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都在等著看禑,會從哪里下手之時,禑忽然動了手。
八爺黨的高官一個沒動,但是,各部院衙門的五品郎中、員外郎和主事,被禑一口氣拿下了三十幾人。
照朝廷的慣例,四品以上的京卿,只有康熙才擁有決定權。
而七品到五品京官的調配權力,雖然也是康熙下旨,實際決定權卻掌握在禑的手心里。
接到了禑的題本之后,不到半個時辰,康熙就作出了批示:照準。
但是,上次彈劾禑的主力軍,都察院的那十幾個言官,禑卻一個未動!
權力斗爭,不是兒戲,必須講究策略。
言官們,就只一張嘴而已,只要康熙不聽信讒言,禑怕個卵?
禑的策略是,清掃六部的中下層實權司員。
在朝廷的六部之中,真正掌握庶政的人,就是司員和師爺。
司員,又稱司官,大約相當于廳局級。
趕走一個司員,就等于是趕走了一個師爺,及一大幫胥吏。
還沒等八爺黨商量出對策,禑又對鄂倫岱下手了。
鄂倫岱早就是劣跡斑斑了,他犯的大罪,罄竹難書。
“奏為領侍衛內大臣鄂倫岱不法諸事折……臣兒禑謹奏。”
鄂倫岱雖然是康熙的表弟,但是,禑的彈章上奏之日,康熙毫不含糊的表明了態度。
“上諭,罷黜鄂倫岱一切官職,罰閉門讀書一年,欽此!”
禑的目標,一直鎖定著蕭永藻。
但是,蕭永藻畢竟是內閣大學士,禑若想扳倒他,必須先從清掃外圍開始。
禑把隆科多叫到了吏部,淡淡的問他:“蕭永藻和爺,你選哪個?”
這也太過簡單粗暴了,隆科多一下子懵了,當即瞠目結舌。
對付隆科多這種三心二意的二五仔,禑也懶得和他兜圈子。
要么得罪我,要么得罪的蕭永藻,你自己看著辦吧?
隆科多很快就反應了過來,趕緊哈著腰說:“奴才聽爺的吩咐!”
“那好,我聽說蕭永藻家的大阿哥,很喜歡他人之妻?”禑這么一問,隆科多馬上想到平郡王福晉曹佳氏的身上。
但是,曹佳氏和禑的那點事兒,有康熙的庇護,也就根本不叫個事兒了!
在大清,所有事情的評判標準,都是雙標的。
禑偷曹佳氏,那是權貴的風流韻事罷了,根本不值一提。
蕭家大阿哥偷別人老婆,那就是無恥之尤!
“你若是把差事辦妥了,你們家老頭子的一等公,將來很可能由玉柱承襲!”
禑的話,說得有點繞。
但是,隆科多是職業告密的出身,他多機靈啊,一聽就懂,禑的意思是,你隆科多襲了一等公后,將來記得傳給玉柱。
也就是說,等佟國維那個老東西死后,禑會幫隆科多說話,讓他襲了一等公。
在大清的異姓功臣爵位之中,為了皇家的體面,除了皇后之父的一等承恩公是固定的世襲罔替之外,其余的民爵只要沒有世襲罔替的旨意,一律降等襲爵,每襲一次爵就降一級,一直降到恩騎尉為止。
大清近三百年基業之中,有爵位的皇族宗室不足7,其余的黃帶子都是閑散宗室。
另外,到了乾隆朝,除了十二家鐵冒子王之外,其余的王爵一律降等襲爵。
歷史上,禑的愉郡王爵位,傳到他的六世孫溥釗之時,就被降為奉恩輔國公了。
不過,這種降等襲爵制度,有個保底的措施,即:親王的子孫,只要通過了宗人府的騎射考試,最差也可以承襲奉恩鎮國公。
著名的和中堂,能夠承襲祖傳的三等輕車都尉,就是憑硬本事通過了宗人府的考核。
隆科多眼珠子一轉,馬上算清楚了利弊得失,他得罪了蕭永藻,其實是不打緊的。
若是得罪了頂頭上司禑,隆科多的步軍統領,肯定干不長。
隆科多熬了二十幾年的侍衛,好不容易獨當一面了,怎么甘心就此垮臺呢?
“爺,奴才都聽您的吩咐。”
“放心吧,爺不可能虧待你的。”禑微微一笑,“過些時日,爺就保舉玉柱為二等侍衛。”
隆科多長松了口氣,他不缺銀子花,最擔心的就是玉柱的前程問題。現在,總算是有著落了。
二等侍衛,正四品。玉柱的起點,就是絕大部分芝麻小官們,不敢想的終點。
皇權政治,講究的是成王敗寇,贏家通吃。
只要你贏了,哪怕是采取最卑鄙的手段贏的,也自有博學鴻儒,主動替你辯經。
禑剛回府,蘇培盛就穿著仆人的衣衫,翻墻進來了。
“十五爺,護軍營的參領出了個缺,我們爺命奴才給您老遞個話,想安排戴鐸……”蘇培盛哈著腰,把老四的話完整轉述了一遍。
禑搖了搖頭,說:“戴鐸不大合適,讓我四哥換個人吧。”
蘇培盛楞了一下,他萬沒想到,禑居然對戴鐸有成見?
