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開學習會,下午正常上班。
錢進和魏雄圖帶回了一面錦旗,由市供銷總社和港務局聯合頒發,金線繡著“海上哨兵”四個字。
按理說這面錦旗應該交給大隊部,但看宋鴻兵那架勢,他是不歡迎大隊部掛這東西了。
于是錢進就帶回了小隊辦公室。
胡順子對此持非常積極的態度。
這可是市總社和市港務局聯合嘉獎的錦旗,是非常大的牌面!
老拐等工人勾肩搭背的看,看的眉開眼笑。
連一直對錢進有意見的康信念都說:“哪天我借個照相機,咱們都跟這面錦旗合個影!”
他們還沒有合影,錢進、魏雄圖這邊先合上了。
下午《海濱日報》來了記者,讓兩人一起持錦旗、分別持錦旗各拍下照片。
另外錢進自己胸戴大紅花也拍了照片。
這朵紅花像團火,錢進或者推車或者扛大包或者跟工友協作,一口氣拍了好些照片。
為了配合宣傳需要,整個下午錢進沒怎么干活,這幾天他是一直劃水。
如此一來他有些擔心。
自己資歷太淺,但風頭出的太多又不怎么干活,恐怕會引發工友的不滿。
于是他決定主動出擊,找胡順子協商:
“是這樣的,胡隊長,雖然上級單位嘉獎的是我和老魏、也是給我和老魏發了獎品,但我倆認為我們能成功離不開大家伙的支持。”
“所以我們賣掉獎品,換成點散裝東西送給工友們表達我倆的謝意!”
胡順子就好這一口。
他停下摳溝子的手放鼻子上聞了聞,喜于言表:
“吆西!你這個同志大大滴好,覺悟大大滴高!行,這事我代表工友們答應了——送什么?”
錢進說道:“我準備去黑市逛逛,一般是換成酒啊肉罐頭麥乳精啊這些東西,你覺得怎么樣?”
胡順子豎起大拇指,笑得嘴巴咧到耳朵后:“吆西!你滴良心大大滴好!”
“不用等下班了,你滴,可以早早滴走!你滴工作,我滴干活!”
錢進無語。
多大的老爺們了,還整這活。
就算COSPLAY鬼子也都是COS鬼子娘們的吧?
不過他看看胡順子那雙開門大冰箱成精的樣子,要是COS了鬼子娘們更嚇人!
錢進和魏雄圖今天確實需要早走,還有件別的大事呢。
但魏雄圖不肯早走。
他的想法跟錢進一樣:“咱們出了風頭,結果工作全讓工友負責,這樣不利于團結!”
可是胡順子狗肚子存不住二兩油,他把錢進的計劃跟其他工人說了。
搬運工們一聽有這好事,頓時沸騰了。
特別是康信念很會算計,他當場算了一下:
“他們兩人兩次得到四件獎品,價值合計起來得有一千多塊呢!咱隊里一共15個人,嘿,一個人能分60塊?!”
搬運工們沸騰。
有工人難以置信的說:“小錢能這么大方?一個人分他兩個月的工資啊!”
老拐幫錢進說話:“小錢就是個大方人,人家轉正請咱吃的可是好東西,那湯里多少油水?”
“不說轉正請客吧,就他剛來那陣中午請客,那特供好酒一瓶瓶的給咱開……”
“什么?你們背我喝過酒?”胡順子急眼了。
老拐忍不住給自己一巴掌。
讓你嘴賤。
結果胡順子又笑:“瞧你們,我是那么小氣的人嗎?不就是背著我喝了瓶酒嗎?沒事!”
反正錢進私下里給他送過四瓶酒了。
不是一瓶是四瓶!
菜鳥李成功奇怪的問:“不是一共獎勵了三輛自行車和一臺收音機嗎?怎么會有一千塊啊?”
