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特的反常不僅表現在對羅南熱情,在羅南介紹盧卡斯給她認識后,她對盧卡斯的態度也相當不錯。
“能和羅南一起做生意的朋友,一定有過人之處。”朱莉特禮貌的夸贊。
盧卡斯用探究的眼神看向羅南,似乎在問:
這是你說的那個人嗎?
羅南回給他一個‘我也不清楚發生什么了’的無辜表情,轉頭跟著朱莉特進入面前的破舊辦公樓:
“到很久了?”
現在并不是弄清答案的好時機,辦正事要緊。
朱莉特笑著點頭:
“到了有一陣子,我已經先進去打過招呼,快進來吧,費爾南教授很忙的。”
普羅旺斯松露研究中心是由法國國家農業研究院與普羅旺斯松露協會合作共同組織的新學術機構,旨在解決普羅旺斯因寒潮引起的野生松露減產難題,剛剛成立不到2個月,但總人數已超過50,其中90以上是科研人員。
這次負責接待羅南的,是這所研究院里和松露打交道最久的一位。
“費爾南教授是曾是蒙彼利埃大學下屬高等農學院的教授,現在他是普羅旺斯松露研究中心的首席研究員。”
朱莉特一改在外面的樣子,進入會議室后又變得嚴肅起來,在給雙方做介紹時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和表情,完全公平對待。
羅南和盧卡斯看費爾南教授的眼神中同時出現了崇拜。
蒙彼利埃位于奧克西塔尼大區,并不在普羅旺斯的范圍,不過這個大學的名字全法國人都知道。
蒙彼利埃大學的農業學科實力排法國第一,全球第12,其下屬的高等農學院成立于1848年,擁有法國最大的農業實驗站,全法的高端農業人才絕大部分來自這里。
“您好,費爾南教授,之后麻煩您了。”羅南又一次和費爾南教授打招呼。
費爾南教授擁有著比盧爾馬蘭村農夫更加黝黑的古銅色皮膚,卻沒有普羅旺斯人習慣的熱情。
他很平靜的點了下頭,似乎不想做無關緊要的客套:
“你好,在正式開始之前,我想問一下,你們了解松露嗎?”
羅南笑著說:
“我和我的合伙人都是松露獵人。”
費爾南教授沒有情緒起伏的說:
“我接觸過許多卡龐特拉的松露獵人,在我看來這個職業只是以松露為營生的一批人,完全談不上了解。”
盧卡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羅南。
你看我就說這些人喜歡高高在上吧。
羅南依然很有禮貌:
“和您比起來我們肯定算不上了解松露,還請您給我們講講。”
面對羅南的主動示好,費爾南教授也沒有太大的情緒變化,依然是那副古板樣子:
“我也不敢說自己了解松露,1978年普羅旺斯第一個人工培育松露試驗站成立時我就加入了那個項目,但現在依然沒有過成功過。”
盧卡斯忍不住摸向口袋里的香煙。
太棒了!
一見面就是一盆大大的涼水!!
沒成功過,我們還見什么面,聊什么天啊?
散了吧??
費爾南教授身邊的另一位工作人員趕緊把話題搶過來:
“哈哈,費爾南教授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事實上,從1978年到如今的近10年間,普羅旺斯人工培育松露課題還是有很大進步的,去年我們已經實現了5的產菌率,這一次我們會引入土壤生物炭改良等技術,將產菌率提升至20,而且法國國家農業研究院建立了松露菌種基因庫,其中有200多種菌株數據,可以有效降低60的病蟲害風險,這些都是成功啊。”
這位科研人員名叫迪迪埃,在這次合作中會擔任費爾南教授的副手。
迪迪埃擔心羅南幾人不懂學術名詞,繼續解釋:
“20的產菌率是指有20的樹根形成有效菌根,可以孕育出松露。”
盧卡斯的表情越來越難看,20的數字還沒有去年巴黎研究院說的高,去年巴黎那群人是用3040這個數字說服他投錢的。
“20產菌率是理想狀態,實際的成功率應該在1417這個范圍。”費爾南教授繼續給自己拆臺。
費爾南教授的性格反而讓羅南更加放心了,現在可不是吃‘大餅’的時候,不過他對這些數字沒有直白的概念:
“換算到每公頃,每年的產量有多少?”
