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錢進蹬著二八杠沖開甲港碼頭的晨霧。
前梁上印著‘供銷總社職工專供’的手提包來回晃蕩,里頭裝著魏清歡塞給他的地瓜面包子。
昨夜姑娘家羞紅的臉蛋在眼前揮之不去,讓他差點鉆溝里,他猛捏車閘,后輪在結冰的路面劃出蛇形印子。
昨晚他算是跟魏清歡確定感情上的關系了。
但肉體關系沒到位。
以至于他身體里憋的火氣太多,一晚上沒睡好。
他和魏雄圖一前一后來到單位,卻看到一群人生氣的堵在辦公室門口。
錢進問道:“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怎么看同志們情緒不大對勁?”
李成功往里指了指,嘆氣說:“拐叔被人坑了。”
錢進擠過人群一看。
老拐蹲在地上抹眼淚,身邊桌子上摞了一堆香煙。
看上面英文字母。
這是萬寶路。
胡順子頭一次沒有順手下的煙,甚至煙放在他眼前他都不抽。
錢進過去看,感到奇怪:“胡工頭,怎么了呀?”
胡順子遞給他一支煙:“來一口你就知道了。”
錢進不抽煙,他拿在手里看。
煙卷上有萬寶路的字母,但印刷粗糙,比大雞煙、大前門煙還要粗糙。
這就不對了。
萬寶路可是全球煙草市場響當當的大牌子!
他頓時猜到了原因:“假煙!”
胡順子挺詫異:“行家啊,你沒抽你都能看出來?”
錢進指著上面的字母解釋原因,胡順子感嘆:“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樣,不用遭罪。”
“我他娘是狠抽一口后才發現的這煙有問題,奶奶的,這一口可嗆壞我了,嗓子現在還火燒火燎的。”
煙卷紙撕開。
里面不是細膩的煙絲,是零散的草葉碎片。
錢進明白怎么回事了。
商城也有一樣糊弄人的玩意兒,不過商城比紅脖子地道,它用的是茶葉末,并美名其為‘茶煙’。
有人憤怒的說:“老話說,走夜路多了難免遇到鬼,咱是闖鬼市多了,被鬼咬了一口!”
二彪蹲在老拐身邊感嘆:“那塊表是老拐的寶貝疙瘩,平日里看都舍不得讓咱們看,現在被人用一堆假煙坑走了,怎么辦?”
“能不能去黑市坑別人?”胡順子出了個好主意。
二彪提醒他:“黑市賣假貨是大忌,一旦被人發現了,以老拐這個腳力怕是跑不掉,到時候恐怕要見血!”
老拐站起來將一條條香煙扔地上,嘶啞著嗓子說:
“我一輩子老老實實,從不干坑人的事,現在我也不干!”
“誰坑了人,誰良心不安,一輩子吃不好睡不香!”
胡順子殘酷的道出了事實:“老拐,你知道那些人既然敢干這種生孩子沒屁眼的缺德事,他們壓根就沒良心!”
魏雄圖很生氣,老拐是隊伍里對他第二好的人。
他問道:“不能回去找那些白皮的麻煩嗎?”
胡順子嘆氣:“那是鬼市啊,我的同志哥,先不說出門不認賬的規矩,就算你們想找人認賬又怎么找?”
“鬼市規矩錢貨兩訖,你當是供銷社買到霉煙還能退換?”
“再說了老拐,你還記得那個洋鬼子長什么樣嗎?能找到他嗎?”
老拐頓時紅了眼。
他哆嗦手臂指向客貨輪,最終只能悲憤搖頭。
其實他記得那洋鬼子的樣貌,可他知道自己找不到人。
找到人也沒用。
難道去報警嗎?
到時候治安員抓的只會是他!
錢進拍拍老拐的肩膀說:“拐叔,你相信好人有好報、壞人有惡報,這是絕對沒錯的。”
“把煙給我,我幫你討回公道!”
所有人吃驚的看向他。
老拐抹了把眼淚拽住他肩膀:“別,小錢,別沖動,就是一塊手表而已,你別沖動。”
錢進說道:“我不沖動,你們以為我傻乎乎的上去講道理?”
