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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兵荒馬亂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歸義非唐

  “嗚嗚嗚……”

  八月,颯颯南風向北吹,旌旗數萬渡江去。

  當高駢率軍三萬北渡長江而來,江陵府的蕭鄴也趁機領兵七千,主動進攻隨、郢二州而去。

  駐守此處的霍存止兵二萬,得知消息的尚讓急忙率軍馳援蘄、黃二州。

  然而高駢的攻勢兇猛,他效仿劉繼隆,利用盾車和火藥來攻打城池,使得通體夯土筑城的諸州縣迅速失陷。

  尚讓率軍抵達前線時,霍存已經被高駢擊破的潰不成軍,兩萬兵馬僅存不足七千。

  見狀,尚讓不敢與高駢交鋒,直接率軍撤往舒州,準備利用舒州南北有山,中部水網的地形來死守舒州。

  五州失陷太快,讓黃巢來不及反應。

  等他反應過來,唐軍早已打通了西線的北上路線,只需要經過秦宗權麾下的唐州,便能直接前往洛陽,更別說淮上了。

  得知高駢出兵,淮上的康承訓與王鐸決定集中兵力進攻壽州,繼而攻打位于壽州后方的廬州。

  二人以李克用麾下三千精騎為先鋒,以曾元裕、朱溫為右翼,試圖從東、北兩個方向來開展鉗形攻勢,迫使黃巢拉長戰線,陷入兩面作戰,避免主要攻勢遭受太大阻力和損傷。

  面對康承訓的手段,黃巢親率大軍抵達前線,雙方在壽春、江都開始拉鋸戰。

  “殺!!”

  “嗚嗚嗚——”

  八月中旬,在震天的喊殺聲中,三面皆被河水包圍的壽春城,此刻正被五萬唐軍包圍,而唐軍正在主動西面,以二百架投石機對壽春城狂轟濫炸。

  “放!”

  “嘭嘭嘭……”

  當二百投石劃過長空,狠狠砸在壽春城頭的時候,砂土飛濺,數十名倒霉的齊軍將士被當場砸死。

  “絕不可慌亂,用絞車弩御敵,他們想要投巨石,必然要靠近城墻!”

  壽春城頭,被朱溫委以重任的葛從周十分沉穩,絲毫沒有因為己方兵力只是敵軍五分之一而慌亂。

  號角聲奏響,上萬民夫推動呂公車、巢車、云車發起進攻,近萬唐軍緊隨其后。

  眼見他們不斷靠近,葛從周果斷拔刀:“放!”

  霎時間,上百臺絞車弩被踩下機關,人高的鑿子箭陡然射出,擊穿了不少攻城器械,射死不少民夫。

  前一刻還在馬背上叫囂的進攻的唐軍列校,下一秒便被鑿子箭射穿身體,連帶著尸體飛出,狠狠釘入大地。

  雙方還未短兵交擊,戰場的慘烈便已經讓無數民夫開始了上吐下瀉。

  當無數攻城器械通過壕橋來到城下,最終撞在城墻下的時候,一名青年列校率軍開始爬上呂公車。

  當壕板放下時,齊軍將士持弓弩,箭矢驟發,無數唐軍兵卒中箭倒下。

  青年列校持斧躍下,連劈帶砍,瞬間將齊軍陣腳攪亂。

  眼見齊軍無力阻止,無數唐軍接踵而至,壽春城頭很快出現了成群結隊的唐軍。

  面對如此局面,葛從周開始充當救火隊長,率領千余天平忠孝軍開始不斷清理城墻上的唐軍。

  戰事從清晨廝殺到正午,又從正午廝殺到黃昏。

  直到鳴金收兵,唐軍都未能在壽春馬道上站穩腳跟,而是被葛從周率軍擊退。

  “砰!”

  “區區一萬賊軍,竟擋住老夫五萬精銳。”

  “黃賊還率軍三萬在安豐虎視眈眈,一旦我軍進攻不利,黃賊必然要施展手段!”

