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庫克的手指望去，只見西邊的云層里，慢慢浮現出一個巨大黑影。
陽光被擋在陰影后，甚至在地面與城墻上形成了一片模糊暗區，連河水上的水光都淡了下去。
“烏云？”科林克斯僵直著身軀，下意識地說道，可他立刻知道自己錯了。
哪會有這樣的烏云，那陰影的邊緣多整齊，根本就不像是雨云或不規則的烏云，亦或者雁群。
難不成是傳說中的天幕巨獸？或者巨龍，可那是神話時代的事情，怎么可能會發生在現在？
諾恩諸神多少年來都沒有顯靈，換這個時候顯靈？
“不對，不對。”眼尖的面包師行首大叫起來“那是船？那是船！該死，那怎么會是船？”
“船怎么會在天上？”鐵匠跑到窗邊，手扒著石窗臺，眼睛越睜越大。
隨著黑影高度的降低，云層散開些，能看清那東西的模樣。
一艘仿佛風帆般的木船，被一個巨大的梭形球體吊在天空中。
棕黑色的球體上還畫著可怖的霍哥恐哥猛哥三面獸神與圣聯的黑紅齒輪太陽紋路。
不用問，船上一定有大批的獸化人水手，亦或者說空手。
在笛型船體的兩側各有兩個明輪，緩慢地轉著，帶起的風把周圍的云吹得四處流散。
人們總是固常地相信著一切，不管它合不合理。
就像太陽東升西落，就像圣父真的存在，就像魔鬼會在夜間竊取靈魂。
不管真相如何，他們都是無比堅定地相信這些常識——直到它被完全打破。
一個從未見過浮空戰艦的人，并不能理解一艘船為什么可以飛到天上。
這不是任何人力可以做到的，無數歷史證明了。
可這里的確有著這么一艘飛船。
除非是圣父或者魔鬼的手段，否則這艘飛船不可能出現在此處。
一瞬間，原先還算有序的城墻市民兵們開始動搖崩潰，無言的謠言在眼神間傳遞，最終變成了恐慌。
“神跡！是圣孫派來的神跡！”
“不對！是魔鬼，這是魔鬼玩意兒，快念經把它念下來。”
“神甫，神甫呢？”
數十名神甫不約而同地開始念了咒文，可這絲毫沒能影響巨物的靠近。
看到那可怕的東西接近，尤其是上面栩栩如生的三頭魔鬼的圖畫，士兵們終于扛不住了。
一部分士兵還能堅守崗位，可很多民兵卻是難以接受，他們尖叫著，轉身就往樓梯跑，卻被門檻絆倒，摔得滿臉是血。
堡內的人亂作一團，他們往地窖鉆，抱著柱子發抖，庫克與科林克斯立刻趕到，嘗試恢復秩序。
雖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可他們都知道，不管是敵是友，都必須先保證自身的秩序。
這種程度的營嘯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軍官與軍士長們都還保持著冷靜。
還有機會！
“叫街區的那些老人過來，收留逃兵鄰居左右三戶都得死。”庫克騎士抽出長劍，大步朝著逃兵們走去。
至于其余幾名軍士長與會首，同樣是開始整理他們的士兵。
從天空中向下望去，人踩馬踏，像是一群即將被雨水澆灌的螞蟻。
“看，他們多像螞蟻。”
“戰前不要亂說話。”聽到戰友的嬉笑，奧托猛吸了一口煙，踢了一腳趴在狹窄圓形窗口朝下看的戰友。
昏暗的船艙內，氣溫正在逐漸上升，配合著船艙外越發清晰的尖叫，奧托展露出一絲笑容。
盡管無數次地飛上天空，可這一次，他們影鴉軍士真的要飛空了，該死，他永遠忘不了這滋味。
他們是自由的鷹，像野狼戰團那種，屬于是土狗中的野狗。
“這把成了，能多發點津貼不，奧托隊長？”昏暗的船艙中，不知是誰大聲嬉笑問道，“我剛生的二胎。”
“那不還得看你們表現，表現好了，獎金津貼拉滿，表現不好，哼哼……”
