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納,你有什么建議?”羅恩放緩語氣。
“主人,鬧事的農民肯定都收了錢,但他們人不多。”穆納小心翼翼的解釋。
“嗯,繼續。”羅恩點頭。
“被征用土地的大多數村民都在我們這里,在工地上、在礦場里,他們是我們的人。”
“你的意思是”
“主人您給他們工作、支付他們薪水、還不抽他們份子錢,所有人都感激您。
那些懶漢,為了一點點小費就和您作對,所有人都罵他們、罵他們沒良心、罵他們忘恩負義,都是叛徒。”
“如果是你,你打算怎么做?”羅恩眼里帶著笑意。
“讓整個米爾扎布爾都知道您的慈悲,我會組織游行隊伍歌頌您的美德,讓那些心懷感激的村民有機會報答您的恩賜。”
“這小子現在很像個選舉人。”拉坦在一旁說。
羅恩大笑,真是有意思。
“穆納,你進步了很多。”
“都是書上寫的故事,圣雄甘地在年輕時候組織了很多游行。”
“那本青少年讀物?”
“是。”
“這幾個月還看了什么?”
“歷史,還有社會百科。”
“有空的話,再看看印度的政治和選舉。”
“是,主人。”
“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是嗯?”穆納突然抬起頭。
“就按照你說的辦,米爾扎布爾不允許出現兩種聲音,我會給你調撥人手。”
“是!主人!”穆納握緊的拳頭微微顫抖。
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他心跳的厲害。
“好啦,先去工廠那兒看看吧。”羅恩起身。
報紙的事不急,他更在乎自己的水泥廠。
原本屬于烏鴉的地盤,那幾只小山包,現在已經完全大變樣。
坑坑洼洼、遍地碎石的土坡消失不見,它們被修整成堅實的平臺,從山腳下一直延伸到山外面。
轟鳴聲中黃色的重卡車,飛馳而過帶起一路煙塵,載滿的車斗中礦石直堆的冒尖。
卸下的礦石自動被傳送帶運走,在盡頭巨型顎式破碎機張開鐵齒,大口吞咽。
每當嘴巴塞滿,它就會用力一咬,把巨石撕扯成拳頭大的碎塊。
這些粗略加工的碎石,接著被卡車運走,通過新鋪設的柏油馬路直抵外面的水泥廠。
高聳的煅燒爐拔地而起,站在上面足以俯瞰遠處郁郁蔥蔥的樹林。
一大片工業用地就在它的腳下向遠處延伸,送料塔、回轉窯、收塵車間、倉庫、運輸管道.
在送料塔的頂部,有用鋼鐵圍成的高高觀景臺,通往上面的電梯又慢又晃。
羅恩戴著安全帽,滿懷驕傲的從高處俯瞰,即將完工的浩大工程。
“一期生產線預計什么時候完成?”他問。
“最多兩個月,大部分設備都開始調試。”總負責人高爾回答。
“有什么困難嗎?”
“電力,外接的電不穩定,我們自己的發電機滿足不了所有設備。”
“我記得當初設計的時候,這里預留了發電站?”
“對,就在那兒。”高爾指著遠處道。
那是一座紅白相間的煙囪,主體已經全部完工,只不過此刻靜悄悄的,毫無動靜。
“需要什么才能讓它動起來?”
“一套5MW的發電機組。”
“增加預算?”羅恩眉頭一皺。
“只要100萬美元,3000萬盧比,它就能滿足水泥廠加礦場的所有需求。從長遠角度看,這能為我們節省下70的用電費用。”
“除了發電機組,還需要什么?”羅恩有點心動。
“煤!”高爾眼睛閃閃發亮。
“煤我來搞定。”羅恩不在意的揮揮手,這玩意最不值錢。
南邊的松巴德拉就有煤礦,距離這里不到兩小時車程,非常近。
不錯,他對這里的工程進度很滿意。
只用了不到一年時間,原始的農田就變成了初具規模的工業中心。
當然,這只是一期工程,純粹是為了產線運轉在趕進度。
要把100英畝的工業用地全部建設完,至少兩年時間,那大概已經是明年底。
“我盡量在北方邦多待兩個月,直到水泥廠試產。”
“一定會順利的,這只是第一條線。”高爾信心滿滿。
目前水泥廠的年設計產量是十萬噸,只能算中小型規模,沒什么難度。
高爾做過類似的項目,他理想化的目標是五十萬噸,這才能匹配礦場的儲量。
不過這是后面的事,慢慢來,第一步最重要。
羅恩很貪戀高塔上的視角,從這里可以俯視整片工地。
忙碌的工人像螞蟻般在腳下移動,新修的柏油馬路又黑又亮,兩排整齊的膠合板房在工廠邊上長長的排開。
因為近水樓臺先得月的緣故,工人居住的生活區還鋪設了水泥地面。
兩只禽獸遺留下來的小作坊,已經被利用起來。
生產的水泥質量一般,索性就先滿足工廠的內部建設。
