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平晝并未驚擾綾瀨折紙,也沒有從她的房間里接過手機,只是悄悄離開地下廊道,從相連的深巷里走出去的那一刻,月光與萬家燈火交映生輝,照亮了他漆黑的眸子。
恰好這時,正好時間來到夜晚十點,議會大廈頂端的大本鐘響了。
“咚……咚……咚……”
聽見報點的鐘聲,夏平晝抬眼望去,微微揚了揚眉毛,只見在大本鐘的頂端正矗立著一個巨大的紅色感嘆號。
儼然是事件卡牌的象征。
“在議會大廈的樓頂么,好顯眼,講道理既然是系統的引導,那應該不會出什么岔子……真擔心一跑過去就被漆原琉璃抓住,我可不希望機體和本體每一次會師都是這種情況。”
夏平晝一邊想著一邊抬手戴上黑色外套自帶的帽子,面孔隱于陰影中。
晚風漫漫吹著帽檐,他駐足于巷內,靠在一座牌的后方,隱蔽地釋放天驅。流轉的黑白光暈像是海潮一樣流淌,圍繞著他的周身旋轉,形成了一條莫比烏斯環式的環道。
如今伴隨著“精神”屬性的提升,二號機體的“棋盤”范圍已經擴大為一個半徑六十米的圓。
夏平晝閉上眼睛,從俯視視角能將燈火輝煌的長街一覽無遺,就連路上行人的表情和口型、巴士車窗上小孩子用霧氣畫出來的笑臉,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就好像上帝低垂眼目,俯視人間。
他就這么安靜地觀察了片刻,隨后睜開眼,伸出手臂拈住“皇后石像”的棋影。
棋影破碎時,傳出“咔”的一聲清響,隨即華貴而雍容的巨影應聲而至,以一個虔誠的姿態地佇立在他的身前,微微頷首候命。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比較大,會被外人的路人看見,于是皇后石像像是罰站的初中生在躲避同學的目光一樣,低著頭,微微向旁邊側了兩步,和夏平晝一樣,把身形藏在牌后面。
夏平晝呼出一口氣,把身子倚在后邊的牌上,雙手抄在外套口袋里,緩緩抬頭看向皇后石像。
“感覺你好像有點勞模了……又得救尿褲惡魔,又得帶我跑路,累不累?”
皇后石像微微一愣,而后抬頭對上他的目光,輕輕地搖了搖頭。
“別裝了,你應該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對吧?”夏平晝忽然說,“所以……你知道我經歷過的所有事情,包括‘夏平晝只是一具機體’。”
皇后石像又是一愣,幾秒過后,她微微有些緊張地點了點頭,表明她能夠感知到君主的思想。
在夏平晝一動不動的注視中,她低垂頭顱,局促不安地抬起手指,用指尖的火苗寫字,解釋說:“這是為了方便棋手向棋種下定命令,而擬定的特殊機制。”
皇后石像還說,其他棋種不具備自我思想,只會機械式地執行命令,皇后石像則有所不同,其實她絕大多數時間都能感知到夏平晝的思想、他的愁緒。
但出于對夏平晝的尊重,她一般只會在戰斗中才表現出來這一點,平時的生活中,她會裝作不清楚夏平晝在想什么。
“幫大忙了,那你覺得我該怎么做?”夏平晝說,“我煩惱那么多,你怎么都不幫我出謀劃策一下呢?全世界就只有你一個人知道我在想什么,在掙扎什么玩意,你怎么一聲不吭。”
皇后石像先是像是宕機了一樣,呆在原地,而后慌亂地擺了擺手,最后抵著下巴認真地思考了好一會兒,眼眶中森冷的火焰搖曳。
她低垂眼目,忽然回想起自家君主只有十二歲,即使偶爾無理取鬧也是很正常的事,這時候應該給予正反饋的鼓勵。
想到這兒,皇后石像點了點頭,向他勾起了唇角。
然后抬起手指,指尖裹挾一抹藍色的光焰,在空氣中一筆一劃地寫字:
“無論您做出什么決定,都一定是正確的;即使不夠正確,我也一定會追隨您到最后。”
夏平晝看向蕩漾在半空中的火焰文字,直到它被風吹去,化為一片灰燼消散,才移開目光。
就在這時,皇后石像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湊過來,輕輕張開銀鑄的雙臂,把他抱在懷中。為了防止誤傷到他,她把匕首提前收回裙中。
夏平晝微微一愣。
在與這座銀白巨像接觸的那一刻,她的思想似乎傳遞了過來:
“我知道您付出了多少努力,有多么的隱忍……面對每一個不同的人,都得擺出不同的面容,無時不刻用不同的面貌應付現下的環境,您的心靈早已疲憊不堪,甚至感覺自己的靈魂就要被撕裂開來。”
“但請您務必記住,無論何時我都會在身后看著您的背影,現在的辛苦和艱難只是一時的,終有一日你能帶著那個白頭發的女孩離開那座囚籠,然后……環游世界。”
夏平晝沉默了好一會兒,低垂著頭,黑色的額發遮住了他的眼眸。
