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十七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場,心里舒服多了,帶著哭腔說:“太妃受了很多委屈。”
禑何等精明,他一聽便知,老十七這是在變相埋怨順治和康熙,都薄待了淑惠太妃。
怨懟君父,這在禮教森嚴的大清,等于是授人以柄。
宮里的孩子,幾乎沒傻子!
既然老十七不怕禑告黑狀,這就說明,他確實是想和禑深交。
老十七不是老十三,禑倒是可以和他交深一些。
禑拍手拍在了老十七的肩膀上,誠懇的說:“你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一點,太妃一定會含笑于九泉。”
人死不能復生,老十七自己的日子還很長,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比啥都強!
回了熱河行宮之后,禑自己的身份比較敏感,便沒親自出面舉薦老十七,而是讓烏林私下里去和魏珠勾兌了一下。
魏珠成天都待在康熙的身邊,只要找準了時機,他幫著老十七隨便說句話,肯定管用。
也是巧了,半個月后,還真讓魏珠找到了進言的機會。
當時,康熙私下里拉著魏珠閑聊的時候,一直感嘆右手不得力,又沒辦法讓人幫著批題本。
魏珠瞅準了時機,小聲說:“萬歲爺,尚書房里的小阿哥們,也許可以幫幫您老?”
康熙被提醒之后,隨即從老十六一直想到了老十八。
禑受到了重用之后,再讓老十六出來身負重任,這就不怎么合適了。
老十八倒是值得信任,但是,他才虛十五歲而已,幫不上什么忙。
康熙數過來,算過去,也就虛歲十九的老十七可以用一用了。
沒過幾天,康熙便下了旨意,命老十七管理善撲營事務。
善撲,就是布庫,就是摔跤。
康熙擒鰲拜,就是利用身邊的布庫少年們。后來,耍布庫的這些人,單獨組成了善撲營。
善撲營的待遇極好。
一般的八旗馬甲兵,月俸四兩銀子。善撲營的人,起步就是每月三十兩。
善撲營,不僅收入高,而且只從滿洲八旗勛貴子弟里挑選人手。
管理善撲營后,老十七每月有了五百兩銀子的差遣收入,這就極大的緩解了他面臨的財政危機。
以前的老十七,每年的收入也就是干巴巴的二百兩年俸。皇族內部的迎來送往,又多如牛毛,他早就入不敷出了。
老十七的外祖父陳秉直,曾經擔任封疆長達二十余年,積攢了不小的家業。
若不是,他舅舅陳希閔格外的疼外甥,經常私下拿銀子接濟老十七,老十七早就因為入不敷出的個人破產了。
只是,陳希閔的才干很一般,都進宮當差這么久了,也還是個四品的二等侍衛罷了。
實話實說,生母是漢女,沒有母族撐腰的禑和老十六,才應該是最窮的兩個皇子。
這日下值之后,禑在路上“巧遇”了老十二。
“十五弟,我這里人生地不熟,只能去你那里蹭酒喝了。”老十二顯得很親熱。
禑畢竟和老十二合作過多次,人熟肯定是個寶。
最近幾次宮里辦的喪事,也都是由老十二出面操持,禑從旁協助。
更重要的是,老十二無心于大位,一直采取明哲保身的策略,這令禑很安心。
“十二哥,我回去后,也是一個人喝悶酒,你來陪我,求之不得啊!”
禑這么一說,老十二隨即咧嘴一笑,他果然沒有看錯人。
老十二比禑大七歲,至今為止,除了宮里的喪事之外,他幾乎沒有辦過別的差事。
宮里又不可能月月死人,老十二絕大部分的時間,都窩在尚書房里,耗得身心俱疲。
老十七跟著禑出門一趟,回來不久,就得了管理善撲營的好差事。
別人很可能看不清楚其中的奧妙,老十二卻猜得到,必是禑暗中相助。
所以呢,才有了今天的巧遇。
人在廟堂之上,可以和誰深交,只能和誰遠離,既要看時局的變化,也要看個人的判斷。
在老八明顯失寵,距離大位越來越遠的當下,老十二若想謀得一個正經的差事,找誰出面,都不如找禑幫忙。
老十七就是個鮮明的例子!
至于,馬齊那個岳父,他擔任中堂的時候,都沒幫過老十二,更何況是下野了呢?
