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月22日,意大利北部的上空,旅團三人乘坐的飛機距離目的地已經很近了,預計三分鐘后就會在威尼斯國際機場著陸。
頭等艙中,夏平晝緩緩睜開眼來,看見了一片餐巾紙裹著水果飛在半空,是一旁的和服少女使用異能為他遞來水果。
他一口吃掉小番茄,然后把蘋果咬在嘴里。
隨后餐巾紙輕盈飄走、落到了垃圾桶里,他側眼望去,綾瀨折紙始終垂目看著書,另一只手拿著一顆蘋果輕輕咬上一口。
轟隆的引擎聲漸微,轉為一陣低沉的嗡鳴。飛機在云層間緩緩下降,起落架打開,最終平穩著地。
機艙內的燈光慢慢暗了下來,廣播中響起人聲:“飛機已經到達威尼斯國際機場,請各位乘客下機前務必攜帶好隨身用品,并提前確認是否已將行李取走。”
夏平晝待在原位,一邊慢吞吞地吃著水果,一邊打開手機切換時區。黎京時間比威尼斯時間快上7個小時,這邊才中午,一號機體那邊已經快到晚上了。
開膛手少女起身,走到中間的過道上,扭頭看向夏平晝:“對了。”
“什么?”夏平晝問。
“安倫斯讓我替他和你說一聲謝謝。”開膛手低垂眼目,漫不經心地說。
“謝什么?”
“你治好了他的臉。”
“不客氣。”綾瀨折紙一邊看著書一邊代替夏平晝回答,聲音清清淡淡的。
說完,她握著俳句集起身,挪步走向機艙的出口。
夏平晝看了看綾瀨折紙的背影,又沉默地看了看開膛手,一邊穿上外套一邊對她問:
“那你呢,不感謝我一下么?”
“比起謝你治好我的臉,”開膛手頓了一下,“還不如謝你那時打暈了大小姐。”
她微微側頭,看了眼綾瀨折紙的背影。綾瀨折紙這兩天話很少,倒不如說這個黑道大小姐本來就話少,心情不好就顯得有點雪上加霜,完全成了一個木頭人。
“為什么謝我?”夏平晝面無表情,“老實說我一開始還擔心自己會被你們遷怒,或者孤立,作為一個新人這可不是一個好下場。”
“如果那時候她想對湖獵的人動手,我們沒人會攔住她。”開膛手說,“當時的我們的勝算不多……拼死一搏,拿下他的確不是沒可能,但會死很多人,很有可能最后只會剩下團長。”
“這么說,你們其實得感謝我是一個新人,和你們的交情不深,所以才能在那時候做出最理智的判斷。”
“差不多。”開膛手說,“我們可以交換一個聯系方式,等新團員到了這座城市我和你說一聲……前提是你想見他一面的話。”
夏平晝搖頭:“不用了,我們通過黑客聯系就可以了,這樣也安全一點。”
開膛手聳肩:“也行。”
“你可不可以跟我透露一下新團員的名字?”
“晚點自己來見他。”開膛手杰克抬眼看向他,“你很好奇么?”