  壽春城外,康承訓正在牙帳中發泄脾氣。

  帳內坐著王鐸和數名將領,其中包括了被王鐸借調南方的李克用。

  十五歲的李克用初長成,主要負責率領精騎保護大軍側翼,防止黃巢率軍突襲。

  有他這三千沙陀精騎在,數萬唐軍便可以高枕無憂的休息。

  正因如此,他的位置在左首第二位,僅次于王鐸。

  相比較此前大放光彩的李克用,其余諸如王宴權、戴可師、郭厚本等忠武、淮南系的將領就不算出彩了。

  今日淮南系的戴可師率軍一萬強攻壽春,結果被葛從周殺傷三千,落敗撤退,嚴重挫敗了三軍士氣。

  正因如此,康承訓看著他們,卻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壽春城內有葛從周一萬兵馬,南邊的安豐還有黃巢的三萬兵馬。

  除此之外,淮南防線還有黃揆、李罕之等兩萬兵馬,以及東邊的黃鄴和南邊的尚讓。

  眼下除了高駢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下五州外,剩下的就只有跟著黃巢撿功勞的蕭鄴有些功勞。

  他們北方七萬大軍寸功未立,這如何讓康承訓不著急。

  “傳令,明日繼續強攻,老夫就不信,一個寂寂無名之輩,能擋住老夫五萬大軍!”

  康承訓氣惱下令,眾將紛紛應下,而少年人的李克用見狀,也隨著常議解散而離開了牙帳。

  走出牙帳后不久,他來到了大同軍的駐扎營地。

  兩千余精騎被他派遣向安豐而去,營內僅有五百鴉兒軍。

  鴉兒軍是李克用從八千大同軍中挑選的健壯之士,李國昌將這五百人交給他統帥,協助他南下幫助王鐸平叛。

  得益于王鐸在河東的扶持,李國昌父子的實力得到加強。

  八千大同軍中,多為沙陀人為主,披甲八分,盡皆馬兵。

  李國昌父子倒不在乎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規矩,他們心里有自己的規矩,那就是忠義。

  王鐸如此對他們,他們自然要投桃報李,所以李克用才率精騎三千南下,幫助王鐸平叛。

  不過這一路南下,李克用也看到了不少事情。

  至少從這次南下征戰來看,賊軍不再是一觸即潰的對手,相反變得十分頑固。

  中原諸鎮依舊還是老樣子,出工不出力,根本不把朝廷的旨意放在心上。

  諸鎮的態度,讓李克用有了新的想法,所以在他走入牙帳后,他果斷召見了自己的親信。

  “使君!”

  當帳簾被掀開,兩名青壯走入帳內,身材不說魁梧,但至少不單薄。

  “蓋郎、康郎,你們也都看到營中諸鎮兵馬的情況了吧?”

  眼見二人走入帳內,李克用便喚二人為郎君,詢問其問題。

  二人不假思索作揖,其中被稱呼蓋郎君的青年說道:“諸鎮出工不出力,想要攻下壽春,恐怕并不容易。”

  站在旁邊的康郎君見狀也開口道:“不曾想這才幾年過去,中原諸鎮兵馬竟然孱弱如此。”

  二人皆是代北英豪,蓋郎君姓名蓋寓,自小跟隨李克用,常常為他出謀劃策。

  康君立是云州牙校出身,與李克用相識不過兩年,卻關系相處及其融洽。

  見二人如此評價中原諸鎮,李克用也深以為意:“諸鎮孱弱,與某相比,差距甚遠,更不要說比關西了。”

  盡管被劉繼隆打得幾乎全軍覆沒,但李克用心底還是很佩服劉繼隆的。

  至少就他跟隨自家阿爸南征北戰以來,他還從未遇見能比劉繼隆麾下兵馬七分的兵馬。

  正因如此,即便他也十分桀驁,但心底始終保持著些許謙遜。

  不是因為他懂得禮數,而是他知道關西劉繼隆才是當今最強藩鎮。

  若是他們在代北尋釁滋事,劉繼隆必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肯定會出兵代北,所以他們只能安分守己。

  他們父子雖有八千精銳,但還沒有自大到能與劉繼隆抗衡的地步。

  不過正因如此,他始終想著如何變強,不然他也不會南下累積戰功。

  不能尋釁,那就只能通過戰功來成為他鎮節度使,以此來擴充自己實力了。

  “我們僅有兵三千,但必須打出威風來,讓朝廷知曉我軍厲害。”

  “若是可以,某想要出鎮義武……”

