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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章 北地亂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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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嘭嘭——”

  七月二十五日,面對李克用主力騎兵撤回代北的局面,成德鎮節度使王景崇毫不猶豫選擇了出兵義武。

  他先是率軍一萬馳援定州,康君立見狀,立馬撤軍到滱水以北。

  義武軍節度使侯固見狀,當即表示愿意臣服王景崇,而王景崇后續增調五千兵馬后,與侯固合兵二萬,渡過滱水,兵鋒直至易州。

  康君立見狀,只能退回易縣,依托易縣四周幾座城池來駐守。

  面對康君立的不斷后撤,王景崇與侯固窮追猛打,大軍包圍易縣足有六日時間,但始終無法輕松攻破易縣。

  “狗鼠的家伙,不過兩萬兵馬就敢強攻某剛剛打下的易州!”

  淶水上游的某處河谷內,此時八千騎兵齊聚此處,不過其中大半都是輕騎,只有軍中一千鴉兒軍和兩千多沙陀騎兵能夠披扎甲。

  李克用坐在牙帳內,耳邊聽著易縣派出求援快馬帶來的消息,胸中怒火翻涌。

  帳內站著不少騎將,其中大部分都較為年長,只有一人看似與李克用年紀相仿。

  正因如此,在眾人沉默的同時,蓋寓主動對李克用說道:

  “郎君,王景崇和侯固雖只有兵馬二萬,但王景崇卻隨時能從成德抽調兵馬北上,此戰必須速戰速決。”

  “自然!”李克用自然清楚這一戰不能拖太長,必須摧枯拉朽的重創王景崇與侯固。

  想到這里,他抬頭掃視眾將,目光著重放在了年輕小將與皮膚黢黑,宛若鐵塔般的三旬將領身上。

  年輕小將喚作周德威,比李克用還小一歲,擔任鴉兒軍列校,在南下與黃巢、秦宗權作戰時格外勇猛,被李克用破格提拔。

  三旬將領喚薛志勤,早年跟隨李國昌,因為膚色黢黑,身材高大,故此被人稱作鐵山。

  “陽五,你率兩千輕騎繞后,襲擾此二賊糧道。”

  “末將領命!”

  面對李克用下達的軍令,周德威果斷作揖應下,李克用見狀頷首,隨后看向薛志勤。

  “鐵山,你率大軍卯時出發易縣,午時必須抵達易縣,與王景崇他們對峙。”

  “末將領命!”薛志勤沉著應下。

  見狀,李克用便站起身道:“某率鴉兒軍寅時繞行,待汝等大軍抵達,便將此二賊討平!”

  眾將聽令,當即作揖高呼,而帳內代北兵馬也開始了休息。

  三個時辰后,李克用率一千鴉兒軍沿著西側的太行山,準備從西邊繞道前往易縣南部。

  一個時辰后,周德威與薛志勤分別拔營南下,而此時的天色也漸漸亮了起來。

  當天色徹底變亮,易縣城外的王景崇也掀開了帳簾,走出了牙帳。

  此刻的營盤內,成德軍的兵卒已經在民夫的伺候下,吃起了早飯。

  不過二十四歲的王景崇看著大軍已經開始用飯,滿意頷首,目光眺望遠方易縣。

  “趁此機會,將義武鎮收歸所有,鎮中那些老家伙便沒有借口遏制某了!”

  王景崇話里話外流露出輕松的語氣,左右兩名幕僚也頷首表示認可。

  王氏節制成德近百年,可謂根深蒂固。

  哪怕期間發生了田弘正作亂的事情,但也很快被王氏族人鎮壓下去。

  王景崇二十歲接任成德節度使,本想有番作為,但處處受到限制。

  如今他接掌成德已經四年,期間黃巢作亂他請兵南下,但李漼拒絕了他的請求,讓他失去了領兵證明自己的機會。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隨著李漼駕崩,大唐內亂,劉繼隆入洛等種種事情發生,哪怕是成德鎮內的那些老頑固也知道大亂將至。

  王景崇正是借助這群老家伙心態變化,與李克用未竟全功的機會,果斷出兵義武,不僅得到了定州,連易州都似乎即將為他所得。

  想到這里,王景崇只覺得神清氣爽,剛剛準備下令三軍吃完飯后繼續強攻易縣,結果卻見快馬急匆匆從南邊的營門沖來。

  “節帥,南邊發現代北的騎兵,他們襲擾了遂城的運糧隊!”

