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起地契,錢進短暫休息后上班。
晚上有飯局。
龐副所長已經幫他和王東約好了與棉紡六廠保衛科領導們吃飯。
這樣的酒局少不了暴飲。
等晚上回到家的時候,錢進已經醉醺醺的。
倚在204門口的魏清歡見此便招呼了徐衛東,兩人一起將他送進房間。
徐衛東知道他是帶王東宴請棉紡六廠保衛科的領導干部了,就關心的問:“怎么樣?”
錢進笑著將落在一起的飯盒遞給魏清歡:“打包了羊湯,我找管老哥特意為你們熬的,真材實料,滋陰補陽。”
“天氣冷了,你晚上回去當夜宵暖暖身子。”
魏清歡沒有拂了他的好意,也笑吟吟回應:“湯圓很喜歡喝羊湯。”
錢進說道:“回頭我學著自己煮,咱買羊肉羊雜羊骨頭,自己燉羊湯。”
魏清歡點點頭:“我會燉,到時候你可以嘗嘗我的手藝。”
徐衛東目瞪口呆。
那年28,站在一旁如嘍啰。
他默默往后退,作勢離開205關閉房門。
這年頭可不敢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錢進將桌子上的書砸向他:“你往哪里滾?”
徐衛東無奈的說:“我留在這里干什么?問你話你又不說。”
錢進說道:“這著什么急?”
“客咱請了,禮咱送了,該做的都做到位了,剩下的就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啦。”
晚飯吃的很愉快。
王東能喝。
錢進帶去了好酒,國營第二飯店的菜又過硬,加上黃永濤、龐來福居中調節氣氛。
大家是吃好喝好商量好。
保衛科長蘇大同沒有當場表態,說回去要開會討論、聽取廠領導意見。
但是錢進送他們離開時候把白酒手表紅包一塞,他們就紛紛表態讓王東明天直接去保衛科……
倒不是國棉六廠錄用王東進保衛科了,這年頭新人進廠不需要實習卻要學徒。
學徒期間看個人表現,不合適的要被換到其他車間、跟隨其他工種師傅再學習。
現在差不多算是王東可以進保衛科實習了,只要他別犯錯那大概率能留在保衛科。
如果還能再立功,那就穩穩當當能進保衛科了。
錢進做事不喜歡冒險,他做什么都追求穩穩當當。
于是他就琢磨怎么能讓王東好好表現。
靠他在77年的資源肯定不行了。
錢進覺得還是得靠商城。
他送魏清歡回到夜校宿舍后便研究起了各類商品,找來找去找到了一本《海濱市志》。
看到這本書他眼睛一亮。
神器啊!
他按圖索驥,直接找到了《海濱市治安志》!
這本書是他當下急需的!
一百五十塊錢支付,這本跟《大英百科全書》差不多大小厚薄的硬皮書出現在金箱子里。
他翻看《治安志》。
發現這本書是1985年編纂的。
這讓他更是欣喜若狂。
1985年隔著當下不遠,肯定有對當下各類案件的記錄!
書本前面是海濱市地理環境介紹、治安機關建國以來的設置變動、陸上以及海域治安管理條例等等。
再往后重頭戲出現:
《三反五反斗爭成果》、《打擊刑事犯罪記錄》、《緝毒緝私成果》!
錢進鎖上門,開始秉燭夜讀。
這上面有具體案件的記錄。
閱讀之后他還真從中找到了一件在當下極有偵破價值的案件!
不光能幫王東,還能幫他自己!
一件緝私案!
