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明斯頓坐在馬車里,身體隨著馬車而搖晃。
這條通往格屋市的國王大道,曾經通行良好,只是隨著近些年的戰亂和這段時間的匪患年久失修了。
只不過,萊明斯頓絲毫沒有將注意力放在馬車上,而是閉著眼詢問:“那些高級吸血鬼哪兒來的?”
“應該是先騎馬到附近,然后從灌木叢里硬爬到附近,最后再飛過去摧毀了炮兵陣地。
這個戰術有點像當年第二次千河谷戰爭中,那些烏鴉士兵。”
瑪提斯口中的烏鴉士兵,其實就是影鴉軍士。
只不過外人并不太了解這些神秘的超凡軍士,所以往往用烏鴉士兵一類的名字代稱。
“然后呢?”
“炮兵陣地被摧毀,那些高大的鐵甲步戰騎士對法蘭步兵發起了反沖鋒。
你知道法蘭的斜擊戰術嘛,最強的那個點都被擊潰了,斜擊戰術自然就破產了……”
“所以說……”
“法蘭萊亞聯軍輸了,發條銃上他們不分勝負,但是與當年的灰袍丘戰役一樣,輸給對方的超凡兵種。”
萊明斯頓不置可否地輕嘆了一聲,又是一種沒聽說過的士兵。
不怕圣油,高速愈合,穿戴一種胸甲厚度高達3厘米的板甲,身后還背著兩個血霧管子。
他們甚至能夠使用一種特殊的大口徑血契銃,打出三磅霰彈炮的效果。
簡直就像是行走的三磅炮炮臺,要不是他們移動速度太慢、動作不靈活還容易摔倒,簡直就是完美的戰士。
這個時候,萊明斯頓都有些疑惑,難不成真是王庭科技世界第一?
要不然,怎么這段時間,各種亂七八糟的新武器和兵種在王庭扎堆出現?
“唉。”萊明斯頓嘆息了一聲,卻是將視線放到了窗外。
艷陽之下,百盛開,還能看到路旁村莊與籬笆升起了一縷縷炊煙。
小麥已然泛黃,金燦燦連成一片。
風車地土地還算肥沃,還有密集的城市吸引鄉村剩余人口,所以土地矛盾并不大。
只是如今,村子里除了教堂,還冒出了不少崗哨和背著弓箭的民兵。
自百年戰爭之后,東西兩塊大陸似乎又要進入亂世了。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的亂世,會持續多久呢?
“萊明斯頓先生,我們真的要去面見那位王庭總督嗎?”瑪提斯小心翼翼地問道。
萊明斯頓沉默了好幾秒才回答:“對。”
“您不是說,風車地人應該獨立嗎?怎么……”
“是該獨立。”
“那您干嘛要這么做呢?難道就為了權位嗎?”
“政治上的事情,你不懂。”
“萊明斯頓先生,我好歹現在也算您的學生了吧?”瑪提斯少有地紅了臉。
萊明斯頓望著崇拜中帶著失望的瑪提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瑪提斯也不言語了,只是冷著臉坐到了對面,將腦袋扭向另一邊車窗。
萊明斯頓幾次想開口,都是找不到話題只能沉默下來。
此時窗外的景色已經變了,炊煙少了,荒草多了,麥田也不見了。
倒塌的籬笆,插在路旁的斷矛殘盾。
田野鋪滿香的海洋,白骨就徜徉在海中,生長在原先的農田上。
他們肆意地開放,紅的紫的,那么刺眼,那么可憎!
非是要將人的瞳孔填滿,填成紅色,填成吸血鬼一樣的血瞳才罷休。
“可我還能怎么辦呢?”
