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在沙沙作響,仿佛有什么東西黑夜中疾馳而過。
那哨兵警覺地站起,月光下的河谷寂靜無比,只有水洼反射著銀色的光。
就在他想要坐下時,一朵烏云飄過,遮住了月光。
像是夜空中的星星依次點亮,在灌木之中浮現了數百泛著微光的細小光點。
那是圣眷者們共同的特征,在興奮或使用冥想時,眼里都會泛起細微的白光。
在白天或者燈光條件下不明顯,可在完全黑暗的環境下,卻是如此刺眼。
成群的光點像是水波般浮動,沒等那哨兵看清,他便聽到一聲尖銳的破空聲。
一枚鉛子精準地穿過了他的頭蓋骨,在前額開出了一個血洞。
當哨兵的尸體從高空落下,砸起了成堆麥草粉塵時,已有七八名圣甲禁軍跳下馬匹,撞開了破爛的圍欄。
“散開!”突破了破破爛爛的柵欄與壕溝,不善騎戰的圣甲禁軍們紛紛下馬。
半跪在地面,圣甲禁軍們舉起了重型發條銃。
鉛子噼里啪啦地射入帳篷內,不一會兒紅暈便染著帆布爬上了帳篷簾子。
射完三輪,他們將發條銃背負在背上,又從腰間抽出了軍刀。
與其他兵團不同,圣甲禁軍是要求近戰劍術槍術、遠程圣銃弓箭全部精通的。
所以在圣甲禁軍兵團中,不存在圣銃手與長槍手的區別。
而帳篷中,迷茫的士兵們同樣大量涌出,開始與圣甲禁軍們交戰。
可一交戰,這些圣甲禁軍們便感覺到不對勁。
倒不是驚訝于“邊境騎士團”戰斗力之弱,畢竟在場的都是步兵。
而是訝異于這群騎士,居然沒有馬,馬廄里面的馬都披著馬衣的草馬木馬。
一名赤裸著上身的山羊胡軍官跳出,一邊套著武裝衣與鎖子甲,一邊大聲地指揮起來。
看到那教皇禁軍標志性的白甲時,周圍的人都能明顯感覺到他愣了一愣。
那個教皇,那個圣孫教皇,他居然真的敢……他真的敢!
不僅敢,還來的這么及時,換算一下,幾乎是他剛放出消息,那位圣孫教皇立刻就反應過來。
可正常來說,就算是識破了他們的身份,第一選擇應該都是先召集附近的軍隊吧。
他怎么敢帶著僅僅三百騎馬步兵,就敢沖擊他千余人的大營的?
他就不怕這千人,真是邊境騎士嗎?
隨著戰局進行,這些“邊境騎士”們連連敗退,終于露出了農兵的本質。
安德烈再混蛋,都不至于真把邊境騎士團放進來。
這些所謂的邊境騎士,不過是幾個法蘭軍官,帶著殘留的貴族軍官與農兵試圖詐唬霍恩罷了。
若是成了,把霍恩嚇回了崗哨堡,就能大大折損霍恩的威信。
《圣孫教皇被假邊境騎士嚇的退避三十公里》必定是《北芒德尊貴報》的頭版頭條。
況且這一來一回要耽擱不少時間,就來不及再搞拆分吸收了,因為邊境騎士團來了。
只是他們沒想到,霍恩,作為“一國之君”,最尊貴的教皇身份,在這個贏了沒獎勵輸了有懲罰的賭局里選擇了梭哈!
