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回想起,洛神說過,每一次出現改道的時候,河伯的性情都會有變化,若是大的改道,還會性情大變。
而有關黃河的很多事情,其實都是有變化的,黃河水神也是在不斷變化。
一方面,改道這種事情,是有明確記載,無從更改的人為操控痕跡。
而分化河神權柄,不讓一家獨大,在之前的各朝,也的確是沒什么爭議的正確舉措。
以上的事情,單獨拿出來看,都是人做的事情,沒什么爭議。
可如今全部匯合在一起看,味兒就越來越不對勁了。
敕封了新的河神,添加了很多故事,更改了一些古老傳說中的細節。
這就是在潛移默化地更改了認知。
再加上大改道這種關鍵的切入點,且是可以人為操控的切入點。
這是真正開始操作。
若是沒有大夢蛇母的力量,那種是真實,也是虛幻的力量為引。
那么以上所有的操作,都屁用沒有,玩出花來都沒有用。
就算是能將練假成真的步驟,分化成很多步,每一步都能完成,都能做到。
那么,這個難度,跟練假成真的同時,頂了河伯號的難度,完全不在一個維度。
可若是加了大夢蛇母的力量為引,從零到一的過程,難度就會直線暴跌。
這一點溫言自己深有體會。
他自己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最清楚。
他一個連靈魂都沒有的家伙,都能用老天師教的元神之法,邁出了借假修真的第一步。
哪怕他修的東西,現在看來,跟元神八竿子都扯不上關系,差了十萬個十萬八千里。
但這一樣是老天師親口認證的,練假成真到了極高境界,真正邁出這條路上的堅實一步。
若是這種力量,給本就是此道高手的家伙,人家指不定就已經原地飛升了。
溫言大概明白了,呂星瑋的死活為什么重要點。
呂星瑋若是被喚醒之后,直接死在了他手里,那么這件事,就會被釘死了。
哪怕呂星瑋死了,也依然只是陷入到死寂狀態,等待著下一次的復蘇。
但在認知層面,他可以被宣傳成,死在了溫言手里。
于此同時,黃河的其他河神,也有一部分河神權柄的家伙,或者直接就自稱是河伯的家伙,就可以趁著呂星瑋下線,名正言順地繼續頂號進程。
等到徹底頂替河伯的號之后,呂星瑋恐怕就再也不可能蘇醒了。
溫言琢磨了一下,但還是覺得缺了點什么。
還有個問題是,為什么是選河伯?
河伯雖說有個河川之王的稱號,可實際上,他被應龍揍過,被水猴子揍過,被……
戰績一查,好像是真不怎么樣。
硬要說的話,可能也就是,戰績不咋樣,卻能熬到現在依然還在,也挺有本事了。
溫言把自己代入了一下,要是有這么多條件,能耗費如此多的精力,還要編故事,改故事,抹去一些東西,靠著時間來一點一點更改大部分人的認知。
中間八成還得介入到皇朝爭斗之中,關鍵時刻,讓黃河發生改道……
費了老鼻子勁,就為了頂替河伯這個賬號?
反正溫言是覺得,不至于……
除非,河伯這個號,還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好處。
這種好處,是別的地方沒有的。
溫言瞎琢磨著,回過神之后,院子里已經沒人了,老天師早就回房子了。
溫言對著房間里拱了拱手,轉身離開。
這個時候,重新回想起來老天師之前說的話,這才忽然反應過來,好家伙,老天師是這個意思?
誹謗之前的某位天師府祖師,現在再把腦補的內容,順勢套在他身上,這合適么?
不合適吧?
走出了院門,溫言回頭看了一眼,沒忍住笑了起來。
放到去年,老天師是肯定不會這么說的吧?
那時候的老天師,頗有些不食人間煙火氣的味道,現在倒是越來越接地氣了,也不知是好是壞。
溫言腳步輕快,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心情都變好了一些。
起碼確定,修行的時候出現的情況,不是壞事。
而且他還挺期待,沒有靈魂的他,以后萬一走通了元神之法,會是什么樣子。
憑空多出來一個靈魂,那恐怕不太可能,但元神又不是靈魂,對吧?