  塘騎列校的話,讓王景崇頓時便警惕了起來:“我軍的塘兵,可有發現其它方向有什么不對?”

  “并未。”左右幕僚搖搖頭,王景崇聞言稍稍心安,但還是警惕道:

  “將軍中八百騎兵作塘騎放出去,著重搜索北邊和西面。”

  “是!”左右幕僚應下,隨后便見營盤內沖出八百騎兵,化作塘騎小隊,分別探索四方而去。

  時間在推移,王景崇也在半個時辰后,傳令三軍著甲,準備攻打易縣。

  只是大軍耗費半個時辰出營后,不等后續兩萬民夫跟上,便見塘騎從東北方向疾馳而來。

  “節帥,東北二十里外發現代北的騎兵,數量不少于五千!”

  “五千騎兵?”王景崇聞言先是警惕,接著又是羨慕。

  昔年成德軍強盛時,擁有不少軍馬,不管是騎兵還是步卒都格外強橫。

  只可惜四鎮之亂后,成德軍騎兵遭受重創,如今雖然休養了近百年時間,鎮中騎兵也不過五千之數。

  此次他能帶八百騎兵出鎮,已經算是下了血本了。

  “傳令三軍,向東北方向列陣,召回塘騎,披甲列陣。”

  “末將領命!”

  王景崇不緊不慢的下令,而這時作為他臣屬的侯固也趕了上來。

  侯固才干平庸,對部下多放縱,并沒有什么值得義武軍信服的優點。

  正因如此,面對李克用的東進,他可以說是破綻百出,十分狼狽。

  如今雖然依附了王景崇,但李克用此前強攻猛打的兵勢,還是讓他產生了不安。

  “兩萬兵馬,能擋住五千騎兵嗎?”

  “狗鼠的家伙,你說什么?!”

  侯固的話剛剛說出,便有成德的牙將對他叱責起來。

  侯固聞言氣血上頭,剛想要罵回去,卻想到自己已經是對方臣屬,不得不低聲下氣道:“某也是擔心這李克用有詭計……”

  王景崇聞言,眉頭稍稍舒展,接著道:“五千騎兵固然很多,但我軍二萬,又有八百騎兵掠陣。”

  “他若敢來攻,定叫他討不得好!”

  王景崇的話,算是稍微安撫了侯固那顆焦慮的心。

  事后又見成德鎮兵開始結陣,并在不到兩刻鐘內結大陣對敵,侯固的心這才平靜了下來。

  時間在推移,半個時辰后,成德鎮的騎兵聚集一處,由王景崇親自統領,而東北方向也開始出現了揚塵。

  由于大旱,整個北方無比燥熱,許多步卒雖然才剛剛著甲不到一個時辰,卻已經冒出了不少汗水。

  “嗡隆隆……”

  五千代北騎兵在薛志勤指揮下,從東北方向聚集而來,城內的康君立見狀,立馬開始率軍在城頭擂鼓助威。

  王景崇雖然年輕,但卻并不浮躁,而是沉著打量雙方態勢。

  當他看到代北五千騎兵中,只有不到兩千披甲精騎后,他對自己贏得此戰的信心增添不少。

  “各軍交替,保持體力!”

  王景崇揮舞令旗,開始準許陣腳兵外所有兵卒席地而坐,原地恢復體力。

  每軍休息一刻鐘,隨后與陣腳兵交替,以此保持己方體力。

  這么做并無任何問題,所以薛志勤也沒敢第一時間上前與成德軍交戰,而是對易縣城內的康君立傳遞軍令。

  得到軍令,康君立開始在城外騎兵的掩護下,親率易縣城內五千步卒出城。

  這一舉動吸引了王景崇的注意,不過當他看到出城的兵馬中,僅有不足半數步卒著甲后,他便重新安下心來。

  時間在不斷推移,康君立成功率軍五千出城,充當了破陣的陣腳兵,而薛志勤則是將三千輕騎放在大軍兩側,自己率兩千披甲的沙陀騎兵作為后軍壓陣。

  兩萬對一萬,但代北兵馬披甲率不足五分,而成德則是披甲達到了八分。

  兩軍對峙,不管是從數量還是質量,似乎代北都不占優。

  饒是如此,薛志勤并未撤軍,而是等待時間。

  眼見時間即將來到午時,薛志勤開始揮舞令旗。

  “進!!”