可惜水泥路剛性太強,不適合坑洼不平的坡路,走重卡車很容易壓斷。
等水泥廠投產之后,羅恩準備修一條從廠區直抵瓦拉納西的寬闊水泥路。
這樣源源不斷的水泥,就能快速送到瓦拉納西火車站,接著運往北方邦各地。
要想富,先修路,至理名言啊。
巡視完工地,羅恩終于準備前往勒克瑙。
要想解決最近的風波,最快的辦法就是直接從上層入手。
至于媒體的報道,大可以不管,北方邦路子就是這么野。
不過羅恩很注重自己的名聲,他決定雙管齊下。
穆納負責從底層扭轉輿論風向,他去解決背后的利益矛盾。
米爾扎布爾,特里帕蒂家族。
“這是不是你做的?”卡林把報紙往桌上一扔。
“爸爸,這次我沒開槍,更沒動一顆子彈,不信你問馬克布。”
站在他們邊上的大高個馬克布微微點頭,特里帕蒂家的槍械都歸他管,他有軍火庫的鑰匙。
“我不是跟你說過,現在不要去惹他們?”卡林緊盯著他。
“他們的工廠馬上就會開工,不超過兩個月。爸爸,你說的,等他們把一切都搞定,我們再出手。”
“這些消息你從哪聽說的?”卡林微微瞇起眼睛。
“我們學校有一個學生在那工作,我找到了他。”拉姆得意的笑了。
在米爾扎布爾,“卡林拜”就意味著命令,沒人敢拒絕特里帕蒂家族。
拉姆通過那個學生的關系,已經把水泥廠的進度摸的七七八八。
他按捺不住,準備給對方找點麻煩,順便向父親證明自己。
米爾扎布爾之王不能總是“卡林拜”,也可以是“拉姆拜”,這座小城終究要屬于他。
“瓦拉納西人沒那么好惹,你這樣只會打草驚蛇。”
“爸爸,是你說我整天游手好閑,我現在只是想為家族做點事。”拉姆不滿。
“我不是說你做的不對,而是下手太輕了。”
“什么?”拉姆一愣。
“為什么不讓人直接在后面打黑槍?那種情況下對面一定會開槍反擊。
只要多殺幾個農民,最好把記者也干掉,這樣才能把事情搞大。
這種不痛不癢的報道,只會讓對方感到麻煩,卻不會傷筋動骨。
你讀書讀傻了?特里帕蒂家族什么時候做事這么束手束腳?”
“那…那過兩天我再帶人去。”
“蠢蛋,晚了,瓦拉納西人現在早就有了防備。”卡林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這個兒子飛揚跋扈是把好手,也有點小聰明,就是眼界太窄、不夠成熟、不夠心狠手辣。
“《每日新聞》又是怎么回事?”卡林又問。
米爾扎布爾的小報還可以理解,但《每日新聞》在勒克瑙,特里帕蒂家族的伸不了那么長。
“我找了拉奧的女兒幫忙。”拉姆期期艾艾。
“拉奧議員?他女兒憑什么聽你的?”卡林一愣,接著眼神古怪。
“我答應和她一起看電影。”
“就這樣?”
“就這樣。”拉姆聳肩。
客廳的氣氛越發古怪,已經很少過問家族事務的老爺子,坐在輪椅上面露笑意。
后媽碧娜也看了眼拉姆,眸光婉轉,像是要滴出水。
“不要讓拉奧議員難做,他只有一個女兒。”卡林警告他。
“只是看場電影,是她自己要幫我。”
“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家族會處理。”
“爸爸…”
拉姆正想說話,突然警局的古普塔來訪。
卡林招招手,示意對方上前。
“卡林拜,外面有動靜。”古普塔雙手合十露出諂笑。
“什么動靜?”
“有人在游行。”
“嗯?”
“瓦拉納西人,就在外面。”
卡林沉默不語,就在客廳里的幾人互換眼神時,他突然先起身向外面走去。
特里帕蒂家族的莊園,在米爾扎布爾鎮上最好的位置。
那是一片高地,出門即可俯瞰鎮上的中心廣場。
卡林和拉姆爺爺的石膏像就擺在那兒,那是特里帕蒂家族統治米爾扎布爾的象征。
此刻浩浩蕩蕩的人群聚集在廣場,他們揮舞旗幟,高呼口號。
“偉大的蘇爾先生給我們工作!”、“公路、自來水,贊美蘇爾先生!”…
領頭的少年頭扎黃巾,像斗士一樣站在卡車上舉拳吶喊。
他身后有一副畫像,羅恩.蘇爾的畫像,每個人都可以看到那溫和的微笑。
流動的車隊中還有人散發傳單,內容很少,只有一句話。
300盧比一個月,這是偉大的蘇爾先生的饋贈!
北方邦文盲太多,你得把“300盧比”寫得大大的,這比什么都管用。
廣場上的人群漸漸騷動,300盧比?給的太多了!
幾乎不用口號慫恿,人們自覺的加入隊伍。他們等不及,現在就想去北邊的水泥廠。
卡林眼睜睜看著人群跟隨游行隊伍離開,小鎮廣場肉眼可見的冷清下來。
兩座石膏像,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