“沒什么。”夏平晝搖搖頭,“想念藍多多了,總覺得她才死沒多久,結果在旅團里的位置就被簡簡單單地代替了很奇怪。”
“這就是旅團的規則,你死了也會有人代替,我死了也是,甚至團長也不例外……不想死就讓自己變強。”
開膛手面無表情回應著。
“但我變強了……死的就是你了。”夏平晝在心里默默回道。
二人陸續下了飛機,從出口處向下鋪開的舷梯走向機場大廳,不多時便找到綾瀨折紙的身影。機場的安檢設備被黑客全面入侵,于是他們毫無障礙地離開了機場。
威尼斯的盛夏陽光猛烈地照在三人頭上。夏平晝微微有些暈眩,但不是暈飛機的緣故,而是因為意識同時在多具身體之間切換,那種割裂感久而久之會轉化為精神的負擔,比暈飛機的感覺要更甚十倍不止。
片刻過后,夏平晝微微瞇著眼睛抬起頭來。
威尼斯“水上都市”的稱號名副其實,放眼望去盡是翡翠色的水面,水波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白色的橋梁將一座座島嶼連結,最終組成了這座百島城。
開膛手瞟了兩人一眼:“我走了,聽說新人晚上會到,到時你們可以來見一面。”
夏平晝和綾瀨折紙光顧著欣賞烈日下的景色,只是輕輕點頭回應。
綾瀨折紙的袖口中飛出紙頁,紙頁化作一只小手輕輕地拉了一下夏平晝的袖子。
“怎么了?”他問。
“去坐那個。”她說。
夏平晝循著她的目光望去,入目是一輛游船正漂浮在水面上。
片刻之后,兩人順著階梯下了海岸,向船夫付錢,乘上了一輛觀光用的小船。
船只悠悠地向前飄去,河面的兩端是街道,商店外的貨架上琳瑯滿目。群花點綴著木制的書店招牌。
木船輕晃,蕩開清水,兩岸磚紅色老宅的倒影碎成粼粼波光。船夫撐著長篙穿過窄巷,斑駁的墻面上,晾衣繩上系著格子圍裙,陽臺垂落下一片片紫藤花。
偶爾有臨水的咖啡館推開木窗,咖啡的香氣混著海風掠過鼻尖。
赭紅色和服的袖子低垂,綾瀨折紙坐在船尾,微微空洞的眼瞳中倒映出城市的光景。
陽光下,圣馬可廣場的鐘樓刺破云層,金色飛獅的雕像矗立在總督府的拱頂;里亞托橋的石雕被歲月磨得發亮,橋下商船和游船交替來往。
少年和少女靜默無聲地坐在船尾。
觀光船穿過一個個橋洞。世界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每當穿過橋洞時,就好像有一幅新的畫卷在眼中緩緩鋪開。
“你來過威尼斯么?”夏平晝忽然問。
“沒有。”
“我也是第一次。”
“我問你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瀧影說……在重要的人死去時,人就會掉眼淚。”
“然后呢?”
“但在他死的時候……我沒有流淚。”綾瀨折紙頓了頓,“為什么?”
“那不是很正常么?”夏平晝想了想,“你給我的感覺像一個人偶,每天都穿著同樣的和服,同樣平淡的表情,同樣平淡的語氣,我都不敢想象你流眼淚是什么樣子。”
“沒人教過我怎么當一個人。”綾瀨折紙低垂眼眸,望著映在水面上的模糊面容 “為什么?”
綾瀨折紙沉默了一會,最后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說:
“逛夠了。買衣服。”
“對,你之前在東京是有說過要買衣服來著。”夏平晝說著,望了一眼綾瀨折紙身上的和服。
“沒自己買過,以前都是瀧影買的。”
“反正你穿的都是同一套和服,買衣服跟定期進貨有什么區別?”
“……哈氣了。”
綾瀨折紙瞟了他一眼,好像微微有些生氣……這是夏平晝第一次看見她微微皺起眉頭,倒不如說她似乎想表現出生氣,可最后臉上的神情就剩下迷惘。
她垂眼想了想,又抬眼看了看他:“我穿其他衣服奇怪么?”
夏平晝搖搖頭。
船頭驚起一片白鴿,嘩嘩往水面上落下潔白的羽毛。
夏平晝和綾瀨折紙下了船,踏在大理石路面上逛著街,他們在幽靜的巷弄內尋覓到了一家現代時裝店。
店員臉上帶笑湊了過來,用標準的英文向他們介紹著店內的品牌時裝。
綾瀨折紙愣了一下,她從小到大顯然沒什么穿衣意識,于是每當店員向她介紹一件新的裙子,她都會扭頭詢問夏平晝的意見。
夏平晝沒怎么搭理她,而是在思考這地方能不能給蘇子麥找到合適的紙尿褲。
最后綾瀨折紙干脆一件一件地嘗試,夏平晝抱著肩膀站在更衣間前等待,這個膚色素白的少女每次拉開簾子時,身上都是一套不同的衣物,有時是洛麗塔裙子,有時是哥特風的連衣裙,有時是高領風衣……
只有在這時候,夏平晝才感覺她不像是一個人偶,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少女的面孔清冷如畫,即使在盛夏,她的眉眼也好像一片不會融化的雪。
她每一次抬起空洞的眼睛向他征求意見,他要么攤手,要么搖頭,要么手托下巴作沉思狀,可每次在他思考到一半的時候綾瀨折紙就已經果斷地拉上簾子,似乎想要一套能讓他第一眼就滿意的服飾。
店員們倒是全程被可愛得哇哇直叫,一邊說小姐您去當模特一定能出人頭地一邊拿起手機咔咔的拍照,甚至已經想好把照片打印出來當門店的宣傳照。
結果最后她們才發現手機的攝像頭被一片薄薄的紙糊住,拍出來的照片上一片漆黑。
直到綾瀨折紙換上第十六套衣服時,夏平晝總算滿意地點了點頭。
“可是……特殊在哪?”她微微抬臂,垂眼看著身上的那套英倫風長裙,頭頂扎著一支灰色發卡。
“其實我覺得都挺好的,只是想看你多換幾套衣服。”夏平晝說。
“為什么?”
