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方子這么厲害,那這怎么沒有傳下來?”方言終于忍不住對著師父陸東華問道。
陸東華一怔:
“這不是傳下來了嘛。”
“……”方言無語了。
他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來看事兒的,更多是想問到了二十一世紀,自己怎么連聽都沒聽過了。
不過站在師父這會兒的角度來看,這不是前幾年的雜志正好寫了嘛,有啥沒傳下來的?
方言只好改口道:
“我是說,我居然都不知道,而且您看,現在醫院里的醫生大部分人應該也不知道,特別是藥房里面的中藥師,你看看剛才他們的反應,完全不知道這個方子。”
老爺子一拍大腿說道:
“嗐,你也不看這書是啥時候的?72年!那是什么時間?”
方言一怔,是啥時間?
突然他反應過來,對啊,風暴時間,這時候能夠發行的書,到了后面也會成為某種下意識就會打馬賽克的東西。
難道是因為這個?
那也不對啊,這個治療方法如此的管用,不能就因為這么個問題就被和諧了吧?
完全沒道理啊!
方言感覺這不直接得個諾貝爾獎簡直就是屈才了。
當然了,諾獎那玩意兒,方言也是經歷過的,里面水有點深。
需要其他諾獎得主或者是一些大的權威單位提名才行,就像是屠女士團隊的青蒿素在1972年就搞出來了,到了2015年才得獎,相隔時間四十四年。
誒,等等,怎么又是這年?
方言揉了揉眉心,感覺里面像是有一雙大手在攪動似的。
難道是未來發生了某些事兒,才導致這個方子沒有傳承下去?
不能真是疫苗太賺錢了吧?
方言腦子里也忍不住思考起來了,他記得看過相關統計,在他大學畢業后那會兒全國每年狂犬疫苗使用數量占據了全球百分之八十的市場份額,每年狂犬疫苗批簽發量超過8000萬劑次,因為每年約有4000萬人被貓狗咬傷,龐大的暴露風險基數也使得對狂犬疫苗的需求居高不下。
且市場規模還在不斷增長,整體市場的年利潤應該是一個較為可觀的數字。
這還只是狂犬疫苗,免疫球蛋白加入后,更是直接翻了好幾倍的費用。
如果這樣計算這下瘀血湯成本簡直就是毛毛雨,實在是不值得一提的東西,并且他組成也不是秘密,完全沒有商業價值。
“發什么呆呢?!”師父陸東華的聲音把方言拉回了現實中。
他回過神來,解釋道:
“哦,沒事,我就是在想這東西這么厲害,不傳承下去實在可惜了,這得救多少人的命啊!”
陸東華看著方言皺著眉發呆的樣子,嘆了口氣,慢悠悠開口:“也不是沒傳下來,是傳著傳著,就藏起來了,這里面的原因,比你想的復雜。”
他指尖敲了敲桌角的舊雜志,語氣里帶著點感慨:“首先就是那幾年的雜志,后來多少好東西都因為‘時代印記’被束之高閣?而且現在醫院里更講‘西醫標準化’,中醫的老方子要么被改得面目全非,要么就鎖在圖書館的舊書堆里,年輕醫生連見都見不到,更別說學了。”
“再往后呢?”陸東華頓了頓,接著說,“那不是疫苗起來了嘛。你也知道,現在被狗咬了,第一反應就是去打狂犬疫苗,誰還會想到找中醫開方子?疫苗是‘預防’的,方便快捷,醫院也愿意推,畢竟流程標準,風險小。可下瘀血湯是發病后用的,得辨證,得看時機,還得跟病人解釋‘為啥小便會紅、為啥會拉肚子’,麻煩不說,萬一碰到急重癥,還容易被質疑。”
師父這么一說,方言立馬就感覺自己想得還是有道理的,狂犬疫苗加免疫球蛋白,一套下來多少錢?下瘀血湯一副才多少錢?如果他是醫院,是藥廠,更愿意推哪個?這不是說有人故意藏著方子,是‘市場’推著大家往‘更賺錢、更省事’的方向走,老方子沒人推,自然就沒人知道了。
這時候陸東華繼續說道:
“而且你看這里寫的‘隨訪十年’,可現在的人你隨便找個人問問,他信這個嗎?他們當然是更加信化驗單,信報告,信‘國際通用標準’。你跟他說‘用漢朝的方子能治狂犬病’,他第一反應是‘你是不是騙子’?連醫生自己都沒底氣,方子怎么傳得開?”
