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熱的天,我一定要穿著這件上場嗎?”站在鏡子前,霍恩苦著臉,望向身后的凱瑟琳。
此時的霍恩,身上穿著一件青黑色及膝長袖的外套,立領對襟,四顆金紐扣延續到腰間。
翻領袖口配有兩顆銀色紐扣,下擺處繡有灰色的十字架、交叉劍圖案以及蕨類植物花紋。
再配一條精簡的皮革腰帶。
整件衣服,都是呢絨與蛛絲的混紡布,算是目前圣聯主推的高檔面料材質。
凱瑟琳還沒說話,一旁的法蘭裁縫克羅尼就開口了:“冕下,在法蘭服裝界,有一句知名的諺語。
你設計的服裝不必漂亮,只要國王能穿上它,那它就是最好看的。”
克羅尼朝著霍恩鞠了一躬:“我來圣聯,是因為這里不必拘泥于繁瑣的裁縫行會。
如果您想要您的成衣能夠占據最起碼的中端市場,您就不能在原有的宮廷風上與法蘭競爭。
這場中樞會議,不僅圣聯人在看,還有外來的人也在看。
只要您能帶起新的時尚風潮——您已經有這個地位——那么才能夠推廣新的風潮,由我克羅尼設計的風潮。
所以,您不僅今天要這么穿,這幾天必須按照我設計的一一穿過去。”
霍恩看著鞠躬到底的克羅尼,卻只能撓撓流汗的臉頰:“好吧,那能把那件背帶褲給取消嗎?我不是很喜歡。”
“這可由不得您,說不定還有別的人會喜歡。”
霍恩看向凱瑟琳,凱瑟琳卻是聳聳肩。
沒辦法,這是真藝術家,可不管霍恩太陽不太陽,圣孫不圣孫的。
“……好吧。”霍恩看著其他幾位穿好了新設計的服裝的圣女,“準備好了,就出發吧。”
嘈雜的會場上,侍者提著挎籃向觀禮者送來免費的面包與清水,還有紙與一小塊墨。
人們交頭接耳,亂嗡嗡的。
不僅僅是拉邦公爵被吵的耳鳴,就連阿列克謝都被吵的頭疼。
這群千河谷人,是怎么以數千人發出上萬人的嘈雜聲的,還是這半圓劇場構造就是會放大聲音?
就在阿列克謝皺眉之際,卻驀然發現,原先嘈雜的聲音忽然小了幾分。
此時,一陣激昂的軍號響起。
四名各持不同尺寸的單簧管樂手排成了一個V型,從入場的通道內走出。
典儀官渾厚而尖銳的怒吼聲,隨著擴音僧侶以及座位下的陶甕回蕩在每個人的耳蝸中。
“肅靜!”
所有興奮交談的人群登時安靜下來,滿懷期待地看向通道。
跟在四名號手后面,是兩排鼓手以及一前一后領隊的四名腰佩軍刀的戰團長。
他們穿著及膝的新式軍裝,立領的領口,翻邊的袖口,從胸口到腰間的雙排扣。
最引人矚目的,還是他們右肩的半披風,吸引了不少外來客商驚奇的目光。
不得不說,與此時其他地區相對寬松松垮的服裝不同,圣聯的軍裝都是經過漿洗。
漿洗之后,原先柔軟的呢絨布料就會變的分外筆挺。
本來是衣服,可穿上后卻像是盔甲一樣貼在身上,顯得精神又氣派。
在戰團長們身后,則是各地的民意代表們。
他們都是胸口佩戴著花章,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有最簡單的襯衫馬甲,有黑黃色的粗布套衫,還有高檔的絲綢長袍。
雖不如戰團長們威風,卻能夠引動無數觀禮人群的喝彩。
但當樞機與修會長們出現時,整個會場內立刻兩極分化。
罵的人恨不得直接跳下去與之搏命,夸的人卻是將這些樞機修會長們當做父母擁戴。
尤其是奇爾維斯,不少前酒鬼與麥芽工坊、釀酒工坊的工坊主奮力朝著他扔出了臭雞蛋與石子。
只是他們相隔甚遠,只能在地面砸出一灘灘污漬。
沒辦法,《誡酒令》雖然是霍恩簽署,地方修會負責執行。
可作為圣鐮修道院的院長,奇爾維斯大樞機能夠規定今年有多少糧食用于釀酒,且專買專賣。
即原材料圣鐮修道院提供,賣只能賣給指定的酒館,主要還是圣鐮修道院名下的連鎖酒館。
盡管可能并非出于奇爾維斯本意,但事實就是奇爾維斯的小酒館在高價提供原材料,低價收購酒水。
四年間,別的行業都是在奮勇賺錢。
就麥芽工坊、釀酒工坊等釀酒產業一蹶不振,不少工坊都改釀蘋果醋去了。
更何況他本人之前還是個假酒販子,不少小報那更是長篇累牘地報道奇爾維斯的黑料。
在大多數圣聯人眼中,《誡酒令》等于奇爾維斯,奇爾維斯等于《誡酒令》。
旁邊的格蘭普文憋著笑,用手肘捅了捅愁眉苦臉的奇爾維斯:“你老兄名聲是徹底壞了,需要我排一出戲給你洗白嗎?”
