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產品研究中心的曼辛卡堅信，除了《吠陀經》里提到的以外，沒有一種藥物值得人們使用。
他說這話時非常真誠，沒有一絲玩笑意味。
也就是說在他的認知里，世界上的一切醫療研究都是無效的。
管你西醫、中醫，在牛糞面前，都是渣渣。
牛產品研究中心的牛制品還不止這些，曼辛卡向阿迪亞他們展示了幾棵樹，每棵下面都施有濃縮的牛制品肥料。
這些樹的每片葉子都散發出一種濃郁的樹果實的香味，或是芒果、或是檸檬或是柑橘。
這的確讓人心曠神怡，直到這時候阿迪亞的臉色才恢復正常。
他是婆羅門不假，但也不代表真的愿意近距離接觸牛尿、牛糞。
參觀結束后，曼辛卡急切地想得到一些暗示，看阿迪亞是否已經被圣牛的種種優點打動。
“蘇爾家是高貴的婆羅門，請善待牛，她是我們的母親。”
“當然。”阿迪亞很愉快地答應一定不會褻瀆牛。
在他們說這句話時候，就在曼辛卡辦公樓出口外的街道上，一頭牛正把頭埋在一個巨大的垃圾堆里，咀嚼著散落在塑料品間的食物。
瞧，即使在護牛運動的首都坎普爾，這也是一個極其普通的畫面，沒有人會在意。
終于當他們要離開時，羅恩的電話堪堪打完。
“蘇爾先生，”曼辛卡幾乎飛奔過去，迅速觸摸他的腳面，“研究中心是印度教的根本，您的家人對這兒也很滿意。”
說完這句話，他再次急切回頭看阿迪亞。后者無所謂的聳聳肩，不想說什么。
“感謝你為印度教所作的奉獻。”羅恩朝身后招招手。
早已準備好的特大號支票牌，被手下拿過來。
上面有一連串的零，直看的曼辛卡頭暈眼花。
他幾乎是被人推著站到支票后面，和羅恩一人一端舉著它面向記者。
咔嚓、咔嚓亂閃許久后，今天的參觀才政治結束。
上了車，羅恩忍不住抽抽鼻子。
“二伯，你不會喝了牛尿吧？”
“閉嘴，你這個混小子！”阿迪亞氣急。
“好事，這下選民們更信服你了。”
阿迪亞不理他，但想想還是忍不住開口。
“一百萬盧比，給那家伙完全是浪費。什么牛產品研究中心，不是牛糞，就是牛尿。”
“給人看的嘛。”羅恩表示，這完全是入鄉隨俗。
“對了，你剛剛在和誰打電話，那么久？”
“一個野心家，”羅恩輕笑一聲，“接下來有好戲看了。”
阿瓦德地區的投票終于開始了，各大政黨非但沒消停，反而競爭的愈發激烈。
似乎不到最后一刻，就絕不放棄自己的競選活動。
瑪雅瓦蒂頻繁的在阿瓦德十六個縣區內舉行大型集會，每次都能聚集數千名高喊口號的支持者。
她競選的主題或者說演講內容，90以上都是“社會公平”，即“為達利特預留政府職位”的代名詞。
印人黨或者亞達夫在演講中還會提及，諸如“善治”、“民族主義”、“價格”以及“腐敗”等，關鍵議題。
瑪雅瓦蒂卻沒有，她一次也沒說過類似的話。偏偏達利特們在投票時，絕大多數都投給了瑪雅瓦蒂。
因為什么善治、腐敗、政策之類的，離達利特們太遙遠，他們也搞不懂什么是善治。
對他們來說，瑪雅瓦蒂是賤民，這就足夠了。
尤其是她許諾的“政府職位”，對達利特來說有著致命誘惑。
那可是公務員啊，達利特眼中極其遙遠，且是天花板級的存在。
你跟他們說什么水利工程、基礎設施，沒用！
他們不關心，也看不清背后的長遠利益。
公務員才是實實在在的，一人得道，整個村子都可以雞犬升天。
其他落后種姓，也多傾向大眾社會黨。
在北方邦的農村，道路、電力等基礎設施不足，工作機會缺乏，因此選民尤其是低種姓選民，需要接近有權控制這些的人。
也就是底層人們，需要接觸上層政治的紐帶，他們看好瑪雅瓦蒂。
以前的第一選擇是亞達夫，可惜亞達夫膨脹了，不再親民。
他們甚至在搞梵化，妄圖升級種姓。這種脫離人們群眾的做法，自然不再受落后種姓的青睞。
于是瑪雅瓦蒂的大眾社會黨就成了不二選擇，人們總需要這樣的渠道。
用國外學者的話來說就是：在一個以庇護為基礎的民主社會中的選舉，本質上是一種隱蔽的拍賣，將一些原則上每個市民都可以享受的基本服務出售給了開價最高的人。
瑪雅瓦蒂的競選排場也足夠驚掉你的下巴，四十多輛由大多是梅賽德斯奔馳和豐田越野車組成的車隊，浩浩蕩蕩從坎普爾市中心駛過，密密麻麻的槍支伸在車窗外面。
毫無疑問，這種場面會對選民產生一種威懾，同時令他們印象深刻。
人們非但不認為她在鋪張浪費，反而會覺得她很有本事。跟著這樣的政黨，以后肯定不會吃虧。
