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現身,已經落到了一片茫茫然的雪原之上。
此地風寂云消,一片無暇白雪之中,佇立著一座奇異的火山。
說是一座山,實際上,這火山高有十萬丈,山口的直徑已經突破了上百里!
說它是一處布滿了熔巖的高原也不為過。
這熔巖也并非凡物,景遷能夠清晰的看到,其內里有濃厚的道力關注。
這種道力,兼具極陰與極陽,頗為奇異。
而在這灼熱的熔巖之中,泡著一頭神鳥。
景遷看去,那神鳥形貌瑰麗絕倫,身姿優雅修長,超乎想象。
它首尾相顧,形成一個完美的圓融道圖,暗合陰陽輪轉、生生不息之至理。
僅僅是靜臥于熔巖之中,其周身自然流轉的道韻,便讓虛空微微扭曲,使得它所在之處,仿佛既是毀滅的源頭,亦是創生的搖籃。
這正是一只只存在于太古傳說中,執掌陰陽樞機,衍化混沌根源的陰陽天鳳!
此刻,這頭神鳥似乎剛從悠長的沉眠中蘇醒,它緩緩抬起頭,一雙瞳仁更是奇異,一瞳如皎皎冰輪,清冷孤寂;一瞳如煌煌大日,熾盛灼人。
它的目光穿透氤氳的熔巖蒸汽,落在了突兀出現的景遷身上,雖說并無殺氣,卻帶著一種審視萬古的淡漠與滄桑。
這頭陰陽天鳳可是一頭老鳥了!
它乃是潮鳴之前便熔煉時序,晉升正一品的舊日神鳥,年歲超過了一十三萬年。
而它常年鎮守于這處熔巖雪原,苦修先天陰陽大道,幾乎不怎么出門。
景遷大搖大擺的切入了對方的地盤,對于大修來說,不亞于被人侵入了自身閉關的洞府,是極其冒犯的行為。
他有藏字訣罩身,等閑根本看不出他的深淺。
那陰陽天鳳并未看穿他的實力,只當是哪個冒然誤入它地盤的愣頭青。
可當它準備運使神通,驅趕對方的時刻,一道磅礴的鎮壓之力,落在了它的身上。
堂堂舊日天鳳,憑借一身陰陽法力,縱橫大淵十萬年,一向來去自如,就連道孽都奈何它不得。
卻不想,被人仿佛殺雞一般,死死的按住。
而那位人修,極其冒犯的飛到了天鳳的眉心,近距離觀察著這頭奇異的造物。
大道何其鬼斧神工,竟有如此神異,如此瑰麗的神鳥!
景遷的收集癖一下子就起來了。
只見他用左手食指,輕輕的點在了天鳳的頭頂。
一道更加磅礴的法力,落在了它的身上。
陰陽天鳳那蘊含著無盡威嚴的瞳孔驟然收縮。
它那足以焚山煮海、顛倒陰陽的磅礴神力,剛剛凝聚,便被一股無可名狀、遠超它理解范疇的力量,硬生生摁回了軀殼之內!
它感覺自己仿佛成了一件死物,一件陳列在案桌上供人賞玩的器物,被硬生生的支配了。
它連掙扎的念頭,都在升起的瞬間就被無形之力碾碎。
縱橫大淵十萬載,便是面對最詭譎難測的超脫大孽,它也未曾有過如此無力、如此卑微的時刻!
景遷的身影已然懸浮在它巨大的鳳首之前,渺小得如同塵埃,可在天鳳的感知中,對方卻仿佛充塞天地,化作了規則的本身。
那只緩緩探出的左手食指,在它視野中不斷放大,如同擎天之柱傾塌,帶著不容抗拒、不容置疑的絕對意志,落在了它的神魂之上。
觸感冰涼。
隨即,化字訣的真意,如同無形的潮水,洶涌灌入。
“唳!!!”
一聲凄厲至極,蘊含著巨大痛苦與驚怒的鳳鳴,撕裂了雪原的寂靜,卻又被牢牢禁錮在這片熔巖湖的范圍之內,無法傳遠。
陰陽天鳳周身那和諧共濟的極陰與極陽道力,此刻仿佛被投入滾油的冰雪,開始瘋狂地躁動、分離、崩解!
五道璀璨無比、蘊含著時間奧秘的光帶,被硬生生從它龐大的神軀之中剝離而出。
這光帶并非實體,卻比實體更加珍貴,它們是天鳳苦修十三萬年,熔煉于己身,代表著它存在根基與力量層級的時序!