  “嗚吼!嗚吼!嗚吼!”

  康君立得到軍令,立馬率領五千帶兵番漢步卒開始壓上,而王景崇并不慌亂,只是傳令三軍戒備。

  時間在推移,不過一刻鐘時間,五千代北步卒便壓到了百步之外。

  兩軍陣中弩手開始扣動扳機,無數弩矢劃過長空,射向了對方軍陣。

  箭矢打在甲胄上的聲音不斷作響,期間也摻雜著中箭的悶哼聲和慘叫聲。

  兩軍靠近五十步距離,弓手張弓搭箭,箭矢如驟雨落下。

  還未短兵交擊,兩軍便死傷了不少人,而隨著他們距離不斷靠近,作為陣腳兵的兩千多代北步卒便與成德軍展開了碰撞。

  “嗚吼!嗚吼!!”

  喊殺聲與戰吼聲不斷作響,兩軍陣腳兵手中的長槍開始碰撞,長槍撞擊在甲胄上的撞擊聲,就像無數鐵匠在瘋狂錘打砧板。

  有人被長槍戳中后,嘔吐出鮮血和剛剛吃下不久的食物,也有人被直接戳暈,倒在了戰場上。

  一時間,空氣中飄著血液的銹味與嘔吐物的腥氣,十分難聞。

  若只是陣腳交鋒,這還沒有什么,但隨著雙方作為跳蕩的兵卒開始張弓搭箭,無數箭矢在陣腳兵上空碰撞,最后化作箭雨落下。

  箭矢破空的尖嘯與弓弦震顫聲混響,對于那些沒有甲胄的兵卒來說,這些箭雨足以斃命。

  “穩住陣腳!”

  代北步卒的數量始終還是太少了,王景崇只令前軍出陣,便已經將康君立率領的五千步卒三面包圍。

  代北陣腳兵持槍架成的鋼鐵堤壩,此刻正在成德軍的鋼鐵洪流面前止不住的后縮軍陣。

  “還不動嗎……”

  王景崇目光看向薛志勤率領的五千騎兵,心中隱隱期待。

  如果能繳獲足夠多的軍馬,那他在成德鎮的地位,或許還將提高。

  “嗚嗚嗚——”

  “來了!”

  當薛志勤終于下令吹響號角,王景崇眼底也閃過了幾分期待和激動。

  他看向身旁幕僚頷首,隨后便見幕僚舉起令旗麾下。

  霎時間,后方作為中軍和后軍的一萬步卒開始壓上,而王景崇身旁的八百披甲騎兵也做足了準備。

  “嗚吼!嗚吼!”

  “唏律律……”

  一萬由成德、義武組成的聯軍壓上,喊殺聲和戰吼聲引得成德軍騎兵胯下馬匹不安唏律。

  薛志勤見狀,當即率領五千騎兵壓上,準備用輕騎來消耗成德軍步卒體力,再用披甲騎兵來破陣。

  王景崇眼見輕騎壓上,他不為所動,而是揮舞令旗,讓陣中跳蕩手以弓弩步射來反擊輕騎。

  騎射和步射,單論難度,肯定是前者最難,而后者相較來說上手容易。

  若是單對單,那騎射之人可以不斷來回變化行徑來消耗步射之人的體力。

  但若是結陣對敵,那步射密集的箭雨便會壓制任何一支想要進行騎射的輕騎。

  沒有甲胄的代北輕騎,在幾個呼吸間便遭受了三千多步射手的弓弩壓制,箭雨一輪輪落下,被射死的馬匹、騎兵數不勝數。

  薛志勤見狀,抬頭看了眼天色,又低頭看了看即將來到午時的小型日晷,隨即放下日晷,舉起手中令旗。

  “進!”