轉過一天來到周一,錢進上班干活不那么認真了,他抽空就在碼頭上轉悠,專門查看閩南地區入港的漁船。
周四,天氣陰沉,一大早有一艘涂著閩字牌的機動漁船徐徐靠港。
這艘漁船運送的主要是烏賊、章魚之類的海鮮。
烏賊又叫墨魚,它有墨囊。
被捕撈后墨魚死亡,墨囊里的墨水會不自覺往外排出,不小心就能沾人一身,又腥又臟,是搬運工們最討厭的海產品之一。
這批海鮮由海濱市工商單位接收,然后送去農貿市場出售。
工商單位沒有專屬搬運隊,他們會雇傭港口所屬搬運隊來干活。
錢進帶上魏雄圖一起來幫忙:“同志們你們今天工作挺繁重啊,需要搭把手嗎?”
負責這船海鮮搬運工作的工人頭頭先警惕的問:“你們想搶活?”
錢進搖搖頭:“不,我們就是來幫忙,不要工錢,什么都不要。”
搬運工們一聽這話高興了。
那還說什么?
請上手!
錢進抖擻精神,跟魏雄圖兩人抬著一筐子烏賊下船。
船上漁民沒事干就曬太陽、看熱鬧。
無聊的時候,有人就想找事。
其中一個漁民便笑著對同伴說:“我上次來海濱市學了一首順口溜,很好玩,你要不要聽聽?”
同伴懶洋洋的讓他說。
這漁民就說:“老搬老搬,四爪朝天,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錢進和魏雄圖恰好聽到了這番話。
魏雄圖當場不高興了。
老搬說的自然是搬運工,而這首順口溜是市民對他們的嘲諷。
其中的“四爪朝天”是說搬運工的工作強度大,到了休息的時候,就會趕緊仰面躺下休息的情景。
錢進聽后卻很高興,然后箭步上去將說話的漁民給推翻在地:“搬你媽賣批呢!”
漁民們在海上搏惡風斗巨浪討飯吃,個個勇武過人且團結一致。
同伴挨打,其他人立馬對錢進動手。
魏雄圖急了,左手抓烏賊右手抓章魚,兩手都要抓,兩手抓的軟,然后上去擋住錢進身體胡亂揮舞。
黑水滿天飛,漁民們也嫌棄這東西便紛紛后退。
錢進退的更快。
魏雄圖靠他近,那是一個勁往他身上招呼!
要不是他看到魏雄圖給他擋拳頭來著,他都擔心這貨臨陣叛變了。
其他搬運工一看起了沖突,趕緊上來問怎么回事。
錢進理直氣壯的把漁民嘲笑他們的順口溜說出來。
這下好了,所有搬運工都同仇敵愾。
就像盲流這稱呼是勞動突擊隊的逆鱗一樣,這首順口溜也是搬運工的逆鱗。
搬運工隊長吹銅哨子,刺耳的聲音在港口傳得很遠,更多的搬運工聞訊而來。
船老大出來擋在沖突的雙方人馬之間。
他是個絡腮胡子、又矮又壯的大漢,形象威嚴、聲音洪亮:
“怎么回事?是有這回事嗎?”
被質問的漁民堅定的說:“沒有,我沒說過這首順口溜!”
魏雄圖很生氣:“我以我的黨性發誓,他撒謊!他絕對說過這個順口溜!”
漁民可不管他怎么發誓,就說錢進兩人是陷害自己。
船老大帶搬運隊頭頭們進駕駛艙,他給頭頭們分了煙、道了歉,沖突就此煙消云散。
錢進被趕來的胡順子領走。
胡順子很生氣:“咱的活都干不完,你給我出去干?家里的沒喂飽,你去喂外面的?”
“行,你倆能干活是吧?明天咱這邊要來單位過冬用的煤……”
錢進低聲說:“我國營飯店的老大哥讓我今天下了班去拿兩瓶酒,但那酒太烈了,我是不敢喝,估計得是頭兒你這樣的硬漢子才能喝!”
胡順子頓時咧嘴笑了:“是吧?哈哈,我就愛喝烈酒!”
“哎我不是跟你吹牛逼,以前軍馬場老白干82度!我!一口一杯的燜!”
錢進說道:“那我不信,明天我把酒拿來送給你,你喝著試試?”
