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季節的帆船廳，依舊昏暗如冬季。
蛛絲白紗織成的蕾絲窗紗后，只有遠處的血云。
白銀燭臺上，三個白色的蠟燭點亮了昏暗的房間，顯露出十數只猙獰發亮的紅眼。
梭形的帆船廳內，擺著一張象牙木的橢圓長桌，瑟法葉自然是坐在上首位置。
兩側從前到后，則是血族將領，總督，食人魔督軍，以及少之又少的血仆與人類將領。
“今天我叫各位來，是為了這一年接下來的攻勢。”瑟法葉雙臂擺放在王座扶手上，“我們的目標依舊不變，征服整個帝國。”
王庭眾高官勛貴都是點頭，紛紛要發言，卻看到瑟法葉嘴角微動，立刻壓下了話。
“今年你們干的都不錯，拿下了咆哮走廊，拿下了風車地，我設立的目標你們都達到了。
接下來，盡管我們簽了停戰協議，可進攻金角灣依舊不會停止。
至于進攻計劃，還是一樣，那就是使用幸福藥劑。”
說到這，瑟法葉忽然看向坐在一側的一位總督：“斯蘭里卡總督，你們港口運輸的幸福藥劑都順利販賣完了嗎？”
“賣完了，效果很好，那些市民、農夫還有貴族，都搶著買呢。”斯蘭里卡總督俯首連連。
“賣給誰了？”
“當然是賣給金角灣的人類了。”
“什么，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瑟法葉嘴角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我說，我賣給金角灣的人類了，陛下……呃，呃……陛下，您這是何意味？”
斯蘭里卡總督的身體忽然升起，屁股離開了座位，向上飛起。
而他的脖頸處，則是清晰地出現了一道手印的凹痕。
卡泰倫尼站在瑟法葉王座背后，緩緩走出，冷冷看著他。
“我何意味？你以為你讓那些血仆去干，我就看不到了？”
瑟法葉原先那副慈悲而又仁善的面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憤怒與猙獰。
“真是難為你了，偏偏挑在烈日天去交易和吩咐，以為那個時候我在睡覺是不是？”
“不，不是，陛下。”
“當初你不過是一個小氏族之主，區區一個督辦，是我把你帶到了總督的位置，你就這么回報我嗎？”
“陛下，陛下……”斯蘭里卡的雙眼、鼻腔和耳朵中都流下了鮮血。
“你覺得我賜予你的，我收不回來？”
在其他王庭高層的沉默和冷眼旁觀中，被卡泰倫尼控制住了身體的斯蘭里卡劇烈掙扎著。
他的雙眼鼻腔耳蝸，乃至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都有鮮血在汨汨滲出。
他哀求地看著瑟法葉，嘴巴無聲地張合，說著饒命的詞句。
可瑟法葉卻是絲毫不為所動，最終總督身上的莉莉絲之血盡數流出。
至于總督，則變成了一具干尸，橫在了地面。
血液如同小蛇般在瑟法葉指尖繞了一圈，最終變成了一枚晶瑩的紅寶石。
瑟法葉視線在群臣中轉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卡泰倫尼身上：“你的部下受損了不少，拿去補充一批新兵吧。”
恭敬地接過紅寶石，卡泰倫尼半跪在地：“多謝祭司王賞賜。”
“我再說一遍。”瑟法葉沒有張嘴，可冷冰冰的聲音卻在所有人心頭響起，“幸福藥水是投放給人類的，這事關大局。
私自發賣，只要賣給人類，我一概不管，內部消化能起到什么作用，嗯？”
整個帆船廳內陷入了沉默，時間緩慢而凝滯地流動。
血族們各自看看，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其實這些血族不是傻瓜，到這個程度，他們已經看出一二了。
幸福藥水其實并非關鍵，關鍵是有血族不想看到中路軍的發展壯大。
不管瑟法葉如何制衡，如何確立中央權威，如何團結眾血族，如何做政治勾兌，都無法解決一個問題。
派系問題。
瑟法葉統一王庭的時間太短了，她又是篡位上來的。
她遇到和霍恩當初一樣的問題，那就是缺人手。
只不過當初霍恩可以爽吃胡安諾的遺產，而且地盤也比瑟法葉小，所以能迅速完成集權。
可饒是如此，還是不得不和千河谷貴族派勢力媾和了一段時間。
哪怕她有遠程監視高級吸血鬼的能力，可一次也只能監視一個。
瑟法葉全程是通過收買、軍事壓制與政治妥協統一的國家，并沒有改變王庭的國家底色。
它的根基，依舊建立在大大小小的血族氏族身上。
瑟法葉拆解了好幾個氏族，也只是用新的氏族替代了過去的老氏族，他們依舊是大地主。
于是，根據地域、氏族和經濟，他們自動擁有了模糊的派系。
南方派自然不必多說，都是南方大氏族，瑟法葉通過軍事壓制和政治妥協統一的，忠誠度最低。
北方派則相對忠誠一點，都是上位的底層氏族，但氏族就是氏族，他們還是要在王庭利益和氏族利益間糾結。
無光派，或者叫草原派，其實就是早期瑟法葉從帝國返回，在草原拉攏食人魔當雇傭兵時期的手下。
這些吸血鬼，包括如今的王宮禁衛，是唯一沒有氏族出身的。
當然，入主無光城，瓜分七大族后，這些吸血鬼也從邊疆野蠻人變成貴族了。
像之前的卡泰倫尼、塞繆加，都獲得數萬金鎊的賞賜與極為廣闊的領地。
他們主要分布在無光城近畿地區，所以也被稱為無光派。
北方派的血族伯爵們，跟著山魯安去進攻了咆哮走廊。
無光派的血族貴族們，跟著瑟法葉進攻西蘭島，然后拿下了風車地。
接下來，按照計劃，南方派的血族貴族，將會用幸福藥水吃下富饒的金角灣。
那北方派能同意嗎？
他們去啃貧瘠的咆哮走廊，錢也花了，兵也損了，雞毛沒掙到。
憑什么南方派一上來，就是直接吃最肥沃的金角灣啊。
說的更誅心一點，祭司王更是偏心無光派，
搞的他們北方派的氏族，就跟后娘養的一樣，什么都撈不著。
吃的是草，擠的是黃金，這誰受的了。
所以不少北方派的意思是，金角灣應該是北方派的獎勵才對。
至于南方派，吃屎去吧。
可在王庭看來，或者說瑟法葉本人看來，南方派對帝國征服本身不感興趣。
南方派血族加入之后，光給王庭輸血了，一口肉都沒吃過，這不合適。
要先給他們嘗點甜頭，再說了，不是把荊棘園的金礦與黎明島北部留給北路軍了嗎？
等夏天過去，日照變短，王庭再次發動進攻，不比一個金角灣吃的多？
怎么一個個的，都不知道顧全一下大局呢？
瑟法葉知曉吸血鬼貪婪本性，可這是刻在他們靈魂中的印記，沒法根除的。
“克拉拉。”瑟法葉點出一個名字，“以后幸福藥水的事，你來監督。”
“是。”
一名光頭黑膚的女子站出，朝著瑟法葉半跪了一下，領受了命令。
無光派克拉拉，和當初的尼格薩爾一樣，都是沙民出身。
不過很少見的是，她是瑟法葉親自從人類轉化成吸血鬼的，算是瑟法葉的正宗后代。
至于她在王庭的身份，就和勒內在圣聯的身份差不多。
“好了，雜事說完了，開始議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