溫言越想越覺得,很有道理。
路過齊姑娘家門口的時候,二樓的窗戶打開,洛神靠在窗邊,看著下方走過的溫言,笑目盈盈。
“你消失了兩天,可是又有什么發現?”
溫言點了點頭,然后就看到洛神直接從窗口跳了下來,踏空三兩步,便出現在他面前。
“真有發現了?”
“恩,我找到了那位的孩子,正好給人家送回去,至于發現,倒是在那里發現了一點,未必有用。”
“在哪?”
“在黃河里,我們曾經去過的一個水府,沒什么特別的水府。”
“走,再去一次。”洛神聽到這話,立刻風風火火地要出發。
“我說,姐姐,咱們上次去過了,都沒什么發現,也不急于一時吧,我還沒吃飯呢。”
“兵之情主速。”
溫言沒轍,被洛神拉著走。
洛神堂堂一個水神,現在拉著溫言走冥途,溫言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怎么敢的。
“等一下,我請人過來開路。
我們自己下去走,迷失在里面應該不會,但中間會走到哪,那就不確定了。
還是謹慎一點吧。”
洛神沒轍,只能在原地等著,溫言搖了人,轉身回家繼續吃點東西。
五分鐘之后,溫言帶著洛神,下了冥途,消失不見。
德城城南,距離洗浴中心不是太遠的地方,一個帶二樓的店鋪門口,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的消瘦男人,正看著門頭道。
“這不行,街上的招牌底色得統一,或者差不多。”旁邊公司的人,拿筆記錄著要求,一邊給出意見。
“那隨便吧,字體簡簡單單,方方正正的就行,沒有logo,盡量快點。”
“好嘞,這個簡單,明天就能來給你安裝。”
等到送走了公司的人,男人向著北邊望了一眼,感嘆了一聲。
“真是離譜啊,難怪來這里定居的人越來越多,誰敢鬧事啊。”
一個天師,一個魔王,一個水神,一個殺神,還有個活著的巫祭,再加上趕路都是永遠走冥途的溫言,德城治安好,不是沒原因的。
他都不敢往城北住,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誰。
正琢磨著呢,隔壁打印店的老板湊了過來。
“兄弟是做皮具的?”
“是啊。”皮匠回了句,然后又問了句:“外地人?”
“咦,你怎么知道?”打印店老板,一口塑料普通話。
“本地人不會這么叫人。”
“嘿,那你看這種包,能定做不?”打印店老板拿著手機,亮出一張照片。
“能做,馬韁皮的杜勒斯包,不太便宜,主要是皮料價格不便宜。”
“就做個一樣的,我知道不便宜。”
“行吧,這個尺寸不小,那五千好了,權當是圖個吉利。”
打印店老板很爽快地點了點頭。
皮匠看著打印店老板的背影,心里面暗暗告誡自己,德城里最好不要惹事,鬼知道街上隨便遇到個路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另一邊,溫言也已經帶著洛神,來到了黃河邊,距離在故夢里進入的位置不遠。
也幸好這里,不算是下游,不然的話,這個水府肯定已經隨著歲月變遷,河道遷移而消失。
找到了之前在故夢里下水的地方,溫言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已經看不出曾經的樣子。
“我先問個事,要是在下面遇到河神,姐姐你能打得過不?”
洛神沒急著回答,她琢磨著溫言這話。
“你是指他么?”