  李克用將自己的心思說了出來,義武鎮至少有四五十萬人口,并且毗鄰大同。

  如果他能出鎮義武,那完全可以帶兵把義武鎮內跋扈的牙兵壓服,繼而結合大同、義武兩鎮之力,操訓兵馬兩三萬。

  若是他父子有三四萬兵馬,那局面就不會如此被動了。

  “出鎮義武……”

  蓋寓呢喃,眉頭不自覺皺起,顯然是覺得這想法難度很大。

  義武鎮是朝廷遏制河北三鎮的橋頭堡,一般來說是不可能輕易許諾他人。

  盡管李克用入了鄭王族譜,但也不敢保證朝廷能因他戰功不錯而準許他出鎮義武。

  當然,最重要的問題還是他年紀太小,求穩的朝廷不可能做如此冒險的事情。

  “不試試怎么知道?”

  李克用自信滿滿,或者說他早已肯定自己必須得到義武。

  面對他如此自信,蓋寓也只能說道:“若是使君真的想要出鎮義武,那只有不斷提高我軍價碼,而想要提高我軍價碼,就得讓我軍價值拔高。”

  “康承訓在壽春耽擱的越久,我軍的價值就越高。”

  “淮南之地,只有我們一支精騎,這就是我們的價值。”

  “此外,若是有所繳獲,倒是可以派人前往東都,以重金賄賂宰相路巖。”

  蓋寓給出了個不錯的提議,但李克用聽后皺眉:“某在戰場打殺,末了還要賄賂那些無用之人?”

  蓋寓早就猜到了李克用會這么說,但他沒有辦法,只能嘆氣道:“朝廷的規矩便是如此。”

  “哼!狗腳規矩。”李克用冷哼,接著看向康君立:

  “調遣兵馬,注意黃賊動向,沒有什么比直接重創黃賊更大的功勞了。”

  “是!”康君立不假思索應下,蓋寓見狀便知道自己的提議被李克用否了。

  說到底李克用還是太年輕,心氣太鋒利,不認可規矩,以為自己可以改變。

  這種性格,唯有撞得頭破血流,才能幡然醒悟。

  蓋寓不再多言,而李克用則是準備用黃巢來成就自己的名聲。

  相比較他的自信,此刻在安豐聚兵三萬的黃巢便顯得有些猶豫了。

  安豐在壽春西南方向,距離壽春不過三十余里。

  黃巢聚兵三萬于此處,為的就是打一個防守反擊。

  結果當他率軍抵達前線,發現前往安豐的道路被數千精騎截斷后,他立馬便有些畏手畏腳了起來。

  “直娘賊,這批精騎定是此前圍剿王仙芝的那支沙陀騎兵!”

  安豐城內,黃巢站在沙盤前,眉頭皺的根本化不開。

  數千精騎看似不多,但架不住安豐與壽春平坦,且水網不多,根本無法限制這支精騎。

  看似是十倍差距,但如果康承訓正面牽制他們,這支精騎采取側擊、背擊等戰術,那齊軍可反應不過來。

  一支騎兵,頓時便限制住了黃巢的手腳,讓他將目光投向身旁的林言。

  “葛從周可有消息從壽春傳來?”

  面對詢問,林言不假思索回應道:“他說城內一切安好,柴火糧食足夠三月之用,固守三月不成問題。”

  “好!”聽到葛從周的豪言,黃巢不免精神一振,就連沙陀精騎帶來的威脅都被他拋之腦后。

  他清楚唐軍消耗錢糧有多迅猛,三個月的時間,足夠拖住唐軍。

  不過在拖垮康承訓前,他還需要防范南邊的高駢。

  “該死的高千里……”

  想到高駢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在半個多月的時間里,直接攻下他五個州,黃巢就忍不住吃痛起來。

  盡管隨、郢五州因為兵災被霍霍不輕,但眼下已經恢復農耕,占據他麾下三成人口。

  如今這三成人口和數百萬畝耕地盡屬高駢,說不定高駢后續所用糧草,便是這五州所提供。

  想到這里,黃巢恨不得拋下一切,南下舒州與高駢決戰。

  不過這也就只是想想,如今的他,根本做不到拋下一切。

  “傳旨給尚相公,告訴他堅守四個月,四個月后,朕親率大軍南下!”