胡順子拍拍他肩膀:“今天你別加班啊,下班趕緊走,別讓老大哥久等!”
錢進確實不能加班。
今晚事情挺多。
他去王東家里找人。
王東穿著剛發的制服在嘚瑟。
他站在樓道口吹口琴,把《駿馬奔馳保邊疆》吹了一遍又一遍。
錢進問他:“喲,王科長,您是好雅興。”
王東拿下口琴嘿嘿笑:“錢總隊別笑話我,我們窮人乍富就這樣。”
錢進說道:“你富了嗎?已經入職保衛科了嗎?”
王東訕笑道:“八九不離十了吧?”
錢進說道:“今晚我帶你去辦點事,辦成了以后才能說八九不離十!”
王東精神一振:“又要去黑市抓搶劫犯?”
錢進搖搖頭:“這次可厲害了!”
這次是緝私。
可就不能光靠治安突擊隊自己莽了。
錢進去找龐來福匯報了相關情況,講明了自己的懷疑依據:
“那艘漁船入港后已經用纜繩系了樁,可是卻還下船錨,他們船錨個頭大的異常,上面還有反復焊接的痕跡……”
“船上漁民不像樣,手上沒什么老繭,抽的全是紅塔山這樣的好煙,甚至還有洋煙……”
“裝墨魚的木箱不對頭,木板太厚,我趁機敲過箱子,里面有空間!”
龐來福摸出大雞香煙給嘴里塞了一根,皺眉說:“全是推測啊?這無憑無據的,是吧?”
錢進說道:“是,可得去看看。”
“如果他們不是搞投機倒把的最好,如果他們是,那咱可不能放任犯罪行為就在海濱市地頭上發生!”
“咱們是國家的主人,是社會主義事業的接班人,還是治安上的……”
“行行行,別說了,是該去看看。”龐來福把程華叫來:“小程你沒有媳婦兒,又是治安突擊隊隊長,你跟著去看看。”
程華噘嘴。
這次是大活,出發的可不單是治安突擊隊,整個勞動突擊隊全體上陣!
興師動眾!
照常是全隊集結、集體出發。
結果出發的時候找不到王東了,這把錢進氣夠嗆。
徐衛東罵道:“不就是進了個保衛科嗎?裝什么縣太爺?還得八抬大轎把他抬出來?”
出去找人的朱韜跑回來:“老王回來了……”
王東騎著自行車狂奔而至。
“你他娘個掉鏈子的貨……”徐衛東不放過罵他的機會。
王東不理他,下車后主動將衣服一掀:“錢總隊,看我給你弄了個什么好東西!”
錢進打眼一看。
一把黑坨坨的手槍,槍柄上是個黑色五角星。
他大驚:“你從哪里弄來這東西?”
王東說道:“我們辦公室呀,這是我們副科長的配槍,他平時鎖在抽屜里,上夜班的有時候用的著。”
聽到這話,錢進咋舌。
這年頭工廠保衛科的領導們真是沒有點紀律性,做事太隨意了!
不過有了這把槍傍身,他們今晚的緝私行動確實更安全一些。
之前他們去黑市釣魚執法的時候也帶過槍,可那都是從治安所保衛庫里借出來的損毀槍,不能用。
這次錢進拿到了真槍。
沉重的大黑星!
殺傷力極強的手槍!
踏著夜色,一群人分隊列奔赴了甲港。
集體行動。
殺氣騰騰。
嚇得路上野狗隔著老遠就狂竄。
魏雄圖沒回家,被錢進要求待在倉庫里等著自己回來。
他看到錢進帶著幾十條漢子回來并且規劃著要包圍閩南漁船的時候,頓時震驚了:
“錢同志,你性子也太烈了吧?就因為他們說順口溜嘲諷咱,你就要帶這么多人去打仗?”
錢進給他個白眼:“我是要帶他們去給咱倆的臨時工轉正!”
然后他沖勞動突擊隊全員揮手:
“同志們,全隊突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