這是景遷第二次用化字訣來剝離敵人的時序了,他也已經嫻熟無比了。
這門道法極為好用,既可以保住天鳳的性命,也可以非常完整的將時序給抽離出來。
若是他使用暴力方式進行煉化,是有概率損失寶貴的時序的。
有了化字訣,這個問題得到了妥善的解決。
與龍角一樣,每一道時序的剝離,都伴隨著天鳳的哀鳴,都讓它的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去。
它那瑰麗的翎羽,迅速失去光澤,一邊如同被歲月侵蝕的枯葉般灰敗,另一邊則如同熄滅的余燼般黯淡。
五道時序在景遷的指尖纏繞、盤旋,最終化作五枚流淌著時光碎影的奇異符文,沒入他的掌心,消失不見。
這頭神鳥身上竟有五道舊日時序,比景遷預想的還要好得多。
景遷俯瞰著下方氣息萎靡,連頭顱都幾乎要沉入熔巖中的陰陽天鳳,眼神依舊平靜。
仿佛只是從一棵樹上摘取了五枚成熟的果子,而非剝奪了一位古老存在,十三萬年苦修得來的核心道果。
在大淵之中,這時序之爭一向就是如此的殘酷。
正一品的大修之間,是不死不休的仇敵。
對于陰陽天鳳而言,它手中的五道舊日時序,同樣充滿了血腥。
它對于自己被景遷鎮壓,以至于時序被奪,也并無什么可說的。
或許在它的心底,早已經想到,自己也有這么一天。
陰陽天鳳閉目等死,可接下來的變化,卻又出乎了它的預料。
只見景遷仔細的端詳了一下這頭漂亮的鳳凰,隨即撐開了一道時空裂隙。
而一頭玉米精,從中搖搖晃晃的走了出來。
好玉米看了看腳下萎靡不振的鳳凰,開口說道:
“老爺,是個好貨,且交給我吧!”
說罷,玉米大仙細弱的身軀,突兀的長大。
不多時,便長成了一根萬丈高的大玉米。
它的身上,延伸出了幾十條玉米須子,緊緊的將陰陽天鳳纏繞。
隨后,它拖著這頭老鳳凰,便進入了須彌次元之中。
景遷的須彌次元之內,生靈眾多,可其中真正的高階存在,倒是稀有。
這頭鳳凰足以填補空缺。
以好玉米的手段,可以輕松將其鎮壓,并利用起來,為了須彌次元的建設,添磚加瓦。
隨后,景遷也沒動地方,盤坐在這火山的上空,將那五道舊日時序,用神籍轉換卡全部吸收殆盡。
距離三百六十道時序圓滿,只差最后四十二道。
而他可以狩獵的時序清單之上,剩余的目標不僅沒有減少,反而還又多出來了兩位。
就在他鎮壓陰陽天鳳的過程之中,棲貍又整理出來了兩尊舊日的信息。
景遷隨即一往無前,向著新的目標沖去。
四十二道時序,這個數字在他心間浮現,帶著一種沉甸甸的質感,也帶來了一絲近乎觸及終點線的微妙悸動。
三百六十,周天之數,亦是此方大淵規則下,時序所能承載的某種理論極限。
一旦圓滿,會發生什么,景遷亦十分期待。
景遷離開之后,這片雪原之中,悄無聲息的鉆開了一個地洞。
兩位修士躡手躡腳的從中鉆出。
這兩人樣貌奇特,皆是皮膚慘白,雙目渾濁,一看就是長期生活在地下,不見天日所致。
其中一人開口說道:
“師兄,你從哪里請來的狠角色?”
“竟然真的把鳳君給帶走了!”
“鳳君還會回來嗎?”
另外一人開口說道:
“肯定不能了!”
“我可是下了血本的,山主親口答應我,要將此事辦成的。”
師弟激動的說道:
“那其實不是說?我族真的要翻身了?”
“兒郎們終于可以重見天日了!”
大淵之中,因果糾纏,紛亂繁雜。
而深入其中的舊日時序,必然都是牽動極大的因果核心。
每一尊舊日時序的隕落,都是影響極為深遠的大事件。
無論是對于己方,還是對于敵方,都是足以改變一切的根本轉變。
利益、資源、權勢的更替,甚至可以延綿上千載,致使無數死傷。
好在,哪怕千年萬年,也不會有一尊舊日時序隕落。
對很多生靈而言,這等級別的存在,就是永恒不滅的真正神明。
然而,在短短的十年之內,整個大淵的范圍之中,連續有一十四尊舊日隕落。
起初,只是零星的消息在某個隱秘的圈層里流傳,如同水底暗涌,表面波瀾不驚。
但隨著隕落數量的增加,一種壓抑的恐慌與憤怒再也無法掩蓋,如同決堤的洪流,席卷了所有感知到這一事實的強大存在。
舊日時序看似修為高絕,可實際上,卻是死亡率最高的一個修行境界。
正常來說,要出一尊時序圓滿的修士,其背后至少要有上百尊同等修為的大能陪葬。
這可比一品之下的修行境界,死亡率高的多得多。
偏偏,踏入此境者,無一不是心高氣傲、堅信己身無敵之輩。
誰又會認為自己將是那隕落的“陪葬品”?
