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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 洛陽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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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娘賊!直娘賊!直娘賊……”

  “狗鼠的朱三,朕待你不薄,你竟叛朕!!”

  洛陽紫薇城內,隨著打砸聲不斷作響,氣得發抖的黃巢最終踉蹌著坐到了椅子上。

  正在此時,尚讓等人一窩蜂涌入貞觀殿內,看著平安無事的黃巢,盡皆松了口氣。

  面對已經消氣的黃巢,尚讓不得不上前作揖:“陛下,秦宗權在我軍之左,康承訓在我軍之右。”

  “眼下若是再舍不得洛陽,那我軍便會被切斷退路,成為孤軍。”

  “如今舍棄洛陽,不過是權宜之計,等待我軍卷土重來,洛陽依舊是陛下囊中之物。”

  “陛下、請盡早決斷……”

  尚讓躬身行禮,身后的諸多將領見狀也紛紛躬身行禮:“請陛下早做決斷……”

  實話刺耳,黃巢氣得胸膛起伏,但他也清楚,繼續留在洛陽就是死路。

  如今若是南撤,說不定還有打回來的機會,反正葛從周已經練兵三個月,而且淮南也收獲了夏糧,不是沒有打回來的可能。

  想到這里,黃巢忍住脾氣,沉聲道:“既然要走,那我軍所修建的那些民舍皆不可留。”

  “傳旨,三日后君臣南下江都,凡不與大軍南撤者,焚屋毀宅……”

  “是!”尚讓等人不假思索應下,而紫薇城內的宮女宦官們也開始在天平忠孝軍的監督下收拾金銀細軟。

  半個時辰后,隨著軍令下達,好不容易重建起來的洛陽城,此刻再度混亂了起來。

  天平忠義軍穿梭在洛陽城的各個新坊,針對那些宅邸,凡是開門稍門的,動輒破門。

  “嘭——”

  “你們是誰?”

  “知道這是誰的府邸嗎?”

  宅邸大門被破,眼見十數名天平忠義軍沖入其中,官員府中的家奴本想狐假虎威,結果話還沒說完,便被沖上前的兵卒一刀砍翻。

  頸部鮮血濺了一地,四周家奴臉色煞白,根本不敢動彈。

  眼見威懾達到,帶隊的隊長厲聲道:

  “陛下旨意,所有官員南下江都,三日后辰時出發,不得有誤!”

  話音落下,他們轉身便走,留下被嚇傻了的一眾家奴。

  在他們走后不久,各衙門官員返回家中,眼見血濺當場,盡皆奔走來傳遞消息。

  哪怕他們都是被朝廷遺棄在洛陽的官員,但基本也都出身名門,根本不愿跟隨黃巢南下。

  只是刀架在脖子上,他們不得不屈服,因此只能變賣屋舍與宅邸,等待機會逃離。

  黃巢料想的很好,三日時間撤出洛陽,走陳州南下進入淮南道,然后在淮南道效仿湖南舊事,等待秋收繼續北征。

  只是他想得好,可唐廷卻不準備給他這個機會。

  翌日正午,紫薇城的金銀細軟還未收拾好,便見尚讓急匆匆闖入貞觀殿,尋到了摟著兩名女子消愁的黃巢。

  “陛下!康承訓派兵攻占鞏縣,恐怕是有了糧草,準備攻打洛陽了。”

  “你說什么?”

  黃巢粗暴的推開左右女子,眼神左右晃動,厲聲道:“傳旨,明日辰時三軍開道,移駕江都!”

  “可洛陽城內官員們……”尚讓想說些什么,黃巢卻直接打斷:

  “誰敢不走,焚毀其宅舍,朕看誰要留在洛陽!”

  “是……”

  尚讓見到黃巢如此決絕,立馬便轉身離開貞觀殿,同時調動洛陽城內兩萬兵馬開始南下開道。

  由于忠武軍大將周岌倒向黃巢,因此黃巢此時在洛陽周邊的兵力多達四萬。

  四萬兵馬想要南下,所需的民夫并不少,故此齊軍開始在洛陽附近抓取壯丁,強征車馬。

  整個洛陽城亂哄哄的,但齊軍只限于搶東西,并未造成太多流血事件。

  這并非是齊軍軍紀良好,而是黃巢清楚自己還會殺回來,為了民心,不想把事情鬧大。

  只是黃巢不想把事情鬧大,卻不想洛陽城附近的百姓卻以為齊軍軟弱,許多鄉勇開始自發組織起來,埋伏未著甲的齊軍。

  僅僅一個下午,被襲而死的齊軍兵卒便多達百余人,看得黃巢青筋暴起。

  “愚民!愚民!”

