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朝治下,學宮學監,有一個重要的職責,就是管理洲中法脈宗門。
而渾洲地處偏遠,內斗激烈,前代府衙高官又是個不干事的,以至于從未出現過能提交學宮備案的法脈。
可今日之后,一切將徹底改觀!
新任學正景遷同志,勇于任事,重學重教,在其治下終于培養出了第一家公立的修行學校。
這新生的閻浮道,別管有沒有宗門駐地,師資力量如何,生源怎么樣。
在走了后門,完成了關鍵的學宮備案之后,牌照是真的拿到了。
若是在其他洲陸,想備案一家新的法脈宗門,不積累個幾十上百年,砸下重金資源,立下名聲,那是絕無可能。
而景遷瞞著所有人,將新的宗門起名閻浮道,自是沒安好心,想要以此來攪動風云。
對于眼下的穎浮屠界,“閻浮”二字,堪稱是不能提的禁忌。
是以,當穎都之中,當值的學宮官員,接收到渾洲報上來的文書之時,險些驚掉了下巴。
此事太過敏感,當值的官員只是從七品的靈官,才伏靈修為,不敢擅專,便取了文書,轉頭跑去告狀了。
而此時此刻,學宮之中官位最高的,是天授正五品靈官的學宮副祭,已有摘星修為,在神朝之中,地位又不一樣。
當副祭接到渾洲文書之后,閱覽了一番,立刻眉頭微微緊皺了起來。
他位高權重,喜怒不形于色,實際內心已經怒極,只見他將手中的文書一摔,立刻開口說道:
“簡直胡鬧!”
“到底是誰人給他的膽子,敢觸碰我神朝禁忌!”
下面的七品官被自己領導的威勢,震得瑟瑟發抖,怕把這麻煩攪和到自己身上,立刻開口答道:
“大人,渾洲地處偏遠,不入我神朝核心,在那任職的靈官,都是當地簡拔而出,什么也不懂。”
“怕是哪路野修,僥幸得了閻浮道一鱗半爪的傳承,莽撞行事。”
“當地學正需要為此負責,下官這就下文申飭!”
副祭立刻做出了指示,開口說道:
“不要下文了,你親自跑一趟渾洲!”
“我賜你一道手令,你去戰殿,請三位地煞戰將隨行,限你三日,務必將此事處理妥當。”
“還有,把消息封鎖好,莫要傳出去讓浮下三宗知曉了,平白生出事端!”
這位學官沒有辦法,只能自認倒霉,領命而去。
渾洲府衙佛塔之內,五位新晉的閻浮道弟子陸續醒來,隨即拜倒在景遷的面前。
他們深刻的認識到,自己的人生已經徹底改變,全拜面前的恩師所賜。
景遷雖說隨手收下五人入門,乃是為了做備案準入,卻也未曾想苛待他們。
他重立閻浮道可不是一時沖動,后面自有一系列配套的手段還未施展。
這五位弟子天資不錯,雖說夠不上閻浮子,可充實宗門,做個核心內門弟子,還是夠用的。
只見他開口說道:
“你五人既然選擇入我閻浮道修行,當奮勇爭先,一往無前。”
“宗門雖說實力底蘊未復,但是供養你們五人成道還是不成問題的。”
“且安下心來,好好修行吧!”
“你們這一代弟子,自生字起論,我既然引你們入門,便賜你們法號生鋒、生機、生淼、生炎、生垚,為我閻浮道外門弟子。”
“若是你們修行努力,當可以在龍象境界之時,進入內門,甚至找宗門前輩,確立師徒關系。”
“到時,宗門自然有更多獎勵給到你們。”
“生鋒,你天資最佳,乃是此代大師兄,你且帶著師弟師妹,去碼頭找許氏的人。”
“他們會帶你們乘船離開,找宗門其他前輩,暫時安置修行。”
“若我行事順利,不出一年,我閻浮道當有自己的位置,到時再接你們回來,且下去吧!”
