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一聲巨響，磚石如同頭皮屑一般嘩啦啦地從墻頭掉落。
杜拉伯爵堡，這座三面環水的城堡，曾經抵御過十倍以上的軍隊而不倒。
其紅頂與白墻，更是成為附近著名的地標。
但此刻，曾經風景優美的花園變得狼藉，花瓣與名貴的樹木灑落一地。
原先平坦的綠茵草地上，卻是坑坑洼洼地彈坑與縱橫交錯的戰壕。
十二磅炮、二十四磅炮與四十八磅炮的輪流開風，薄脆的城墻正在一點點倒塌。
外層的白磚正在塌陷，露出內里不過一米多寬的夯土城墻。
事實上，城堡的城墻部分已經打出了好幾個缺口，只是被城內守軍用木柵欄堵上。
至于那高高的塔樓，早在幾天前就連同懸掛的白旗一起被轟塌。
讓娜殿下的指示很清楚了，你投降不等于我要接受！
誰讓你當初起兵反叛的？當時怎么沒想過這個問題呢？
望著那絕望的城堡，不少來參加信民大會的貴族都是臉色慘白。
要知道，像杜拉伯爵堡這種城堡，已經算是伯爵級城堡的大成之作。
堪比首府城市的高大城墻，連帶著土丘足足二十米高，比很多貴族家的城堡都高了。
換成他們來進攻，十倍二十倍的兵力，可能都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攻城戰。
可眼下呢？
一周時間，甚至不到一周，因為其實城堡早破了，只是讓娜故意不進攻而已。
按照他們的了解，除非是那種專門的戰爭堡壘，否則是很難阻擋圣聯炮兵兩三周的時間。
看起來，城堡要和騎士一起如春水向西流走了。
貴族們的視線，集中在背著手，穿著一身白色修身軍服的讓娜身上。
黑色的長發扎成馬尾在背后垂下，白色的手套端起瓷盤上的咖啡杯，一言不發地抿了一口。
圣女殿下不說話，但圣女此舉的含義，大家都很明白。
用圣孫箴言錄中的諺語就是“殺一只雞給猴子看”，讓他們老實安分一點。
“諸位。”讓娜身邊的杰什卡，抿著嘴角，似笑非笑地望著周邊的貴族們，“我們圣聯的攻城技術，你們覺得如何啊？”
“圣女無敵，我服了。”
“圣聯之炮兵，簡直就是圣父賜下的神跡！”
“本來我是不信圣道宗的，但看了圣聯的攻城技術，我決定今晚就改信圣道宗。”
一眾伯爵男爵們紛紛奉迎，更是賭咒發誓要我將無我，不起貳心。
讓娜瞟了這些貴族們一眼，卻是繼續喝著咖啡不說話。
對于霍恩留下這些貴族，讓娜其實心中是有不滿的。
為什么不能像千河谷一樣徹底鏟除？
當初他們實力弱，才要和貴族共存，現在強了，還要和貴族共存。
那不白強了嗎？
難不成是嘉莉吹的枕邊風？每次一離開中樞太遠，嘉莉就要整一些幺蛾子！
盡管這是樞機團共同的決定，但并不會改變讓娜的看法。
對于貴族的厭惡，讓娜不僅是站在村姑的立場上，更是看不慣貴族的某些靈活道德水準。
不知道她結婚了嗎？還讓那些英俊的白臉年輕貴族往上湊？
還敢偷偷把年輕漂亮的家族侍女與貴女，號稱全美運輸船，居然敢往圣械廷送，準備獻給圣孫！
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是吧？
讓娜超級暴怒，迅速登上全美運輸船，并將這些貴女與侍女強行婚配給了軍官們。
“這段時間，我都會待在新寶石聯邦，主持軍務。”讓娜將茶盤和咖啡杯遞給一旁的副官，轉過身，“希望你們能配合我們的工作。”
“當然，當然。”
“那么答案只有一個了，我們將向您宣誓效忠！”
“錯。”讓娜皺起了眉頭，“你們宣誓效忠的對象，不是我，不是牧首，更不是圣孫，而是圣聯，明白了嗎？”
“看我這嘴，我本來就想這么說的。”