另一個公鴨嗓的聲音立刻笑起來：“表現不好，有撫恤，錢也多，別擔心，你老婆和兒子，我都當親老婆和親兒子養。”
“放你媽的屁，去死吧……”
“動手是不是，讓你看看格斗技第一……”
“別鬧別鬧，擠到我了！”
“別吵了。”昏暗的船艙內忽然亮起了紅燈，原先吵鬧嬉笑的船艙立即安靜如冰川。
奧托將葉子煙丟下踩滅，他知道這可能會引起火災，但他不在乎。
影鴉軍士執行的都是最危險的任務，一旦下去了，可能永遠都上不來，抽根煙不算什么。
“小伙子們，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艙門就位，準備發射，三二一……”
隨著指令官淹沒在風聲中的“諸君武運昌隆”中，光與風都涌入了最底下的船艙。
船艙之中，露出一只只帶著烏鴉嘴，鑲嵌著玻璃防風眼鏡的面具。
“天上，或者天國再見！”
豎起大拇指，奧托率先趴在彈射器上，日一聲彈飛了出去。
從那浮空戰艦的兩側，打開了一個個小門，一個個小黑點正從門后彈射而出。
風把黑點吹得展開，變成展開的黑色羽翼。
黑色的長翼隔開云層，黏連著如絲的云霧在身后拖出一條長線。
就這樣近百的黑點從船艙中射出，他們并沒有立刻俯沖而下，那是找死，必須得先盤旋降低高度。
而此刻的浮空戰艦底部，同樣打開了十六個艙門，一枚枚電漿彈正從其中露出腦袋。
隨著一聲機杼的咔噠聲，帶著尾翼的電漿彈立即彈射出去，胡亂地朝著地面落下。
于是在鯡魚堡市民的眼中，就是一群展開雙翼的人形烏鴉繞著石墻盤旋。
不斷有亮晶晶的東西落下，白色的閃光炸開，刺得人睜不開眼，墻皮簌簌往下掉。
這簡直是末日般的景象，但凡是讀過福音書故事的，都仿佛看到彌塞拉毀滅罪惡之城的景象。
“是圣父！圣父派下毀滅天使來懲罰我們了！”無數人都尖叫起來，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了。
望著那黑色羽翼，庫克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朝著科林克斯問道：“那是王庭的吸血鬼伯爵嗎？”
“不知道。”科林克斯麻木地望著那浮空飛艇，“但我知道那個閃光的，是圣聯的電漿彈。”
此刻，所有的幻想，所有的守住鯡魚堡的想法都化為烏有。
影鴉軍士分成三股，一股朝東門炮臺，一股朝西門炮臺，最后一股朝著市政廳的方向。
他們落地時動作很輕，可掏出手銃與軍刀的速度卻是無比快。
東門炮臺里，先是傳來一聲悶哼，接著是鐵器落地的聲音。
沒過多久，血從炮臺的射擊孔里滲出來，順著石墻往下流成淡紅色的細流。
很快，西門炮臺也被影鴉軍士們拿下，畢竟還有意志力繼續戰斗的屬于是少數。
市政廳內。
“別殺我！我是被迫的！”鐵匠會首想跑，卻被一個影鴉軍士攔住。
那軍士沒說話，只是用刀鞘敲了敲他的腿彎，鐵匠會首便撲通一聲跪下。
科林克斯想從后門溜走，剛拉開門，就見兩個影鴉軍士站在門外，甚至滑翔翼還沒收起。
他猛地關門，轉身想往壁爐煙囪跑，卻被人從側后方一腳踹在膝蓋上。
軍士們掀起黑斗篷，露出科林克斯腰間的血契銃。
“老實點！”
雨又下了起來，拍打著堡下的石基，可城內的噪聲卻是漸漸被雨水澆滅。
浮空戰艦懸浮天上，像是圣父的極樂山將領，壓制著混亂。
看到面前緩緩打開的城門，諾恩軍的士兵們停下了議論。
他們不約而同地抬頭，望著那艘空中的船，眼神復雜，不知道在想什么。
“唉，要是圣孫生在諾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