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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各有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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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門!快開門!!”

  長安東市,晨曦初露,卯時的城門剛剛打開,城內的百姓卻已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隨著“王龐兵亂”的消息傳入長安,漕運被切斷的噩耗也隨之傳遍大街小巷。

  百姓們紛紛涌向各坊的糧鋪,試圖搶購糧食以應對即將到來的糧價飛漲,但他們始終還是慢了一步。

  “我家要六斗粟米!”

  “我要五斗!”

  “兩石!我要兩石!”

  糧鋪前,百姓們爭先恐后地叫喊著,聲音中充滿了焦慮與絕望。

  面對他們的焦急,糧鋪的伙計卻冷冷地站在門口,將寫有“斗米二百錢”的木牌插入粟米堆中,隨后高聲宣布道:

  “不要搶不要搶,價格改了,現在是每斗二百錢!”

  “什么?!”

  “你們這不是搶錢嗎?!”

  百姓們聞言,頓時炸開了鍋。

  有人憤怒地指責糧鋪趁火打劫,有人則絕望地搖頭嘆息。

  糧鋪的伙計卻毫不在意,冷冷地回應:“能買就買,不買就滾!”

  在這長安城中,普通百姓賣賣力氣,一個月也不過掙得六七百錢。

  如今一斗米便要二百錢,一個月的工錢只能買三斗米。

  這點糧食,如何夠一家數口食用?

  不少百姓頓時覺得天塌了,心中充滿了無助與絕望。

  “這可怎么辦?一斗米二百錢,我們一家五口,這點米連半個月都撐不過去!”

  “朝廷呢?朝廷不是有糧倉嗎?為什么不放糧平抑糧價?”

  面對斗米二百錢的糧價,不少百姓只能寄希望于朝廷,但他們的期盼注定要落空。

  漕運被切斷,洛陽與關中的糧食供應陷入癱瘓,朝廷的糧倉面對這樣的局面,也無法做到顧忌關中數百萬百姓。

  百姓們惶恐不安,只能爭先奔走,哪怕只能尋到稍微便宜些的糧食也好。

  在他們四處奔走時,長安東市糧鋪不遠處的馬車內,身穿蜀錦的兩名肥胖男子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他們手中各自握著一份賬冊,上面記錄著今日糧價的漲幅。

  “我看這糧價,還能再漲一漲。”

  “漲太多了,恐怕會引起朝中官員的不滿。”

  兩名富商在馬車中對話,但先開口的那名富商卻輕笑道:

  “只要把北司和南衙打點好,又有什么不能漲的?”

  “稍后你我各帶金銀糧食去北司和南衙那幾位內相、宰相府中走動走動,不怕賣不了糧食。”

  “這能行嗎?”對面的富商面露遲疑,結果卻迎來對方的嗤笑。

  “只要錢糧給夠,這群官員根本就不在意這群賤民的死活!”

  談話間,兩名富商當即拍板,分別向北司的王宗實,南衙的路巖府上送去金銀糧食。

  王宗實照單全收,路巖則是推脫幾分,寬慰他們說糧價飛漲乃時局所致,而非人力能阻止。

  意思如表面那般,算是同意了他們抬高糧價的舉動,就是他不收錢糧的舉動讓不少富商不明所以。

  但即便如此,長安及關中的糧價還是不可避免的漲了起來。

  面對兩都糧價飛漲的結果,哪怕是不喜歡上朝的李漼都不免召開了常朝。

  百官再度齊聚紫宸殿,而李漼高坐金臺之上,面上平靜,心里卻十分忐忑。

  盡管已經有了對亂兵動手后所造成結果的準備,但事情真正發生時,他卻還是不可避免的忐忑起來。

  感受著心里的不安,他掃視著殿內的百官,緩緩開口詢問道:

  “龐勛與王仙芝之亂,究竟需要多久才能平定?”

  幾日前擢升為同平章事,眼下擔任兵部尚書兼宰相的路巖聞言,立即站出隊列,作揖行禮的同時語氣自信道:

  “陛下,只需一個月,諸鎮必能平定此亂!”

  “恐怕不然!”