  “朕倒要看看,唐軍來了之后,這洛陽城能不能討好!”

  黃巢自己就是飽受唐廷欺辱之人,他自然清楚唐軍比齊軍還要殘暴。

  只是他還在忍讓,想著向世人展示自己仁德的一面,以便自己日后重回洛陽。

  在他向外展示自己仁德一面的同時,許多被威脅的唐廷官員卻湊到了一處。

  “真要跟隨這黃賊南下?”

  “若真的南下,便真的為賊了!”

  “絕不可南下……”

  僻靜坊內,小屋里幾名官員正在商議,他們大多都是出身名門的世家子弟,自然不愿意投靠黃巢。

  “明日某派人煽動百姓襲擊黃賊兵馬,若是黃賊下令格殺百姓,我等趁亂逃離。”

  “這、如何逃離?”

  “黃賊在洛陽四周有兵馬四萬,想要逃離,恐不容易……”

  “這點某已經想好,如今黃賊兵馬南下,北邊孟津關已經棄守,洛水可通往孟津關。”

  “明日等待黃賊被百姓襲擊時,我等乘船沿著洛水直接趕赴孟津關,或是直接前往河陽等鎮!”

  幾名官員談論著,其中一人面露不忍:“可是煽動百姓,百姓若是被格殺,這……”

  “與我等名門子弟性命相比,些許平民犧牲亦是值得!”

  提出建議的那官員將其打斷,隨后起身提醒幾人:“某會安排舟船在洛陽城中洛水等待,同時買通水門的齊軍將領。”

  “此事切勿走漏消息,明日事亂,再提醒諸同僚也不遲,舟船足夠。”

  “好!”其余幾人紛紛應下,接著他們吹滅燭火,各自在家仆護衛下離去。

  在他們離去后不久,天色愈發變暗,但整個洛陽城內卻嘈雜不堪。

  許許多多的官員都在收拾東西,使得整個洛陽難以入眠。

  待到天色漸亮,原本就雜亂一夜的洛陽城仿佛活了一般。

  無數官員開始驅使家奴,帶著容易攜帶的金銀細軟及少量糧食乘車南下,軍營中的齊軍也開始前往紫薇城集結。

  黃巢乘坐天子大輅,拉拽數百車錢帛走出紫薇城,他戀戀不舍的看向那漸漸遠去的紫薇城,最后壓下不甘,在齊軍護送下經過穿城而過的雒水,來到了南岸的街道上。

  官員們都在積善坊、尚德坊的街道上等待出發,除此之外還有不知為何,齊聚街道兩側的洛陽百姓。

  黃巢攻打洛陽,固然致使洛陽民舍付之一炬,但半年時間過去,他也派人修繕了這些坊市和民舍。

  故此當他看到這些百姓時,他還以為是自己展露的仁德,讓洛陽城內的百姓信服了他這位大齊天子。

  他滿意頷首,但漸漸便從這些百姓臉上看到了不對勁。

  “這些百姓是怎么回事,為何會出現在此?”

  黃巢召來尚讓,尚讓卻不解,遲疑道:“興許是陛下為他們修繕民舍的仁德,讓他們感受到了您的仁愛。”

  “你看看他們,他們像是感謝朕的樣子嗎?”

  黃巢冷臉質問尚讓,尚讓心里咯噔,連忙掃視街道左右的百姓。

  只見他們被齊軍擋住,蠢蠢欲動的模樣,怎么看都不像是感謝黃巢的樣子。

  “陛下,要不要讓天平忠義軍和忠孝軍的兵卒都穿上甲胄?”尚讓連忙開口。

  由于是行軍,故此除此護衛黃巢的兩千馬步兵外,其余的齊軍將士都只穿著戰襖,并未著甲。

  只是如今局面擺在這里,恐怕是有心之人想要設計手段,不得不防。

  “你安排……”

  “臣領旨!”