“不會的,我認識個朋友挺有能量,可以托他找清潔工大隊的賈有成。”
“你們都是甲港的老資歷,聽說過賈有成的名聲吧?”
幾乎所有人都點頭。
但胡順子覺得他的想法不靠譜:“我們肯定聽說過并且也了解過,你恐怕不了解。”
“告訴你,賈有成綽號叫三鬼子,為什么?因為他小時候念過私塾還上過洋學堂,接受了中西教育,比小鬼子多倆心眼,比二鬼子多一個心眼,這人就是個鬼靈精!”
“你想讓他幫忙從洋鬼子手里討公道?那還不如咱們登船打一場抗美援拐的戰役呢!”
錢進信心十足:“胡工頭的話說的不錯,可我問你。”
“我找賈有成肯定沒用,那賈有成的爹找他也沒用嗎?”
胡順子愣住了:“你認識賈有成的爹啊?”
錢進無語。
正常人腦子里有腦漿,老色赑腦子里有白漿,你腦子是白長啊!
你說你挺大個的人,長腦袋圖啥?圖看起來不像冰箱像個人?
錢進只好進一步解釋:“我要找的人對賈有成來說,比他爹還要管用!”
“那你要找誰?”胡順子關心的問。
錢進擺擺手:“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他收拾起幾條煙,信心十足:“拐叔別難受了,放心好了,我肯定能幫你討回手表。”
老拐將信將疑,但還是感激的握住錢進的手:“小錢,謝謝你!”
胡順子此時很講義氣:“那你趕緊去找人吧,工作我們負責。”
錢進說道:“現在還找不到他呢,人家要開會。”
“不過如果可以請假,那給老魏一個假吧,他在幫助我們街道很多青年備戰高考,讓他去忙活吧,那是能改變人一輩子的大事!”
胡順子痛快的說:“行,但你要是解決不了老拐的事,到時候你倆可得加班給我把工補回來。”
錢進笑著說好,將魏雄圖推走了。
大舅哥著實不適合干粗活。
錢進自己適合。
主要是心態不一樣。
他拿體力勞動來鍛煉身體,尤其注意鍛煉腰部力量和下肢力量,休息時候別人躺著吹牛他是躺著來一套凱格爾運動。
因為他關注過,魏清歡腿長腰細,有勁體力好,他必須得有能與之匹配的戰斗力。
傍晚下班,錢進趕回205鎖了門,然后開始采購各類假古董藝術品:
袁大頭孫小頭龍洋三十枚,全是邊齒清晰的老包漿好貨,總共三十元。
青銅獸面紋方鼎,故宮一件我一件,我比故宮還精美。
鼎腹饕餮紋的縫隙里沾著洗不掉的泥漬,擁有濃濃的歲月痕跡——這是用蓄電池和硫酸腐蝕出的杰作。
接下來還有唐伯虎真跡,《海棠春睡圖》,55元。
隔夜茶染黃的宣紙上有模糊的蟲蛀痕跡,除非是真行家否則休想看出21世紀造假專業人士們的手筆。
也有依然能跑動老懷表,這不是什么名家之作,但黃銅表蓋內側有“大明宣德年制”的隸書,表鏈上串著五顆琉璃朝珠,這東西賣40塊可真沒多要。
此外還有什么清同治粉八仙樂紫邊壇,乾隆瑯琊彩花鳥紋六方瓶,乾隆粉彩山秀色裂紋釉筆筒等等各式陶瓷。
咱中國是China,那必須得給洋鬼子一點小小的china震撼!
所以錢進又買了元青花花鳥賞瓶,宋汝窯天青釉支釘三足洗,大明成化斗彩雞缸杯等等硬貨。
至于字畫那更是少不了。
齊白石、張大千、鄭板橋等等,全都得有一卷卷蟲咬鼠啃的古畫。
甚至他還弄到了一幅章總的圣旨!
錢進覺得光有假貨也不行,這次是大買賣,他得下點本錢。
于是他除了花費上千塊買一堆陶瓷古字畫外,還掏出五千塊買了幾套古董銀飾。
這些古董銀飾里古是假的,可銀是真的。
錢進不信這年代的洋鬼子還懂鑒古。
他注意過鬼市里那些要收金銀珠寶、古董文物的人了,全是二把刀,他們只會判斷年代根本不會判斷真假。
這點很正常。
現在可是1977年,大陸哪有人做假古董?