  面對路巖的自信,身為兵部侍郎的高璩卻毫不客氣地站了出來,與其唱起了反調。

  眼見這兩人又吵了起來,朝臣們紛紛側目,而此時的高璩也面色凝重的向李漼作揖起來。

  “陛下,龐勛的銀刀軍與王仙芝的天平亂兵皆狡詐多端。”

  “眼下諸鎮尚未與亂兵交鋒,無法判斷其真實實力,更無法斷言何時能結束戰亂。”

  朝臣們聞言,紛紛點頭附和。

  他們大多認可高璩的謹慎態度,而非路巖的盲目自信。

  路巖感受到朝臣們輕蔑的目光,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怒火,但他強壓脾氣,繼續向李漼陳述自己的觀點。

  “陛下,臣有三勝三敗論,可證官軍必勝,賊軍必敗!”路巖挺直腰板,語氣鏗鏘有力。

  “路相請說……”李漼來了興趣,而路巖也隨即闡述起了他的三勝三敗論。

  “官軍甲胄齊全,久經操訓,此為勝一。”

  “官軍糧草充足,各鎮節度使皆有兵略,此為勝二。”

  “官軍有朝廷指揮,朝廷有陛下坐鎮,此為勝三。”

  說完了三勝,他頓了頓后繼續說道:“反觀賊軍,其內部勢力多股,難以整合,此為敗一。”

  “王仙芝與龐勛皆乃鼠目寸光之徒,竟固守與官軍為敵,此為敗二。”

  “賊軍劫掠徐宿,而徐宿二州諸縣因去歲洪澇遭災,當地糧草不足,賊軍糧草必然難以為繼,此為敗三。”

  路巖細數自己的三勝三敗論,面露自信,仿佛賊軍的敗亡已在眼前。

  只是不等他驕傲,高璩卻又毫不留情地向他潑了一盆冷水。

  “路相所言,未免過于樂觀。”高璩冷冷說道:

  “賊軍若突圍化作流寇,這才是對朝廷最大的威脅。”

  “倘若各州府縣皆被劫掠敗壞,必然影響今年的賦稅。”

  “此外,徐宿地區不僅是漕運要道,還是產鹽要地。”

  “此處戰亂每持續一天,朝廷的損失便數以萬計。”

  話音落下,高璩轉身向李漼作揖,語氣懇切:“陛下,臣建議派人招安王仙芝和龐勛,授予他們刺史之職,要求其解散部眾。”

  “如此一來,既可平息戰亂,又可減少朝廷損失。”

  面對高璩的這番話,李漼卻眉頭緊鎖,面上流露出些許不喜。

  他自然知道高璩的建議并非沒有道理,但他心中卻有一股身為天子的傲氣。

  他可以容忍自己向河朔三鎮服軟,也可以向河隴的劉繼隆低頭,但面對王仙芝和龐勛這兩股“小小賊兵”,他絕不可能低頭。

  “賊兵若作亂便招安,那天下盜寇豈不紛紛效仿?”

  李漼冷冷開口,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朕依舊認為,必須將賊軍徹底剿滅,以儆效尤!”

  “陛下……”高璩試圖解釋,可李漼卻直接看向蔣伸:

  “戶部調撥七十萬貫,派遣員外郎鄭畋前去關東犒軍,務必激勵將士,早日平定叛亂!”

  蔣伸聞言,當即與隊伍之中靠后的一名三旬官員走出作揖,將旨意接下。

  不過接下旨意后,蔣伸又提起了關中和洛陽的糧食問題。

  “陛下,如今兩都糧價飛漲,百姓怨聲載道。”

  “若不及時平抑糧價,只怕會引發更大的動蕩。”

  李漼點了點頭,不假思索:“傳令各州縣開倉放糧,平抑糧價,另嚴查囤積居奇者。”

  “陛下英明……”

  朝臣們紛紛唱禮,但心中卻各懷心思。

  蔣伸無奈,當即只能繼續作揖道:“陛下,各州縣糧食不足,莫說要平抑各縣糧價,便是平抑長安糧價都尤為不易。”

  “眼下唯有從河東、劍南調糧,但糧道糧價并不便宜,運抵關中后,恐怕也無法平抑糧價太多。”

  “那有什么辦法?”李漼眉頭緊鎖,他并不了解各縣儲糧數量和長安所消耗。

  如今蔣伸把問題提出來,李漼無法解決,自然要詢問群臣。

  聞言,蔣伸只能試探著說道:“陛下,不如派遣官員,向隴右采買糧食,以此平抑關中糧價……”

  “你說什么?”李漼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盡管他喜歡看劉繼隆寫的話本,但他心里卻還是抵觸和劉繼隆接觸的。

  與隴右買賣糧食,那不就是資敵嗎?

  待到日后隴右不斷強大,關中必然深受其害。

  “陛下,此乃無奈之舉……”蔣伸嘆了口氣,十分無奈。

  大唐本就積弊,會昌雖然短暫中興,可后續的大中卻因為應對王守文之亂、裘甫之亂和黨項之亂,不斷對百姓加稅。

  百姓因此流離失所,中原及江南的生產遭到破壞,使得漕糧北運數量十分有限。

  加上大唐與大禮在西南大打出手,以至于物價常平的劍南道都糧價飛漲。

  雖說高駢大勝后,劍南道糧價短暫回落,但誰又知道祐世隆會在什么時候繼續用兵呢?