  黃巢冷聲吩咐,尚讓急忙下去安排,而張歸霸、孟楷等人得知消息,立馬分出天平忠孝、忠義兩軍的三千余兵卒去隱秘著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黃巢故意放慢步調下,兩刻鐘過去的他,這才珊珊來到洛陽中軸線上的定鼎門。

  只是隨著他靠近定鼎門,人群中忽然傳來了聲音。

  “砸!砸死這群賊軍!!”

  “砸!!”

  霎時間,數十名青壯將手中泥巴、石頭砸向黃巢乘坐的大輅。

  黃巢見狀連忙拔刀,四周齊軍將士也紛紛開始鎮壓那些襲擊大輅的青壯。

  然而黃巢等待的刺殺久久沒有出現,反倒是許許多多百姓效仿那些青年,不斷朝大輅內的黃巢投擲石塊、泥巴。

  “護駕!!”

  趕來的尚讓看著百姓襲擊大輅,三魂驚走七魄,連忙招呼左右甲兵在大輅四周列陣,但還是有泥巴砸到了黃巢的腳下。

  “刺客呢?!”

  “快把刺客全都抓住!”

  尚讓氣急敗壞的指揮著四周齊軍搜尋刺客身影,但卻突然感覺到有手搭到了自己的肩上。

  他回頭看去,卻見黃巢滿臉兇戾:“哪來的刺客?”

  尚讓這才反應過來,這根本就是百姓組織起來的“襲擊”,若說刺客,這些人都是刺客。

  他剛想開口說什么,卻見一團泥巴直接砸在了黃巢搭在他肩頭的那只手上。

  泥點子炸開,濺了尚讓與黃巢半張臉,原本華貴的燕居服都變得骯臟了起來。

  尚讓腦子空白,眼睜睜看著黃巢青筋暴起。

  “朕給他們修葺屋舍,他們竟然敢反朕!”

  “尚相公,給朕殺、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尚讓看著宛若瘋魔的黃巢,立馬收起了勸解的想法,轉過頭來厲聲下令:“殺!敢于襲擊陛下者,盡數誅殺!找到罪首!!”

  “殺——”

  隨著黃巢的旨意下達,早就隱忍不下去的齊軍立馬暴露了本性,他們開始對著眼前的所有百姓拔刀砍去。

  霎時間,鮮血灑滿長街,百姓驚恐的聲音此起彼伏。

  “賊軍瘋了!”

  “快跑!”

  “逃啊……”

  一時間,長街之上百姓四散奔逃,可他們跑的再快,又如何有弓弩快。

  “放箭!”

  幾名列校開口,霎時間便見齊軍將士抽出弓箭,張弓搭箭的開始射箭。

  箭矢穿透人體,釘在坊墻或地上,染血的箭羽微微發顫,無數百姓被當場射死。

  長街混亂,齊軍在屠戮襲擊大輅的百姓,而黃巢站在大輅中,俯視著這些被屠戮的百姓,雙拳攥緊。

  “某是拿了錢辦事,軍耶饒命!”

  “直娘賊,這是圣人的車駕,你們也敢襲擊?!”

  “殺!都給某殺……”

  數里長的長街亂成一團,而此時幾名慫恿百姓的青壯被抓到了黃巢面前,押著跪下。

  “說,是誰讓你們帶著百姓襲擊圣人的!”

  尚讓跳出來質問他們,結果幾人抬著下巴,朝著黃巢方向啐了一口:“呸!賊頭子也配稱圣人!”

  “你……”

  “嘭!!”

  尚讓還未來得及動手,便見趕來的張歸霸提著金瓜錘,狠狠砸在了這人腦袋上。

  他一頭撲倒在地,不斷抽搐,張歸霸則是咬著牙,繼續錘著他的頭,兇狠掃視其余三人。

  直到這人徹底沒了動靜,鮮血濺了三人一身,張歸霸這才起身,抓住了其中一人的領子便要動手。

  “莫要動手!某說、某說!”

  青年不曾見過張歸霸這種兇殘的人,眼見領頭的男子被活生生錘死,他宛若倒豆子般全部說出。

  “是禮部的王侍郎讓某等天不亮就給百姓發錢,慫恿百姓來到定鼎門襲擊圣人,為王侍郎等人創造出逃的機會。”

  “王侍郎他們在雒水安排了舟船,準備坐舟船出逃……”

  “尚讓!”黃巢的咆哮聲傳來,尚讓轉身看去,只見黃巢走出大輅,不再隱忍:“抓人……”

  “是!”尚讓不敢耽誤,立馬帶領數百齊軍兵卒往后方雒水趕去。

  與此同時,黃巢上前三步,走到抖出消息的這青年面前,雙拳攥緊,壓著怒氣:

  “朕派人給洛陽百姓修建屋舍,他們為什么反朕?!”