這就是印度，你越腐敗、越會貪污，那你就越受歡迎。
整個社會的價值觀是扭曲的，人們崇拜這樣的“強者”。
當然瑪雅瓦蒂在集會上，也不是沒整花活。
她真的把牛棚里訓練好的那頭牛，拉上了演講臺。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了什么叫“圣牛贏學”。
臺下的觀眾沸騰了，低種姓和達利特們哪見過這種陣仗？
牛在他們眼里與神明無異，瑪雅瓦蒂當選，那是來自神的旨意。
嘖，這也行？羅恩大開眼界。
進步黨在普凡查區的操作，還是太保守了。
在北方邦這塊魔幻的大地上，就應該整點狠活。
作為對壘的另一方，亞達夫也不甘示弱。
瑪雅瓦蒂能搞四十多輛梅賽德斯的排場，那他怎么能落后呢。
亞達夫搞了直升機！北方邦獨一份，以前還沒有人這樣干過，完全可以說是開辟先河。
他把拉票的重點放在了農村，那里道路稀爛，開車根本沒法走，直升機最快。
集會地點早早就聚滿了人，當地村民三五成群的站在屋頂上，或者掛在樹上等著看熱鬧。
他們聽說了今天會有飛機過來，人們沒見過，于是都來看稀奇。
最先是天邊出現了一個小黑點，隨后旋翼的轉動聲越來越響，地上的灰塵也被卷起。
人群開始騷動，拼命往前擠。這時候直升機已經靠近舞臺，搖晃了幾下后，慢慢停穩。
亞達夫面帶笑容的從機艙出來，頻頻向群眾揮手。
薩蒂亞緊隨其后，只不過此刻的他面色蒼白，滿頭大汗。
“你怎么了？”亞達夫不動聲色的問。
“哥我.恐高”
“廢物！趕緊抬起頭，微笑！早知道就不該讓你上飛機。”
“是”
亞達夫擺擺手，徑直走向舞臺。
薩蒂亞沒跟過去，他還有其他事要做。
“巴魯姆，把機艙收拾干凈，待會首席部長還要用。”
“是，先生。”仆人顛顛的跑過去打掃衛生。
亞達夫兄弟倆出行都帶著幾名專屬仆人，當然仆人是沒資格坐直升機的，他們提前分散在各個集會點等著。
亞達夫的演講，老實說比瑪雅瓦蒂靠譜的多。
他許諾村民們當選后，會修水庫，解決農田的灌溉問題。另外還會修一條公路，直抵勒克瑙。
甭管這里面有多大水分，至少社會黨確實準備做這件事。
瑪雅瓦蒂的演講全是空話，對北方邦的建設沒有任何規劃，說不定她自己也沒考慮過這件事。
亞達夫到底做過兩次首席部長，能拿出一些干貨。
村民們的反饋也相當不錯，從遠處聚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演講整整持續了一個小時，亞達夫準備離開的時候，很多人還圍在這里沒散開。
因為馬上還有社會黨發放的小禮品拿，多是種子、肥料之類的東西。
人群蜂擁著往前擠，亞達夫從舞臺上下來，又往直升機那里趕。
他今天要跑六七個地方，行程緊湊。
“Hey，Man！”直升機駕駛員微笑著朝他打招呼。
“剛剛那個飛行員呢？”亞達夫轉頭問自己的弟弟。
“他拉肚子，水土不服。”薩蒂亞解釋。
北方邦沒人會開直升機，亞達夫只能尋找外援。
新招的這兩個是海外印僑，據說有正規的飛行駕照。
可惜他們不是在印度長大，歸國后水土不服，拉肚子拉的厲害。
主飛行員成了病號，只能換替補上。
亞達夫沒空糾結這些，他匆匆登上直升機。
“哥我.”薩蒂亞為難的合十雙手。
“你自己坐車去吧。”亞達夫不耐煩的揮揮手。
多大的人，竟然爬高，簡直丟亞達夫的臉。
“是，我這就出發。”薩蒂亞屁顛顛跑往場地外的汽車旁。
舞臺邊的直升機慢騰騰的起飛，下方擠在一起領禮品的村民紛紛抬頭觀望。
碩大的旋翼葉片像大號的蜻蜓翅膀，越揮越快。
風大的讓人睜不開眼，圍觀的孩子們跟著直升機又跑又跳。
突然飛到半空的直升機打了個哆嗦，緊接著斜斜的插了下來。
村民們開始尖叫，然后四散奔逃。
來不及了，轟！
火光沖天，巨大的旋翼飛出去，橫掃整個會場。
人群像割麥子一樣，成片成片的倒下，血流成河。
薩蒂亞在不遠處看的驚呆了，他恐懼的打了個哆嗦，接著奮力往會場跑。
“哥！哥！”他大叫，急得直跳腳。
現場一片混亂，死的死，傷的傷。社會黨的組織人員，也圍著直升機大吼大叫，卻沒一人敢上前。
等沖天的火光熄滅后，人們才小心翼翼的上前。
哪還有什么值得看的？里面沒一個完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