  “嗚嗚嗚——”

  薛志勤動了,王景崇見狀也立馬揮下令旗,八百精騎跟隨他開始移動。

  眼見薛志勤率領精騎準備發起沖鋒,王景崇也催促著己方精騎開始發起沖鋒。

  雙方的碰撞,必須在距離成德軍步卒較近的地方。

  這樣一旦雙方碰撞,成德軍的步卒就會迅速涌上來,將薛志勤率領的兩千沙陀精騎包圍殲滅。

  只要限制了精騎的移動,精騎就只是待宰的羔羊罷了。

  王景崇振臂高呼,霎時間兩軍都發起了沖鋒。

  薛志勤仿佛不明白王景崇的心思,竟然真的按照王景崇所想的與他在成德軍步卒不遠處發生了碰撞。

  “嘭!!”

  “嘶鳴——”

  “額啊……”

  霎時間,人仰馬翻者數不勝數,落馬者被踐踏而死,馬匹不斷嘶鳴。

  兩軍除了外圍的騎兵成功交錯,中間的騎兵幾乎都被限制住了馬力。

  指揮步卒的侯固見狀,當即便帶著中軍、后軍一萬步卒脫離了對代北步卒的圍剿,朝著薛志勤這邊包圍而來。

  馬蹄聲和喊殺聲,使得任何號角聲和哨聲都變得那么細微。

  只是當無數哨聲響起的時候,王景崇頓時察覺到了不對勁。

  “發生了何事?!”

  四周都在喊殺,王景崇根本無法判斷是哪個方向在吹哨,也看不到四周的環境。

  在他慌張時,早已在戰場西南方向等待許久的李克用,此刻終于發起了進攻。

  “嗡隆隆……”

  霎時間,一千鴉兒軍沖鋒的態勢,令正在包圍代北步卒的成德、義武兩鎮兵馬手足無措。

  “結陣,捉馬人準備捉馬!!”

  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相貌普通,氣質威嚴的青年手執步槊,指揮麾下兵馬開始了列陣御敵。

  有這名青年列校打樣,各支兵馬分別有樣學樣,面朝西南方向列起了陣腳。

  李克用眼見成德軍上千人列陣,他并未慌亂,而是催促沖鋒。

  在兩軍即將碰撞前,鴉兒軍內的騎兵紛紛張弓搭箭,而成德、義武軍也紛紛以弓弩反擊。

  只是鴉兒軍仿佛不畏死亡般,任由箭矢落下,直到沖刺到成德、義武兩軍兵卒陣前十五步左右,這才張弓射出箭矢。

  “額啊!!”

  霎時間,無數陣腳兵面部中箭倒下,而這便是李克用從劉繼隆身上學到的面突騎射。

  “嘭!!”

  “額啊……”

  一千鴉兒軍在李克用率領下,成功擊破這不足一千人的軍陣,宛若箭簇般,瞬息間沖撞進入包圍代北步卒的軍陣中。

  成德前軍被鴉兒軍沖撞的一分為二,康君立眼見局勢利于己方,頓時轉變陣型,由直陣變為曲陣,開始反擊。

  “節帥!代北的精騎從我軍背后突擊而來,前軍已經被擊破,難以恢復陣腳!”

  “你說什么?!”

  王景崇沒想到,李克用竟然作了多手準備。

  他目光看向被圍攻的薛志勤,正準備下令將薛志勤所部全殲,隨后調轉兵鋒進攻李克用時。

  這時卻見正東方向出現大股揚塵,使得他不由得緊張起來。

  “直娘賊的,后軍與中軍結陣,接應前軍后撤回遂縣!”

  “撤軍!!”

  面對李克用層出不窮的手段,擔心馬失前蹄的王景崇最終選擇了撤軍。

  后軍與中軍結陣,前軍的兵馬也開始不斷后撤。

  李克用匯合薛志勤,雙方集結起來足有四千余騎。

  他們不去攻打王景崇已經撤退結陣的后軍和中軍,而是在戰場上不斷配合康君立的步卒,將那些沒有及時撤退的成德、義武軍兵卒射殺。

  “直娘賊!!”

  王景崇脾氣上頭,可這時東方的揚塵卻開始不斷靠近。

  侯固見狀,連忙催促道:“李克用還有后手,節帥勿要沖動!”