“主要是帶加快軸的自行車格外貴,光是兩輛先進自行車就能賣出六七百塊。”老工人向他解釋。
工人們頓時對此事充滿期待。
得知胡順子要讓兩人提前下班好去黑市換物資,老工人們紛紛把胸膛拍的嘭嘭響:
“小錢小魏,你倆趕緊下班,該去黑市去黑市啊,不認識路找我,我海濱市地頭蛇!”
“對對對,你倆先走吧,不就是這么幾百袋子的雜貨嗎?用不著你倆!”
“你們兩位同志的戰場不在這里,這是我們的陣地,請趕緊離開,別耽誤我們戰斗!”
錢進拉著魏雄圖就走:“正好,我得帶你看個東西。”
兩人騎著自行車去了泰山路,他上樓打開204號房:
“你要不然住這里吧,方便咱倆每天一起上下班。”
魏雄圖問道:“這是你家嗎?”
錢進說道:“你什么眼神?這像是個過日子的人家嗎?”
“我家在隔壁!”
他領著魏雄圖去了205室看了看。
魏雄圖明白了他的意思,吃驚的問:“這兩個房子都是你家的?不可能吧!”
錢進說道:“這算什么,你愛信不信,我家里還有個別墅呢!”
這也不算吹牛。
段師傅給他的地契確實登記著一座別墅。
魏雄圖難以置信:“現在私人哪能有別墅?”
錢進不耐煩:“反正你要不要來這里住吧,兩間房,小的你自己住,大的讓魏老師帶小湯圓住。”
現在204名義上是人民流動食堂的辦公室,可人民流動食堂在哪里辦公不都是他說的算?
204畢竟是居民樓,用來辦公不合適,不如讓它歸屬于本來的用途,讓人住宿。
當然,或許有居民對此有意見,因為魏家兄妹并非泰山路住戶。
可是他們兩人都可以是泰山路備考青年們的老師,幾百號備考學生的老師住在泰山路,誰有意見那去跟這幾百號青年及其家屬說吧。
至于人民流動食堂的企業辦公室怎么辦?
很簡單。
用不了一個月就要高考,到時候雜貨倉庫就空出來了。
那地方空間大,正好給小集體企業當總部!
如此一來很多問題都解決了。
魏雄圖的住宿問題、魏清歡的住宿問題,以及給學生們請老師的問題。
魏清歡教的是理工科,恰好魏雄圖一直教文史科,兄妹合璧就能承擔起基礎而全面的教育工作了。
魏雄圖珍惜的撫摸門窗,說道:“我哪能不想住這里?可我有這個資格嗎?”
“我父親母親都是老右,我家房子都被組織上沒收了,現在我能住這樣寬敞的一套房子嗎?”
錢進拍拍他肩膀說:“能!”
“我是一口唾沫一個釘,說你們能住這里就是能住這里!”
魏雄圖使勁握了握拳,然后仔細整理衣服,轉身向錢進鞠躬:“那我要鄭重的向你道謝……”
“哎哎哎,用不著。”錢進趕緊扶起他,“你搞什么呢!”
“我可告訴你,我安排你住這里不白住,你得跟魏老師一樣,給我們街道備考高考的學生們當老師,晚上要加班給他們答疑解惑、傳授知識!”
魏雄圖開心的說:“那簡直太好了,我喜歡當老師的感覺,我熱愛這個行業。”
錢進說道:“那咱們今天就搬家!”
魏雄圖攔住他:“先去看看你們的教室和學生吧。”
錢進要走,張愛軍又攔住他。
這鋼鐵漢子頭一次露出慌張樣子:“領導,他們住這里,我住哪里?”
錢進親切的說:“邱大勇跟我說了,他們的防空洞已經空出來了……”
張愛軍目瞪口呆。
錢進給他一個白眼:“逗你玩呢,你再回我家里去,我住里間你住外間!”