說實話,老十二早就對馬齊死了心,沒事的時候,絕不去富察家串門子。
可是,禑這里正準備開席之時,老十七突然不請自來。
既然來了,總不能趕他走吧,于是,禑親自出院門,把老十七領進了膳廳里。
落座的時候,沒等禑說話,老十二便搶先一步,坐到了主客的位置上。
老十七也不傻,跟著坐到了次客的位置。
兄弟們都很給面子的情況下,禑自然不可能居中而坐了,他索性坐到了下首位。
這么一來,大家就都不需要擔心座次問題了。
兄弟三個喝得正好之時,康熙忽然領著魏珠來了。
康熙進門一看,兄弟三個喝得正酣,丑態百出。
禑沒戴六合帽,老十七的前襟被酒液弄濕了一大片,老十二捋起袖子,像個市井潑皮。
康熙來得突然,門房根本沒機會通稟。結果,三兄弟在君前,都露了丑。
“我餓了!”康熙站在門口,看了眼三個兒子,忽然說了這么一句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禑卻心中有數,康熙這是想去熱河上營的集鎮,走走看看,吃吃喝喝了。
康熙的出行,安保是個大問題。
陪同的人數越多,越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可是,如果把老十二和老十七留在這里,萬一走漏了消息,出了什么意外,禑的嫌疑就太大了!
“汗阿瑪,不如這么著,臣兒們陪著您,一起去吃烤肉串?”禑畢竟伺候了康熙多年,他又是個潑皮無賴的性格,索性大著膽子的提了建議。
康熙只愛老二和老四,對老十二和老十七,就不怎么在乎了,他搖了搖頭,說:“有你陪我即可。”
禑只得硬著頭皮,叮囑老十二、老十七:“酒菜管夠,你們喝個盡興,今晚就別走了。”
禑這么一說,讓老十二和老十七的面子上,好看多了。
實際上,在侍衛們的重重包圍之下,老十二和老十七,已經不可能離開別院了!
等禑跟著康熙出了門后,老十二舉起酒盞,笑著說:“來,十七弟,今兒個,不醉不罷休!”
老十七心里有數,老十二和他一樣,多少有點被康熙無視的失落感。
大家都是皇子,而且,在禑已經幫著遞了話的前提下,老十二和老十七依舊被康熙漠視了。
隱藏在背后的真相,令人格外的心冷!
康熙的嘴巴上說的很好聽,手心手背都是肉,骨子里卻是寵誰,就在身邊帶著誰!
馬車疾馳的途中,康熙看似漫不經心的問禑:“小十二和小十七,經常和你一起玩耍?”
禑當作不知道的樣子,笑著解釋說:“回汗阿瑪,十二哥主持喪儀的機會較多,您老總是命臣兒協助他辦差,交往也就比較多一些。十七弟和臣兒,此前幾乎沒啥私交。也就是上次,您老命臣兒領著十七弟一起去東陵祭祖,才算是有了點交往。”
“嗯。”康熙淡淡的哼了一聲,便不再追問了。
禑心里有數,他說的是不是實話,康熙肯定早就知道了。
對付康熙,禑的策略就四個字:以誠相待。
客觀的說,說一套,做一套,陽奉陰違之人,在康熙五十余年的皇帝生涯之中,見得實在太多了!
就算是女人,被騙上床的次數多了,褲帶子也會勒得很緊!
更何況是一國之君呢?
禑給康熙的印象是,不管多丑的事情,只要康熙問了,禑肯定敢說真話。
哪怕是和曹佳氏的奸情,康熙只要問了,禑就如實的招了。
正因為如此,康熙才會主動抱了福彭那個野種。
誠之一字,說易行難,顯得彌足珍貴!
如今的康熙和禑之間,儼然有點忘年之交的意思了!
過了大約半刻鐘,康熙忽然想了一件事,就問禑:“京里到張家口的御道,收獲不小吧?”
禑笑嘻嘻的說:“也不算很大,上個月的純利,僅為十萬兩銀子而已。”
關于錢的事兒,禑更沒必要隱瞞了,竹筒倒豆子的說了。
康熙深深的看了眼禑,忽然輕聲嘆道:“汝母若是旗人,就好了呀!”
實話說,康熙和老四,都是感情異常豐富的人。
區別只有一點,康熙不屑于裝,也不需要裝。
老四呢,大位還沒坐上去,尚且需要偽裝。
康熙真想把大位傳給禑,徑直把密妃抬入上三旗滿洲即可,又何必故作惋惜呢?
禑拿捏死了康熙的脾氣,只要他不結黨,不威脅到皇權,康熙即使再生氣,也不會把他怎么樣。
康熙也不過有口無心的感慨罷了,話剛出口,就后悔了!
“汗阿瑪,臣兒以為現在這樣挺好的。您老帶著臣兒,嘗遍天下美食,快何如哉?”
禑的回答,正好解除了康熙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