五位剛剛入道的弟子,被他隨手給打發了。
待幾位小弟子離去,景遷直接將府衙大門關閉。
隨后,他拎起大劍,繞到佛塔之后,從山崖之上,硬生生切出來了一個大香案,又搬到了佛塔府衙之前。
接著,景遷持劍而立,默默等待了起來。
穎浮屠界的界膜之上,有二十三座洞天,在欽天殿的鎮壓之下,擰成一團,將界膜之上的一處巨大缺口,給牢牢堵住。
這其中,純陽洞天落于大木洞天、血池洞天和無常洞天三者的夾擊之中。
這三大洞天,分屬浮下三宗,常年如那癡男怨女一般,緊緊貼敷在純陽洞天之上。
只因純陽洞天之內,時常有壓榨出來的大妖法力,彌散而出,對于三大洞天來說,近水樓臺之下,總能占上最大的便宜。
而這浮下三宗之所以如此針對純陽天,正是想著有一日上希隕落,全界瓜分純陽洞天遺產之時,能夠分到最大的一塊兒蛋糕。
而這一日,純陽洞天向著無常寺無常洞天的方向,陡然張開了一個小口子。
上希真人竟然就這么隨意的走了出來,一步踏到了無常洞天的界膜之上。
以純陽天和無常寺的關系,他這行為帶著七分惡意,三分挑釁。
無常洞天之內,正有一尊輕煙香帳,緩緩揭開,一個妙曼身影,從中浮現。
無常寺原屬閻浮道注死一脈,最擅詛咒厭勝,隔空陰人。
可在這一脈之中,卻有一條少有人修的獨特道統,乃是那《歡喜禪法》,講究一個情緣布施,肉欲圃團,以情殺人,以欲咒人,以愛毒人。
而眼下鎮壓無常洞天的,正是這一脈的大成修士,正三品修為的妙音赤練大菩薩。
她作為洞天之主,輕而易舉的就發現了莫名出現的上希。
這等兇人來臨,哪怕她是三品的洞天之主,修為高出不少,也不敢不慎重對待。
只見她現出一道化身,同樣也站到了洞天之上,竟是一位身著厚重法袍,只在胸口和腿根之處,有一片鏤空蕾絲的清純女尼。
縱然這大菩薩面首三千,布施天下,卻不見一絲淫光,頗為純潔殊勝。
只見她開口說道:
“上希真人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不知真人有何貴干?”
卻聽上希直接開口說道:
“我純陽天弟子赤凌,隕落于血河宗和你無常寺之手。”
“前些時日我將血蒼斬了,算是了結了和血河宗的因果。”
“你無常寺也依例出一尊摘星讓我斬了,了結此事吧。”
景遷手持仙劍,立在佛塔之前,心思飄遠。
而他持劍的手上,一道道祝壽之劍片刻不停,正持續祭煉著須彌仙劍胚。
眼下這劍胚才不過兩錢命數,還稚嫩的很,想要煉出能承載一枚命格的數量,少說得幾百年的壽元投入,這是個長期的工作。
因此,日常的努力也是絲毫不能放松。
正在此刻,一道兇烈弧光自天邊射來,有兵戈之氣彌漫左右。
弧光現出身形,卻是三主一從四位修士。
其中三位地煞一位伏靈,正常來說,是一股足以踏平渾洲的絕強力量。
伏靈學官現身之后,立即傳音全島說道:
“吾乃神朝學宮欽差,渾洲學正何在?”
“還有那什么狗屁倒灶的閻浮道人何在?”
“速速前來見我!”
四位大修的氣勢,如風暴席卷。
可那島嶼之上,忽然射出四道纖細劍絲。
這劍絲一觸即發,一發即中,宛如那二月的春風,輕輕巧巧的斬在了四人的發髻之上。
瞬間,發絲飄散,四個地中海好厚米誕生于此。
而巨大的死亡威脅,讓四位遠道而來的朋友心膽俱裂。
這時,腳下一聲傳音才剛剛升起:
“四位道友且下來說話,在下早已等候多時了!”
四人根本不敢反抗,只得降下云端,落到了佛塔之前。
卻見一道巨大的香案之前,站著一位少年修士。
景遷見到四人之后,開口說道:
“四位道友來的正好,可為我做個見證,回去好向神朝諸位大能解釋清楚。”
“我這閻浮道可是根紅苗正,非是偽劣假冒。”
說罷,景遷抬手一招,虛界之中的好玉米,騎著三品的鬼鳳降臨在了現世之中。
這還是好玉米第一次出門,顯露于人前。
而他再次一招,三道大香落在了香案之上。
緊接著,他又將耳廓之上的一枚白骨耳環一把擼了下來,法力一催,將其直接捏碎。
這耳環之中,乃是閻浮道正牌祖師,三代之前的閻浮子,無眼大君賜予的一道敕令。
所有閻浮道下轄,見此圓環便得無條件遵從。
這是景遷的權柄由來,卻是借助外力,非是自身的位格。
眼下,他毫不猶豫的將其損毀,催發其中的力量,在這穎浮屠界的邊遠軍洲之中,念出了一篇祭文:
“《祭文·景遷承閻浮子位告天疏》”
“伏惟閻浮在上,輪回在下,四時列序,八極昭明。”
“今弟子景遷,承天命以繼閻浮子位,誠惶誠恐,稽首再拜,謹以素心昭告穹蒼:
竊聞大道無形,育乾坤以載物;至德有常,運陰陽而垂恩。閻浮世界,眾生蕓蕓,苦海浮沉,皆系一念。
弟子愚鈍,本為紅塵微末,然蒙天地不棄,師門點化,得窺玄門一隙,悟生死之輪轉,感慈悲之浩瀚。
今奉敕命,掌閻浮子印,護蒼生之因果,鎮六道之清明。
焚香設祭,血書丹忱。祈請閻浮之垂鑒,伏愿我道之共聆。”
他親口念誦了祭文全篇,每字每句都暗含法力,初時念來,不過如耳邊囈語,可念至中間已是聲如洪鐘。
直至念到最后,竟是如發宏愿!
