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魯豫帶著攝制組，來到北大科技園大廈樓下。
她要跟拍陳貴良一整天，做一期形式特別的專訪節目。
陳貴良之所以答應魯豫，而非跑去錄制《對話》、《楊嵐訪談錄》，純粹是因為目標受眾不一樣。
魯豫的節目，觀眾基數更大，更偏向娛樂化，又不會讓精英白領階層感覺特別low。
這正好符合鴻蒙科技邁向第二階段的消費者群體定位。
“陳女士你好，我是陳總的助理王芳苓。”一個30多歲的女人走來。
這個女人的長相還行，雖然不是很漂亮，但還算比較耐看。身材偏瘦，行走如風，給人一種非常干練的印象。
魯豫微笑握手：“王助理你好，今天打擾了。”
王芳苓說：“哪里哪里，您是著名主持人，能幫忙宣傳應該我們說感謝。”
兩個女人開始聊起來，魯豫想要套話，王芳苓卻總是繞著說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王芳苓道：“要不我們去公司等吧。”
魯豫說道：“在這里挺好。可以到車庫等著陳總下車嗎？從他下車開始拍，一路拍到公司，這樣才算完整記錄忙碌的一天。”
王芳苓道：“最好還是別去車庫，尤其是拍陳總的車子和車牌。”
魯豫說道：“明白。”
這幾年的社會治安雖然極大改善，但偶爾還是會發生惡性事件。陳貴良身為大老板，不暴露自己的車子最好。
私底下被路人拍幾張車照不算啥，跟放到電視臺曝光的性質完全不同。
王芳苓帶魯豫去一樓沙發等著，又給陳貴良發了條短信，說電視臺這幫人就在一樓。
匆匆而來的上班族，都好奇打量他們，隨即沖過去等電梯。
不多時，楊碩開車把陳貴良送到樓前空地，而非像往常那樣送去地下車庫等電梯。
陳貴良走進一樓大廳的瞬間，魯豫就低聲對攝影師說：“快開機！”
“陳總好！”魯豫上前握手。
陳貴良微笑：“陳女士好，我們先在這里坐會兒吧。”
魯豫疑惑：“不直接去公司？大公司老板都很忙吧，我想拍陳總平時最真實的工作和生活。”
陳貴良指著電梯那邊：“這棟寫字樓有很多公司，現在屬于早高峰。我和你們攝制團隊，能裝滿整個電梯，把上班族弄得遲到就不好了。有些家伙，就趕那幾分鐘。”
魯豫恍然大悟，一副敬仰表情：“陳總很會替他人考慮。”
陳貴良笑道：“將心比心嘛。我要是一上班族，哪個混蛋搞得我遲到，我肯定背地里問候他十八代祖宗。所以，為了我的祖宗著想，這種缺德事也最好別干。”
魯豫莫名其妙被戳中笑點，也不知道陳貴良說的哪里好笑，她咧嘴笑了好幾秒才說：“陳總跟其他企業家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陳貴良問。
魯豫說道：“我以前采訪的那些企業家，不管平時穿得怎么樣，面對鏡頭肯定是西裝革履。但陳總你穿一身衛衣就來了，運動鞋的鞋幫也有點臟。而且，一見面就說祖宗……嗯，多少代。”
陳貴良道：“可能我還沒適應企業家這個身份。但誰又規定企業家必須是什么穿著和言行呢？”
魯豫說道：“我以前也采訪過大企業的老板。他們都工作得很晚，早上又起得很早，有人甚至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
陳貴良說：“我不建議這樣做，因為不利于身體健康。偶爾為之，那是迫不得已，可能確實太忙了。但長期下來身體扛不住。人一旦過于疲憊，腦子會變得不靈光。”
魯豫說道：“但有些人長期忙碌，習慣了這種作息，反而改不過來。”
“那就吃安眠藥，”陳貴良說道，“教員在窯洞的時候，每天就忙得不可開交，而且抽煙過度根本睡不著。他老人家就是靠吃安眠藥，強迫自己保持充足睡眠。”
魯豫說道：“陳總博聞廣記。”
陳貴良說：“博聞廣記算不上，只是啥書都看看，我現在每天還抽時間看新聞刷微博。包括娛樂圈那些八卦。”
魯豫頓時來勁了：“陳總最近都在關心什么八卦？”
陳貴良擺手：“這個就不說了。私下怎么聊都行，一旦上了電視，可能對當事人影響不好。”
魯豫說道：“但你好像經常在微博上點評某人某事。”
陳貴良說：“以前喜歡指點江山，現在已經少了。實在看不過去，才會打字調侃兩句。”
魯豫想了想：“那就點評一下國際大事件。陳總對中美貿易摩擦怎么看？”
陳貴良道：“不怎么看，預料之中的事情。老美自從經濟危機以來，就在不斷打壓其他國家。先是歐洲，現在是中國。誰讓中國GDP第二了呢？第一打壓第二太正常了。”