雜貨庫里有好些木頭木板,可以做一面封閉的門將205內外兩個房間給間隔開。
錢進帶魏雄圖去了學習室。
到了門口他看向對聯,喃喃說道:“秋去冬來,囊螢映雪。春回夏至,折桂蟾宮。”
“這是小清的字,還是沒有長進。”
錢進看看筆走龍蛇的大字,暗道得虧哥們我沒下手去寫,要不然還真是光腚拉磨——轉著圈丟人。
推開門。
雪亮的燈光照耀的魏雄圖忍不住瞇眼睛。
接著他驚呆了。
在他設想中,街道學習室就是一間四面漏風的小倉庫里,十幾個或者幾十個學生縮在課桌后頭用小油燈照明——
當下各街道的學習室多數如此。
可這里呢?
占地幾百平米、高度五六米的超級教室,幾百號學生烏壓壓擠在里面!
年輕人產生的熱量跟煉鋼烘爐似的,能讓人清晰感覺到一股熱浪滾滾而來。
他們的學習熱情也如熱浪一般。
有的在埋頭苦學,有的在低聲討論,時不時也有人大聲爭執。
這時候會有人用責備的眼光看過去,他們會趕緊點頭哈腰的道歉然后壓低聲音繼續討論。
整個學習室里學習氛圍太濃了。
龐大的教室有講桌、有小黑板,旁邊還有一個大保溫桶,時不時有學生過來接水喝。
熱氣騰騰的氛圍熱氣騰騰的水。
魏雄圖瞪大眼睛看著,好像老農看到了一片沃土。
這是希望之地啊!
錢進走上講桌拍了拍黑板,喊道:“各位同學安靜一點,都安靜一點!”
他現在很有號召力,一聲令下,討論聲戛然而止。
除了有些專心學習的青年,其他人都抬頭看他。
錢進把魏雄圖拉上來:“這位是魏雄圖魏老師,跟你們的魏清歡魏老師是親兄妹。”
“魏老師14歲考上師專,17歲踏上教師崗位,迄今已經有十年余。”
“如今得知咱們街道有很多有志青年突擊高考,他決定犧牲自己的時間給同學們補習功課……”
“好!”歡呼聲伴隨鼓掌聲呼嘯而至。
像臺風登陸了。
魏雄圖感到頭暈。
幸福的頭暈。
我可以當這么多人的老師嗎?
他們這么歡迎我的到來嗎?
“朝聞道,夕死可矣,夕死可矣!”他喃喃著說話同時沖備考生揮手。
歡呼聲和掌聲持續了兩三分鐘。
等學生情緒冷靜下來,錢進說:“魏清歡老師擅長理工科,魏雄圖老師呢,他專攻文史科……”
“好!”又是歡呼聲和鼓掌聲。
這次是準備報考文科的學生們發出呼嘯。
錢進將昨晚買的兩個滾筒印刷箱拿了出來,喊道:“魏雄圖老師此次來是給大家帶了禮物的。”
“同學們看看這是什么?”
“是印刷機!”
“從今晚開始,學習室將義務為同學們印刷學習大綱、教材乃至于試卷!”
他一手一個木箱舉起來。
備考生們忍不住了。
好像洪水沖垮了防洪堤,好些人涌了上來:“萬歲萬歲!魏老師萬歲!”
魏雄圖慌張的說:“啊?這不是……”
錢進給他猛使眼色。
魏雄圖無話可說、說也沒用。
備考生們激動的歡呼聲壓制住了馬路上傳來的公交汽車搖鈴聲和鳴笛聲,整個學習室成為歡慶的海洋。
現在高考資料奇缺!
這東西甚至比老師還要珍貴!