  “某、某、某……”

  青年磕磕絆絆,根本說不出來,反倒是另外兩人叫囂道:“汝為百姓修葺屋舍是后來之舉,可汝大軍攻入城內,那些亂兵劫掠女子時,汝可曾管過?!”

  “更何況汝不過是被朝廷嚇走的喪家之犬,即便身死,某亦要說。”

  “汝黃巢不過是個賊頭子,也敢妄稱圣……啊!”

  他的話還未說完,黃巢便搶過張歸霸手中的錘子,狠狠砸在了這人頭頂。

  見他驚恐大叫,接著錘子砸入其頭頂,深陷其中。

  原本還在叫囂的他,不等黃巢抽回錘子便栽倒下去,鮮血流淌滿地。

  “陛下,這兩人……”

  張歸霸對黃巢作揖,黃巢卻在得知真相后驟然平靜,冷聲道:“盡皆殺了,包括這些人……”

  他所說的這些人,即洛陽城內百姓。

  通過那青年的話,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無法獲得洛陽民心。

  既然如此,倒不如將這群人盡皆殺了,讓康承訓也無法得到這批民力。

  “末將領命!”

  張歸霸聞言,臉上露出幾分殘忍,而那剩下的兩名青年則是在求饒聲中被拖走。

  黃巢返回大輅,更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臉上的泥點也被擦洗了干凈。

  他坐在大輅之中,無悲無喜,好似沒有感情之人。

  不多時,尚讓策馬返回了大輅,下馬對黃巢作揖:“陛下,逃走了二百多官員,抓到了試圖逃跑的五百多名官員及其家眷。”

  洛陽城內不過九百多名官員,一下子就要跑七百多,這讓黃巢忍不住閉上了眼睛:“盡皆殺了。”

  “陛下?”尚讓錯愕,卻見黃巢不為所動,他立馬就猜到了黃巢的心思。

  這七百多人打心眼看不起黃巢,趁亂就要突圍,留他們也是禍害,放他們則是放虎歸山,不如殺了實際。

  “臣領旨……”

  尚讓艱難回應,隨后上馬離開此處。

  與此同時,整個洛陽城卻仿佛化作煉獄,齊軍將士在城內捕殺平民,見到女子便淫辱。

  雒水南岸未曾逃脫的官員及其家眷,被齊軍將士用長槍刺穿身體,驅趕跳入雒水之中,溺死者數以千計。

  鮮血染紅了雒水,染紅了洛陽城,也讓黃巢明白了一個道理。

  即便他登基稱帝,即便他如何禮賢下士,即便他裝得仁德愛民……

  在世家官員的眼中,他依舊還是那個泥腿子。

  在百姓眼中,他依舊是那個賊頭子。

  “賊頭子又如何?”

  黃巢緩緩睜開眼睛,將自己這些日子仁德的偽裝撕破,殘忍看向那滿街尸首。

  “只要朕兵強馬壯,待到朕剪除群雄,爾等還不是要贊頌朕為圣天子?!”

  想清楚這點,黃巢也不再糾結,而是留下五千齊軍善后,余下兵馬開始撤出洛陽,南下淮南而去。

  在他南下的同時,楚州的朱溫也接到了圣旨,并且李漼還十分貼心的讓人送來了印信魚符和官袍甲胄。

  金光閃閃的明光鎧擺在他的眼前,他迫不及待的就穿在了身上。

  “直娘賊,某也是搖身一變,成了官軍了,哈哈哈哈……”

  拍打著身上的明光鎧,楚州寶應縣衙內的朱溫放肆大笑著,旁邊站著的朱存則是跟著一起笑出聲來,唯有謝瞳滿意拿著那份旨意打量。

  眼見兩兄弟笑的差不多了,謝瞳這才開口道:“陛下為明公賜名全忠,等同是將明公豎立標桿,以此方便日后招降賊軍將領。”

  “以某之見,明公歸順朝廷后,加之秦宗權東進占據唐州、蔡州,黃巢只有率軍南下一條路。”

