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明機聽了象玉的話,卻是嗤笑了一聲,并未作答。
他一時不查,遭了對方的算計,將本應屬于他的知洲之位,輕松奪了去。
眼下與象玉之間,已經結下了大梁子。
不過,事已至此,局面已經無可挽回。
神朝下達的任命,想要更易,幾無可能。
而且,即便是能夠更易,也犯不上為了一個區區正八品的芝麻小官折騰。
自己在這渾洲努力耕耘這么久,好不容易有所突破,剛要有所收獲,卻被空降的關系戶打斷。
要說心里沒火,那是不可能的。
只見他摸出來了手中的正八品青銅官印,擦拭了一下,而后,法力一催,一把將其揉碎了!
去幽洲上任,他從未想過。
放棄漓龍更是毫無可能。
左右不過碎印而去罷了,這靈官誰愛當誰當。
令明機乃是學宮一十二法脈羽化門的嫡傳靈機子。
此番他晉升伏靈,回法脈山門,一樣也有出路。
只見他面色冷峻,右手食指伸出,正指在象玉的鼻尖,可謂極度冒犯。
而后,他開口說道:
“食腐之寺,無骨之徒,安敢欺我!”
“想要我的漓龍,且來試試手段吧!”
說罷,他人影一閃,便重回自己的神鵬武裝之中。
而后,他猛一抖落,長在漓龍舌根之上的府衙殘骸,被直接甩飛,在他的法力操控之下,轟然落到了身后的渾洲島上,受此撞擊,府衙更加殘破。
原本落在府衙之中的諸位修士,被迫跳入了腳下的渾河湖水之中。
再看令明機,好似解開了束縛與牽掛,駕馭著神鵬武裝,煊赫出更加磅礴的法力,懸于高天之上,手持一桿龍槍,直指象玉,猶如天生神將。
象玉搖了搖頭,只為令明機的沖動感到不智。
在他的眼中,對方此舉,看似魚死網破,實際斷的卻是自己的前程。
神朝體系嚴密,組織厚重,誰會在意區區一位六品修士的想法。
想要在體制內混,還不想乖乖聽話,簡直是幼稚至極!
而面對著令明機的挑釁,象玉絲毫不當回事。
相反,他轉過頭來,對著府衙剩余的修士開口說道:
“諸位府衙同僚,且等我重鑄渾洲島,再來與你們分說。”
“諸位莫要顧慮太多,我神朝廣大,總有秩序。”
“令道友一時糊涂,便讓他發泄發泄就好。”
伴隨著他的話語,象神靈機的恐怖象拔猛然抬起,宛如一條長龍,向著那府衙廢墟卷去。
別看這府衙破破爛爛,被幾位大修丟來拋去,實際上,這府衙之內,有陣法勾連,與這渾洲島的地氣相融合,無論落于何處,都是一洲的核心。
象神以自身法力,侵染整個府衙,將所有的禁制與神效,盡數納于掌控。
象玉已經是新任知洲,他對于這府衙有著絕對的掌控力,又因其修為與背景,這種掌控力將大大超過羅堯之。
這是他接掌渾洲的必備過程。
在象神靈機施法的同時,象玉也是騰空而起。
他乃無常寺靈機子,身懷不止一尊靈機,與令明機對戰,有一尊就夠了。
只見他體表忽然浮現一尊佛陀光影,而后,有法力填充進這光影之中,充做血肉,一尊象面大佛,驟然顯化。
此乃象玉成道根基白象彌勒法相所化的武裝!
而后,兩位大修,一化白光,一化紫光,在這瀚海之中,開啟了一場瘋狂對決。
單從法力波動來說,這兩人可比剛才的大鵬與大蟒猛多了。
法相武裝之間的比拼,才是真正的伏靈威能。
景遷已趁機將定遠號收回,時刻做好了跑路準備,才懸浮于空中,默默旁觀著大修對戰,只當做是一場好戲。
對戰雙方的立場都與他無關,誰勝誰負都不重要,最好能整死一個,好讓他白撿一個狗糧。
一旁的龐然象神動作更快,整座府衙被它以大法力重煉。
原本好好的一個大衙門,被它煉成了一座七層的白玉佛塔。
白玉佛塔被安置在了整個渾洲島上最高的一座山峰之巔。
這座佛塔與整座渾洲島地氣勾連,原本藏在府衙之中的眾多命灶,經歷了一場劫難之后,只保留了一座如藍之灶和兩座焚青之灶,此時也被地氣激活,重新燃了起來。
三座命灶被安置在白玉佛塔的第一層之中,安穩的扎下了根。
象神煉出了新的佛塔府衙之后,沒有收手,開始了一項更加瘋狂的改造。
只見它低下了額頭,開始猛烈的撞擊高懸于空中的渾洲島!