一些青年把錢進和魏雄圖舉了起來。
錢進沒想到青年們反應這么激烈。
他總感覺有人趁機捏自己的屁股肉。
而魏雄圖更慘,他沒有腰帶是用了一根繩子系在腰間。
青年們動作太大把繩子給拽開了,這樣他聲嘶力竭的喊:“褲子我的褲子……”
錢進想帶幾個備考生去幫魏雄圖搬家,結果魏雄圖說他在大舅家根本沒什么東西,就是一卷鋪蓋和幾身不同季節的換洗衣物。
“本來有挺多書的。”魏雄圖談及此事頗有些遺憾,“都被我大舅媽送人了。”
錢進早就聽出不對勁了:“你大舅一家對你們很不好呀!”
魏雄圖輕描淡寫的說:“還行吧,畢竟是我給他們制造麻煩了。”
錢進說道:“你人別這么內耗,不要有點什么事情先往自己身上找責任。”
“消耗別人,開心自己,這才是正確的生活觀!”
“走吧,我陪你搬家。”
魏雄圖舅舅家在城北區,這樣他每天上班來回騎行時間超過一個半小時,非常辛苦。
相比老城區的城南區,城北區屬于后發城區,它在生活、教育、醫療各方面資源方面會差一些,卻因為新蓋了工人新村,導致居住環境更好。
魏雄圖大舅家就住在機械廠工人新村。
這是去年才交付的新樓房,以行列式五層樓為主體,每排自東向西排列8棟樓房,每棟房子分割為8間獨立居室,每個居室面積最小也有35平方米。
錢進行走在小區里,仔細注意了環境和建筑風格。
現在沒有改革開放,住房風格還是很保守。
雖然名為工人新村,可仍然是仿蘇式筒子樓所建。
它們采用紅磚外墻與平頂設計,每層住戶共用長走廊和公共廁所,一層設置連排開放式陽臺,然后進步之處在于給每個房子提供了單獨廚房。
此時已經是下班時間了。
蘇式尖頂在十一月傍晚的夕陽下泛著橙紅色,單元樓有老式防盜門,一進去就能聞見炒白菜的香味。
魏雄圖的大舅家在三樓最西戶。
他們上樓的時候,公共水龍頭前排隊的婦女們齊刷刷扭頭,目光像探照燈打在錢進身上。
魏雄圖很有寄人籬下的覺悟,腳步聲比貓走路聲還要輕,說話聲更小:
“我的東西很少,待會你在門外等等吧,我自己進去收拾了就走。”
錢進點點頭,他聞到了燉肉的香氣,也聞到了六六粉的刺鼻味。
樓里都是新房子。
魏雄圖打開大舅家的朱漆門,錢進差點被晃瞎眼——
門后掛著面當下罕見的大玻璃鏡,鏡面映出對面墻上的《領袖同志去安源》的油畫。
魏雄圖小心翼翼要去廚房,錢進瞥見廚房門板上被人用毛筆歪歪扭扭寫了‘牛圈’兩字。
他眉頭頓時皺在一起,拉開門走進去。
有個婦女聞聲出來,豐腴的圓臉蛋上帶著嫌棄之色:“哎,魏家的,你今天怎么這么早下班了?”
她看見了錢進,目光上下審視一通后有些驚疑不定:“同志你是干嘛的?”
魏雄圖介紹說:“大舅媽,這是我的同事……”
“也是個老搬?”大舅媽立馬又恢復嫌棄之色,“你帶狐朋狗友來我們家里干什么?”
“我可跟你說,你吃白食就罷了,要是……”
“他吃白食?”錢進忍無可忍,“女同志我想問一下,我這位同事剛得到的自行車兌換券哪里去了?”
“那樣一件帶加快軸的自行車兌換券,在任何人家里都夠換一年美食吧?”
大舅媽不加掩飾的給他一記白眼:
“說什么呢?魏家的,你干嘛呢?哦,上班了有工友了,帶上工友來找我們麻煩了?”