四位禿頭觀眾皆是出身不凡,眼光獨到,對于當下發生之事有著深刻的理解和認知。
四人已是瞠目結舌,被嚇得一聲不敢吭!
無常洞天之外,當上希親口提出來他的要求之后,妙音大菩薩一時竟然不知道怎么回復了。
縱然純陽子地位獨特,戰力爆棚,可是,以純陽天眼下的尷尬局面,怎敢這般挑釁?
妙音大菩薩未曾言語,而緊挨著純陽洞天的另外兩尊洞天,也有大能修士升了出來。
卻是那鏡云神社執掌大木洞天的千手鬼佛,和血河宗執掌血池洞天的血衣。
這兩人同樣也是三品補天修為,且都是洞天之主,還有封號在身,距離二品修為只差一層窗戶紙了。
浮下三宗同氣連枝,當上希出現之后,三位大能修士卻是齊聚一堂,形成了包圍之勢。
在場的四人都是老對手了,這三位補天大能,對于上希的修為戰力不要太過熟悉,皆知這位五品地煞修為的純陽子,積累無比深厚。
對方的劍匣之中,有榨取兩尊二品大妖,養了三千年的恐怖劍氣,威力根本難以估量。
哪怕這三人都是補天之中的佼佼者,以三對一,也不敢貿然進攻,甚至連真身都不敢露出來,只能化身前來。
而在這種情況下,三人膽敢惦記純陽洞天,屢屢冒犯,全賴洞天作為后盾。
只要三位大修足夠沉得住氣,不隨隨便便從洞天之中出來,便幾乎可以立于不敗之地。
哪怕是二品位階的力量,攻入洞天之內,也會被洞天的力量消磨大半,致使力量大減。
有著一個底蘊深厚的洞天,作為法力和神通的力量源泉,三位補天根本不怕上希的侵犯。
而若是上希膽敢冒進,主動進入任意一尊洞天之內,那靠著洞天的壓制,三人也能周璇。
是以,三位大能雖說打不過上希,卻也絲毫沒在怕的。
只見那妙音大菩薩開口說道:
“上希真人說笑了,你那弟子連長生都未證得,隕落也就隕落了,怎能和摘星相比”
“不若我把自己賠給您好了,只要您來我洞天之中,與我共參歡喜禪法,便把無常寺賠給你,我都心甘情愿。”
她這話一出口,惹得隱藏著身形,掛在上希背上的小夜叉徹底憋不住了,竟然顯化出真身,出口斥道:
“呸!不要臉!”
而二品母夜叉的出現,竟然引得三位補天如臨大敵,直接撤到了距離上希最遠的距離之上。
血衣忍不住開口說道:
“上希,你被妖魔控制了!”
“我要秉明穎皇,徹查此事,將你純陽墟徹底剿滅,以除后患!”
“都閉嘴,爾等阻礙我上希哥哥上應天星,全都該死!”
別看靈靈說話輕言細語,軟糯俏皮,可她身上的二品僵尸氣,已然在這洞天之上,席卷如風暴,順著無盡虛空,傳出去老遠。
有這二品母夜叉在場,三位補天更加不敢出洞府了,只是緊緊守護在自家洞天界膜邊緣,隨時準備逃入洞天之中躲避。
過去的三千年中,正是這三位牛皮糖一樣的補天修士,將上希給牽絆住了,不得解脫。
而正在這時,有一道極細微的念誦聲,從四人腳下的穎浮屠界內部傳來。
這聲音由低到高,沒過多久,便幾乎響徹了整座界域。
三位大修更是識貨到了極點,立刻便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卻見那千手鬼佛反應最大,這念誦聲音好似勾起了它無數不堪回首的記憶,竟然引得它驚叫出聲:
“道子祭文!”
“有人要受封閻浮子了!”
“這絕不允許!”