每一個能熔煉時序的存在,都曾是氣運所鐘、橫壓一方的絕代天驕,都擁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底牌與堅韌道心。
他們視其他舊日為資糧,為踏腳石,堅信自己能踏著累累白骨,登臨那傳說中的圓滿之境。
這便造就了舊日境界最殘酷的悖論:明知前路尸山血海,九死一生,卻無人愿意止步,甚至更加瘋狂地投身于這場永無止境的獵殺與爭奪之中。
因為退縮意味著道心蒙塵,意味著將自身置于更危險的境地——一個失去進取之心的舊日,在他人眼中,無異于一塊更易啃食的肥肉。
而一位莫名的存在,正在橫跨大淵,極其高效的狩獵舊日時序。
這不過是將這血淋淋的真相,以一種更高效、更不容置疑的方式,赤裸裸地展現了出來。
千年萬年隕落一位時序,所帶來的緊迫感,完全無法與十年之中,接連隕落一十四尊時序相比較。
以至于,大量的舊日時序,從自己藏身的時光墳塋之中走出。
而諸多舊日主動改變自身的狀態,無疑也在激化時序之爭的烈度。
景遷就仿佛是一條鯰魚一般,將諸多沉寂的舊日給徹底嚇活了!
可他才不管這些!
一十四尊舊日時序,剛好為他填補了所有的時序缺口。
這也意味著,他終于迎來的時序的圓滿!
自他以壽命覺醒的時序為根基,踏上時序之鐘,已經過去了接近兩千年。
一日不停的艱苦修行,讓他成功取得了期盼已久的圓滿功果。
這是絕大多數超脫神主,都無法達成的至高成就。
三百六十道時序圓滿,他已經走到了舊日的巔峰!
而每一道時序,都被他以主的法力,所凝聚的神籍轉換卡所煉化。
這讓他有了與所有前輩時序,都完全不同的時光大道修行根基。
修行九品,景遷在每一個階段的修行,全部超人一等。
這是他強盛戰力的終極源泉。
須彌次元之內,他正在進行時序修行的最后收尾。
當三百六十道時序,在景遷體內徹底圓融貫通的剎那,一種前所未有的變化發生了。
以他為中心,一種無形的“域”悄然擴散開來。
時間,在這片城區域內,仿佛失去了意義,又仿佛同時包含了過去、現在與未來的一切可能性。
空間的結構變得模糊,現實與虛幻的界限不再分明。
景遷依舊盤坐于虛空,但他的存在感卻變得無比稀薄,仿佛隨時會融入周圍這片“域”,化為規則本身。
透過這片“域”,他與大淵的時光長河,產生了一種神秘的勾連。
而這是時序的力量,所賦予他的權柄!
過去、現在、未來,在他眼中不再是不可逾越的壁壘,而成了一幅可以隨意翻閱、甚至在一定限度內進行微調的畫卷。
于此同時,高懸在大淵之巔的時序之鐘,竟然也隨著他與時光長河的勾連,產生了異變。
此時此刻,這時序之鐘上的刻度,已經被景遷占據了足足十分之一!
他毫無疑問,是同代時序修士之中,搶奪了最多時序之人。
當他最終選擇以舊日道路,謀求時序的圓滿。
他已經變相退出了這一輪的時序之爭。
因此,那時序之鐘竟然開始了倒轉,不同的刻度之間,開始了逐步的壓縮合并,要把他所占據的刻度,從鐘上抹去。
而這種變化,并不是單單減少景遷所占據的三十六道時序。
相反,時鐘的倒轉,讓所有的三百六十道刻度,開始了兩兩壓縮!
大批的時序修士,被迫與他的刻度相融合。
而意味著,一場殊死的搏斗,即將展開!
這突入其來的變化,讓原本占據了其他刻度的同代修士猝不及防,被整了個雞飛狗跳。
上百場被動的時序之爭,開始在時序之鐘上演化。
而作為始作俑者的景遷,早已將注意力,投入到了另外一處隱秘的所在。
當他的時序圓滿,形成了一片自成方圓的時光領域,并與那時光長河,完成勾連之后。
那時序之爭的背面,竟然悄然打開了一個入口,將他給吸了進去!
在此之前,景遷可是從來不曾知曉,這時序之鐘,還有另外的一面!
而當他進入其中之時,才突然明白過來,那舊日的盡頭,奪取節氣位格的時機,終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