“那兌換券是你非要給你大舅的,可不是我們家里貪圖你東西非要你的。”
“要是你舍不得給你直說,我這就去給你拿,你別以為我家占你便宜。”
話是這么說,婦女根本沒動作。
魏雄圖想推錢進出門,低聲說:
“我自己受點委屈沒什么,你別跟著受委屈,也別因為我上火或者惹上麻煩,否則我日后無顏面對你。”
然后他回頭解釋說:“我同事沒這個意思,大舅媽你誤會了……”
“我誤會什么?你看你現在本事大的,都能帶同事來我家里了。還有你看這個同事,哎喲真厲害呀。”大舅媽冷笑。
“當初收留你的時候咱們可是約法三章的,你不準帶狐朋狗友回來,否則你就趕緊從我家搬出去,我們是好人家,不能什么人都接待!”
魏雄圖說道:“嗯,我今天回來收拾東西,就是要搬走了。”
大舅媽愣住了:“你要搬走?你你你搬去哪里?”
魏雄圖笑道:“去泰山路,那邊有一套空房子,我準備帶我妹妹和我女兒搬去住。”
大舅媽眼皮眨得飛快,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一時之間支支吾吾起來。
錢進感覺很有意思。
她似乎并不想讓魏雄圖搬走。
難道這大舅媽是刀子嘴豆腐心,實際上對魏雄圖還是有感情的?
魏雄圖很快解答了他的疑惑:
“大舅媽你忙你的,不用麻煩你幫忙。”
“不過以后得麻煩你自己收拾衛生倒垃圾了,我也沒法幫你們燒飯了,還有給向明補課的事恐怕也不好進行了……”
錢進生氣。
他還是把這娘們想的太好了。
大舅媽裹了裹著緞面薄棉襖,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就一腳踢在門口的臉盆上。
搪瓷盆撞開了廚房,露出全貌。
四平米空間里塞著煤球爐、碗柜和鋪蓋卷,其中鋪蓋卷塞在碗柜和煤堆之間,被染成了醬色。
油氈紙天花板上吊著落灰的臘肉香腸,唯一透光的氣窗釘著塑料布,上面用鋼筆畫了一幅世界地圖,但好些小島嶼已經被油煙熏得模糊不清。
錢進忍無可忍。
他將魏雄圖推進廚房關上門開始訓:“你這性子軟的跟鼻涕似的,怎么當老師?怎么能教出厲害學生?”
“這是你舅媽、你親舅媽?她一直這么對你然后你就忍耐?!”
魏雄圖苦笑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
錢進擺手:“少來這套,難怪魏老師要把小湯圓帶走,讓小湯圓整天這么被人受欺負,她非少兒抑郁不可!”
“我問你,這種親戚你以后還想走動嗎?”
魏雄圖搖搖頭說道:“以后自然是井水不犯河水,她家里也不想跟我走動了。”
錢進問道:“你除了給過他們自行車兌換券,還給過什么?”
魏雄圖說:“再就是一些書和我下鄉回來帶的一些糧食干菜咸菜之類的。”
錢進說道:“把自行車兌換券要回來給魏老師用!”
魏雄圖無奈:“你不了解我大舅他們一家,要不回來的。”
“算了,這次離開,我以后不跟他們打交道好了。”
錢進冷笑:“你也不了解我!”
結果大舅媽在外面聽到了他們的討論聲,她一把推開門喊道:
“你們在我家里干什么?想干什么?”
“爸媽你們快回來,看看他們魏家人要干什么!”
有老頭老太著急忙慌的從水房趕回來,老頭拿著報紙、老太手是濕的:
“干什么?那小子敢干什么?”
“讓他滾蛋,不許他再住咱家里了!他路長帆是咱家倒插門女婿,看把他們家里能的!”
錢進擅長硬碰硬,出門說道:
“魏雄圖馬上就離開你們家里,他給你們家里當保姆的工錢抵消住宿費和飯費,現在你們把從他手里拿走的自行車兌換券拿出來還給他!”
大舅媽梗著脖子說:“憑什么?”
“我們一沒偷二沒搶,他自己把自行車兌換券送給我們的,現在還想要回去?做夢吧!”