因為那一場浩劫,現在老百姓對古物敬而遠之,但凡能流出來的全是真貨。
假貨生意沒開張,沒有市場也沒有來路。
但再等幾年進入八十年代一切就變了,到時候假貨滿天飛。
那時候的洋鬼子也精明了,他們想搗鼓古董文物真會花大價錢雇傭行家當顧問。
所以錢進現在可以打個時間差,給洋鬼子們一點大大的假冒偽劣震撼。
必須得讓他們知道,用假煙假酒假火機坑中國人是有代價的!
買完了文物古董,錢進鋪開一張紅布橫拍豎拍各種拍照片。
拍完照片他覺得哪里還差點事。
一拍頭他明白了,這環境不對!
于是他把買下來的古董文物重新上架,第二天一大早天還不亮蹬自行車帶張愛軍下鄉找了片老墳地。
張愛軍去把風,錢進將古董文物下架,在墳地里鋪上布又橫拍豎拍起來。
這是片亂墳崗,好些墳頭連墓碑都沒有或者豎起的是無字碑。
正是黎明時分,東方剛泛起魚肚白,墳上野草稀稀落落,四周干黑老槐樹上寒鴉嘎嘎。
一陣風吹過。
枯草紛飛寒意濃重。
錢進可不怕鬧鬼,他轉過身直接喊:
“陰間的同志們,洋鬼子迫害咱中華人民上百年了,這些狗東西現在又回來欺負咱老百姓,你說這能行嗎?”
“我必須得給他們點顏色瞧瞧,必須得給咱受到迫害的人民報仇雪恨!”
“要是我今天有對不住各位的地方請各位多包涵,不愿意包涵的回頭我帶上百十號青年過來以除漢奸的名義把它祖墳扒了、把它骨灰揚了!踩上二百只腳讓它在陰間休想翻身!”
溝通結束。
風依然吹,但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錢進感覺不冷了。
拍完照片,又把這些貨上架。
錢進帶上張愛軍返程。
張愛軍不多話,悶著頭跟在后頭把保鏢當的很稱職。
錢進騎車去單位,這還不耽誤上班呢。
他先去找邱大勇,一個眼色過去,邱大勇嗖嗖嗖跑來:“錢哥,有何貴干?”
錢進低聲說:“你跟賈有成關系怎么樣?”
邱大勇說道:“以前我認為不錯,因為他對我們隊伍頗為照顧,所以我很感謝他。”
“那時候他動輒說自己年輕時候跑過江湖,講義氣、重感情,可憐我們的處境仗義援手幫助我們。”
“現在我知道了,他是夜貓子進宅——無尸不來,原來以前對我們的好都是釣魚的誘餌,他想讓我們跟他干違法勾當呢!”
錢進說道:“他這人很精明?”
邱大勇立馬點頭:“是的,三鬼子的綽號可不是白來的。”
“他其實是個二鬼子,給洋鬼子當狗,不過因為他太精了,比二鬼子還要精,所以都叫他三鬼子。”
錢進啞然失笑。
又是一個解釋。
不過倒是證明了這人確實精明,那要想忽悠這人,他得下點功夫。
一番交談他對賈有成有所了解,然后遞給邱大勇一封信:
“一定要親手交給賈有成,但賈有成不管你什么你都來個一問三不知。”
“或者你頂多告訴他,給你信的人知道他現在想收你,所以通過你聯系他!”
邱大勇點頭說:“行,錢哥,我辦事你放心。”
他要走人,錢進想了想把信要回來,找個背風地方絞盡腦汁換了一封。
對方自稱是老江湖。
那他就用老江湖的手段來應付!
邱大勇拿到信的信封目送錢進離開。
然后立馬去找了賈有成。
賈有成是個五十來歲的中老年人,面相憨厚老實,據說祖上是陜北人,所以干活時候總是在頭上包一面羊肚巾。
邱大勇找到他的時候,他正蹲在碼頭仔細擦拭木棧道上的魚鱗。
看到邱大勇到來他露出笑容:“邱隊長,有什么指示?是哪里又需要我們清潔工隊伍啦?”