“是啊，為了表達歉意，讓娜殿下和杰什卡閣下，還有軍官們是否愿意到我莊園一敘？我準備了晚宴……”
讓娜嘴角下撇，如十八歲少女般水嫩的嘴唇皮笑肉不笑。
很多貴族積極參加新成立的新寶石聯邦事務，讓娜對于他們的目的都是心知肚明。
如今帝國的體制，注定了圣道宗往往要依靠城市而發展。
農村地區廣大的公簿農的確有改變的意愿，但他們大多是政治冷漠者。
換句話說，作為有產者，他們是偏保守的，哪怕這個產很小。
反倒是城市地區的勞工佃農群體，以及中產市民群體，在不同方向上都有變革的期待和能力。
這就導致，當圣聯占領一個地區時，城市是平民派而鄉村都是貴族派。
哪怕在現如今，圣聯的咨政院中都存在著山岳派與平原派的爭斗。
貴族的勢力與傳統觀念，在中老年，乃至不少新一輩青年眼中依舊存在。
他們甚至會把圣道宗的僧侶當成一種新型的貴族。
當圣聯占領一個地區，擊潰了主要貴族的聯軍后，仍然會有此起彼伏的貴族叛亂。
只不過由于其效率低下的封建體制，一旦成建制地被打散，就很難聚合。
騎士老爺每次剛剛舉起反旗，圣聯的平叛部隊馬上就到家門口了。
幾次三番之后，貴族們就會意識到圣聯不可阻擋，然后選擇非暴力合作來反抗。
簡單來說，就是打不過就加入。
不是夸貴族，但由于教育資源和眼界的差距，貴族在行政事務上的確比普通平民強。
有他們的加入，會使新聯邦的行政事務快速走向正軌。
這依舊是圣聯經歷過的事情，不然讓娜也不會這么了解。
第一個回合，擊敗貴族，讓市民力量進入統治核心，發展農夫的力量。
第二個回合，徹底消滅封建貴族或寡頭存在的基礎，但允許他們保留新體系中的地位，讓農夫進入統治核心。
第三個回合，大清洗，將舊制度殘留的余孽全部清洗一遍，保證內部的純潔性。
目前新寶石聯邦和黎明聯邦都處于第一個回合，他們也需要時間。
時間啊時間……
讓娜沒有回答貴族們的邀請，而是淡淡道：“聯邦牧首已經到了，明天會有一場歡迎會，牧首會在那解答各位民意代表的問題，各位還是早回，早做準備吧。”
不等大小伯爵男爵們再問，讓娜便邁開大長腿，登上了返程的馬車。
等到她抵達軍屬大樓的時候，牧首吉拉特爾與聯邦總牧師長加基維利已經等候在門口。
“正好我有事找你。”丟下一句話，讓娜徑直往屋子里走。
吉拉特爾和加基維利只好快步跟上，到了二樓一間茶室。
相比于貴族，讓娜此刻的臉色就好的多，畢竟是自己人：“明天就是信民大會的介紹會，需要你詢問和解答信民問題了，做好準備沒有？”
“做了，但不敢說做好，只能說做足。”吉拉特爾和加基維利都只敢坐半邊椅子。
眼前的這位可是裁決長，在圣聯憲兵基本就等同于武裝檢察官，他們可不敢懈怠。
“怯怯卑卑，沒有出息，對自己的工作都不自信！”讓娜板起臉，“做好就是做好，沒做好就沒做好，跟我玩什么文字游戲！”
“是，您教訓的是。”兩人連忙表示受教。
讓娜翹起二郎腿：“那我問你，接下便是整頓新寶石聯邦，二位有什么看法？”
“這新寶石聯邦初創，千頭萬緒不知道從哪兒切入，您有何高見？”
“我是軍人，不懂這些。”讓娜翹起的二郎腿搖晃著，微笑面對兩人。
面對這讓娜明明和善的微笑，吉拉特爾和加基維利背心都是濕了一大片。
哪里是不懂，分明是在考他倆呢。
時間一點點過去，讓娜嘴角的笑容越來越盛，兩人卻是感覺有些窒息。
半晌，兩人才下足了勇氣，同時開口。
“永佃權。”
“以工代賑。”
房間又一次陷入安靜，等了有三五秒，可兩人卻是感覺過去了一輩子。
讓娜這才站起身：“一人說了半邊答案，算你們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