錢進聞言笑起來:“憑什么?就憑我現在給你個機會。”
“你現在還券那什么事都沒有,否則你等著后悔吧!”
大舅媽噗嗤笑起來,指著他輕蔑的說:“憑你個臭老搬?”
魏雄圖快速收拾了鋪蓋和幾本書,說:“算了,咱們快走吧,你別跟著我倒霉更別因為我的事鬧心。”
他不想給錢進找麻煩。
但錢進覺得他太軟了,不知道斗爭就是要斗。
敵人像彈簧,你弱它就強。
大舅媽發現他退讓了便更加能耐,又看見他收拾的鋪蓋卷上有筆記本,去拿了火鉗夾起來扔進爐子里。
火星濺到錢進的勞保鞋上。
錢進大怒。
魏雄圖撲過去搶救,結果額頭將灶臺上的搪瓷缸撞進煤灰里,缸身上‘勞動模范’的紅字被染成褐色。
“混賬玩意兒死老81!”大舅媽尖指甲戳向魏雄圖,”這缸子是你大舅七一年得的獎,摔壞了看你個窮老81拿什么賠!”
錢進一腳踩癟了搪瓷鍋,從挎包里拿出治安突擊隊的紅袖章拍在桌子上:“這個賠!”
大舅媽定睛一看倒吸一口涼氣。
她沒想到這個臭老搬還是治安突擊隊成員,這可不好惹。
但老頭老太卻不管這些,看到錢進踩壞自家搪瓷缸子他們張牙舞爪要攻擊錢進:
“你個癟三敢在我家動手動腳,老子折斷你胳膊……”
“不賠錢別想走,你個驢日過的破比、母狗都不叫你日的爛叼……”
“夠了!”一聲爆吼陡然響起。
魏雄圖俊臉漲紅、額頭青筋暴起。
他突然爆發,猛地伸手進錢進挎包抽出里面的三棱軍刺撲向大舅媽:
“你們罵我笑話我諷刺我就算了!不準這么對我的同志!”
錢進趕緊抱住他后腰。
這次輪到他勸說魏雄圖了:“哎哎哎大舅子別這樣,咱一家子還得好好過日子呢……”
魏雄圖削瘦的身軀爆發出巨大的力量,拼命往前沖:
“我平日里給你們當牛做馬跟奴隸一樣你們還要干什么!我都說了要搬走你們還要怎么樣!”
“你們想逼死我是嗎告訴你們我不會死!”
“你們以為對我的同志可以像對我一樣為所欲為那你們是想錯了!”
鋒利的三棱刺刀在狹窄的廚房里亂晃,掃過門板‘嗤啦’一下子刮出一道口子。
這是老鐵匠們仔細打磨的利器!
老頭老太第一時間轉身跑:“報警、去報警!”
大舅媽也嚇得臉蛋扭曲、踉蹌后退,身子撞在鏡子上,將鏡子給撞了下來‘咣當’一聲摔碎了。
這時外面響起個青年的聲音:“爺爺奶奶怎么了?家里怎么了?”
老頭欣喜的聲音響起:“向明你可算回來了,還帶著同學們?好,太好了。”
“快,你們快進去,有犯罪分子進了咱家打砸搶,快去收拾他們!”
幾個青年聞言頓時熱血沸騰,拉開門蜂擁進來。
但鋒利的軍刺又讓他們瞬間冷靜下來。
領頭青年看著手持軍刺、雙眼通紅的魏雄圖:“喂,魏家的,你瘋了嗎?”
面對自己的學生,魏雄圖冷靜的很快。
錢進將軍刺奪下來塞回包里,說道:“咱們先走,事情回頭說、券回頭要。”
這大舅哥脾氣太嚇人了。
估計是屬牛的,牛子的牛。
一直軟塌塌,受到刺激突然之間就能充血硬邦邦。
他的爆炸讓錢進后續計劃無從施展,得先讓他冷靜下來,否則傷了人可沒辦法收場。
錢進有辦法無傷收拾這一家子。
領頭青年向明說:“你是誰?你們往哪里走?”