篝火燃起,滿地已經是一片跪倒的士兵們了。
而波訥德等人,卻是圍在篝火邊烤著干肉。
“……安德烈的軍隊發餉,都是從御前修會撥款,軍裝、保險、福利與后續的撫恤更是御前樞機會議來出。
在建軍與訓練過程中,由于使用了《士兵圣典》,打掉了人身依附。
冕下重復過多次,戰團的士兵并非軍官的士兵,而是圣聯的士兵。
其中當然不乏有傾向于主官的人,但大多數人都是中立,趨向于保留現有的狀態。
安德烈真正執掌鐵拳戰團不足兩年,他的的威望與人脈不可能在兩年間暴漲到能說服大多數人陪他反叛。
他真正的鐵桿,反而是那些超編的軍隊。
但這些軍隊在牧師長瓦倫泰勒和《屯地法》頒布后就漸漸與他分離。”
牧師長瓦倫泰勒能夠在安德烈軟抵抗時接替他的位置。
他帶來了足夠的人才,也在鐵拳戰團內有足夠的威信。
而《屯地法》更是挖掉了安德烈真正的根,現在的軍屯士兵們還只是臨時狀態。
安德烈頂多給了他們使用權,還要拿兵役來換。
可霍恩卻是直接將土地給了他們,安德烈不管阻攔不阻攔,都會導致軍屯莊園倒向霍恩。
霍恩進行了這么久的合法性塑造,一會開議會,一會兒立憲,一會兒大辯論,到處演講刷存在感。
那可不是白弄的,在大多數人眼里,霍恩就是安德烈的上級,更是他們“效忠”的對象。
近衛戰團借防御上瑞佛郡插入的時機剛剛好,安德烈還沒能真正經營好這一畝三分地。
“我們還以為是冕下操之過急,卻沒想是我們簡單了。”想起先前他覺得霍恩好面子,硬是要出擊的想法,波訥德忍不住紅了臉。
洛朗跟著感嘆:“是啊,這么明顯的漏洞,咱們居然看不到,還是被恐懼所遮掩了。”
“冕下,你好強大。”
眾人紛紛將崇敬的目光投射在霍恩身上。
伏案工作久了,人們總是將霍恩與那些歷史上的學者教皇或者慈善家教皇做對比。
可1445年才是四年前,人們都差點忘了霍恩可是親身上陣,打敗了包括孔岱親王在內的所有強兵名將。
民間或軍隊里評價名將時,總是在杰什卡、孔岱親王、讓娜等人之間排序。
卻是忘了,在血與火中真正鍛煉起來的,擊敗或培育了以上所有人的千河谷第一名將便是霍恩自己啊。
“我要見霍恩,我要見霍恩!”沙啞的叫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那毫無禮節的直呼其名。
“我是霍恩。”
“你,你是圣孫霍恩,那個瘋子教皇霍恩?”
“你不是要找我嗎?我來了。”霍恩用滴著血的長劍點在那人的額頭。
那山羊胡軍官,看著身穿白甲的霍恩,混在圣甲禁軍中甚至都要矮一截。
剛剛他可是親自帶領著其他白甲兵沖陣的,山羊胡軍官親眼所見。
這樣的一個大頭兵一樣沖鋒的人物,居然是圣孫教皇?
“我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綻,讓你這么篤定我們并不是萊亞人?”那山羊胡軍官操著濃重的法蘭口音問道。
霍恩卻是拿起銀壺,喝了一口冷咖啡:“我不篤定。”
“不篤定……你不篤定?!”仿佛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謊言,那軍官前邁一步,“那你就敢沖我們的營地?你不怕安德烈閣下真背叛了嗎?”
“沒有區別。”
“你說什么?”
斜眼瞟了那軍官一眼,霍恩緩緩擰上銀壺的蓋子:“你以為我的教皇之位是幾個主教縮在小黑屋里餓到頭暈眼花隨便選舉出來的嗎?”
那軍官愣住了,他忽然想起了聽說霍恩要來時,安德烈每日關在屋子里來回踱步的身影。
邊境騎士團來時,安德烈不過晚餐少吃了一塊面包。
聽說霍恩到來,安德烈連著一天都沒有吃飯。
當時他還在疑惑,不過就是個文弱的教士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
當血遮云架在脖子上時,他才理解了安德烈的恐懼。
霍恩迄今為止,一次都沒有戰敗過。
但凡是他親自主持的戰役,無一例外地全勝。
“殺了我吧,是我掀起了叛亂。”
明明血遮云已經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可是霍恩卻收回了劍。
“把他打暈,放到船上帶走。”
重新翻身上馬,霍恩轉頭對著眾多圣甲禁軍們高喊道:“安德烈送了咱們一個大驚喜,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們也去給他送一個大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