景遷的瞳孔突然收縮成針尖大小,世間解瘋狂運轉,旁觀這一大場面。
當象神第三次仰起頭顱時,他分明看到,象首的佛光里浮現八十一道奇異梵文,每道筆畫都在抽取渾洲島的地脈精氣。
覆蓋青苔的古老巖層應聲炸裂,龐然巨石從山體剝離,在半空被象神法力轟成齏粉。
象鼻卷起滔天水浪拍向山腰,整座島嶼發出垂死巨獸般的哀鳴。
正在與令明機纏斗的白象彌勒,突然雙手合十,三品蓮臺虛影在腳下綻放,硬生生接住對方貫穿虛空的紫電龍槍。
“負天載地,萬劫不移。“
象玉的吟唱穿透云霄。
崩落的碎石突然懸停,每條裂縫都流淌著乳白色佛光。
當象神第七次撞擊山體時,承載著白玉佛塔的峰頂竟緩緩升起,整座渾洲島齊腰而斷!
斷裂處露出密密麻麻的青銅鎖鏈,正是沉埋千年的渾洲地脈具象。
景遷突然嗅到一股香火意味,自那象神頭頂的佛龕之中彌散而出。
他看到那些地脈鎖鏈在佛光中扭曲重組,最終化作六十四根梵文經幢插入象背。
天柱傾倒!
整座島嶼傾斜著壓向象神時,方圓百里的海水瞬間蒸騰,在蒼穹凝結成八部天龍虛影。
令明機槍芒劃過天際,在白玉佛塔表面留下一道灼痕,卻終究沒能阻止山岳歸位。
當煙塵散盡時,白象背負整座島嶼的奇景正式顯現了出來。
原本深深扎入瀚海地殼之中的渾洲島,被整個的撞斷了。
可這島嶼卻并沒有徹底毀滅,反而在這象背之上,完美的扎下了根。
就連渾洲島的地氣脈絡,也被完美的繼承了。
每一條地氣脈絡,都仿佛鎖鏈一般,纏在了象神之上。
這白象竟然化身成了元氣通路!
磅礴的地脈元氣,順著象神的身軀流轉,在它的體內轉上幾圈之后,才會繼續向上,覆蓋整座島嶼,再最終收歸佛塔府衙之中。
象神的體型雖說巨大,可與渾洲島卻也完全無法相比。
此時它就仿佛是一只螞蟻,背負了一只比自己大上許多倍的巨大蚱蜢,看似搖搖欲墜,卻偏偏巋然不動。
景遷目睹了整個過程,只覺得目眩神迷,震驚于大修法力。
這頭象神靈機,乃是無常寺秘傳,可是五品地煞位階!
象玉雖說還是伏靈修為,但是憑借這尊靈機,實力遠超普通六品。
即便他不動用這象神靈機,也與令明機斗了個旗鼓相當。
他甚至還有余力與敵人說話,只見他調侃道:
“令道友,早聽說羽化門都是一群帶毛的草雞,無論是褪了毛上鍋蒸,還是帶毛直接烤,都最是鮮美。”
“道友這又是蛇,又是鳥的,小心被大人們看上,拿去燉一鍋龍鳳呈祥。”
“我記得羽化門這一代還沒有靈機子出世吧”
“上一代好像也就只你一人。”
“那你可要小心些了,若是你也死了,怕是羽化門傳承都要出事。”
“等純陽墟跌落學宮十二法脈,下一個怕是就輪到你羽化門了!”
令明機沉默不言,只是一味猛攻。
可他到底是剛剛晉升伏靈位階,法脈傳承的各項秘術還未修成,戰力還沒有提上來,并不是象玉的對手。
他又嘗試了幾次,自身的神鵬武裝,實在討不到便宜,他便不再猶豫,斷然放棄了與象玉為敵。
大鵬扶搖而起,向著北方飄然而去。
令明機意外合了伏龍靈機,晉升路徑只能來瀚海之上尋覓。
他來渾洲之地苦熬幾百年,終于得償所愿,將漓龍吞下。
要說最根本的修行目的,確實已經達成。
可被象玉趁勢而來,將他驅趕出自身經營的地盤,也是憋了一肚子火。
道途之上,充滿了無時無刻的競爭,稍微遲鈍一點,都得吃虧。
也是他自己大意了,在渾洲呆的久了,心性格局都小了。
面對真正的挑戰之時,明顯露出了遲鈍與軟弱。
令明機趁此機會,脫離樊籠,跳出渾洲,回歸法脈,也并非全是壞事。
來日方長,他若成道,自會與無常寺分說。
不過,他這一走不要緊,渾洲府衙所有剩余的修士,全部麻爪了。
連令明機都被拿捏了,剩下的這些人,更是象玉的一盤菜。
只見這位無常寺的大師,收回了法相,飄飄然落回了渾河圍成的湖上。
剩余的府衙修士,皆未離開。
除了祝壽、李轅、吳柳元和景遷四位九品靈官懸在空中之外,其余的人各自立在寶船之上。
象玉掃視了眾人一番之后,開口說道:
“令道友回法脈潛修,不失為一個明智的選擇,諸位同僚可有要效仿的?”