錢進不搭理他,回身用軍刺劃掉了‘牛圈’兩字,改成了‘書房’。
他對驚慌的大舅媽說:“魏老師不是什么老81,是能教出大學生的優秀教師!”
向明一行人看著默默抱起鋪蓋的魏雄圖,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青年問:“魏老師,你、你不在這里住了?”
魏雄圖默默點頭。
青年沮喪的說:“向明我就說過,你家里人對魏老師尊重一些,否則他遲早要走。”
后面的胖青年學《林海雪原》中的名臺詞喊了一嗓子:“老九不能走!”
“魏老師,你是我們的老師,你走了誰給我們補課?要不然你去我家住吧,去我家免費吃住,我家里肯定尊重你……”
“胖子你別瞎說,”向明強硬開口:“沒事,沒了張屠夫還得吃帶毛豬?”
“咱下午不是得到消息了嗎?泰山路上開了個很大的學習室,條件很好。剛才我又得到消息了,那學習室來了新老師。”
“我在那里面有朋友,我帶你們去那里學習,肯定比跟著這個魏家的要好!”
錢進聽了哈哈笑。
向明指著他說:“你他媽笑什么?你到底什么東西?”
錢進慢條斯理的戴上紅袖章,說:
“我叫錢進,泰山路治安突擊隊副隊長,勞動突擊隊總隊長,學習突擊隊隊長。”
“有件事很巧合,你們說的那個學習室,全名應該叫學習突擊隊教室,是我主持辦成的。”
“更巧合的是,你們所說的泰山路學習室來了新老師,就是這位魏老師!”
青年們呆住了。
向明下意識說:“你就胡扯吧!”
錢進笑著推開他:“是不是胡扯,你可以跟著我去看看。”
“不過我勸你們不要去,因為去了也是白去,學習室不歡迎你們!”
說著他接過鋪蓋卷率先下樓。
三樓窗口傳來大舅媽的叫罵,很快被公共水龍頭旁的議論聲淹沒。
胖青年追上他叫道:“你不是吹牛逼?你真是錢進!”
錢進抬起胳膊讓他看紅袖章:“你們既然知道錢進,應當知道他是泰山路治安突擊隊副隊長。”
后面追出來的青年表情垮了:“草,完蛋了!”
“我都說過啊,向明你家得對魏老師好一些,你們平時太欺負人了!”
錢進看了青年一眼:“算你好歹有良心、有正義感。”
“那你去學習室吧,你這樣能明辨是非的青年確實應該考大學。”
青年立馬樂了:“嘿,謝了,錢校長!”
胖青年急了:“錢校長魏老師留步啊!”
“我不是找補,你問馬串子,我平時也是這樣,你問魏老師,魏老師我媽可是給你送過筆記本當你給我補課謝禮的!”
魏雄圖點頭:“他們五個都是好青年。”
錢進說道:“行吧,魏老師是個好老師,他不想壞了你們前程,還想送你們進大學,那你們去泰山路學習室吧。”
胖青年很機靈,立馬說:“錢校長您放心,我們跟向明劃清界限!”
“實際上我們真看不慣他家里對待魏老師的態度,我們勸過他的,可我們不是他家里親戚也不是他家人領導,我們說話沒有分量……”
錢進擺擺手:“我相信你。”
“另外別擔心,我們搞教育的不搞劃清界限那一套,你們只要是正直善良的好青年,那我們的學習室就歡迎你們!”
青年們松了口氣。
錢進繼續說:“我這輩子最討厭兩種人,第一種就是搞劃界限那一套的人,第二種就是沒跟向明這一家子劃清界限的人!”
青年們面面相覷,然后拔腿跑了。
向明喊他們。
喊的越大聲,他們跑的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