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了暴雨，早晨起來涼爽愜意。
邊關月還在睡懶覺，陳貴良卻已經爬起來，他要去出席北大畢業典禮暨學位授予儀式。
以前本科生和研究生都是一起的，但從今年開始分為兩天來舉辦。
一是大學擴招，畢業生變多了。
二是社會在發展，經濟寬裕的家庭變多了，大老遠趕來參加典禮的家長變多了。
兩相結合，人數過多，場地裝不下！
陳貴良今天去參加了本科生的典禮，明天還打算陪邊關月去領碩士學位證。但邊關月讓他明天別去了，連續兩天露面不合適，而且邊關月也不想被人圍觀。
陳貴良沒在家里吃飯，而是提前一些來到學校，跑去重溫一食堂的早餐。
還挺懷念的。
當初的同班同學和室友，早就已經各奔東西。除了郭楓之外，只有兩人加入了他的公司。
一個在蓉城云計算中心，埋頭做技術研發。
一個是小一屆的室友，目前在游科當程序猿。
更多人還在繼續深造，估計接下來會陸續回國一些。
當年一起畢業的有位選調生，目前正在“基層”鍛煉。由于是偏僻小地方，正常投資很難拉得到，去年硬著頭皮跑來找陳貴良。
陳貴良也沒有多想，投了兩百萬意思一下，跟其他校友合資搞手工藝品廠。
砸錢之后他就沒再管了，前段時間聽說已經扭虧為盈，而且是靠校友找渠道出口到歐美那邊。
一邊在食堂吃早餐，一邊跟學生們聊天，陳貴良離開食堂后，還隨手攔了一輛自行車，讓學弟載自己去體育館那邊。
他忽然想到共享單車。
還是算了，這玩意兒后來一地雞毛。
滴滴雖然還沒正式上線，但這段時間已經在融資。陳貴良也聽說了，但沒有投進去。
他有更多好項目可投，沒必要跑去滴滴摻和。
一路上許多畢業生，穿著學士服在拍照。還有上了年紀的老校友，被請回來當畢業典禮嘉賓，頭發花白的在校園里閑逛。
“陳師兄，合個影！”學弟把陳貴良載到邱德拔體育館，拉著他就要跟自行車合影。
陳貴良微笑配合，拍完照說道：“謝了啊。”
“舉手之勞。”
等陳貴良進入體育館，學弟才美滋滋發微博：“今天在食堂外偶遇陳老祖。陳老祖居然主動攔我的車，讓我載他去學校體育館。大家說，現在我這車值錢嗎？”
很快就有人來評論轉發，不過大部分屬于北大學生。
“你發了，兄弟。陳老祖坐過的自行車，肯定沾了鴻蒙初開時的抽象之氣。怎么也值千兒八百萬。”
“50塊賣不賣？我要拿去做。”
“靠，我剛到一食堂，再快幾分鐘就能跟陳師兄碰到。”
陳貴良來得挺早，到了嘉賓席，居然孤零零坐在那里。
也有受邀校友已經來了，但目前都在外面溜達呢，只有他傻乎乎跑來坐著。
那就玩手機。
但根本玩不清凈，不時就有學生過來搭訕求合影，沒過一會兒他身邊已經圍了一大圈。
“你這里挺熱鬧啊。”一位老先生擠過來。
那些學生連忙讓開。
陳貴良掃了一眼老先生座位的名牌：王XX院士。
“王院士你好。”陳貴良站起來握手。
王院士笑道：“我知道你。我們中科院物理所，這兩年跟鴻蒙科技合作很密切。”
陳貴良說：“多虧有中科院的專家幫忙，鴻蒙科技才能做出高質量產品。”
王院士問道：“你們那個自研的電源芯片，目前好像已經到了流片階段？以后打算繼續在芯片領域深耕？”
“正在摸索當中。先嘗試做電源芯片，以后再做其他芯片。”陳貴良模棱兩可回答。
王院士說道：“凡事都得慢慢起步，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
正說話間，嘉賓席又來一位校友，同樣也是院士身份。
陳貴良頓感壓力，他左右都坐著院士，而且年紀都還挺大的。
主要是這些院士校友沒上臺演講，他卻要代表所有校友上臺演講。
體育館里的人越來越多。
陳貴良朝后面掃了一眼，發現跟自己畢業那會兒相比，不但本科生畢業人數特別多，更明顯的就是家長人數增加了。
以前跑來參加的家長只是少數，大部分畢業生都沒有家長陪同。
許多家長一進來就拍拍拍，尤其是對著主席臺的橫幅拍照，然后美滋滋發微博炫耀孩子北大畢業了。
