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惡魔仍未到達日本大阪,“哐當哐當”的聲音從四面八方籠罩著車廂。
車窗外一片光怪陸離的景象。列車行進的速度夠快,所以一切都如走馬觀花那般,轉眼便成為了一片失去顏色的輪廓。
8號車廂內,兄妹二人相隔一段距離,靜靜地坐在同一排座位。
“話說,你到底瞞著我多久了?”蘇子麥沉默了很久,輕聲問。
她摸了摸發紅的鼻子,不敢抬頭看顧文裕,怕回想起自己剛才那丟人的樣子。
“幾個月的時間而已。我才覺醒異能沒多久喔,還能瞞你多久?”顧文裕說完,又忽然改口,“好吧……其實我從娘胎里出來開始就在瞞著你了,厲害吧?”
他不是在開玩笑,反而說的是事實,顧文裕這個人從頭到尾都是假的,只不過是他用異能生成的一個紙片人罷了。
所以連帶著蘇子麥的記憶,也都僅僅只是現實扭曲的結果,說是“從娘胎開始就在瞞著她”,其實一點兒問題也沒有。
“那你才覺醒異能幾個月而已,就變得那么厲害?”蘇子麥不信,扭頭盯著他。
“是啊是啊,因為我是千萬里挑一的天才嘛……不對,或許是億萬里挑一。”
顧文裕一邊低頭看書一邊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說著。
蘇子麥下意識張了張嘴,本來想說他不要臉。
但她轉念一想,忽然發現老哥說的好像是事實,哪有人像他一樣剛覺醒異能就變這么強的?簡直和開了掛一樣,一開始明明很弱,后來都把吞銀鼠鼠吊起來抽打了。
她微微皺了皺眉頭,略作思考,細細清算著迄今為止的種種不對之處。然后問:
“那次在拉面館,你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就是……當時你一邊和我們在吃拉面,一邊又跑到了東京鐵塔上邊,抓住那個‘機翼人’,電視上直播著的呢!”
“分身唄。”顧文裕隨口說。
“分身?”
蘇子麥一愣。
“是的。”
顧文裕一邊垂眼看書一邊伸出右手,從風衣口袋的袖子里頭,拘束帶嘩啦嘩啦地墜了下來,在地上堆砌成了一座隆起的小山,而后逐漸變形,化作了一個人類的輪廓。
蘇子麥呆呆地睜大眼睛,而后慢慢壓低小臉,狐疑又驚訝地看著那個黑色的人形。
“他長得這么丑也能是分身?”她喃喃地說,“不是一眼就看穿了?”
說到一半,她忽然反應過來,“哦我懂了,你先讓它用拘束帶把全身都包住,再戴上一副墨鏡,然后它就成了在日本的時候出現在我和團長面前的樣子。”
“我好感動啊老妹,以你的智商居然能想到這一層。”顧文裕挑了挑眉毛,感喟地說,“我還以為以你這蠢萌蠢萌的德性,還得給你解釋一通呢。”
“滾。”
蘇子麥瞟了他一眼。
“對了,其實我不只是可以讓它裝成‘黑蛹’。”說著,顧文裕戲謔地勾了勾嘴角,“我還可以讓它變成老爹,可以讓它變成老哥……”
說完,拘束帶化身的臉龐驀然發生變化,時而是顧卓案那一臉胡子拉碴的樣子,時而是顧綺野微微揚起嘴角的面容。
望著這一幕,蘇子麥徹底呆住了。
“我也可以讓它變成你。”顧文裕幽幽地說。
“停停停!”蘇子麥驚了,連忙用左右手擺出停車姿勢。
“好吧,那就算了。”
見蘇子麥及時喊停,顧文裕也選擇收手。
他生怕蘇子麥被嚇出心理陰影、今晚睡不著覺,然后狂發短信騷擾他。
顧文裕翻動書頁,一片沙沙的聲響中,拘束帶化身忽而揮發為了一片灼熱的蒸汽散去,仿佛從未存在過似的。
不過車廂的溫度倒是上升了一些,絲絲縷縷的黑色蒸汽彌漫在空氣之中。
蘇子麥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臉警覺,雙手捂胸,“等等……你不會讓分身變成我,然后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吧?”
“你有病么?”
顧文裕從書上抬眼,一臉無語地說:“呃……我頂多就是讓我的分身變成你的樣子,然后試穿一下紙尿褲,看看哪個品牌的紙尿褲比較合你的尺寸。”
“滾。”
蘇子麥說完,又突然看見紙箱里的一大片紙尿褲,頓時狐疑地抬起頭,“等等,你不會真的那樣做過吧?”
“當然是開玩笑的,我哪會那么無聊。”顧文裕癟了癟嘴。
“其實我逗你玩的。”蘇子麥哼哼。
“別開些奇怪的玩笑好么?我的內心只是一個純潔的小學生,別帶壞我。”
“嗯嗯嗯,小學生小學生。”蘇子麥點點頭,譏諷道。
“對了,你就不好奇那箱紙尿褲哪來的?”
“什么哪來的?難道不是你為了氣我,特意在超市里買的?”
“當然不是,我哪有那么無聊。”顧文裕鄙夷地說,“那一箱紙尿褲其實是超市老板送我的。”
“送你的?”