羅南看的是更加務實的費爾南教授,他希望拿到去水后的數據。
“如果實驗成功,穩定后2535公斤/公頃,可以采收710年。”費爾南教授直接回復道。
“這個比例已經很高了。”羅南看著盧卡斯說。
去年年底,野生松露最高產的那幾個月份,每公頃的產量大概是6、7公斤的樣子。
寒潮過后這個數字可能只有一半。
“如果失敗,每公頃什么都沒有。”費爾南教授的冷水接連不斷的往羅南和盧卡斯的腦袋上潑,“今年我們計劃實驗300公頃林地,你們接受這個高額風險,咱們再繼續說下面。”
普羅旺斯松露研究中心的人手有限,以實驗為主要目的,無法照顧太多試驗田。
羅南的心態也同樣如此,這一次和盧卡斯的合作以嘗試為主要目的,如果找到了方式方法,未來再繼續買林地。
朱莉特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補充道:
“我們的計劃是今年在沃克呂茲省找到300公頃實驗林,但目前進度并不符合預期,只找到了170多公頃的土地,剛剛過一半。”
普羅旺斯的人工培育松露實驗做了10年,已經有許多有錢的家伙嘗試過,結果無一例外是失敗。
所以這一次的試驗田項目感興趣的人很少,正因如此.朱莉特才能直接給羅南答復。
羅南問朱莉特:
“我記得沃克呂茲省有32的面積都是森林,300公頃的林地這么難找嗎?”
這個數字是他和布魯諾閑聊時聽到的。
朱莉特面容冷峻的說:
“在97000萬公頃的林地范圍內都找不出300公頃實驗林.不是更加印證這個實驗充滿挑戰嗎?”
盧卡斯聞言看向羅南。
要不咱們再回去想想?
開車三個小時過來,羅南怎么可能那么輕易的‘打道回府’,他問費爾南教授:
“我想了解下,和之前的實驗相比,今年的技術創新有哪些?”
以羅南現在的能力,無法完全攻克人工培育松露的所有技術難題,但他想了解下目前法國人工培育松露的技術發展到什么水平了。
萬一他腦袋里的某些知識能推動著這個難題往前進步一些呢?
坐在他面前的是普羅旺斯農業科研水平最高的幾個人,說不定只是一個小小的‘意見’,結果就不一樣了。
費爾南教授沒有拒絕羅南的要求,不過講的很籠統,因為講的太細對面的幾個人也聽不明白:
“這一次我們的新技術嘗試有兩個方面,一個是土壤生物炭改良技術,根據實驗數據顯示,松露對土壤的透氣性有非常高的要求,為了提升土壤透氣性,我們會通過生物炭提升土壤孔隙率,促進菌絲網絡擴展。”
羅南點了點頭:
“生物炭還可以使土壤持水力提高,水分同樣是培育松露的關鍵這確實是一個好的辦法,不過——”
他摸著下巴,一邊回憶腦海里的知識一邊繼續說:
“過量生物炭會導致土壤微生物暫時固氮,與宿主樹競爭氮源,抑制早期菌根發育。”
正在心里抱怨費爾南教授又要嚇走一批有錢人的迪迪埃突然驚喜的看過去。
這個有錢人和其他有錢人不一樣!
他很專業啊!
費爾南教授面色古怪的看了羅南幾秒,才開口:
“這一點我們考慮進去了,臨界值是10體積比,會根據土壤微生物情況適時調整添加量。”
盧卡斯聽不懂這些專業的東西,根據之前的經驗問:
“你們多久進行一次菌絲檢測?”
“采樣頻率不會超過2個月。”迪迪埃認真回答,“當然了,如果你們希望提高檢測頻率,以應對有可能的風險我們也可以接受,就是成本會增加。”
每次檢測采樣都是一筆不小的花費。
盧卡斯小聲對羅南說:
“我之前報給你的維護價格是按照每年只有2次采樣算的。”
羅南小幅度的點了點頭。
為了提升成功率,檢測頻率確實應該高一些,這錢得花成本多一點就多一點吧,花錢買安心。
迪迪埃了解盧卡斯曾經失敗過的背景,好心提醒:
“這一次我們的接種方式也不同了,你所計算的成本可能要全部推翻。”
“你們不用‘菌根碎片埋施’的方法接種嗎?”盧卡斯意外的問。
菌根碎片埋施是最簡單粗暴的接種方式,直接向宿主樹根部移植培育好的菌絲土。
“那種接種方式菌絲成活率太低了。”回答他的是費爾南教授,“這是我們第二項技術革新。”
費爾南教授看向羅南,這次他解釋的很詳細:
“新的栽種方式是將成熟松露粉碎后與5海藻糖溶液混合,在宿主樹根20厘米深處鉆孔注射,每孔50mL,預計可以提升3040的菌絲成活率,不過接種成本會高2倍。”
羅南聽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才多一會啊成本就多出來好幾項。
他還能不能承擔這筆預算啊?
正在他‘心驚膽戰’之際,不茍言笑的朱莉特突然插了一嘴:
“今天我們先不用過多討論成本問題,大家以對齊實驗目標和過程為目的,如果無法確認合作,說預算意義不大。”
說完,她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羅南,一字一句的說:
“為了普羅旺斯的生態健康發展,預算總有可以解決的辦法。”
羅南不由得挑了一下眉毛。
今天的朱莉特太怪了。
她在暗示我什么嗎?
不過既然朱莉特都這樣說了羅南打斷了還在給盧卡斯介紹‘孢子漿注射’栽種法的費爾南教授,小心翼翼的說:
“教授,我有一種栽種方式的思路,不知道能不能實現.您聽聽?”
既然不考慮預算,那我可就暢所欲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