  “是……”

  黃巢吩咐著林言,林言聽后,便很快安排快馬往南邊趕去。

  在快馬向南趕去的同時,康承訓繼續對壽春發起猛攻,黃巢仍舊在安豐觀望,而相比較北線的戰場,東線的戰場卻進展緩慢。

  曾元裕率軍南下猛攻濠泗二州,黃揆與張歸霸、趙璋等人率軍抵擋,雙方開始拉鋸。

  眼見遲遲無法突破,曾元裕開始催促東線的朱溫進攻江都,而消息傳到朱溫營中后,朱溫卻隨手將軍碟丟在了桌上。

  “進攻江都,江都有黃鄴和張歸厚坐鎮,少說有萬余兵馬,某不過八千人,即便打下江都也死傷慘重,如何保證朝廷不會在某實力衰弱后輕視于某?”

  高郵城內,朱溫盤算著該如何為自己索取最大利益,坐在左右首位的朱存和謝瞳也十分認可的點頭。

  見朱溫還在琢磨,謝瞳直接開口道:“朝廷如今有求與我們,不如向朝廷提出截留部分錢糧,操訓些許兵馬守城,以防我軍進攻江都不利,被賊軍反攻進入海陵、高郵。”

  “除了錢糧,我軍如今最緊缺的還是甲胄。”

  “朝廷在兩浙之地的武庫中有不少甲胄,如今浙東被董昌占據,浙東武庫的甲胄估計都被董昌所用,但浙西的甲胄依然不少。”

  “宋威雖然練兵兩萬,但他所部兵馬以水兵為主,能用的扎甲極少。”

  “只要我軍開口,聲稱戰兵甲胄不足,朝廷只能捏著鼻子調浙西甲胄給予我軍。”

  “屆時我軍不用強攻江都,只要包圍江都,保障運河通暢,便能以運河來挾持朝廷。”

  謝瞳的話令朱溫眼前一亮,他想到了這么做,但不知道該怎么說,而謝瞳則是將他的想法直接說了出來,并且更為完善。

  “沒錯,如今某掌握通往江南的路線,若是能包圍江都,進而掌握漕運,那朝廷必然要更加倚重某。”

  “借助漕運,某也能向朝廷提出更多的要求……”

  朱溫的話,引起了朱存的認可,但謝瞳卻提醒道:

  “話雖如此,但若是條件超過了朝廷的底線,必然會被朝廷所敵視。”

  朱溫頷首表示認可,接著對謝瞳道:“此事便交給先生,只要朝廷能為我軍補全甲胄,調撥錢糧,某立即出兵包圍江都!”

  “明公放心,某現在就去操辦。”

  謝瞳作揖回應,接著起身離開了衙門。

  在謝瞳走后,朱溫也安心等待了起來。

  倒是在他等待的同時,原本還在岳州坐鎮的高駢,此刻卻隨著大軍北上而改鎮武昌(鄂州),隔江影響黃州、蘄州。

  武昌縣坐落在長江南岸,西有山峰,東、南有湖澤,北有長江,是處明顯的易守難攻之地。

  高駢率領水師在長江操訓,將江北防務盡皆交給王重任,并調高欽趕赴此地。

  半個多月時間過去,高欽匆匆趕赴武昌,見到高駢第一眼便連忙作揖:“阿耶!”

  “黔中道如何了,劉繼隆可有動向?”

  長江南岸,高駢站在江堤上眺望滾滾而去的長江江水,遠眺寬闊三里的江面,頭也不回的詢問高欽。

  高欽聞言,當即從身旁馬匹的行囊中取出奏表,雙手呈給高駢,在高駢翻閱的同時解釋道:

  “黔中較大的蠻寇,基本都被剿滅,只有小部逃遁山林的蠻寇和已經歸順我軍的三十六支蠻寇尚在黔中。”

  “眼下黔中道有漢蠻九萬六千戶,四十八萬余口,耕地二百三十余萬畝。”

  “今歲黔中道夏收七萬三千石,劉繼隆沒有什么動靜,仍舊在大修長江以南諸州城池。”