  “眼下我軍應該做的,便是不求回報,率先出兵收復高郵、海陵等縣,打通江南,讓朝廷見到我軍誠意。”

  “屆時江南錢糧,必然要走明公麾下陸路北上,而明公也可以利用路上火耗的名義來收取錢糧。”

  謝瞳所說很有條理,如今因為運河被阻斷,加上漢水上游被劉繼隆所控制,江南的錢糧根本運不到中原。

  但如果朱溫奪下海陵、高郵等運河以東的兩個縣,那江南就能通過長江,把錢糧運送到朱溫的手中,再由朱溫運往楚州,走通濟渠北上河陰。

  “先生說的是,這江南數百萬百姓的錢糧,盡皆經過某手,某想要從中損耗還不是輕而易舉?”

  朱溫跟著起義軍摸爬滾打三年之久,早已不是當初的吳下阿蒙了,自然清楚謝瞳的意思。

  想到這里,朱溫看向朱存:“二郎,大軍編練如何了?”

  “裁汰了兩千多老弱,如今有八千精銳,披甲六分!”

  朱存不假思索作揖回答,這便代表朱溫軍中有接近五千的甲兵,這個數量已經不少了。

  與黃揆正面作戰自然不可取,但奪取高郵、海陵兩座被禍害不淺的城池卻不難。

  想到這里,朱溫頷首道:“軍中糧草只夠半月之用,半月內攻下這兩座城池,打通與江南的聯系!”

  “明公高見……”謝瞳不吝贊頌,同時建議道:

  “明公可將我軍計劃告知曾元裕,令曾元裕出兵襲擾賊軍,吸引黃揆主力。”

  “事后打通江南的功勞,也得分一杯羹與其,絕不可使關系僵硬。”

  “放心,某清楚。”朱溫頷首回應,接著看向朱存:

  “傳令、明日午后拔營南下,趁高郵和海陵城墻殘破,占據二城!”

  “是……”

  朱溫下定了翻臉的決心,整座寶應城也在有條不紊的行動起來。

  在他揮師南下的同時,諸如秦宗權、王鐸、高駢等人也先后接到圣旨。

  秦宗權眼見自己被寬恕,頓時放下心來,也不出兵,只是死死守住蔡州和唐州,防備著黃巢與西邊的斛斯光。

  王鐸率軍三萬及民夫二十萬,起運四十萬石糧食南下,高駢則是沒有任何反應,仍舊在操訓兵馬,打造甲胄。

  劉繼隆得到消息時,已經是六月初,而中原的局勢變化,也確實在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朱全忠、秦宗權、董昌……都出來了。”

  王府中堂,劉繼隆看著這一份份代表中原大勢的情報,只覺得人生真是戲謔。

  朱溫死磕不下的淮南,如今成了朱溫發家的地方,而秦宗權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蔡州。

  割據浙東的董昌,如今也已經發力得到了冊封,就是不知道他麾下有沒有一個叫做錢镠的大將為他征戰四方。

  當然,最令劉繼隆驚訝的,還是黃巢撤離洛陽后,突然動手屠戮洛陽百姓和心向唐廷的那些官員。

  原本的劇本,應該是黃巢禮賢下士,敗走洛陽,被百姓和官員侮辱,然后重新打回來再屠戮洛陽,而今卻一氣呵成。

  想到這里,劉繼隆不免唏噓,同時他耳邊也響起了一道聲音。

  “殿下,這黃巢若是撤回淮南,還能打回洛陽嗎?”

  劉繼隆抬眼看去,只見張延暉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著關東軍碟翻閱,滿臉疑惑。

  面對他這個問題,劉繼隆搖了搖頭:“不可能。”

  盡管黃巢覺得自己還有重新打回洛陽的機會,但劉繼隆清楚這是不可能的。

  黃巢能成功打入洛陽,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唐廷當時所有兵力都用來對峙漢軍,導致內部相較來說比較空虛。

  如今秦宗權帶著忠武軍撤回蔡州,以晚唐藩鎮牙兵的秉性,出城作戰或許不行,但堅守老家絕對有一手。

  哪怕就是在龐勛之亂中出丑的魏博牙兵,在固守魏博時,也能爆發不錯的戰斗力。

  “若非蝗災與旱災,朝廷也不會拖著這么久都不進軍。”

  “如今王鐸起運四十萬糧食南下,哪怕只能運抵二十萬石到鄭州,也足夠東線七萬多官軍圍剿黃巢了。”

  “更別忘了,高駢這廝坐鎮岳州,操練水師,隨時能北上進攻淮南。”

  “黃巢手中可戰之兵,也不過五六萬之數,如何能擊敗高千里?”