“你怎么就連我們環游世界的計劃都知道了,這可是我和孔佑靈之間的秘密。”
皇后石像低垂眼目,眼中冷焰搖曳。
“你別這樣好么?”姬明歡嘆口氣,“要是被黑客看見了,他可是會嘲諷我說,‘你怎么又多了一個媽媽,而且還是跨物種的媽媽’的,那我豈不是丟人丟大方了。”
皇后石像松開姬明歡,遲疑了一會兒,抬手在黑暗中寫字:“如果想要我扮演母親的位置,我也不是不可以的。”
“開玩笑而已啦……”姬明歡聳聳肩,“我只是想試試你在戰斗狀態之外能不能讀懂我的心意,沒想到你直接就全招了,一點兒意思沒有,都省了我試探的功夫。”
他抬手抹了抹鼻子,淡淡地說:“走吧,我們去大本鐘,還有一個卡牌事件還沒完成呢,說不定再晚就沒了。”
皇后點了點頭,抱著他的身體,像是一束狂風那般縱身躍向月光下的倫敦,在哥特式建筑的尖頂上方起舞,這一刻她的身影清冽而高潔,脖頸像是天鵝一樣修長。
如月光一般皎潔的銀白巨影在倫敦的上空高速行進,不一會兒就到達了議會大廈,踩著墻面向上疾行,來到了最頂部。
她輕輕地松開夏平晝。
夏平晝站在塔樓頂部,抬起手臂,頂著狂風抬頭望去。
夜空之中那個紅色的巨大感嘆號緩緩地消失了,取而代之一個黑白相間的事件提示框浮現而出。
已觸發英國倫敦市的①號卡牌事件——擊敗大本鐘頂部的“時鐘惡魔”。
“又是卡牌事件和惡魔一起出現么?”他想,“正好試一試國王的新權能的強度。”
皇后石像護在了夏平晝的前方,仰著頭,一動不動地望著扭曲的夜空。
就在這時,天空如同玻璃一般迸裂開來,隨后一頭由三個巨大的時鐘組成的惡魔從中擠出身形,它的身體結構就像是《寵物小精靈》里的“小磁怪”一樣。
時鐘惡魔的三枚秒針同時旋動,“咔咔”的聲音在半空中重疊,緊接著三十六個數字從時鐘的表盤內落了下來,仿佛女人用卸妝水洗去臉上的妝容一樣,讓人毛骨悚然。
那三十六個阿拉伯數字在天幕中高速旋動,化作了一個數字漩渦,如同黑洞那樣把空間和時間一同蠻不講理地攪入其中。越是靠近數字漩渦,就會發現時間流逝得越慢,空間如海市蜃樓一般隱約動蕩。
夏平晝心想:“剛打完藍弧惡魔,就要讓我打鬼鐘惡魔么,真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鬼鐘惡魔……我這就送你去地獄和兒子相見。”想到這兒,他的眼神一冷。
“受死吧……鬼鐘惡魔。”他輕聲說著,伸手觸向黑白環道上的四枚棋影。
玻璃破碎般的嘶鳴之中,國王石像、騎士石像,以及兩具士兵石像應聲而至,如同一個巨人軍團圍在夏平晝的前方。
皇后石像與夏平晝心意相連,明白他這一刻要做什么,于是默默退后兩步。
與此同時,國王石像空蕩蕩的眼眶之中,忽然綻放出猩紅的光澤,像是與魔鬼簽訂契約,在這一刻獲得來自煉獄的力量。
夏平晝闔上雙眼,在心中對國王無聲下令。
旋即,一個黑白相間的系統提示框在腦海中的一片黑暗中跳出。
獻祭“騎士巨像”、兩具“士兵巨像”,已滿足權能釋放條件。
提示:國王石像的終極權能——“王之閃光”已解鎖。
夏平晝睜開眼,開口說:“國王石像,對著鬼鐘惡魔釋放權能‘王之閃光’。”
話音落下,騎士和士兵們的身影化作一片僅有黑白二色的血雨腥風潑灑而過,一剎那匯入國王石像高舉著的權杖之中。
權杖的頂部積蓄起了一顆時而膨脹、時而收縮的小型球體。僅有指尖大小的球體在黑白二色中間變幻,蘊含著強大的生命力,像是濃縮了一整個棋盤世界。
國王石像將權杖的頂部對準時鐘惡魔。
“轟隆——!”
伴著一聲震耳欲聾的狂響,指尖大小的球體瞬間破碎開來,一道黑白相間的龐大光束沖天而起,咆哮著撕裂大氣,吞噬時間和空間,將阿拉伯數字組成的那一片漩渦貫穿,隨即沖向時鐘惡魔的軀體,把它燒成了一片余燼。
而在這之后,黑白光柱像是失控的野獸一般,依然不可遏制地向上疾射而去,與云月競相追逐,掀開上空的云層,籠罩月亮的烏云一瞬間蕩然無存、灰飛煙滅。
這一刻像是打開了天空的櫥窗,月光毫無保留地傾瀉而下,灑在夏平晝和皇后石像的頭頂,籠罩了倫敦的大本鐘。
大氣在嗚咽著,狂風無休無止地呼嘯,一道比大本鐘還要響亮的聲音落入每一名市民的耳中,他們像是看見了一場落雪般,紛紛驚奇地抬起頭來,望向議會大廈頂部的天空。
黑白光柱已然褪去,作為取代一個巨大的窟窿出現在云層中間,一輪巨大的明月掛在窟窿的中間,天邊一抹清輝。
夏平晝望著這一幕,漆黑的眼眸之中忽然跳出了一個黑白相間的提示框。
已完成英國倫敦市的①號卡牌事件。
作為獎勵,事件卡牌“午時已到”已加入二號機體的事件卡牌簿之中,打開卡牌簿即可查看卡牌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