“對,但不是小呂。”
“打不過,但他也打不過我。”
“姐姐你不妨說的更明白點。”
“他也沒法在這里用黃河的力量,來對付我,這是從很早很早的時候,就定下的規矩。”
“牛逼。”溫言豎起個大拇指,放心了下來。
溫言直接一個猛子扎進水里,洛神跟在后面。
按照記憶里的地點,溫言很快來到附近,有洛神在,他們很容易就進入到了水府之中。
進入的方式,跟故夢之中見到的一樣,進入之后,倒是有了區別。
故夢里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毛坯洞穴,現在這里,已經有了建筑,有了門戶,很顯然是擴建過的。
上一次,溫言跟洛神來過這里,這里有些破敗,本來在這個水府里的河神妻,也已經連續掛了兩任,后面就再也沒有新的入住。
推開石門,進入其中,溫言這一次慢慢的思索,慢慢地感應,再加上洛神,一點一點推進。
一路到了盡頭,一無所獲,重新往回走的時候,溫言看著前方,腳步一頓,重新退回到最盡頭的地方,閉上一只眼睛,用另外一只眼睛去看。
稍稍調整了一下角度之后,前方的通道和一座座門戶,交錯在一起之后,便化作了一個符文的樣式。
而很不巧的,溫言還真學過這個符文。
四師叔祖逼著他看書學習,學習指印的時候,看到過。
清虛子讓他看書學習的時候,在青城御使鬼神的內容里,也有這個符文的介紹。
甚至老天師教他元神之法的時候,也給說過正常的路子,是需要用到這么符文的。
作用很多,在不同的地方,效果也略有差別。
大體上,按照溫言的理解,是輔助靈魂出竅的指令,暫時打開肉身門戶枷鎖的撬鎖工具。
當他閉著一只眼睛,站在最盡頭回頭看去,稍稍調整站位,徹底組成這個符文的瞬間,他便看到了周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虛幻。
這條長長的通道盡頭,也好似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那模糊的影子,猛然轉過身,一只手臂,向著這邊一抓。
溫言便感覺到周圍的一切,變模糊的速度越來越快。
下一刻,洛神的一只手,抓在了他的肩膀上,這是他現在能在一片模糊之中,唯一能看得清楚的東西。
這只手死死地按在他的肩膀上,讓他的身體紋絲不動。
可溫言還是能感覺到,那一片模糊之中的模糊人影,似乎還在抓住他身上的什么東西。
他一時半刻無法確定,因為他明明感覺到身體根本不受影響,身上的力量,也沒有受到影響。
這個時候,溫言看到了,一片模糊之中,他頭頂上,出現了一個連人形都沒有的影子,那個影子,似乎在受到影響,要墜入到這片模糊之中。
溫言這下才明白,那種明明被拉扯,卻好似什么又沒有的原因是什么了。
那是在拉扯他的靈魂,可惜他沒靈魂,最后只能拉扯到了虛假的假神。
只是,他這個假神,此刻的狀態,是在故夢里,都依然算是假吧?
溫言正在琢磨,要不要對自己招魂的時候。
眼前出現了提示。
“來自身份黑暗xx的額外提示:都閃開,我尿黃,讓我來。”
溫言念頭一動,暫時放棄了對自己招魂,拉傻兒子過來,也未必有用,對方未必有靈魂。
不如試試?
隨著他的念頭飛速閃過,他就看到,從他頭頂飄下來,那一團模糊到連人形都沒有的影子里,像是有一滴黑水落下,在里面暈開。
模糊的一團影子,在被拉扯的情況下,非但沒有頂住壓力后退,反而主動撲了過去。
一瞬間,他的假神,便如同脫韁的野狗,翻滾著沖了出去。
通道盡頭那個模糊的影子,顯然被嚇了一跳。
當他接觸到溫言假神的瞬間,在假神上暈開的黑色,便如同有毒似的,開始慢慢侵染了過去。
假神翻滾著,像是長出來了四肢,但跟著,溫言就隱約看到,好像七八肢都有了。
所有的肢體,一起攀附上去,想要抱住那個模糊影子。
轉瞬,模糊的影子,不斷后退消失不見。
假神也不見了蹤影。
周圍模糊的一切,都在瞬間消失,一切都恢復了原樣,洛神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眉頭微蹙。
“你怎么了?”
“沒事,我感覺……好像放出去了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