當領導和嘉賓席坐滿，畢業典禮暨學位授予儀式便正式開始。
各級領導致辭，看校園紀錄片，看現場話劇表演，還有詩歌朗誦什么的。畢業生代表演講，教職工代表演講……
輪到陳貴良上臺時，許多學生猛然起哄，家長們也掏出手機猛拍。
“尊敬的領導、老師、嘉賓，還有親愛的同學們：上午好！非常榮幸回來參加畢業典禮，跟大家一起分享這份喜悅……”
“幾年前，我也是在這里拿了學位證……也不是這里，場館不一樣。當時畢業生沒這么多，跟研究生一起就搞定了，用不著體育館這么大的地方……”
“其實我沒資格代表校友演講，今天來了很多有成就的校友。坐我左右兩邊的全是院士，我一個學士學位瑟瑟發抖……”
陳貴良的演講剛開始話題輕松，臺下被逗得不時爆發出笑聲。
很快就正經嚴肅了。
“這幾年，尤其是這兩年，發生了很多轟動一時的公共事件。整體的社會輿論氣氛已經變成‘懷疑’，全方位的懷疑！懷疑我們這個國家和民族有沒有未來……”
“我雖然變得不怎么發微博、回微博了，但很多網友我的消息，我偶爾也會看一下。有一個剛剛畢業的學生，我的微博讓我印象深刻。他說讀書時雄心壯志、滿懷豪情，畢業之后發現社會不是那個樣子，單位領導也是一群傻逼……這是他的原話……”
“他還關注各種各樣的公眾事件，而且特別喜歡我，非常詳細的給我發來。有些事件，觸目驚心，讓人對當下的社會感到絕望……”
“我想說的是，年輕人要向前看，不要被腳下的泥濘遲滯腳步。我讀初中每天要經過一條土路，一到下雨天就泥濘難行。我以為會永遠那個樣子，但村村通把它變成了水泥路……社會是發展的，是在慢慢變好的。這種發展，離不開無數人的默默耕耘，也離不開社會人士的監督和呼吁……”
“我其實挺討厭一些公知，但我不得不承認他們發揮了巨大作用。現在讓人絕望的輿論環境，其實恰好是一種社會進步。因為以前發生同樣的事，很難被迅速報道出來……”
“有人喜歡談國外，尤其是拿國外的勞動法跟中國對比。大家可能不知道，現在有明顯漏洞的新勞動法，幾年前受到了多么大的阻力。其中一部分阻力，就來自于國外，尤其是美國……”
“許多美國的大企業，甚至通過非正常渠道叫囂，一旦新勞動法實施他們就退出中國。當時美國偏左的議員，數十人聯名請小布什不要阻攔中國的新勞動法……”
“年輕人是一個國家的未來，我希望你們不要感到絕望和沮喪。你們振奮了，國家才能振奮。你們是什么樣子，國家的未來就是什么樣子。你們看不慣的那些人，他們終究會被時代拋棄。他們掌握再多的資源，也會老，也會死……”
“今后的資訊會越來越發達和透明，讓人絕望的公眾事件也會越來越少。我很高興，社會上有很多正義的呼聲，推動著中國往更加文明進步的方向邁進……”
“中國的未來，掌握在我們年輕人手里！”
掌聲雷動。
陳貴良雖然以抽象聞名，但他公開發言其實一向很謹慎。這種謹慎，受十年之后的輿論環境深深影響。
現在他已經完全搞明白了，這個時代不需要太謹慎，想說什么可以直接說出來。
今天的演講內容，并非心血來潮，而是這兩年的社會輿論太糟糕了。
糟糕到很多年輕人覺得中國已經沒有未來。
陳貴良每天都被人各種各樣的離譜新聞，這玩意兒看多了真的讓人致郁。他甚至開始理解一些公知為什么那么偏激。
果然，陳貴良演講完畢，從校長到學生，從校友到家長，沒有誰覺得他說話有問題。
大家還非常認可，拍巴掌拍得震天響。
陳貴良回到座位，王院士笑道：“講得很好，很有年輕人的激情和豪邁。現在有些新聞，我看了也非常生氣。”
“我也就耍耍嘴皮子。”陳貴良道。
旁邊的張院士說：“你的微博，現在是非常重要的監督工具。雖然謠言滿天飛，但瑕不掩瑜，值得大力推廣。”
陳貴良一聲嘆息，他發現自己都快被逼成公知了。
有些東西，他還是不方便說。
比如前幾年新勞動法討論階段，某位柳姓企業家就公開表態：“新勞動法還是太注重保護勞工的利益了。”
陳貴良懶得懟這人，因為懟了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