  蔣伸正是因為清楚這些,才會無奈建議朝廷向隴右采買糧食。

  蔣伸的無奈被李漼看在眼里,他心里又何嘗不知劍南與河東拿不出糧食,但讓他派人去與劉繼隆貿易,他實在有些放不下臉面。

  拳頭緊了緊,最后卻又無奈松下,心頭暗嘆罷了。

  “禮部侍郎楊知溫,左神武統軍張淮銓何在?”

  “臣在……”

  隊伍中,楊知溫與張淮銓先后走出,李漼則是開口看向蔣伸:“戶部及度支還有錢帛幾何?”

  “回陛下,有錢二百四十余萬緡,布絹綢緞數量不一,大概值錢百萬緡。”

  “嗯……”李漼沉吟片刻,隨后才看向楊知溫與張淮銓道:

  “以你二人為采訪使,以右神武軍為護衛,押運絹帛綢緞往隴右去,自隴右采買糧秣而歸,知否?”

  “臣等領旨……”

  楊知溫與張淮銓作揖行禮,而之所以選擇他們,也是李漼深思熟慮的結果。

  張淮銓是張議潮長子,劉繼隆必然不會為難他,而楊知溫對朝廷忠心,且與劉繼隆有舊,自然也不會遭到為難。

  若非考慮到封邦彥和張議潮需要留長安為質,李漼都準備派這兩人去了。

  這般想著,李漼也漸漸安下心來,隨后對蔣伸說道:

  “隴右之糧采買到來前,各倉暫不放市。”

  “臣領旨……”

  李漼不確定劉繼隆是否會賣糧食,萬一他不賣糧食,而京畿糧倉的糧食又拿去平抑糧價,這豈不是坐看京倉空虛嗎?

  所以在隴右糧食運至關中前,他暫時不會考慮放京倉糧食來平抑糧價。

  在他這般想著的時候,卻見紫宸殿正門出現了田允的身影,并且神色有些焦急。

  “陛下,臣有事啟奏……”

  田允焦急作揖,吸引了殿上群臣目光。

  “準!”

  李漼頷首,田允見狀便快走進入殿內,隨后走上金臺,對李漼恭敬作揖道:

  “陛下,剛才宣陽坊傳來消息,裴相病卒府中……”

  田允的話說完,李漼卻是愣住了。

  不止是他,殿內聽到的不少臣工紛紛愣住,面露惋惜。

  裴休畢竟算是李德裕之后,稍微能對漕運和財政改革的能臣。

  盡管效果遠遠沒有達到挽救大唐國祚的程度,但卻令人敬佩。

  “傳朕旨意,輟朝三日,另追贈其為太尉,河東縣侯……”

  李漼深吸口氣后,最終還是給了裴休該有的待遇,同時對田允交代道:“此事,法海禪師可曾知曉?”

  “暫時不知……”田允搖了搖頭。

  法海禪師在未出家前是宰相裴休的長子,俗名裴文德。

  十年前他前往江南潤州,將澤心寺修葺后,便將澤心寺更名為金山寺,聽聞修葺金山寺時遇到白蟒傷人,他以禪杖降服白蟒,將其趕入長江之中,使潤州百姓安居樂業。

  李漼近年來對佛法癡迷,幾次邀請法海入長安而不得。

  如今詢問田允,也是想著借裴休去世的消息,請法海來長安做場法事,順帶與其探討探討佛法。

  “將此時告訴法海禪師,請其至長安為裴相行場法事。”

  “是……”

  田允應下,而李漼則是嘆了口氣,接著將目光投向高璩。

  “相位不可缺,今日擢兵部侍郎高璩為同平章事,入南下與諸相共事……”

  “謝陛下隆恩!”

  高璩躬身作揖,路巖則是臉色難看。

  高璩本就喜歡為難于他,如今入了南衙,恐怕還要繼續與自己為難下去。

  皇帝此舉,恐怕是不放心自己,想利用高璩來制衡自己……

  這般想著,路巖只覺得心里憋了口氣,不知道該如何吐出。

  “散朝……”

  “上千萬歲壽!”