  黔中蠻寇眾多,數量數以十萬計,但其中規模稍大的部落,都會選擇在河谷和壩子上生活。

  只要老實繳納貢賦,高駢并不會去收拾他們,但若是反抗貢賦,那高駢就會亮出屠刀。

  如今魯褥月在黔中道所做的事情,就是以兩萬黔中唐軍為主,征召愿意歸順的諸蠻去討伐那些不歸順的蠻寇。

  蠻寇被討平后,金銀錢帛歸諸蠻所有,土地則是歸唐軍所有。

  這些土地被魯褥月分給遷入黔中道的川東漢人,所以魯褥月根本不需要刻意去尋找蠻寇,這些歸順的諸蠻會自己幫他尋找,然后雙方聯手討平那些不歸順的蠻寇。

  在這種拉一派打一派的手段中,黔中道的蠻人數量驟減,遷入黔中的漢人也定居了下來。

  隨著數十萬漢人定居黔中,原本全年都在投入的黔中道,今年夏收卻能反哺衙門七萬余石糧食。

  要知道黔中短于夏收,長于秋收。

  如此可見,今年黔中道秋收的糧食即便不多,卻也不會太少。

  黔中道收獲一石,頂得上湖南收獲二石,畢竟從湖南運糧前往黔中,其中損耗實在太多了。

  所以在得知黔中開始產出糧食,反哺衙門后,高駢難得露出輕松模樣,繼而詢問道:“嶺南道呢?”

  高欽顯然做過功課,所以在高駢詢問嶺南道情況后,盡管沒有奏表和文冊在手,他卻也說了個大概:

  “嶺南道有漢蠻十七萬七千余戶,八十八萬四千余口,耕地四百七十余萬畝,夏收征糧二十七萬石。”

  “眼下嶺南道有駐兵三萬,主要在桂管、容管一帶,隨時準備出兵協防嶺西和安南。”

  “算上江南西道七個州的夏收,我軍麾下治民不少六十萬戶,三百萬口,今歲夏收征糧八十四萬石。”

  高欽話音落下,高駢這才不緊不慢道:“黃賊禍害江西、嶺南不輕。”

  “吾記得,江南西道有民三百余萬,而今我軍雖只占據半個江南西道,但外有嶺南、黔中,人口竟不過三百萬口。”

  “以此人口,如何能與劉繼隆抗衡?”

  高駢的話,令高欽也倍感壓力,但他不想長他人志氣,所以便對高駢道:“阿耶,我軍只要剿滅黃賊,屆時便能……”

  “剿滅黃賊?”高駢打斷了他,冷哼道:

  “若是真將黃賊快速剿滅,汝以為朝廷下一個對付的人會是誰?”

  “這……”高欽錯愕,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黃賊要打,但不能速戰速決,而是應該慢打,緩打……”

  高駢走下江堤,翻身上馬,示意高欽跟上。

  高欽跟上高欽腳步,父子二人談心道:“北邊傳來消息,圣人身體不妥,恐有安危。”

  “只要圣人出現差錯,某在洛陽的后手便可以施展,屆時就不用如此畏手畏腳了。”

  高欽聞言,眼神止不住震顫,他不敢置信看向高駢,顯然不知道自家阿耶什么時候在洛陽安排了后手。

  面對他不敢置信的眼神,高駢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若非北司南衙爭斗,吾如何會落入下風,如何會痛失張郎。”

  “與這些蟲豸共處,如何能中興大唐?”

  高欽聽著他這么說,已然猜到了他準備如何:“您是準備擁立新君?”

  “若是可以,最好如此。”高駢沒有遮掩,干脆承認,畢竟四周只有他們父子。

  面對他的承認,高欽不知道該怎么說,至少他從未想過這些事情,他只在做自己的分內事。

  “此事,吾自會安排,汝只需調度好糧草即可。”

  高駢看著不知所措的高欽,眼底流露些許失望,同時開口對其安撫起來。

  “是……”高欽下意識應了一聲,反應過來后,立馬看向了高駢,但高駢此時已經收起了眼底的失望之色。

  父子二人沉默下來,身影漸漸消失在了官道上。

  在他們身影消失的同時,朱溫的條件也提到了曾元裕處,而曾元裕不敢耽誤,直接派快馬北上洛陽,將此事告訴了朝廷。

  消息送抵時,已經是八月末梢,康承訓在壽春死磕半月有余,未有半點進展。

  “咳咳……”

  貞觀殿內,香料不斷燃燒,升騰異樣香味。

  李漼的咳嗽聲不斷,身體不再消瘦,反而浮腫了一圈。

  “七萬大軍,為何遲遲不曾見到進展?”