“我本來就是白的,只是他們不了解內因而已,只會怪罪我了。”
奇爾維斯嘟囔著,盡量縮起脖子,躲在這群樞機之中。
等到民意代表與樞機們都落座,又一陣強勁的鼓點響起。
“圣女,到——”
在忠嗣們高舉的黑紅旗幟后,四匹不同花色的戰馬盎然走出。
粗糙馬鞍上坐著的,卻不是王子,而是四位天使容貌般的女子。
一身正裝的讓娜和嘉莉驅馬走在最前面,面容輕松而沉靜,不斷地朝著四周招手。
在她們身后的,禮節性微笑的凱瑟琳,和面如冰霜但尾巴來回掃蕩的希洛芙。
至于四匹戰馬拉著的最后一輛古艾爾戰車上,阿爾芒與馬德蘭分站兩側為圣孫馭馬駕車。
當最中間的人出現在眾人面前時,陽光灑在他頭頂的金冠,仿佛天使的圣冠懸浮。
“冕下萬票!”
“圣孫冕下萬票!”
“自由圣聯!平等千河谷!”
“讓圣聯偉大!”
能容納上千人的半圓劇場內,立刻響起了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
視野所及,幾乎每個人都站起,仿佛癲狂般朝著戰車上的青年揮手或揮動手中的鮮花彩旗。
這磅礴的聲音仿佛海浪般一遍遍席卷,擠壓了所有人的耳洞,就連軍樂隊與典禮官都無法壓制。
觀禮人群自發刨除了彩帶,凌空在空中畫出了五顏六色的線條,還有各色彩色的碎紙片,像花雨般飄落。
霍恩早已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只是微笑著朝著兩側觀眾席上揮手致意。
在男子的歡呼與女子的尖叫聲中,霍恩與圣女們繞場一周,才來到木臺前。
阿爾芒與馬德蘭試圖去扶霍恩,卻被他一把甩開,自己跳下馬車。
眼前的木臺上早已搭建好了山一般的階梯式座位,能夠容納百十人入座。
霍恩的位置則是被階梯之山包裹的最后面,最高的山。
一步步走上了最高的山,霍恩轉過身,看向還在一陣陣歡呼的人群,做出了一個雙手下壓的動作。
原先還在歡呼的人們立刻在數秒內漸漸安靜下來。
這時候,才能聽到典禮官聲嘶力竭的叫喊。
“肅靜,肅靜!”
坐在坐席上,望著海浪般坐下的人群,阿列克謝兩眼發熱,口干舌燥。
一舉能讓無數人歡呼熱烈,一動能讓無數人安靜坐下。
“真正的男子漢,就該是這樣。”雙眼熾熱地看向霍恩,阿列克謝喉嚨中含混地喃喃。
“你也可以如他一樣。”格洛耶夫按住了他的肩膀,無比堅信地開口。
坐在被重兵把守的隱秘閣樓上,吉尼吉斯癡迷地望著這陡然歡呼又陡然安靜的人群。
“這是何等的掌控力,難怪圣聯能贏過……要是我也能,要是我——”
三位公爵目睹眼前的一切,卻是五味雜陳,只是大口大口喝著桌子上的咖啡。
這咖啡,怎么越喝越醉?
拉邦公爵放下望遠鏡,卻是又喝了一大口咖啡,仍然壓不住亂跳的心臟。
該死的,這是怎么了?不就是區區幾千人的慶典嗎?
放下杯子,拉邦公爵本想繼續用望遠鏡尋找吉尼吉斯的蹤跡。
只是沒來由的,他將望遠鏡對準了半圓劇場的中央。
除了兩側的代表席位外,實木鋪就的木臺上,還有三層階梯。
第一層兩排二十多個位置是給樞機、軍屯戰團牧師長與各郡修會長的。
第二層一橫排四個位置,自然是給四名圣女的。
第三層,最高的一層,一張靠背有兩人高的黑木金漆椅子,雕刻了天使、圣主與太陽,卻是給霍恩的。
只是霍恩并不喜歡這個椅子。
一來太過張揚和鋪張浪費,二來靠背和坐凳太高。
他往上一坐,雙腳離地,腦袋上靠背冒出一大截,看著就一米五似的。
當時霍恩往上一坐,還沒下來就問凱瑟琳“你故意找茬是吧?”
凱瑟琳也有理由說的,沒辦法,接受定制的法蘭家具商,根本不會制作別的類型。
至于圣聯內部,還沒有能夠定制高檔家具的工坊,請個專門的高級家具師過來更貴。
但看看下面凱瑟琳快歪到耳朵的嘴角,霍恩敢肯定,她就是故意的。
吃了一個悶虧,霍恩踩著小板凳,坐上高大的教皇寶座,輕咳一聲:“先奏聯盟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