邱大勇搖搖頭:“這次是我私人過來找你……”
“別在外面說話!”賈有成的眼睛瞇了起來,臉上還帶著笑容,皮笑肉不笑。
邱大勇故作著急的說:“你先聽我說完,有人把我給擄走了,塞給我一封信讓我務必交給你,他說這封信很重要,你看了就一切都明白了。”
說著他遞上信封。
賈有成手很快,嗖一下子將信封拿走拆開。
里面掉出信紙和照片。
他看了一眼照片。
瞇著的眼睛瞪得老大。
幾個墳頭之間鋪著一面被香火熏過的紅布,他見過類似的布,以前破除迷信時在一處享有盛名的老道觀里見過。
而震驚他的不是這塊布,是布上的東西。
各種古樸陶瓷器,各種完好古字畫,甚至他還看到了青銅器。
青!銅!器!
賈有成的心頓時砰砰砰的亂跳起來,他掃了一眼將照片塞回去,笑道:
“原來是老朋友來訪,但他曾經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情,沒臉直接來見我,先找你小子給我送個信兒。”
“這個人是不是跟我差不多大,說話做事像還俗的道士?”
邱大勇沮喪搖頭:
“不知道,我沒看到他,我只知道他很厲害,直接出現在我身后把我擒拿了,然后將這封信塞給我、吩咐我后離開了。”
賈有成哈哈笑:“你小子的本事我見過,他的本事那么大,還能把你……”
“他本事就是大!”邱大勇咋舌,“他還知道你那次私下找我,說他知道你要帶我發財的事!”
“所以我當時還懷疑他是你派來故意摸我心思、試探我的人呢!”
賈有成心頭一震。
他做事向來嚴絲合縫、滴水不漏,發展邱大勇做走私鏈下線這事,更是自認神不知鬼不覺,結果竟然被人看在眼里了?
這不可能!
邱大勇——撒謊了?!
可邱大勇接著說:“你小心點你這個老朋友,他暗中監測著你呢,他說你的一舉一動他都清楚。”
“這次托我送信,就是因為有一筆大買賣只有你能辦。”
賈有成忍不住吞口水。
自己被人監視了?
他想想照片上那些東西,逐漸相信了這點。
有個龐大組織找到了自己!
這讓他心煩意亂,甩掉邱大勇去了一處碼頭的頭上。
這里沒有遮擋物,任何人靠近都會第一時間被他察覺。
再次打開信封查看上面的古董文物。
確實是一堆硬貨。
但他不是這方面的行家,看不出價值幾何,只能看出全是古物。
他又打開信紙,里面是小雞練走路般的丑字——
‘敬啟者三鬼兄:
久聞足下走水之輩,縱橫黃海,結交洋商,販運奇珍異寶。今有樁買賣,可令汝等富貴滿堂,且看:
上月夜吾等偶得奇珍,其中明嘉靖斗彩雞缸杯一對、成化斗彩折枝蓮紋盤三件、清初八大山人真跡卷軸多幅,更有西域進貢之和田玉鎮紙一對,此等物件若入西洋藏家之眼,價值當以萬金計!
吾等乃搬山堂嫡傳,專司尋龍定穴、掘冢淘寶。近日得知有洋商抵港,欲購中華遺珍,現備貨兩大箱,欲與兄共謀富貴。
兄若有意,今日子時于洋將軍防空洞第九室會面。
但若會面務必慎之!若敢欺瞞,吾等自有雷霆手段,縱使插翅難逃。
速謀定計,遲則生變!
搬山道人拜上。’
看過信里內容,賈有成皺眉仔細收起。
你個辣塊媽媽的,字這么難看也好意思寫信?不過這內容不文不白的倒是怪唬人。
他猶豫再三,決定晚上去看看情況。
洋將軍是個還沒有改造的荒廢防空洞,到了夜里荒涼孤寂。
賈有成騎著自行車悄悄趕來,看看沒什么問題,他試探的進入防空洞。
這里靠海不遠,就在他進入防空洞的時候,有貨輪的汽笛聲悠悠傳來,伴隨著海風嗚嗚聲,倒是并不寧靜。
夜色像墨汁似的順著洞口往里滲。
手電光照進去,只在黑暗中撩開了微小的裂縫。
他數著石室的標號,就在數到第八室的時候,里面響起個古怪的聲音:
“三鬼兄,來的及時。”
賈有成嚇一跳,趕緊將手電照進去。
這處石室里有荒廢的木箱,兩個箱子摞在一起,上面蹲著個光頭絡腮胡男人。
手電光照過,將男人在潮濕的墻上投出一個鬼魅般的影子。
男人手中有書。
賈有成仔細看,看到了《文物鑒定手冊》六個字,另外下面有紅筆批注的“僅供批判使用”字樣。
他努力保持鎮定,問道:“這位老兄,你到底是誰?”