  “撤!”王景崇聞言,只能壓下怒氣,下令大軍后撤遂縣。

  大軍開始結陣后撤,但李克用卻不依不饒的追了上來,不斷襲擾撤退的王景崇。

  見狀,王景崇更加肯定了李克用還有后手,只能繼續下令撤退。

  李克用率騎兵追出二十余里,成德、義武軍死傷不淺,直到他們撤回遂縣,李克用才不緊不慢的撤回了易縣。

  “狗鼠的李克用!!”

  望著撤兵的李克用,王景崇憤怒揮拳砸在遂縣城樓前的女墻上,而其左右幕僚見狀則是主動說道:

  “此次我軍死傷不少,若是就此回去,定然會受到苛責。”

  “如今朝廷早將李國昌父子打作叛賊,節帥可以奏表朝廷,言我軍出兵協助義武鎮擋住李克用所部入寇義武,向朝廷索要錢帛。”

  “哪怕數量不多,也足以交差,使得鎮內怨聲不再!”

  王景崇聞言,只能攥緊拳頭,咬牙從中擠出:“好!”

  在王景崇準備向朝廷表功的時候,劫后余生的義武軍節度使侯固則是氣喘吁吁的召來了那名先前表現出色的青年列校。

  “好男兒,若非你及時列陣,某兵馬還要損失更多。”

  侯固望著眼前年紀不大,可卻身材魁梧的青年,滿意詢問道:“汝喚何名?”

  青年列校見狀,當即躬身作揖:“標下宋文通……”

  “好!”侯固連忙頷首,指點道:“今日起,汝便是軍中都將了!”

  “謝節帥拔擢!”宋文通眼底閃過精光,身子躬得更低了。

  半個時辰后,兩軍戰損統計結束,成德軍死傷四千余人,義武軍死傷兩千余人。

  王景崇得知情況,立馬便奏表南下,準備尋求劉繼隆幫助,以此避免鎮內騷亂。

  翌日,李克用率近萬兵馬南下,同時派遣周德威率領輕騎騷擾二鎮兵馬糧道。

  王景崇不得已,只能率軍撤回滱水以南,將剛得到的滱水北岸諸縣盡數讓出。

  即便如此,李克用卻依舊不依不饒,直接率兵駐扎滱水以北,每日派人對滱水以南叫罵。

  “這廝怎么跑去打成德去了?”

  八月初十,王景崇的奏表送抵了洛陽,而劉繼隆也通過王景崇的奏表,了解到了李克用的動向。

  先是李克用在攻打義武時,不知為何未竟全功而撤軍,而在成德出兵義武時,果斷調兵來援。

  不得不說,李克用在戰術上還是值得稱道的,但從戰略來說,可以說是一塌糊涂。

  如果是劉繼隆,他肯定會先拿下義武,再派兵支援崔鉉,同時出兵騷擾漢軍的勝州。

  等到義武攻下,他會開始有序的將義武鎮的人口撤入代北,等待盧龍或成德來主動進攻義武,擊敗來犯之軍,以戰養戰。

  如此代北穩固,又能削弱成德、盧龍實力,還能利用崔鉉做南邊屏障。

  只要堅持一兩年,把代北曾經拋荒的耕地復墾,依靠代北的地形來堅守。

  即便河東丟失,漢軍也不容易攻入代北。

  不過就如今看來,李克用顯然沒有想這么遠,他只想著痛快恩仇,把敵人擊敗就算了事。

  “小子還是太稚嫩了……”

  望著奏表,劉繼隆嘴角上揚,只覺得十六歲的李克用還是過于稚嫩。

  “殿下,這王景崇在奏表中說,他是為朝廷出兵討賊,他倒是會給自己戴高帽。”

  張延暉看著王景崇的奏表,不免笑出聲道:“某還以為這河朔三鎮有多難對付,不曾想連殿下的手下敗將都能將其擊敗。”

  張延暉雖說來了中原一年多,但對于河朔三鎮,他還是不夠了解,以為三鎮全靠戰力彪悍,才能與朝廷對峙百年。

  如今看來,成德魏博也就那樣,盧龍恐怕也強不到哪去。

  “不可輕敵,這群牙兵出境作戰不行,但守土卻十分難纏。”

  劉繼隆對張延暉說著,同時對張延暉吩咐道:“這王景崇折損了不少兵馬,直接返回成德,雖然不會引發兵亂,但肯定討不得好處。”

  “敕令南衙,以王景崇檢校太尉兼中書令,起運三萬貫錢,兩萬匹絹帛北上,令王景崇繼續在滱水和李克用對峙。”

  三萬貫錢和兩萬匹絹帛,放在洛陽只能買五萬石糧食,但運往成德后,卻能買七萬石糧食。

  這筆錢糧雖然不多,也足夠王景崇堵住成德那群牙將的嘴了。

  “崔鉉這廝還不投降?”