“對啊,那時候我在黎京廣場,不是從綠翼的手里救下了一批人質么?”顧文裕說,“其中一個人質是那家超市老板的兒子,我本來只想跟他要一條紙尿褲,當作你的生日禮物。”
說到這兒,他一臉自豪地勾起嘴角,“結果為了感謝我救了他的兒子,他直接送給了我一箱。盛情難卻,我只好收了下來了。”
蘇子麥半信半疑,腦海中回想起那時黑蛹初登場的場景,又是把人頭當皮球打的,又是給人質遞槍的,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就是因為當時在電視上看見的場景,讓她對黑蛹留下的第一印象極其差勁。
她心里差點覺得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神經病了,不過那時的場面也沒有其他解法——雖然顧文裕的做法很極端,但也替顧綺野解了圍。
想到這兒,蘇子麥搖了搖頭,感慨地說:
“我都服了……以你那時候救人的方式,是我就直接把紙尿褲套你頭上了,還送你禮物呢。”
“所以你是紙尿褲惡魔,人家老板是正常人。”顧文裕不以為意地說,“他明白我只是裝瘋,心底還是好的。”
蘇子麥又想了想,一臉無語地看著顧文裕,“說起來,拍賣會的時候,是不是你讓夏平晝盯著我打的?”
“哦,還真是。”顧文裕說,“當時我怕其他團員把你秒殺了,所以才讓夏平晝盯著你。他是我的合作者,只有他會給你放水。”
“那我還真是謝謝你了,你真是我的好哥哥。”蘇子麥扶額。
“不客氣,紙尿褲惡魔一戰成名。”
“還在紙尿褲,還在紙尿褲,到底有完沒完!”蘇子麥急眼了,“早在八百年前你就答應過我,不再開這個玩笑的!”
“好好好,以后我少開這個玩笑。”
顧文裕說著,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抬起頭看向她,好奇地問,“話說……分身的事情我之前不是和柯祁芮解釋過了么?”
“有么?”
“對啊,柯祁芮把我和她的話錄在了錄音筆里,你難道沒聽?”
說完,顧文裕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蘇子麥手上的錄音筆。
蘇子麥搖了搖頭,垂眼看了一眼錄音筆,“那支錄音筆里的內容,其實我只聽了一半,就沒聽了。”
“為什么?”
她沉默一會:“因為我想自己從你這里找到答案,團長問你的不算數。”
“哦哦哦,原來是‘我眼里的你才是你’那一套呀,咱們可真是兄妹情深,我的眼淚都快嘩嘩地掉下來了。”顧文裕淡淡地說。
“誰和你兄妹情深,小學生就要叫姐姐。”蘇子麥冷冷地說。
“好的姐姐。”顧文裕叫得毫不猶豫。
“乖。”
蘇子麥心滿意足。
顧文裕想了想,“對了,老妹,這件事記得瞞著老爹和大哥哦。”
“為什么?”蘇子麥不解,“他們難道還不知道你就是黑蛹?”
“對,所以聽我的話。”顧文裕點點頭,“我暫時不想讓他們知道我的身份,至于原因你先別問,我以后會告訴你的。”
“好,我聽你的。”
“說好了喔,不準出賣我。”顧文裕輕聲說著,扭過頭盯著她的眼睛,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把她的頭發揉亂。
蘇子麥意外的沒拍開他的手,只是貼近了他兩分,把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說實話,從出生開始到現在,他還沒見到這么聽話的妹妹,簡直和變了個人一樣。
蘇子麥閉上了眼睛,列車還在隆隆前行,搖搖晃晃的車廂里,顧文裕的肩頭上傳來溫度。
她沉默了片刻,“我不會告訴老爹和大哥的,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顧文裕問。
“我知道你們要去給媽媽報仇,我也知道自己很弱,幫不上你們的忙。”蘇子麥輕聲說,“所以,你一定要安全回來哦,帶著老哥他們一起。”
原來她已經知道老爹的身份了么?顧文裕想。
“知道啦,我會讓他們安全回來的。”他淡淡地說,“你看我說過謊么?”
“我能不能再抱抱你?”
“肉不肉麻,你是小學生么?”
“怕你回不來了。”
“別咒我好么?”顧文裕說著,卻放下了書本,主動抱了抱她,“你也要注意安全,救世會還在盯著你們。”
沉默了良久,蘇子麥輕聲回應:“嗯。”
她闔上了眼皮,不久之后就睡著了。
顧文裕把她放在座椅上,用拘束帶形成一個枕頭讓她枕著,而后默默地扭頭看向車廂的入口。
連接過道的車門被人打開,柯祁芮走了進來。
“你們聊的怎么樣了?”她問。
“聊的挺好。”顧文裕說著,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過我還真是謝謝你,特意讓錄音筆給我老妹發現。”
“我只是不希望對不起她,麥麥要是知道,自己的哥哥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死了,她會后悔一輩子的。”柯祁芮吸了口煙,“她就是那樣的人,至少我希望你們能先聊聊。”
說完,她低垂眼目,看了一眼正躺在座椅上睡著的蘇子麥。
“無所謂了。”顧文裕說,“她不跟上來我就放心了。”
他頓了一下,忽然問:“是不是快到大阪了?”
“對。”柯祁芮點點頭,“在把你和幕瀧放下車后,我就把小麥帶回湖獵那邊。”
顧文裕扭頭望著窗外,“話說,如果有人不小心被卷進了時空隧道的時空亂流里,那會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柯祁芮挑了挑眉毛,扭頭看向車窗外一片混沌的光景。
“字面意思。”
“被卷入時空亂流里,那當然是會永遠回不來了,就跟被黑洞吞噬一個道理。”柯祁芮淡淡地說,“所以我每次都把車廂的門關得很緊。”
“那我就放心了。”
顧文裕說著,從窗外收回目光。他抬眼看向柯祁芮,“如果事情發展到收拾不了的地步,比如說,島上出現了一頭解決不了的怪物,那到時我說不定會請你幫個忙。”
“嚯,你可是我的大客戶,隨時歡迎你的光臨。”
柯祁芮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收起煙斗,向他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