  “此外,高千里為何按兵不動,為何不乘勝追擊?”

  李漼的話雖然虛弱,卻讓殿內劉瞻等人不敢怠慢,三人接連回答。

  “陛下,黃賊將軍中精銳盡數布防淮下,壽春又得到加筑,故此難以攻打。”

  “東線的曾元裕與朱全忠雖然在攻打,但朱全忠以兵馬甲胄不全,無法直接進攻江都為由搪塞,看樣子是在索要甲胄。”

  “高千里率軍出擊,與蕭使相配合收復五州,然五州破敗,難以提供糧草,高千里只得征募民夫,從湖南調糧北上。”

  “高千里奏表之中,已然提過此事,最快也要到九月初五才能運抵第一批糧食,繼而進攻舒州。”

  三人的回答,令李漼并不滿意。

  高駢的安排,他挑不出來什么刺,但康承訓擁兵七萬,卻連一州一縣都沒有拿下,空耗錢糧,這讓他不得不擔心。

  “朝廷還有多少錢糧?”

  李漼詢問蕭溝,蕭溝聞言作揖:“回陛下,如今江南錢糧走陸路轉運,耗費時間,夏收錢糧還未徹底歸庫,庫中僅有錢帛七十余萬,糧二百萬石。”

  失去關西五道,河淮又被打爛,江南都被阻斷,朝廷能收上來的錢糧,自然也就不多了。

  李漼如此著急平定黃巢,為的就是獲取江南的錢糧。

  只有擁有了江南的錢糧,他才能安撫住河北的昭義、義武、義昌三鎮,同時增強朝廷對天平、河東、河陽、河中的控制。

  至于被打爛的河淮兩道,這就只能靠時間慢慢恢復了。

  想到這里,李漼止不住的咳嗽道:“七萬大軍,每月所耗錢糧三十萬,傳旨康承訓,盡快攻下壽州。”

  “臣領旨……”

  劉瞻三人作揖領旨,而路巖此時也趁著作揖起身說道:“陛下,秦宗權言鎮中無糧,請朝廷發錢糧二十萬。”

  “二十萬……咳咳!!”

  李漼劇烈咳嗽起來,畢竟秦宗權手上兵馬最多不過超過萬人,但他竟然敢向自己索要二十萬錢糧。

  顯然他是看朝廷與黃巢爭斗厲害,趁此機會向朝廷要價。

  如果朝廷不給,他肯定會向官軍使絆子。

  “惡賊……”

  李漼在心底謾罵,明面上卻不得不為了安撫道:“傳旨秦宗權,言朝廷錢糧匱乏,然其忠心可嘉,故此挪調錢糧五萬石進入唐蔡,望其嚴防死守,不可讓黃賊走唐、蔡北上。”

  五萬石糧食,哪怕只是起運,但運抵也絕對有四萬石糧食。

  四萬石糧食,絕對足夠近萬兵馬吃半年了。

  只要秦宗權老老實實待半年,等朝廷平定了淮南的黃巢,屆時自己再調兵好好收拾他便是。

  “咳咳……”

  李漼一邊想,一邊咳嗽著,而路巖聞言卻繼續道:

  “陛下,朱全忠索要甲胄之事,不若調浙西鐵甲五千套北上交付,催促其盡快進攻江都。”

  “只要包圍江都,便能保障漕運通暢,每月最少能北運十余萬石糧食進入洛陽。”

  路巖的話,讓李漼不得不答應朱溫的條件,所以他只能擺手道:“傳旨,以楚州防御使朱全忠為淮南東面討賊使,調浙西鐵甲五千套,糧萬石與之。”

  “陛下英明……”

  路巖開始吹捧,劉瞻與蕭溝見狀,也只能無奈作揖,高唱英明。

  見三人盡皆如此,李漼反倒擔心起了自己的天下,不由想到了于琮。

  “于相公如今在何處?”