禑看出了蘇培盛的遲疑,便解釋說:“戴鐸喜歡飲酒,管不住嘴巴,肯定會給四哥惹禍!”
蘇培盛一想,還真是這樣,戴鐸這個人確有一些見識,但是,喜歡夸夸其談。
“十五爺,奴才這就回去,稟明我們爺。”蘇培盛知道禑這里被盯得很緊,也不敢久留。
等蘇培盛走后,禑叫來烏林,吩咐說:“你去找工部尚書滿篤的外甥,讓他告訴滿篤,修保和殿的差事,給我留十萬兩銀子的工程。”
烏林一聽就懂,禑這是打算,用工部的工程,和相關的實權派,交換一下利益。
在頂級天龍人的圈子里,人家肯給你面子,那是因為,你有得到面子的實力。
但是,上流階層的底色是:互利互惠。
你幫我安排一個參領,我給你一個撈錢的工程,這才是常態。
沒有利益的交換,即使是所謂的盟友,也不可能長久保持親密的關系,這是真理!
有些心靈雞湯,格外的騙人,所謂的君子之交淡如水,狗屁不通!
交情都淡如水了,還有個毛線的交情?
烏林剛走不久,李鼎回來了。
“爺,我阿瑪欠國庫的一百多萬兩銀子,被雍王爺逼得沒法子了……”李鼎雙手捧著李煦的親筆信,遞到了禑的手邊。
禑沒有接信,反問李鼎:“四哥逼著還債的時候,我卻拖他的后腿,這合適么?”
李鼎趕緊跪到地上,紅著臉說:“爺,他畢竟是我阿瑪,奴才不忍心看他吃掛落。”
禑微微一笑,說:“那就讓他去找八哥出面說情嘛!”
“爺,我阿瑪信不過奴才,不肯說實話。不過,以奴才的猜測,我阿瑪八成是找過了八貝勒爺。”
李煦那個二五仔,仗著康熙的寵信,一直兩面下注。
結果,太子徹底歇菜之后,李煦接著加碼給老八塞錢送美人,就是不看好老四。
上次,李煦和曹寅一起回京述職的時候,礙于密妃的面子,禑曾經暗示過李煦,不要和老八走得太近。
可是,李煦不僅不聽招呼,反而故意疏遠了禑。
禑又不是慈善家,就算李鼎是他的哈哈珠子,他也沒義務替李煦遮風擋雨。
“李鼎,我若出面幫你阿瑪說話,八哥會怎么看他?”禑反手將了李鼎一軍。
“這個……”李鼎無話可說了。
李煦既然站了老八的那一隊,有麻煩了,就應該找老八解決嘛。
禑和老八已經撕破了臉皮,他不狠狠的踩上李煦幾腳,已經是看在密妃的面子上了。
翌日早上,禑到吏部衙門的時候,赫然看見,富景就站在簽押外等他。
“奴才富景,請愉王爺大安。”見禑來了,富景趕緊扎千請安。
富景,姓覺羅氏,他的親舅舅是馬齊。
不過,馬齊此人,格外的心狠,即使久任滿洲首相,也從未提拔過富景這個外甥。
禑觀察過富景許久,見他確實一直混得很不好,家里又子女眾多,窮得快要揭不開鍋了,這才順手拉了他一把,幫他在吏部謀了個六品筆帖式的美差。
在大清朝,吏部的官員,幾乎都是見官大三級的無人敢惹。
別看富景僅僅是個六品筆帖式而已,只要出了吏部的門,多的是人,想和他搭上線。
這年頭的拉關系,呈現出百花齊放,無所不用其極的景象。
比如說,有人想找禑幫著發句話,都要七彎八拐的削尖腦袋的找門路。
關系網,都是在勤跑,勤鉆和勤送的基礎上,逐漸織起來的。
躺平在家的圖里琛,連女兒出嫁,都是找他姐夫借的銀子。
唉,據圖里琛說,雖然借到了銀子,但是,個中的酸甜苦辣,也完整的嘗了個遍。
世態之炎涼,令人發指!
不過,圖里琛能從姐夫那里借到銀子,人家已經很夠意思了。
這年頭,能過錢的親戚,都是真親戚,必須珍惜。
“富景,好好當差,爺看好你哦。”禑故意當著大家的面,拉著富景的手,輕輕的拍了兩下。
富景就算是再蠢,也知道,禑這是替他撐腰呢!
堂堂本朝第一實權郡王阿哥,當眾和富景這么親熱,看在有心人的眼里,富景的個人行情,絕對會蹭蹭猛漲。
曾經有位達人說過一句名言:錢沒給夠,受委屈了,所以要走。
柴進站在施恩者的角度,居高臨下看武松,導致里外不是人的壞毛病,禑那是半點都木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