三位補天大能,幾乎在同一時間,拋棄了面前的上希,往各自的洞天之中鉆去。
對于浮下三宗來說,純陽墟是砧板上的肥肉,哪怕一時間吃不到,也不會死人。
可那閻浮道,卻是午夜夢回,也常覺虧欠的債主子,是絕對不愿再相見的噩夢之源。
無論從哪個維度來說,他們三個都得先將這新生的閻浮子解決。
而正在這時,一直未曾動手的上希,卻突然出劍了!
只見他手中的兩儀滅道劍,化作一道無匹劍光,直接扎穿了無常洞天的界膜。
隨后,上希帶著靈靈,毫不猶豫的駕起遁光,一頭扎入了無常洞天之中。
三座洞天若是聯手牽制,他還會遲疑一二,可若只是針對一尊洞天,他當然敢毫無顧忌的硬闖。
此時此刻,渾洲島上,府衙門前,景遷剛剛念誦完了自己的祭文,立刻引動了無眼敕令之中的力量,化作一道只有極少數人,才能感受到的法力波紋,席卷全界。
整個穎浮屠界之中,所有殘存的閻浮道力量,突兀的響應了一下。
無論是那藏于界域核心的鬼元殿,還是那深藏性靈命空海的閻浮殿,甚至是那沉于冤魂海中的黃泉殿,皆被法力波紋所引動,回饋了一道積攢了三千年的精純道意。
除此之外,浮下三宗的三大洞天之中,宗門駐地之內,也有繁星點點的道意蓬勃而出。
雖說失之精純,卻是駁雜異常,積累厚重。
而在這其中,那大木洞天的千手鬼佛身上,竟然也有道韻迸發,引得它反應更加強烈,竟然一頭撞破了大木洞天,化作一尊萬丈高的千手大佛,向著渾洲鎖拿而去。
于此同時,血池洞天毫不示弱,同樣也有一條無量血河從中流出,向著渾洲卷去。
那血河之上,影影綽綽有無數身影,皆是身著血衣,面目猙獰。
若是有人細致查看,就能發現,過去三千年間,穎浮屠界里,諸多莫名失蹤的大小修士,大半皆在這血河之中。
景遷整出的這一場大活,竟然引動了波及整個穎浮屠界的大場面。
就連常年固守界膜的法脈洞天,都被他徹底引動,整個界域之內的局勢大變!
無論是灶王店內,慈航齋里,重玄宮中,還是陽間三派,海妖山鬼,壽魚池邊。
諸多大能修士,全部將視線落在了這最偏遠的渾洲之地。
甚至就連穎都之中,人皇宮內,當世人皇穎坤,都拉著穎昊,一同觀看這一場大戲。
這對渾洲這等破落地方來說,還是開天辟地頭一次。
景遷眉心六道輪回三生眼全開,望向天際,直面兩尊補天大能,駕起無邊威勢向其席卷而來,卻未曾生出絲毫恐懼,仿佛一切都有所預料。
而那從諸多閻浮道遺產之上,彌散而出的道意,還要先兩位補天一步,降臨到了他的身上。
景遷只覺有無量大道眷顧,加持己身,一道閻浮道主之子的封號,直入其識海,又沖入命碑空間,落到了須彌大道碑的頂部。
這閻浮道主之子封號,竟然一誕生就是中品位階,威能絲毫不下于萬象須彌之主。
他道碑之上的三道封號欄位,直接被閻浮之子強奪了一處,那巫鬼之女被迫淘汰。
而直到封號一成,景遷折騰出來的好大陣仗,才終于有了結果。
自此之后,他便是真真正正,無可爭議的閻浮子了!
可這位新生的閻浮子,正在直面此生的最大劫難,有兩大恐怖敵人,正向他襲來。
卻見他不慌不忙的以閻浮子位格,發出了自身的第一道敕令:
“今有虛空母樹好玉米,德才兼備,赤膽忠心,赦封其為閻浮道第一超大護法神。”
他說到做到,專為好玉米單獨開了一條序列,給孩子哄的快要起飛了。
隨即,他的第二道、第三道敕令接連發出:
“今有閻浮道第十七護法神千葉佛手菊德行不檢,不尊號令,特廢其出身,追毀其閻浮弟子身份。”
“今有黃泉殿大鬼平安公主,天資聰穎,氣運加注,特赦封其為閻浮道第一十七護法神,接替千葉佛手菊之位,代為追繳我閻浮所賜!”
這兩道敕令一經發布,影響立刻顯現,那一尊煊赫無比的萬丈木佛,仿佛被人扒掉了一層皮,氣息驟降。
佛手菊最為擔心的噩夢終于發生了!
遲來了三千年的審判,還是降臨了。
它已經完全喪失了斗志,只敢瘋狂向自己的洞天之內縮去。
唯有自己的本命洞天,還能給它一絲最后的安全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