  李漼詢問三人,路巖不作回答,蕭溝與劉瞻則是不假思索道:“于相自守城失利后,便臥于病榻,尚未好轉。”

  “唉……”聽到于琮竟然病倒了,李漼只覺得惋惜。

  “退下吧。”

  他不想繼續常議,路巖三人見狀作揖,接著退出了貞觀殿。

  在他們退出后不久,快馬開始南下,不到七天時間,朱溫便接到了朝廷的旨意。

  得到了好處,他當即開始出兵包圍江都,黃鄴與張歸厚分別駐守江都和揚子,同時向黃巢請援。

  得知朱溫偷襲江都,黃巢氣急,只能飛鴿傳信給葛從周,要求其繼續堅守兩個月。

  黃巢留兵五千駐守安豐,率軍二萬五千馳援江都而去……

  這些消息被送抵長安時,劉繼隆只覺得關東熱鬧,但并沒有摻和的心思。

  “殿下沒有東進的心思嗎?”

  長安漢王府內,返回長安的張延暉好奇詢問眼前劉繼隆。

  劉繼隆拿著關東軍碟,饒有興致看著,聞言搖搖頭道:“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

  “眼下我軍當務之急,是趕緊梳理關中水利,恢復關中生產,以關中為糧倉,鄧州為跳板,等待時機東進。”

  “不過若是秦宗權做出蠢事,吾倒也不介意出兵拿下唐州,徹底掌握南陽盆地。”

  劉繼隆倒是眼饞唐州,畢竟只有拿下唐州,才能代表他掌握南陽盆地。

  只要南陽盆地在手,并好好恢復南洋盆地生產,屆時他就能利用淮河攻略河淮南北,徹底切斷河北與江南的聯系。

  “高千里倒是一手好算盤,就是不知道朝廷知不知道他的算盤了。”

  劉繼隆看到了高駢攻下五州,接著停兵不前的舉動,立馬就猜到了他的意圖。

  高駢不好對付,尤其是他善于吸取敵軍長處的優點,使得他更難對付。

  劉繼隆雖然不懼他,但也不想看著他發展,所以在察覺高駢意圖后,他立馬抬頭看向張延暉:“去傳趙英。”

  “是!”張延暉不敢耽誤,起身便走出正堂,傳來趙英的同時,他個人在院中站在,并未走入堂內。

  見他如此,劉繼隆不免滿意頷首,心想他回到中原三個多月,如今終于多了些心眼,十分不錯。

  “殿下……”

  趙英走入堂內作揖,劉繼隆見狀示意他接過自己手中軍碟。

  趙英接過軍碟,劉繼隆也趁他翻看軍碟的同時說道:“高駢準備掌握五州,不能讓他得逞。”

  “我們在洛陽安插的那些官員,是時候派上用場了。”

  “搜集些高駢在湖南糧草充足的證據,把證據送往洛陽,交給他們彈劾高駢。”

  “他既然要待在江南,那就不要插手江北的事情了。”

  前面幾句話,劉繼隆是說給趙英聽的,最后一句明顯是在說高駢。

  高駢打著什么主意,劉繼隆一清二楚。

  無非就是想著依托長江,與自己割據抗衡。

  若是時代還是以前,他這套想法,說不定真的能成,可問題在于,劉繼隆早就在渝州等處大肆造船,就高駢的那點水師,說是螳臂當車也不為過。

  更何況高駢如今年近五十,不知道還有幾年銳氣可以磋磨。

  “末將領命!”

  趙英不假思索應下,接著放下軍碟,轉身急匆匆走出了正堂。

  見他離去,堂外的張延暉也走了進來。

  不等他坐下,劉繼隆便看到了與趙英擦肩而過,大步朝正堂走來的高進達等人。

  高進達、崔恕、韓正可、陳瑛、羅隱等十余名官員走入堂內,紛紛對劉繼隆作揖。

  眼見他們來了這么多人,劉繼隆示意他們坐下,接著詢問道:“發生何事,怎么來了這么多人?”