  劉繼隆將局勢說了個清楚,說到底黃巢還是沉不住氣。

  如果他在湖南繼續潛心發展,亦或者不著急進攻洛陽,而是轉而進攻福建、江西等處,都不會落得被四面包夾的局面。

  包圍既然已經完成,黃巢敗亡便只是時間問題了。

  “殿下準備何時出兵?”

  張延暉試探詢問,劉繼隆聞言則是沉著:“若無變化,且繼續休整一年。”

  “不過東邊傳來的軍報中,我們這位至尊的身體似乎沒有這么好,恐怕撐不到明年去了。”

  劉繼隆將李漼的身體情況給說了出來,這讓張延暉心里一緊。

  如今的局面,若是李漼病故,那以諸皇子年紀,必然會生出亂子。

  李漼最大的兒子是魏王李佾,如今不過十四歲,比張延暉還要小一歲。

  這樣的年紀,根本把控不了如此復雜的舉薦,更別提北司與南衙矛盾因劉繼隆削弱北司的而不斷加重。

  倘若朝廷內斗,各鎮節度使肯定會開始擴張地盤。

  到時候所有人都擴張地盤,劉繼隆自然也就可以大張旗鼓東進了。

  有南陽在手,他根本沒有必要去碰洛陽,更別提洛陽現在被黃巢霍霍不輕,奪取反而是累贅。

  這么想著,劉繼隆看向張延暉:“調御馬監文冊。”

  “是!”張延暉不假思索作揖,接著便去調取御馬監的文冊。

  不多時,隨著御馬監的文冊被御馬監官員送抵,劉繼隆拿著文冊翻閱,很快便知道漢軍如今的牧監情況。

  除了軍中的一萬六千匹軍馬,各地牧監馬場還有二萬四千匹軍馬,以及七萬余匹乘馬和二十五萬匹挽馬。

  單論馬力,漢軍絕對是諸鎮首屈一指的存在,即便盧龍鎮也不是漢軍對手。

  如今限制漢軍的,主要還是糧草和路程。

  關中的諸多河渠還未修復,關內道就更別說了。

  只有將河渠修復,將拋荒的土地重新復墾,漢軍才有足夠的錢糧東進。

  在這其中,鄧州和均州無疑十分重要,二州的復產情況,決定了漢軍能否在山南東道站穩腳跟。

  “鄧州和均州的圖籍都送抵了嗎?”

  劉繼隆詢問張延暉,張延暉聞言起身走到劉繼隆面前,從桌案中找到了一本奏表與文冊。

  “這是昨夜斛斯都督派人送抵的奏表與文冊,其中包含鄧州圖籍。”

  話音落下,他又從書架上取出一冊書籍:“此外陳都督三日前送抵的山南東道七州圖籍。”

  劉繼隆看著他已經熟悉了王府內的流程和環境,滿意頷首,同時翻開各州圖籍,看時查看如今隸屬漢軍治下的山南東道八州圖籍。

  這八州包括了巴東的萬州、忠州、夔州和興元府東部的金州、房州,以及荊襄地區的商州、均州、鄧州。

  會昌年間,八州有十萬戶,五十余萬口,如今卻因為天災人禍而發生了變化。

  巴東三州人口合計不過五萬口,想來是被高駢南遷了許多,因此減少。

  余下五個州,則是因為山南東道和河南道爆發兵災而西逃,人口增長至六十二萬,其中商州十萬口、均州七萬口,鄧州二十四萬口,比鼎盛時還多了七萬多口。

  不過人口雖然增加,卻基本都是剛剛安置不久的流民,加上鄧州許多土地拋荒,故此夏收收獲的糧食不足四十萬石。

  四十萬石糧食,想要養活二十四萬人,明顯是天方夜譚,更別提東邊每日都有數百上千的流民涌入。

  好在劉繼隆翻看了斛斯光的奏表,其中李陽春在斛斯光收復鄧州的第一時間便開始了復墾荒地,保障了秋收。

  李陽春率領百姓復墾七十余萬畝耕地,另外還有數十萬畝荒地也在后續中不斷復墾,但由于時間不足,農具不足,所以很難有所產出。

  斛斯光請調二十萬石糧進入鄧州,以此保障鄧州百姓能撐到秋收。

  除此之外,他還請求免除百姓今年夏秋兩季,和明年夏收的賦稅。

  等到來年,鄧州舊冊所記錄的一百三十余萬畝耕地盡數復墾,便能在秋季繳納秋稅。

  “敕令,免除鄧州今明兩年賦稅。”

