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如紙的天空，沒有半點生氣。
讓人心神窒息。
這里，沒有夜晚，只有白晝。
山川河流，樓閣宮闕，都像是色彩鮮明的紙片。
看上去，極為虛假。
每座房屋，用紅紅綠綠的顏色漆刷。
就連窗戶，都是用筆畫上去，根本無法打開。
這是死人的世界。
巷道盡頭，檐墻下面。
姜見睜開眼睛，目光冰冷，看向身周的身影。
時玄目露哀傷，嘴角卻扯出微笑。
他的身體本就消瘦。
這時候，看上去更加單薄。
就像一張紙。
“我說了，這是送你們的禮物。”
時玄聲音沙啞，手掌一揮。
頓時。
姜見那塊死人玉，浮現出來。
化作灰氣，將其籠罩住。
時玄道：“在這里，你的生靈氣息，就像漆黑房間里的燭火，太過明顯。”
“如果不用死人玉掩藏。”
“只需要幾分鐘，你就會變成死人。”
聽到這里。
姜見稍稍感應，立刻發現，自己的身軀，在灰氣掩藏下，同樣變得單薄變形。
與周圍的房屋建筑，風格統一。
“我的修為，沒有受到影響。”
嘗試著催動靈蘊，察覺靈氣運轉無礙，姜見這才定下心神。
他看向時玄，神情愈加冰冷。
時玄苦笑一聲，說：“跟我來。”
姜見沒有動彈，而是問道：“怎么回去？”
時玄停下腳步，側過頭，重復道：“要想回去，先跟我來。”
姜見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還是走上前去。
死人界。
自己并不了解。
唯一的線索，就是時玄。
這里是一條胡同。
兩邊的房屋，形狀都很詭異。
有的屋子，根本沒有入口，甚至就連門戶，都是用筆畫上去，非常虛假。
“快進來！”
忽然，時玄面色一變，用力推開門，走進一間房屋。
姜見眉頭皺起，跟了進去。
咣當！
門被時玄狠狠關上。
透過大開的紙扎窗戶，姜見朝外看去，不禁心下微驚。
一個“人”，面無表情，在胡同里走過。
它穿的衣服色彩鮮艷，飽和度極高，看上去非常詭異。
隔著窗戶，不到一米距離。
姜見甚至能清晰看到，它臉上的蒼老皺紋，以及渾濁發白的眼珠。
“那是死人。”
時玄臉色陰沉，“記住，絕對不要跟它起沖突。”
“靈氣，對它們沒用。”
“除了吃飯時的消耗，它們根本就是永生。”
“只需要一瞬間，它就能拖走你的魂魄，把你徹底留在這里。”
房屋里，非常安靜。
只有輕微腳步聲，清晰在耳邊響起。
姜見收回目光，心念轉動間，忽然意識到一件事，頭皮一炸！
時玄在自己左邊。
但這腳步聲，卻是在右邊傳來！
心神震顫間。
姜見瞳孔顯現漩渦，稍稍側過頭。
眼角余光，瞥到一個“人”，臉色蒼白，正與自己對視。
死人！
時玄那里，也是身體一顫，握緊逐月刀。
“你們也是去吃飯嗎？”
死人穿著西裝，咧開大嘴，聲音洪亮。
時玄擠出一個笑容，回道：“是。”
西裝人一揮手：“走吧，一起去。”
它當先拉開門，朝外走去。
時玄與姜見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西裝人的背部，長著另外一張臉。
這張臉目露怨毒，死死盯著姜見二人，張大嘴巴，不停說著什么。
只是，它的聲音好像被擋住，根本傳不出來。
“等下記得，站在食物的位置。”
時玄低聲道。
姜見觀察著兩側街道，眉頭微蹙。
時不時，就有房屋憑空消失。
又會有其他房屋，驟然出現，跟其他房子拼湊在一起。
一切的一切，都顯得虛假又隨意。
但其中，又隱藏著某種規律。
零零星星，有死人從胡同里走出，它們看上去，跟生前沒什么區別。
只是。
有的人背上，長有幾張臉龐。
有人脖子上，擠著幾張臉，眼睛鼻子纏在一起。
有的人一臉茫然，渾身上下，仿若常人。
更有的人，手臂上，大腿上，以及肩膀上，都擠滿了不同的人臉。
這些扭曲人臉，互相說著話，面目變形，眼睛鼻子都擠在一起，看上去詭異非常。
這個村鎮不大。
十幾分鐘，就走到了鎮子廣場。
西裝人面露興奮，不再搭理二人，大步上前，挑選著自己的位置。
死人的思維，同樣跟人類不同，無法用常理揣測。
漸漸地。
幾十個死人，匯聚過來，錯落站在廣場間。
除了幾個干凈死人。
其余死人身上，人臉們的神情愈加怨毒，嘴巴扭曲間，發出無聲的尖叫。
忽然。
有個死人側過身，看向姜見：“該吃飯了，你們怎么不過來？”
姜見沉默片刻，走到廣場角落。
下方石磚上，刻著“肴”。
時玄那里，同樣找到一塊“肴”石磚，站定身子。
姜見環視四周，心神深處，驟然涌起難以言明的枯寂。
慘白天穹下，一切都如泡影般虛假。
地界，本就不是生人的世界。
時玄所說，并不能盡信。
但要離開地界，只能順著時玄這里的線索。
思忖間。
姜見瞳孔深處，涌起霜白業火，化作漩渦流轉。
靈氣，對死人沒用。
業火，卻有著焚盡萬物的特質。
彷佛到了某個時間點。
站立的死人們，終于有了動作。
站在“啖”石磚上的死人，走向身邊“肴”石磚上的死人，伸出手，用力一揭。
頓時。
后者身上，一張扭曲人臉，被揭了下來！
前者拿著人臉，連眼珠帶鼻子嘴，一股腦塞進口中，大口咀嚼。
短短幾秒鐘。
它的身上，就長出了一張人臉。
到了最后。
“肴”石磚上的死人，身上人臉被吃光。
它自己的臉，也被揭了下去。
其身軀，崩塌消散。
所有存在過的痕跡，都被抹消。
只剩一張臉，出現在“啖”石磚死人身上。
意識全消，扭曲怨毒。
姜見跟時玄，站立的石磚，雖然是“肴”。
但四周石磚上，并沒有死人。
半小時后。
所有“肴”石磚上的死人，都崩塌成微塵，煙消云散。
“啖”石磚上，剩下十幾個死人，身上臉龐的數量，增加許多！
剛才的西裝人，站在一塊“啖”石磚上，打量著自己身上的臉。
原本它身上，只有背后一張臉。
但經過剛才的大快朵頤。
它的肩膀上，脖子上，已經長滿了人臉。
“還是有點少。”
西裝人喃喃自語，它抬起頭，目光無意識地，落在時玄這里。
時玄頓時面色一變。
西裝人露出詭異微笑，大步走向時玄。
見到這一幕。
時玄這里，反而平靜下來，用手握緊刀柄，冷冷看著西裝人。
西裝人停下腳步，伸出手掌，朝時玄臉上揭去。
“要睡覺了。”
不遠處，有死人自言開口。
許多死人轉過身，朝來時的房屋走去。
西裝人手掌伸在半空中，同樣停滯下來。
它目露迷茫，自語道：“該睡覺了。”
話落。
西裝人轉過身，朝村鎮深處走去。
幾分鐘后。
村鎮廣場上，只剩姜見與時玄二人。
“跟我來。”
時玄沉聲開口，徑直走向村鎮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