  劉繼隆詢問張延暉,張延暉搖搖頭,正準備說什么,卻見高進達臉色凝重的走入漢王府內。

  “殿下!”

  高進達躬身作揖,接著取出兩份奏表:“殿下安都督已經攻破陰地關,眼下正在北上攻打靈石,但靈石易守難攻,恐怕需要耗費不少時間。”

  “此外,高駢果然如殿下預料那般,十日前估計得到了我軍北征的消息,他出兵東進江西,江西軍節度使杜審權無力抵抗,北逃洛陽。”

  “福建觀察使李播投降高駢,眼下福建與江西為高駢所得,高駢稱二鎮拒不起運,故此為朝廷討賊,并起運二十萬石夏糧北上……”

  “二十萬石?”劉繼隆輕嗤,對于高駢的這般手段嗤之以鼻。

  二十萬石夏糧確實不少了,尤其是對于缺糧的中原而言。

  不過對于劉繼隆來說,他自己擠擠就能發擠出二十萬石,還別提高駢是起運二十萬石,運抵洛陽估計連十五萬石都沒有。

  若不是大禮的祐世隆一直在牦牛河挑釁,試圖奪回會川城,劉繼隆不介意在江淮開辟第二戰場。

  “盡快恢復山南東道的生產,等收復了河東,我們也可以出兵收復河淮兩道了!”

  “是!”高進達頷首應下,而劉繼隆接下來也沒有閑著,而是開始不斷裁汰漢軍之中意志力薄弱的東進兵卒,從河南道、山南東道不斷招募吃苦耐勞的新卒。

  漢軍的素質,比起在隴右時期要下降不少,這點從安破胡強攻陰地關,竟然耗費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就能看出來。

  說到底,劍南、關中等處的兵卒,即便吃苦耐勞,但還是缺少了隴右那種被奴役百年后鍛煉出的堅韌意志。

  隴右的老卒,哪怕被調離隴右,也不會叫苦叫難,除非真的水土不服,不然他們不會輕易離開前線。

  相比較下,其它地方招募的兵卒,以及隴右新生代的兵卒就做不到這點。

  趁此機會,淘汰一批意志力薄弱的兵卒,對漢軍自己也是好事。

  只有隊伍趨于穩定,隊伍才能面對復雜的戰爭。

  在劉繼隆這么做的同時,北邊的安破胡也在攻破陰地關后,遇到了同樣易守難攻的靈石縣。

  陰地關守將眼見陰地關守不住,直接撤守靈石,不過由于兵馬死傷慘重,因此他們在靈石縣僅僅堅守了五日便不得不繼續后撤。

  漢軍挺進太原盆地,彼時太原地區人口較少,水源充足,導致平遙以西、文水以南,介休以北的大片洼地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湖泊,喚鄔城泊。

  鄔城泊南北長六十里,東西寬十余里,四周城池都沿著鄔城泊修建。

  安破胡兵分兩路,將鄔城泊東西兩側的六縣收復。

  與此同時,王重榮率軍攻破石會關,河東殘兵盡數逃往太原。

  八月二十日,王重榮與安破胡在祁縣會師。

  由于河東牙將與官吏跋扈,太原之土地,九成以上都掌握在他們手中,而漢軍打出“平叛賊,均田地”的號令,加上大軍不敢侵擾百姓,凡大軍所過之處,縣城盡數而降。

  八月二十二日,崔鉉棄守晉陽,北逃忻州。

  安破胡率軍四萬余北上,收復晉陽的同時,他親率兩萬兵馬北上進攻赤塘關,王重榮等將領則率軍二萬脫離主力,分兵收復河東鎮內各州。

  大同的李國昌得知消息,立即試圖召回李克用,但李克用前腳剛走,得了劉繼隆好處的王景崇便要渡河北上。

  李克用無奈,只能繼續在定州與王景崇對峙,同時令康君立將易州各縣錢糧轉運代北。

  “狗鼠的劉繼隆,竟讓王景崇牽制某!”