  隨著李漼走下金臺,群臣紛紛躬身唱禮,待李漼消失后,群臣方才退出紫宸殿。

  張議潭年紀太大,自從三年前大病過后,便已經不再上朝。

  朝廷將他留住,也只是為了以他為河西人質罷了。

  因此張議潮下朝后,只能與張淮銓一同回家,至于張淮鼎則是留宿外廷,負責外廷班值及戍衛。

  二人乘車返回宣陽坊府邸,路上還見到了裴休的府邸。

  只見裴府之人已然披麻戴孝,看得張議潮忍不住嘆氣:“人死魂歸故土,落葉歸根,不知你我父子,可還能返回沙州……”

  “阿耶,我們還回沙州作甚?”張淮銓如今也年近四旬,可身上卻比曾經多了些市儈,少了些憨厚。

  “畢竟是你我家鄉……”張議潮嘆了口氣,心里自然知道張淮銓的想法。

  自從張淮鼎獲得從龍之功,擢升神武大將軍后,張淮銓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憑借手中的一千五百左神武軍,便是北司宦官見了他,也得客客氣氣的稱呼其為張統軍。

  “百姓困苦,不要太過為難他們了……”

  張議潮突然嘆氣說著,張淮銓連忙點頭:“阿耶放心,我等只收那些商賈的打點。”

  張淮鼎和張淮銓兩兄弟并不愚笨,知道兵權的重要性,因此他們對麾下兵卒極好。

  不過朝廷的軍餉是萬萬不夠收買人心的,也不夠二人用度,因此二人常從商賈手中收受打點。

  張議潮勸過,但并沒有什么作用。

  人言“女大不中留”,卻不提“兒大父難制”。

  張議潮老邁,漸漸管不住他們了。

  他如今能做的,便只有在言語上約束他們,心里期盼著二人不要為他張氏招災。

  好在河隴有劉繼隆和張淮深,即便朝廷有人要對付自家兩個兒子,也起碼會顧忌河隴的張淮深他們,不敢做的太過分。

  這么想著,張議潮對張淮銓提醒道:“此次你與楊知溫往隴右去,莫要憑身份去招搖,知否?”

  “阿耶放心,某可不敢在那劉繼隆面前招搖。”

  張淮銓還是清楚他與劉繼隆之間差距的,畢竟他曾經也見過隴右的軍勢。

  如今廟堂上都說隴右有強兵五六萬,而他不過是個左神武統軍,麾下才一千五百甲兵,如何敢在劉繼隆面前招搖。

  “司徒,我們到了……”

  馬車停下,車夫搬下凳子,扶著張議潮與張淮銓走下馬車。

  二人往府內走去,卻見馬蹄聲在身后響起。

  “阿耶、阿兄等等我!”

  張淮鼎的聲音響起,二人回頭便見身穿紫袍的張淮鼎翻身下馬,將馬韁丟給了車夫。

  “阿耶,我聽聞阿兄與楊知溫要往隴右去,有些事情需要和阿兄交代。”

  張淮鼎身上充斥著市儈與虛偽,這讓張議潮眉頭微皺,只得提醒道:“不要胡來害你阿兄。”

  “阿耶哪里的話。”張淮鼎有些尷尬,但張議潮卻不理睬,只是看向張淮銓:

  “稍后來你伯父那,我有手書需要你幫我送給牧之。”

  “是……”張淮銓恭敬應下,隨后便見張議潮先一步走入張議潭府內。

  眼見自家阿耶走了,張淮銓這才看向張淮鼎:“二郎,你要讓我干什么?”

  “幫我把這份手書交給劉繼隆,放心吧阿兄,我不會害你的。”

  張淮鼎拿出一份手書,張淮銓想也不想的放到懷里,隨后才詢問道:“你寫的什么?”

  張淮鼎沒想到張淮銓居然會詢問自己,但他還是解釋道:

  “你我手中雖有神武軍,可神武軍畢竟不過三千兵馬,與神策軍相比還是差了些。”

  “你我要想再往上,唯有在外朝培養幫手。”

  “我雖嫉妒大兄與劉繼隆,但也只有此二人能幫你我。”

  “你只管將書信拿給劉繼隆,他看后自然會給我回信。”

  張淮鼎說罷,張淮銓也不曾懷疑,點點頭道:“既然無事,那我便先去尋阿耶了。”

  “去吧,我也回宮當值了。”

  張淮鼎頷首,眼看著張淮銓離去,隨后才從車夫手中接過馬韁,上馬往大明宮趕去。

  不過兩刻鐘,他便策馬返回了建福門,下馬往宮內走去。

  “將軍!”

  駐守建福門的神武軍將士作揖行禮,他頷首回應的同時,目光投向了建福門內的宮中。

  不少伶人與樂師正在往咸寧宮趕去,而他們的身影令張淮鼎面露不屑。

  所謂天子,也不過是聽曲看戲之徒。

  若非王宗實等人擁立,其人也不過是個賢王罷了,何來天子之名?

  想到自己如今僅有神武大將軍之職,比之王宗實、王茂玄等人差之久矣,張淮鼎便心有不甘。

  “我若有河隴助力,日后為何不能效仿王宗實他們擁立皇子,獨攬從龍之功?”

  思緒間,張淮鼎的心思早已飛到了張淮銓身上的那封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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