  “是……”

  見劉繼隆下令免除鄧州兩年賦稅,張延暉不假思索應下,而劉繼隆也解釋道:

  “治理地方,首要保障百姓能活下來,只要百姓活下來,便會不斷復墾、開荒土地。”

  “只要當地有糧食,便能用錢帛買糧。”

  “關東與河西、西域不同,關東連續受災數年,有錢都買不到糧食。”

  “你這些時日在漢王府看的軍碟多了,可曾知道關東糧價飛漲如何?”

  張延暉搖搖頭,他還確實沒有關注這些。

  劉繼隆聞言,從桌案上取出一份軍碟,遞給張延暉的同時說道:“關東各地情況不一,但災情最嚴重的河南道,一斗糧食已經漲到了八百錢到千錢不等。”

  “河東道和河北道遭受大旱,淮南道又被黃巢占據,導致江南糧食無法北上。”

  “這樣下去,河南道是肯定要出事情的……”

  劉繼隆表情凝重,張延暉也感受到了這份凝重,不由得口干舌燥。

  自龐勛、王仙芝、黃巢等人起義開始,河南道、淮南道就被打得殘破不堪,哪怕齊魯之地都遭受了禍害,更別提其它地方了。

  恢復生產不容易,破壞生產卻不難。

  河南道數百萬人口,數千萬畝土耕地因為兵災而死的百姓不下百萬,流離失所而遭受饑荒死者更是數不勝數。

  人死了,土地自然就拋荒了,拋荒的土地多了,糧食自然也就不夠吃了。

  唐末和五代十國“吃人”的背景,除了和許多牙兵因為戰爭而患上病癥,喜愛吃人外,更多的是無糧可吃,所以便只能吃人。

  此前陸龜蒙就說過,關東百姓無糧可吃,只能易子而食,亦或者欺騙他人,宰了烹煮而食。

  百姓無糧只是開始,等到軍隊都沒有糧食吃,那才是最兇惡的時候。

  “人相食……”

  劉繼隆緩緩開口,驚得張延暉臉色煞白,便是覺得吞咽口水都突然變得惡心了起來。

  他在河西經歷戰事不算少,尤其是張淮深還親自帶著他去看過收復焉耆、龜茲的過程,所以對于戰場上的血腥,他雖不能說已經完全適應,但起碼不會感到惡心了。

  可今日劉繼隆所說的這三個字,卻讓他直犯惡心。

  “人怎么能吃人,這是畜牲的行為……”

  張延暉沒有經歷過歸義軍最困難的時候,自然是不知道餓肚子的難受。

  加上張淮深本人就挺理想化的,他自然也耳濡目染的有些理想。

  面對這個理想的小子,劉繼隆想做的就是讓他認清現實。

  “過幾日,某準備起運一萬石糧食給朝廷,你可化名劉暉隨使團東去,順帶看看你叔父和叔耶。”

  “關東局面如何,吾與你說,你不肯信,便自己東去看看吧。”

  劉繼隆話音落下,沉著拿起毛筆開始批閱奏表,而張延暉則是吞咽了口水,不敢相信自己還沒來長安幾天,就要被派遣東去了。

  不過他也確實想要看看,關東是不是像奏表所說的那樣,百姓易子而食,同伴盡入鼎中。

  懷著復雜的心情,張延暉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時不時看向認真處理奏表的劉繼隆。

  半個時辰過去,他好不容易把情緒壓下,卻見高進達快步走入堂內,對劉繼隆作揖道:“殿下,關東又有新的消息了。”

  “什么消息?”劉繼隆加快手上動作,同時眼神示意高進達坐下說。

  高進達走到左首椅子前坐下:“康承訓率軍進入洛陽,撲滅了洛陽城內的大火。”

  “不過除了宮室外,民舍與許多宅邸盡數被焚毀,洛陽城內百姓被殺二十余萬,尸體遍布雒水。”

  聞言,劉繼隆筆鋒微變,他倒是沒想到黃巢屠起城來,居然如此果決。

  “朝廷準備返回洛陽?”