“祝道友,你可也要效仿?”
卻見祝壽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北上關不比其他,此乃軍令征召,我卻是推辭不得。“
“倒是未曾想無常寺有此等影響力,連北上關都能指使的動。”
“我自會前去報道,這渾洲之地,你看著折騰吧。”
說罷,他也身化精衛法相,向著遠方直接遁走。
他卻是不知,這北上關的突然征召,貌似與無常寺毫無關聯,而是另有緣由。
象玉懶得解釋,便對著其他人接著說道:
“剩下的各位怎么說”
卻見那吳柳元忽閃著金屬翅膀,同樣掏出了自己的從九品青銅官印,一把捏碎了,轉而飄然遠去。
他乃百煉大匠,再就業相當容易,對于靈官之位自然也不在乎。
好基友令明機被生生趕走,他對于渾洲再無留戀。
那李轅眉頭緊皺,內心盤算了好一會兒,卻最終沒有動彈。
其他的修士,皆是八品、九品的散修出身,渾身上下最貴重的就是這一身官皮。
更是一個走的都沒有。
最終,算上景遷,府衙老人只剩了四十三人。
其實,若非占住了學正的位置,對他有大用,景遷搞不好也掛印而去了。
象玉看了眼剩余的人,再次開口說道:
“民事房和匠作監的同僚,請先出列。”
李轅隨即帶著四十三人中的二十四位走了出來。
象玉點了點頭,隨即甩給了李轅一個精致的小布口袋,說道:
“這里有一百枚九品皎月瓜的種子,乃是我象神最愛吃的食物。”
“李道友領著民事房和匠作監去島內平原之中,建造瓜池,替我種出來吧。”
“自今日起,渾洲島上不殺生,只種瓜。”
“島外之事皆不用爾等去管,未經我許可,爾等不許離開瓜池半步。”
“且去吧!”
李轅面色鐵青,卻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他領著下屬,駕著寶船而去。
這是明目張膽的打壓奪權之舉,他們腳下這些寶船,怕是一時半會用不上了。
隨后,象玉又開口說道:
“海事房、兵事房何在!”
剩余的人中,除了景遷之外,全都是這兩房中人。
沒了房主之后,兩房中人群龍無首,只能被動聽從指示。
只見象玉說道:
“爾等組成船隊,去冤魂海中,替我渾洲開辟一條通往海洲的航線。”
“渾洲孤懸海外,與神朝本土連接不暢,貿易不通,何來的發展可言”
“若是趟通了冤魂海,我渾洲去往海洲腹地,可節約三十萬里的繞行航程。”
“這樣一來,有些生意就能做了!”
緊接著,他隨手一指錢元,再次說道:
“你便做這遠航船隊的總管吧,莫要猶豫,立刻出發吧!”
“對了,把這兩艘七品的戰船留下,其他的寶船都帶走吧。”
民事房、匠作監的人,還算有些用處,雖說被奪了權,卻好歹保全了性命。
可作為令明機和祝壽的嫡系,兵事房與海事房的人,遭遇了更為嚴重的清算。
此去冤魂海,連一位帶隊的延壽修士都沒有,這一隊人馬,不死絕了才怪!
在象玉的威懾之下,眾人敢怒不敢言,便湊在一起,沿著重新解放的渾河,往瀚海之上航行而去。
景遷看著眾人遠去的身影,內心多少也有了些許波動。
以他對這一幫人的了解,或許下了瀚海就會作鳥獸散,應當不至于真的去冤魂海找死。
可這樣一來,也算是變相的自我流放了。
象玉清理異己的目的,自然也是輕松達成。
在體制內混,沒有靠山的話,簡直就是風一吹就散如浮萍。
象玉三下五除二,就將府衙修士調理了一遍,可他依然未曾收手。
只見他操控著象神張開了龐然巨口,從中吐出了一股渾厚浪潮。
而在浪潮之上的,是一艘七品寶船帶著六艘八品寶船。
這些寶船之上,站滿了一眾身穿灰袍的僧侶,各個皆有修為在身,足有上百人。
其中,除了七位延壽修士之外,剩余皆是龍象大成修士。
象玉并非孤身一人前來,而是帶了一整個班底!