絡腮胡哈哈笑,臉上橫肉卻不動彈。
這在賈有成眼里是兩個可能。
一是面癱。
二是此人如解放前傳說中的江湖高人,已經練到能出神入化控制臉上肌肉了。
賈有成下意識握緊腰間的三棱刮刀。
他倒不是怕對方加害自己。
如果對方有這個心思那沒必要大費周章將自己找來防空洞。
之所以握住刮刀,是因為這個時候這種環境,還是手里有家伙更能讓人安心。
結果對方看到了他的小動作,直接從箱子上撿起個鐵疙瘩扔到了地上:
“你要是怕我對你不利,那你拿著我的家伙。”
鐵疙瘩撞在石頭地面上發出脆響。
賈有成將手電光照過去,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是一把槍!
黑漆漆的手槍!
他跟外國人關系密切,從外國人帶來的雜志上見過這把槍的身影。
對方果然神通廣大。
這樣賈有成吞了口唾沫趕緊說:“朋友您誤會了,我怎么會懷疑您的心意呢?”
“不過我不明白,您找我到底是幾個意思?”
對方伸手指向室內一角。
賈有成將手電光照過去。
他曾經在照片上看到過的場景出現了!
只見地上鋪著塊污濁紅布,布上擺著陶瓷器、青銅器和卷軸畫。
其中一只梅瓶的纏枝蓮紋在手電燈下泛著詭異的光,最近一個卷軸末端則露出了“石渠寶笈”的紅印。
“從春秋到明清,這里的貨應有盡有。”對方再次發出笑聲,“如果你覺得不夠,那么還有秦漢王墓里的東西可以給你過眼。”
“不過想看這王墓里的東西得多等兩天,墓道里灌了三尺厚的糯米漿,你是清潔工,應當知道這活不容易!”
“賈某明白、賈某明白,”賈有成點頭如搗蒜,但他還是堅持的問,“恕賈某眼拙,兄弟您到底是?”
對方哼了一聲似乎有些失望:“你們海濱真是個漁村,沒什么能人!”
他掏出個青銅羅盤展示。
手電燈光下,盤面二十八宿的錯金紋似乎在流淌:
“搬山一脈,觀山太保!”
賈有成有些疑惑:“搬山一脈?觀山太保?”
對方有些不耐了:“你不是山陜人士嗎?連這個都不知道?”
“尋龍分金看纏山,一重纏是一重關。關門若有千重鎖,定有王侯居此間!”
“這個切口你沒聽過?”
賈有成尷尬的用腳趾在鞋里摳腳氣。
他確實沒聽說過。
其實他說他混過江湖都是吹牛逼的,真混過江湖的解放后早送去投胎了。
防空洞頂突然滲下水滴,對方利索的從箱子上跳下,直接一腳踹開了一個木箱。
箱蓋打開,里面堆著洛陽鏟、黑驢蹄子和用桐油泡過的捆尸索。
同時對方摸出個青銅物件扔向他:“摸金符,沒聽過?”
賈有成接住這個青銅符,他急忙說:“聽過聽過,原來您是——明白了!”
其實沒聽過,不明白。
但對方來頭似乎很大,他不想被對方看不起。
一邊琢磨,他一邊仔細看這個沉甸甸的物件。
符面陰刻的“天官賜福”四個古字已經磨花半邊。
以他拙笨的眼力勁來看。
這確實是古物!
于是他就問:“請問搬山道人兄,您打算跟我怎么合作?”
對方說道:“你知道我手頭上這些貨的價值,你知道這些東西對洋鬼子來說有多大的吸引力。”
“如果你能幫我找到客戶,我把收益的三成給你。”
“記住,我只要錢、僑匯劵和金銀珠寶,別的什么東洋貨西洋貨一概不要!”