  滱水北岸,得知漢軍高歌猛進,河東一府七州已經丟失一府二州后,李克用不免焦慮起來。

  蓋寓見他焦慮,只能對他說道:“劉繼隆若是將河東討平,那恐怕接下來就是我們了。”

  “那該如何?”李克用看向蓋寓,詢問他是否有辦法解圍。

  蓋寓聞言卻沉默片刻,眉頭緊皺道:“以我軍從易州所掠錢糧,若是能夠下定決心,倒是可以撤往漠南,依靠與韃靼諸部的關系,在燕山北部駐牧……”

  “不可能!”李克用聞言,他頓時便不樂意了。

  在他看來,撤往漠南則代表他們徹底輸了,所以不止是他,就連李國昌都不愿意撤出代北。

  蓋寓聞言皺眉:“撤出代北,興許還有卷土重來的機會,若是繼續逗留代北,我們恐怕……”

  “某說了,某不可能去漠南!”

  李克用煩躁的拍案而起,將蓋寓所言打斷。

  接下來幾日,河東方向的軍報不斷傳來,河東鎮的一府七州,不到十天時間,只剩下了代州和忻州。

  李國昌似乎也著急了,直接下令李克用放棄易州,撤回代北。

  李克用見狀令人放火焚毀易州諸州縣,令蓋寓率領步卒,裹挾十余萬百姓撤往代北,而他留下斷后。

  王景崇試圖出兵渡過滱水,但幾次被李克用留在滱水北岸的周德威率軍擊退。

  王景崇見狀,只能等待局勢北上,并將義武鎮內的情況通稟了洛陽。

  在他通稟的同時,安破胡率軍攻破赤塘關,崔鉉只能死守后方的石嶺關。

  李國昌得知消息,急忙出兵攻打樓煩關和雁門關,試圖奪取代州和忻州,并催促李克用撤回代北。

  “三日,三日內必須攻破雁門關!!”

  “末將遵令!”

  雁門關外,李國昌在牙帳里對諸將下了死命令,而沙陀部的李友金、吐谷渾的赫連鐸等人紛紛朝著李國昌作揖。

  待李國昌遣散眾人,赫連鐸便率領大軍出營,指揮著麾下兵馬強攻雁門關,同時看向了自己身旁的眾人。

  白義誠、米海萬、李友金……

  這三人都是昔年歸順大唐,被安置到代北的各部酋長,李友金更是李國昌的族兄弟,李克用的叔父。

  “你們在此督軍,某先回牙帳謀劃如何抵御劉繼隆。”

  李國昌嫌棄天氣燥熱,干脆吩咐赫連鐸四人督軍。

  四人不敢怠慢,紛紛恭敬應下。

  李國昌策馬返回營盤,而赫連鐸見他走遠,當即催馬上前,對其余三人道:

  “劉繼隆兵強馬壯,崔鉉雖然還有兩個州,但等石嶺關被攻破,忻州和代州很快就會丟失。”

  “陰地關不比雁門關差,但也只是阻擋了漢軍一個月不到的時間。”

  “哪怕我們得到雁門關,恐怕也難以守住代北。”

  “你想說什么?”李友金皺眉,開門見山的詢問起來。

  赫連鐸聞言,當即爽朗道:“你雖然是李國昌的兄弟,但李國昌只給了你殘破的云州,而將朔州和蔚州留給了他自己。”

  “區區一州刺史,如果你們愿意,我有辦法幫助你們。”

  “你能有什么辦法?”李友金幾人都被他這話吸引,可赫連鐸卻催馬上前,把手搭在了刀上,壓低聲音道:

  “李國昌和李克用這對父子如果是劉繼隆的對手,當初怎么會被打得只剩幾百騎?”

  “天下十五道,而劉繼隆獨占八道,統一天下不過是時間問題。”

  “既然如此,我們為何要幫李國昌他們抵抗劉繼隆?”