萊明斯頓不知道是在問自己還是問空氣,可能他甚至都沒說出聲。
他開始有些分辨不出自己有沒有說話了。
他說風車地要獨立,他說風車地人不該依賴他人,他說風車地同樣該擺脫圣聯掌控,他說風車地該自強。
他說了好多,好像一件事都沒有辦到。
他在報紙洋洋灑灑就是萬字的評論,走在大街上,總能吸引無數人的目光。
可是他說的事,一次都沒有成功過。
相比之下,他甚至不如那些在鄉間治病的圣道宗僧侶。
起碼他們還治了十幾二十個風車地人,他豪言醫生救不了風車地,可他還不如醫生。
他如今載負了多少風車地人的期望啊,將他看做領袖,為他的理念搖旗吶喊。
可現在,他卻要肩負這份期望,去投靠吸血鬼。
至于原因,還不簡單嗎?
相比于那些投機客,那些沒有良心的艾爾商業貴族,他起碼能夠保證風車地不被他們肆虐。
這是不少有識之士的共同認知,不止一波城市精英找到他,勸說他了。
可是投靠吸血鬼,便是原先他的理念完全崩塌。
他甚至要站在風車地人的對立面上,毀滅掉他幾十年積攢下的名聲。
可是呢,假如呢。
以吸血鬼目前表現出來的態度,他們似乎在重現包稅制。
這是因為吸血鬼沒法將所有人類轉化為同族,又必須奴役人類。
所以干脆讓人類自己管理自己,只要按時繳納血稅與錢稅即可。
在此情況下,失去了很多封建規則的束縛,各種新式工藝與城市出現。
帝國的諸多城市,很多都是在吸血鬼的治下建立的。
不過,這也就意味著,吸血鬼沒法真正占領一個城市。
如果他們需要保證這個城市的安定就得將大多數人或者說所有貴族與人類精英轉化為吸血鬼,但這并不可能。
一來吸血鬼們沒有那么多源血,去轉化這么多的吸血鬼,哪怕這個數量其實很少了。
二來吸血鬼同樣需要吸食人血,把大量人類都轉化成吸血鬼了,誰被吸呢?
這就因為著吸血鬼遲早要走的,幾十年或者百年。
那只要他先假意奉承,再日后改過不就是了。
盡管要背負罵名,可如果是為了風車地人,他寧愿背負。
“萊明斯頓先生,您是真的鐵了心地要去嗎?”
“……是的,起碼這樣不用被那些可恥小人占據高位。”
“為什么您不反抗呢?”瑪提斯的聲音無比低沉,“我哥哥邀請您去了。”
“他那里不適合我,而且我有我的方式,何必去投靠他。”萊明斯頓固執地搖頭。
沒有任何回話,只有長久的沉默。
“萊明斯頓先生,我要下車。”
“你要什么?”
“我要下車。”瑪提斯抬起頭,再無先前的崇拜,只有失望和厭惡,“您可以去投靠吸血鬼,可我不想去。”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萊明斯頓剛要怒罵,聲音卻是越來越小。
他望著眼前的少年,準確來說,已經是青年的瑪提斯,怒容卻是漸漸化為平淡。
“我以為您是風車地的胡安諾,可您不是。”
“算了,那你就下車吧。”
扛上了自己的行李,瑪提斯招呼都不打一個,自顧自背向馬車離開。
馬車在夕陽中向前行駛,卻是一條孤獨之路。
如果有人不理解萊明斯頓,那么離開也是無可厚非的。
他問心無愧!
只是三天后,當馬車停靠在格屋市,當萊明斯頓踏在格屋市的土地上時,他卻是少有的迷茫了。
走過用長矛插起頭顱做路燈的鄉村土路,走過明明是白天卻昏暗如黃昏的街道。
他茫然地走過田野,望著眼前血紅的一片。
是真正的血紅的一片,比那海中的盛開的鮮還要紅。
那都是人的鮮血。
在池塘里,在屋頂上,在污水溝中,在鍋碗酒瓶中。
萊明斯頓忽然劇烈咳嗽起來,他雙膝跪在地面,捂著胸口與喉嚨,仿佛要把心肝肺全部咳出來。
他咳嗽得如此劇烈,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圣父啊——這群魔鬼到底做了什么?!”
直到此時,一則消息才通過水路傳達到整個風車地。
由于格屋市對吸血鬼軍隊的抵抗,總督阿卡德拉下令——
屠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