  劉繼隆猜到了高進達想說什么,果然高進達聽后點頭:“河陰畢竟太小,加上河南道也無糧食,朝廷只能返回洛陽。”

  “返回洛陽后,加上今年河東夏糧收獲不少,倒是可以直接走黃河進入雒水,保障洛陽不缺糧食。”

  “此外淮南還有消息傳來,朱全忠率軍攻占高郵、海陵等縣,打通了與江南的聯系。”

  “雖說運河還掌握在齊軍手中,但江南的糧食也能走陸路進入江北,轉運楚州后,走運河北上。”

  “朝廷暫時不會缺糧,黃巢若是南下,肯定會立馬反撲朱全忠。”

  高進達將眼下的局勢和可能發生的局勢一一說出,劉繼隆聽后起身,剛準備說什么,卻見趙英急匆匆走入堂內。

  “殿下……”

  “說”劉繼隆知道能讓趙英如此急匆匆走來,必然是發生了極為重要的事情。

  趙英見劉繼隆沒讓眾人回避,當即便作揖道:“陳都督剛才令快馬傳來消息,興元府地龍翻身,數縣官道被毀,壞屋壁數千,壓死數十人,眼下正在救災。”

  聞言,劉繼隆只覺得老天爺始終不想讓他太平,但好在這次地震強度不算太大,死傷還在可控范圍。

  “敕令,告訴陳靖崇,地龍翻身后還可能有余波,凡是屋壁損壞的屋舍不可居住,盡數推倒,由衙門出錢糧重新修葺。”

  “都察院派遣巡察使,凡有侵吞賑災錢糧者,盡皆處死,親眷流配龜茲!”

  “臣領命。”趙英果斷接令并退出衙門,而高進達見狀也起身作揖道:

  “殿下,此災在夏收之后發生,已經是不幸之中萬幸。”

  “嗯。”劉繼隆應了一聲,對高進達吩咐道:

  “大旱雖已過去,但防旱卻不能停下,加快關內、關中各州縣的堰堤河渠修葺速度。”

  “此外,從關中調糧三十萬石前往鄧州,以防后續還有更多流民涌入鄧州。”

  “臣領令。”高進達不敢怠慢,作揖應下后便轉身離去。

  在他走后,劉繼隆看向張延暉,張延暉則是對劉繼隆有條不紊處理各種事情的姿態所折服。

  “殿下理政,確實比臣阿耶要更加行云流水。”

  張延暉毫不吝嗇的拍著馬屁,劉繼隆聽到他這么夸自己,也不免想到了張淮深,嘴角上揚。

  “你阿耶若是有吾三分心眼,吾也就不用擔心他了。”

  “擔心?”張延暉疑惑看向劉繼隆,不解自家阿耶有什么可擔心的。

  對此,劉繼隆則是搖了搖頭:“你與你阿耶一樣,只長文武,不長心眼。”

  “你阿耶向吾邀請官吏前往安西,那河西的幾家豪強又該如何補償?”

  “若是不補償,必然心生埋怨,日后定然生亂。”

  他點明問題,接著為張淮深找補道:“起草敕令,以沙州刺史李明振為正議大夫、鄣縣開國縣男,食邑三百戶。”

  “以西州刺史曹議金為銀青光祿大夫,大夏開國縣子,食邑五百戶。”

  “其余各豪強家主,你比吾更為清楚,該給散階就散階,該給勛爵就勛爵。”

  劉繼隆給李明振和曹議金的食邑,都是他治下的兩個縣,也就是說這筆錢是需要他自掏腰包,用來安撫二人的。

  這點食邑,對于劉繼隆來說,也就是指縫中流出的微末,但對于河西豪強來說,這點微末都足夠他們開心許久了。

  “會不會太多了,每家都要給嗎?”

  張延暉顯然還是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重要性,劉繼隆瞥了眼他,心里不免感到僥幸。

  得虧自己把這人接來,不然他肯定會被張淮深養得一個性格,怎么被河西豪強算計死的都不清楚。

  他嘆了口氣,背對張延暉走向主位,聲音傳來:

  “且讓他們吃飽喝足,今日吃進去多少,日后都需要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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