賈有成心里盤算,問道:“那什么時候交易呢?又是去哪里交易呢?”
對方說道:“越快越好!位置另說,先定時間!”
賈有成眼珠子一轉,說道:“時間倒是不成問題,如果你這里方便,下半夜我就能給你聯系到洋客戶。”
對方詫異:“你有這么大的本事?”
賈有成感覺自己被人看輕了,很不滿的挺起胸膛說:“當然有!”
“不過我怎么能保證你不會爽約?”
對方扔給他一個布袋子。
里面東西叮當作響。
賈有成打開看。
里面是樣式古拙、做工精美、起了包漿的銀飾品。
“這些給你拿著當定金,你可以去給那些洋鬼子看看,他們肯定感興趣。”搬山道人大方的說,“另外還有這個。”
他又扔出個袋子。
賈有成又打開。
入手沉重,小小一袋東西竟然壓得手疼!
手電光照上去。
色澤金黃動人心魄!
聯合手感和色澤,他震驚的叫道:“黃金!是金條!”
搬山道人緩緩點頭:“不錯,只要交易達成,只要價碼我方滿意,這些黃金都是給你的獎勵!”
賈有成難以置信的說:“老兄,這些黃金價值很大,你們真的給我?”
搬山道人說道:“價值很大,但現在國內不準交易這個,我們沒有交易渠道,它價值再大有什么用?”
“有價無市而已!”
“你放心,這種東西我們有的是,說給你必然給你。”
賈有成急忙抱拳作揖:“謝謝,謝謝老兄……”
“別急著謝。”搬山道人冷冽一笑,“東西是給你,但你要是完不成我們的任務呢?”
“所以這東西我們給你卻又不能完全給你,這樣,你找一個你有信心能打撈上這些黃金的海邊水域。”
“我將黃金袋扔進去,你今晚必然打撈不上來,而我們搬山道人不擅長水里干活,也不可能打撈上它們來,所以這樣一處水底是保存這袋黃金的合理之地。”
“如果今夜我們交易順利完成,你明天去打撈它就行。”
“如果交易不能順利完成,你就死了打撈它們的心思吧!”
這個方法有些奇葩。
但賈有成琢磨一番,覺得確實是最好方案。
按照解放前聽說書人的話,一般這種交易找中間人擔保。
他們沒有中間人,將定金放入一個他能獲取但暫時不能獲取的地方確實挺合適。
于是他說:“行,按照老兄你說的辦!”
對方拿回金袋子,將手槍別在后腰,又將文物古器存入箱子里:
“你且出去等我兩分鐘,我收拾一下就來尋你。”
賈有成老老實實出去等待。
很快絡腮胡就戴著墨鏡出來了:“走!”
賈有成問道:“那些老物件?”
絡腮胡淡然說:“放心,有我伙計接手。”
說著他將手探入袖子放在嘴邊說了一聲:“亮個相吧大兄弟!”
頓時有人影出現在防空洞所在石山的一處高點上。
賈有成驚呆了。
高點距離防空洞門口倒是不遠,可絡腮胡說話聲音很小,這怎么傳過去的?
千里傳音?!
絡腮胡沖他點點頭:“我們辦事,你放心賺錢就好,走吧!”
賈有成徹底服了,推著車子帶他去找了條防浪堤:
“這邊水流緩慢,底下又平坦,黃金丟下去絕對丟不了,但我要撈上來得費一些功夫,怎么也需要撈個三天兩日。”
絡腮胡打開布袋子給他過目金條。
等賈有成確定后,他將布袋子隨手扔入海里。
噗通一聲一朵浪花。
黃金消失的無影無蹤。
絡腮胡揮揮手:“你去聯系人,我也準備貨,雜貨2區人少適合交易,錢貨兩清!”
賈有成沖他抱拳:“請老兄放心,后會有期!”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絡腮胡冷笑一聲看向四周,確定沒人他掏出M1911扣下扳機。
一團火焰嗤嗤的噴出來,點燃一支香煙。
其實錢進不抽煙,但今晚要干大活,他現在需要抽一支煙來壓壓激動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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