我在城里也算是吃過一些好東西,但都沒這原汁原味的海鮮鮮美。”

  “那是,”春妮驕傲地說,“我們這里有黃海灣的金灘,每年春秋兩季,螃蟹蛤蜊最鮮了。”

  老隊長抽著煙說:“誒,人家領導在城里什么世面沒見過?人家是吃國營飯店的,還能差這幾個海貨?”

  “妮兒,別叫人笑話了,不能瞎驕傲。”

  話是這么說,他嘴角掛著笑,還是挺為錢進的夸贊感到開心的。

  錢進繼續夸贊現在吃的海鮮,也夸贊龍蛇島的環境。

  當下這年代別的不說,環境是沒的說。

  不過老百姓并不鐘情這習以為常的環境,大家還是期待能吃飽飯,能給婆娘扯一身新衣裳能給孩子添置點新文具。

  一陣海風吹來,帶著淡淡的咸味和海鮮的香氣,讓人心曠神怡。

  笑聲和談話聲伴隨著漲潮時海浪拍岸聲一起在島上回蕩。

  臨近中午,陽光更燦爛,斜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金色在海上蕩漾,很美。

  蝦蟹貝和烤魚下肚,社員們的肚子被填了底,改成靠在礁石上休息。

  錢進叼著一根螃蟹腿靠在一塊礁石上,望著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若有所思。

  劉旺財站起身來:“錢總隊,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回去了。”

  社員們聞言開始收拾東西。

  有人將剩下沒吃的食物包好,有人將火堆熄滅,還有人將鐵鍋、陶罐洗刷了又藏回洞里去。

  錢進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今天真是長見識了,沒想到在海上討生活這么有樂趣。”

  劉旺財笑道:“這叫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嘛。我們海邊的日子,就是要和這大海打交道。”

  社員們背著趕海的家伙,提著裝滿海鮮的竹簍,跟著劉旺財和錢進向船上走去。

  快嘴李嬸關心的問:“宗航,機器修好了嗎?”

  劉宗航哼哧哼哧的說:“修好了,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他對這臺推進器非常滿意。

  推進器不光能前進還能后退,這個功能可太重要了,當下很多推進器是只能往一個方向轉動,所以只能前進。

  放在港口不要緊,對于他們這種沒有碼頭的海邊環境會很不方便。

  他們平日里都是把漁船擱淺在沙灘上,出海的時候趁著漲潮推漁船入水再爬上船去。

  如果安裝了推進器,因為推進器必須得在水里運轉,那么就得把漁船往更深的海水里推,發動了推進器才能夠上船。

  有了倒退功能則不一樣。

  漁船倒轉,船頭擱淺在沙灘上大家伙上船,而此時船尾朝向大海,推進器是處于海水中的。

  這樣發動推進器倒退,推進器會自動帶著漁船入水。

  即使海灘環境不好,那也可以安排人推動船頭將漁船推入海里去,到時候再從船頭上船會相對方便很多。

  此時劉有余便承擔了推船頭的責任。

  漁船隨著海浪往后退,劉宗航啟動發動機吆喝一聲,劉有余立馬爬上了船。

  劉旺財招呼婦女們:“來,女同志們,咱們會計出力了,大家伙一起呱唧呱唧!”

  眾人嬉笑著鼓掌。

  劉有余的身影映在金色的沙灘上,然后又挪到了碧藍的海面上。

  紅衛一號乘風破浪向著海岸方向疾馳。

  不知誰起了個頭,婦女們唱起了漁家號子。

  嘹亮的歌聲混著柴油機的轟鳴,飄蕩在1978年的海面上。

  船尾的浪花像一條白色的路,雖然是朝著后面,卻筆直地通向未來,通向婦女們期待的好日子。

  這艘改裝的機動船給她們帶來了好些遐想,讓她們對未來有了更好的想象。

  三嬸感嘆道:“往常來一趟龍蛇島來回就是大半天,碰上大風天得一整天,誰愿意來?誰敢來?”

  “現在好了,不用搖櫓不用升帆,機器吼叫半個鐘頭咱們就到家了!”

  春妮笑道:“誰說不是?往常來龍蛇島,得準備上一天的吃食。”

  “現在上午來趕海,中午還來得及回去吃飯哩,太方便了!”

  紅衛一號靠岸時,太陽飄在天空正中。

  好些社員下工后聞訊而來,等在海邊泥灘樹蔭下,等著看隊里頭一艘機動船的歸來。

  于是當紅衛一號的身影出現在海面上時,海岸上開始沸騰:

  “回來了!回來啦!咱們的機動船回來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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