  “我們如果能投降劉繼隆,那必然會被劉繼隆視為表率,哪怕無法得到刺史官職,也能得到足夠的賞賜和珠寶,說不定還能前往長安和洛陽。”

  赫連鐸的話,別說白義誠、米海萬二人,便是身為李國昌族兄弟的李友金都不免心動了幾分。

  “你想讓我們說降節帥?”

  李友金還沒想過要李國昌父子性命,赫連鐸見他如此,眼神閃爍:“若是能成功,榮華富貴享之不盡,部眾也能得到新的牧馬地。”

  “好,這件事交給我!”李友金想著自己去勸降李國昌,總比讓赫連鐸等人去要好。

  自己去的話,起碼還能保全李國昌性命,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想到這里,他調轉馬頭往營地走去,而赫連鐸幾人干脆停下了攻勢。

  “怎么回事?喊殺聲怎么停了?”

  牙帳內,將甲胄脫下,用水清洗身上的李國昌聽到喊殺聲停下后,立馬扭頭看向了牙帳門口。

  牙帳門口的兵卒見狀作揖:“某現在就去詢問。”

  “不用了!”

  忽的,馬蹄聲從遠而近響起,隨后李國昌便見李友金翻身下馬,徑直走向了牙帳內。

  李國昌見狀皺眉,呵斥道:“你不在外督軍,來這里干什么?”

  李國昌的態度,讓李友金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還是壓下脾氣道:

  “劉繼隆來勢洶洶,即便我們能拿下忻州和代州,我們難道就能守住嗎?”

  “你想干什么?”李國昌見狀丟下毛巾,后退到桌案前,把刀別在了自己腰間。

  見他如此,李友金只能皺眉道:“天下十五道,劉繼隆一人獨占八道,我們為何不投降?”

  “若是我們投降,起碼……”

  “狗鼠的家伙,住嘴!”李國昌滿臉怒意的瞪著李友金,拔刀指向他:

  “某對汝如何,汝自是清楚,汝這李友金的姓名,都是某向朝廷求來的,如今汝竟然讓某投降劉繼隆?”

  “汝難道不清楚,某與劉繼隆之間仇怨嗎?!”

  “知道。”李友金有些不耐煩:“這非某一人決定,而是諸部所決定之事。”

  “若非擔心赫連鐸等人前來逼你,你不從而遭遇不測,你以為某會過來?”

  “狗鼠的家伙,每日貶低某,卻不知道某是在救你!”

  李國昌聞言錯愕,他沒想到赫連鐸等人也出賣了自己,一時間他搖擺不定,不知道是否要投降。

  李友金見他這樣,便知道他多半不會投降了,于是直接罵道:“若是不想死,立馬帶著你的兵馬逃去蔚州!”

  他側身讓開,李國昌見狀,小心翼翼的挪動腳步,隨后快步沖出牙帳,開始調集兵馬向北撤退。

  他撤退的舉動,很快引起了赫連鐸等人的注意。

  赫連鐸見狀,當即與左右的白義誠、米海萬叫嚷道:“李國昌要跑,莫讓他跑了!”

  “追!”二人不假思索的吹響木哨,指揮兵馬朝李國昌追擊而去。

  赫連鐸見狀率軍沖向了營盤,卻只在牙帳里見到了李友金。

  “你這個雜種,你放走了他?!”

  赫連鐸氣得拔出刀來,李友金卻叫嚷道:“某已經令人吹哨,是你們自己沒有攔住他。”

  “你若是要在此與某糾纏,某樂意之至。”

  “只是不知道,等某那侄子帶著大軍撤回蔚州,得知他阿爸被你們如此對待,又會如何!”

  李友金不想和赫連鐸發生沖突,赫連鐸沖動之后也冷靜了下來。

  他的兵馬不算多,如果和李友金發生沖突,恐怕難以應對李克用的怒火。

  想到這里,他只能咬著牙將刀收回刀鞘,惡狠狠道:“狗鼠,若是劉繼隆北上時你不愿意投降,我會砍掉你的腦袋!”

  “滾吧!”李友金不為所動,赫連鐸則是氣沖沖的轉身離開了營盤。

  不多時,他親率三千吐谷渾騎兵追擊李國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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