無常寺果然是鎮守羅洲的上洲大法脈,底蘊深厚。
他隨便拉出來的隊伍,已經可以橫掃整個渾洲了。
這些僧侶出來之后,只留下了十人跟在象玉身旁。
剩余之人,連帶著將渾衣號和渾良號也一同開走,整支船隊下了渾河直奔遠方而去。
他們此去海上,專門針對渾洲其他一十二座命島,少不得也要將這些命島給清算一遍。
象玉極其強勢的將整個渾洲給徹底霸占了!
他出身又高,法力又強,隨手便對這邊遠軍洲之人,來了個秋風掃落葉。
景遷全程旁觀,一直沒有說話,直到此時,象玉將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他才微微一笑,開口說道:
“知洲大人好魄力,在下也是新當上這學正職司,一切全憑知洲吩咐。”
象玉點了點頭,說道:
“還算識時務。”
“你也算神朝靈官,只要聽話,我自是不會為難你。”
“你且去佛塔之中,看守我渾洲命灶吧。”
“此事責任重大,不容有失,未經我允許,你不得出佛塔半步,且聽清楚了”
“在下遵命!”
景遷答應的相當老實,轉而就慢慢飄向了佛塔府衙方向。
他鉆入了第一層中,身后的佛塔禁制突然一閃,便將退路封死,將他給徹底關押了起來!
在他的面前,是渾洲之地晉升的三座命灶,勾連著象神過濾輸送上來的地脈元氣,燒的頗為旺盛。
景遷好似對這囚禁全無意見,就這么盤坐于地,默默調息了起來。
而后,他的身影莫名閃動了一下。
若是仔細再看,這個人影,突然有些虛化,仿佛不是真人。
卻是那小鬼化身而已!
真正的景遷,早就遁入了次元虛空,輕松鉆出了佛塔封印,來到了象玉身旁。
他對這位雷厲風行的大和尚頗為好奇。
對方這做派,仿佛對這渾洲本身的價值毫不在意,行事粗放操切,也不知費勁某算這知洲之位,所圖何事。
而象玉將所有渾洲府衙修士鎮壓之后,大手一揮,將身邊的一眾僧人,全部授予了吏員之職,放他們去渾洲島上,接掌世俗權利。
他自己卻默默懸在了這高天之上,不知在等待著什么。
景遷藏身于次元之內,同樣也是耐心等待著。
沒過多久,果然有變化發生。
只見一道血色遁光刺破云層而來,在象玉面前陡然現出了身形。
卻是新晉的伏靈大修,血河宗靈機子無間大人。
無間現身之后,隨即開口說道:
“象玉師兄,我已將渾洲海域探查了一遍,未曾尋到任何痕跡,不知師兄可有收獲?”
卻聽象玉開口說道:
“我自海洲一路行來,橫穿整個冤魂海,同樣也未曾尋覓到任何閻浮道修士氣息。”
“這海上尋人,真如大海撈針一般,你我還需另想他法!”
無間點頭稱是,他繼續說道:
“能引動閻浮宮之人,必是燒身定命位階,踏入性靈命空海的淺薄小修。”
“你如今占了所有渾洲命灶所在,當可查到所有陰年燒身的九品修士身份。”
“倒時再按圖索驥,還是有可能將人挖出來的。”
象玉也沒有否認,只是點了點頭。
無間又說:
“不過,哪怕一時找尋不到,也不打緊。”
“若是真有人得了閻浮道傳承,想要凝聚法相,少不得要借助陰穴地利。”
“而他們需要的奇特地利,方圓三十萬里海疆,我只在冤魂海見過一處,海妖一族那里見過一處。”
“你我最多不過是各自蹲守一處陰穴,等上些年歲罷了。”
“我有把握能放些勾子,將能閻浮弟子早些引到陰穴所在。”
象玉聽罷點了點頭,說道:
“無間師弟準備的足夠充分,師兄我便占了個便宜。”
“便如你所說,你我各自蹲守一處陰穴就好。”
“你加緊些手段,早日將其引來。”
“那冤魂海所在,我還算熟悉,那處陰穴便有我來鎮守吧。”
兩位伏靈大修商議好了對策,便各自向著兩個不同的方向遁去。
以六品大修身份,算計定命小修,自然是手拿把攥,輕松隨意。
不過,他倆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自身算計的對象,就隱藏在次元之中,搓著手聽完了全程對話。
景遷卻是沒想到,這突如其來的巨變,攪亂了整個渾洲局面,影響了這么多人。
實際上,全是被自己引動而來的。
如今,整個渾洲最強的兩位伏靈,都憋著壞想要蹲他。
景遷一時也有些受寵若驚了。
不過,他距離凝練法相還有大量功課未曾完成,且先讓兩位大修多等些時日吧。
自己占了一步先手,還指不定誰算計誰呢!
下一秒,景遷也勾動信標,消失在次元之中,重回了佛塔第一層。
(二合一,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