“除非是真的發病了,用這個玩意兒救急,要不然還真是沒人用。”
方言點了點頭,確實啊,除非是發病了,疫苗已經沒辦法了,要不然誰用這玩意兒?
只有那些被醫院判了死刑,讓回家等死準備后事的人,才會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但是救命稻草后面也會逐漸被人忘掉的。
“不過你不一樣啊。”陸東華這個時候說道。
方言轉頭看他,只聽師父繼續說道:
“你現在的影響力把這個方子推廣出去那還是挺容易的,你把張福治好了,再拿這個病例去給衛生部打個申請,再把這個方子推廣一下,至少大部分的中醫院肯定會收到這個消息,而且你還可以在學校里也推廣一下,到時候新畢業的那些學生,不是也就知道了嘛。”
方言猛地抬頭,眼里瞬間亮了,他之前光盯著為什么沒傳下來,卻沒想著自己能成為傳播的人。
師父的話像點開了一盞燈,讓他忽然明白,自己手里不僅握著張福的救命希望,還握著讓這個經方治病的可能。
陸東華說道:
“你手里有沈占堯的四十多例醫案,還有十年隨訪記錄,現在再加上張福的病例,活生生的治愈例子擺在那兒,比空口說白話強一百倍。
你現在是中醫科的主任,又是廖主任身邊的紅人,說話相當有分量,衛生部那邊也愿意聽實際病例,不比當年那些藏著方子的老大夫方便?”
“就算是你把這個沈占堯找過來,讓他和你一起分享治療經驗,推廣方子,那也是沒問題的啊。”
方言一想,對啊!
只要張福治好了,那就是突破口啊!
剛才光想著感慨了,沒想到直接改變歷史走向,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啊!
“對,您說的對!走咱們回協和!”方言對著師父說道。
陸東華點頭,和方言一起拿著雜志往外走去。
“咋又出去了?”這時候朱霖剛好看到方言他們出門,于是趕忙問道。
“回來找書的,還得回去給人看病呢。”方言說道。
“中午回來吃飯不?”朱霖問道。
方言看了下手表,已經十一點了。
他說道:
“應該會回來,如果不回來十二點前我會打電話的。”
聽到方言這么說,朱霖才點了點頭。
然后他和師父陸東華才朝著外邊走去。
很快兩人就到了中醫住院部,這會兒張福已經安排到了病房里,他們家里人也陪著他,他們也是第一次到協和中醫這里住院,沒想到條件這么好,沙發電視收錄機,簡直像是度假酒店似的。
要不是方言說過這地方按照普通床位收費,他們估計嚇夠嗆。
看到方言和陸東華來了,幾個人這才回過神來,他們也沒敢去動房間里的東西,只是到處看稀奇。
方言看了眼手表說道:
“應該還有幾分鐘藥就來了,我先摸個脈。”
他主要是確認這身體狀態能接住藥。
張福這會兒躺在床上,他還是怕聲怕風怕水,周圍人也沒敢倒水。
張福見方言走近,下意識往被子里縮了縮,手緊緊抓著床頭的欄桿,眼神里還帶著對周遭的警惕。
方言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輕輕拿起他的手腕,指尖搭在寸關尺上。
摸了一會兒脈搏,脈還是偏數。
方言放下他的手,又掀開被子看了看他小腿的疤痕,指尖在疤痕周圍輕輕按了按:“這兒還麻嗎?”
張福說道:
“麻……不過比早上輕了點,沒那么像有蟲子爬了。”
“不知道怎么的,到了中午就會好一些。”
方言解釋道:
“中午陽氣盛,能幫著散點經絡里的瘀寒,所以你會覺得麻得輕些,這是好事,說明你身體里的陽氣還能跟瘀毒抗衡,藥喝下去也更容易起效。”
他起身走到窗邊,把窗戶往中間拉了拉,留了道小縫通風,又把窗簾拉上大半,擋住直射的陽光:“風不直吹,也別太悶,這樣你能舒服點。”
張福哥哥在一旁聽得仔細,連忙點頭:“對對,中午他總說身上能暖和點,我還以為是天熱的緣故,原來是陽氣盛啊。”
張福感受著陽光,手慢慢松開了床頭的欄桿,眼神里的警惕少了些,多了點對“好轉”的盼頭。
沒等幾分鐘,走廊里就傳來護士的腳步聲,推著藥車進來,把溫好的藥汁、蜂蜜和黃酒放在桌上:“方主任,藥來了,溫度正好能喝。”
方言轉過頭對著張福說道:
“來吧,咱們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