  “回殿下……”

  高進達恭敬作揖道:“于闐、仲云、回鶻、黠戛斯諸國及部落,紛紛派出使者參拜殿下。”

  “臣以為,于闐與仲云應該是為了試探殿下態度而來,回鶻與黠戛斯則是為了和解而來。”

  “此外,多康傳來消息,尚摩鄢今歲二月病逝于金城,其子沒盧丹增即位,并且得到了沒盧氏的支持。”

  “沒盧丹增派來使者,希望得到您的準許,進攻蘇呲等地。”

  幾條消息從高進達嘴中傳來,對于漠北和漠西、西域的這些國家部落來說,中原誰比較強大,他們心里門清。

  如今劉繼隆占據關西五道,長安又管不了河朔三鎮,只能通過河東來影響漠北,影響力大不如前。

  這種情況下,得到劉繼隆的支持,遠比得到大唐的支持更有用。

  “于闐和仲云的事情,吾早已有過了解,只是不知道回鶻與黠戛斯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劉繼隆虛心詢問,而此時官員之中的合伊難支走了出來。

  他如今掛著禮部侍郎的官職,主要負責漠北、漠西的消息打探。

  以他曾經的人脈,想要查明漠北和漠西的事情并不困難,所以在劉繼隆詢問后,他才果斷走了出來。

  “殿下,黠戛斯與您交戰失利后,可汗不久后死于歸途中,諸子開始內斗,漠北亂成一鍋粥。”

  “所謂黠戛斯派出使者,多半是某位王子假借可汗之名派出使者,希望與您和解的同時,得到您的扶持。”

  “至于回鶻,據臣所知,他們在安西被張使君擊敗后,除了少量回鶻殘部西逃,占據疏勒鎮外,其它大部分回鶻人都在碎葉、黃草泊等地與葛邏祿人爭奪草場。”

  “他們應該是想要與您和解,得到您的扶持,繼而向西征服葛邏祿部。”

  合伊難支將漠北和漠西的事情與劉繼隆講了個大概,劉繼隆聽后也了解了黠戛斯和回鶻殘部的意圖。

  不出意外的話,歷史上黠戛斯似乎也是在李裴羅死后開始內亂爭斗,繼而造成了漠南漠北幾十年的權力真空期。

  等黠戛斯結束內亂,契丹卻已經開始崛起,黠戛斯干脆與韃靼部一樣,直接投奔了契丹,成為了其附屬部落。

  至于回鶻,劉繼隆記得他們西遷后,似乎與葛邏祿人開始爭斗,最后雙方實在爭斗不下去了,干脆融合一處,組建了一個喀喇汗汗國,俗稱黑汗王朝。

  當然,其中細節也有可能是劉繼隆記錯了,但最后的結果卻大差不差。

  對于黠戛斯和回鶻,劉繼隆都沒有什么好印象,而且他自己也有自信能在有生之年解決西域和契丹的問題。

  既然如此,那他也就沒有必要扶持回鶻和黠戛斯,讓河中與漠北繼續混亂下去,才符合他如今的利益需求。

  倒是于闐和仲云的使者可以見見,這兩國人口不多,實力不強,自己完全可以利用文化認同和人口遷移的辦法將他們同化。

  反正有著大唐打下的基礎,哪怕西域被吐蕃霍霍百年,大唐打下的基礎也能將就著使用,沒有必要動兵。

  “告訴黠戛斯和回鶻的使者,吾不想與之相見。”

  劉繼隆將自己的意思說了出來,隨后補充道:

  “派人告訴沒盧丹增,平白無故的支持是不可能存在的,但互市的大門永遠為他敞開。”

  尚摩鄢突然就死了,而且死了這么久才派人來告訴自己,沒有貓膩,劉繼隆是不相信的。

  不過他并不在意尚摩鄢的死因,反正吐蕃高原的強盛期已經過去。

  哪怕沒盧丹增重新統一高原,但隨著氣候變化,他頂多只能做個依附自己的高原勢力,想要回到吐蕃強盛期,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殿下,要不然還是見見吧。”

  高進達覺得直接拒絕黠戛斯和回鶻的使者,似乎有些太過傲慢。

  不過對于劉繼隆來說,兩條內斗的斷脊之犬,根本就不值得他支持。

  “吾意已決,扶持他部,不如強盛自己,關中、關內的諸多水利,必須加快修葺速度,拋荒的土地也要盡快復耕。”

  “吾有預感,關東很快就會有大事發生,屆時就是我們東進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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