“很新奇。像是人偶活過來了。”
“小貓,不準哈氣……”說這句話時,綾瀨折紙清清淡淡的語氣似乎變了,說不上是開心還是生氣。
她總讓人捉摸不透。
最后夏平晝買下了綾瀨折紙試過的所有衣物,黑客發到他銀行卡里的那筆錢用都用不完,更別提等到把拍賣品完全倒賣出去之后,他還能得到一筆數額夸張的現金。
衣服的數量太多,夏平晝讓店員到晚上再送來他們預訂好的酒店。
她在更衣間里換回了赭紅色的和服。
正要走出時裝店時,綾瀨折紙抬起纖細的手指拉住他的衣袖,把他拉了回來。
“怎么了?”他問。
“幫小貓買衣服。”和服少女一字一頓。
夏平晝止住腳步,扭頭對上她冷冰冰的目光,然后無奈地嘆口氣:
“好吧。”
兩人立場互換,綾瀨折紙為夏平晝挑了幾套合身的衣物,從西裝到襯衣、連帽衫、睡衣應有盡有。
綾瀨折紙面無表情,從始至終都沒給出意見,只是像人偶那樣,一動不動審視著從更衣間走出來的夏平晝。
仿佛一個鐵面判官。
直到她素白的臉頰上露出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這場費勁得過頭的試衣才正式告終。綾瀨折紙以眼還眼,把夏平晝試過的衣服全都買下來了。
回過神時已經近黃昏了,他們在就近的西餐店找了一個位置坐下,就在這時三個人影推開木門走了進來,朝著他們靠近。
夏平晝抬眼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身穿紅色連衣裙、留著一頭淡金色長發的女人、身披白色披風、左眼有著一塊白翳的男人,以及一個身穿西部牛仔服飾的大叔。
吸血鬼般精致的金發女人扯了一下唇角,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她說:
“長命追情老太婆。”“老太婆。”
夏平晝和綾瀨折紙異口同聲地回答,語氣淡漠得像是同一個工廠生產出來的機器人。
血裔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一字一頓:“出去,單挑。”
“我說……你們可別把這破地方砸了,我還想喝點酒呢。”安德魯無奈地撓了撓頭。
“幼不幼稚。”白貪狼面無表情地說。
三人在夏平晝對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不如說你們可以別這么嚇人么?”夏平晝問,“我還以為警察找上門了。”
“這不是聽說你們到了,特意來找你們么?”血裔微笑。
夏平晝說:“我只是聽說這邊惡魔多,所以過來這邊物色一頭契約惡魔的,找到之后就走。”
“惡魔一般在晚上出現的多。”白貪狼說。
“聽惡魔說這句話還挺有信服力。”夏平晝抿了一口威士忌。
“對了,你們見過新人了么,就是接替5號位置的那個。”血裔托著下巴,抬起赤紅的眼瞳盯著夏平晝,隨口問了一句。
“還沒有。”夏平晝搖搖頭,“新人叫什么名字?”
血裔想了想:“聽團長說,他叫‘貝爾納多愛德華’,身上有著一枚世代級奇聞碎片。”她頓了頓,“具體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但黑客說讓我們最好小心這個新人。”
貝爾納多愛德華……
夏平晝微微一怔,他顯然對這個名字有一定印象,不僅是西澤爾提到過這個人,并且在創建游戲角色的過程中他也見過這個名字:
——貝爾納多是黑死教的教主,世代級奇聞碎片“黑死病”的持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