這個時間段的中美貿易摩擦，從2009年就開始了，今年的力度猛然加劇。
尤其是美債危機爆發以后。
前幾天，美國通過了《2011年貨幣匯率監督改革法案》，旨在對“匯率操縱國”征收懲罰性關稅。
說白了，就是提高對中國的關稅！
對中國征收高額關稅的貨物種類會越來越多，從鋼鐵、輪胎、化學品，迅速擴展到其他更高級的領域。
接下來還會兩年愈演愈烈，終于鬧出“中美脫鉤”的話題。
后來翟東升在電視上舌戰群儒，就是在這種背景下自然出現的。華為、中興等中國企業被大規模封殺，也是在2011年埋下的伏筆。
魯豫對這種事沒有研究，但不妨礙她引出話題：“這幾天，到處都是中美貿易摩擦的新聞。陳總的公司也在美國上市了，中美貿易摩擦對陳總有影響嗎？”
“暫時還沒有，現階段美國只對傳統貨物加征關稅，”陳貴良說道，“估計以后會有影響，但肯定不是現在。我覺得中興、華為應該警惕，他們在美國有很多電信設備業務。”
魯豫問道：“聯想呢？”
陳貴良忍不住笑了笑：“不知道。”
魯豫轉開話題：“最近我在網上看到一組照片，好多消費者連夜排隊買鴻蒙手機。陳總在新品發布之前，有料到這種情況發生嗎？”
陳貴良并不正面回答：“鴻蒙科技的產品，前兩年或許有貨源短缺問題。但現在我們的產量已經很穩定。就算是新品過于熱銷，在短暫斷貨以后，也會迅速擴大生產線。”
“我希望大家都能理性消費，也呼吁大家不要從黃牛手里買手機。聽說天樞Pro的價格，已經被黃牛炒到6000多。這也太貴了，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辛辛苦苦賺到的血汗錢，何必讓那些黃牛給賺去？”
“我們正在從工廠緊急調貨，估計這期節目播出的時候，天樞pro已經貨源充足。這次不再贅述，下一次別再買黃牛貨了。”
說著，陳貴良來一句：“陳女士用的什么手機？”
魯豫一愣，隨即尷尬笑道：“我這部手機已經用了很久，正打算去買鴻蒙的天樞pro。”
估計用的是蘋果4。
魯豫連忙轉移話題：“剛剛過去的第三季度，在中國智能手機市場這個領域，鴻蒙陣營市占率增漲到45.5。已經快要達到50，大家都說這是國產品牌的勝利。陳總身為鴻蒙系統的開創者，對此有什么看法？”
陳貴良云淡風輕說：“意料之中。”
魯豫又問：“你曾經預言諾基亞的衰落，結果短短兩年時間，諾基亞的智能手機，就從75的市占率下跌到現在17.4。這些真的早就料到了嗎？還是當時隨口一說？”
陳貴良道：“隨口一說。”
魯豫捂嘴偷笑，隨即身體前傾：“真的嗎？我不信。”
這個招牌動作和臺詞，讓陳貴良倍感不適，甚至都懶得再接話。他起身說道：“電梯已經空了，我們先上去吧。”
走向電梯時候，助理王芳苓遞來一張紙。
紙上打印著陳貴良今天必須處理的事務，以及未來幾天需要他親自過問的事情。
陳貴良掃了一眼，就把那張紙還給助理。
魯豫好奇道：“這就記住了？”
陳貴良說：“沒記住。”
“啊？”魯豫張大嘴巴。
陳貴良說：“心里有數就行，不需要強行去記。不然我要助理干什么？”
上樓來到公司，魯豫跟著陳貴良走，沿途發現員工該干啥干啥。甚至有人在工位歪斜著坐，一副混日子摸魚狀態，知道老板路過也沒什么反應。
魯豫問道：“陳總公司的員工好像很松弛。”
“KPI還是有的，只不過沒定得特別高，”陳貴良笑道，“這是遇到我，他們才敢松弛。要是遇到CEO或者部門主管，他們早嚇得裝模作樣認真工作了。”
魯豫驚訝道：“你在員工心目中，威嚴還不如部門主管？”
陳貴良說道：“我在部門主管面前有威嚴就可以了，為什么要對著普通員工擺威風？”
魯豫愣了愣，隨即點頭說：“好像是這個道理。但……又感覺哪里不對。”
陳貴良來到辦公室，幾分鐘就把工作搞定。
魯豫驚訝道：“這就把整天的事情做完了？”
陳貴良解釋道：“幾家公司都有CEO，需要我親自處理的日常工作很少。”
魯豫說道：“你是我見過最輕松的董事長。”
陳貴良說道：“明面上的工作少，隱性工作每天做都做不完。”
“什么隱性工作？”魯豫問道。
陳貴良指著報紙和電腦：“每天看新聞，國外的新聞也要看。還要了解最新行業政策和動態。晚上也要工作，堅持看《新聞聯播》。這天的《新聞聯播》錯過了，改天也要補看。”
“還有呢？”魯豫問道。
陳貴良說：“玩游戲，刷微博，聊微信，看直播……”
魯豫捂嘴笑道：“這也算工作？”
陳貴良說：“親自體驗自家的產品，還要體驗競爭對手的產品。尤其是跟其他用戶交流，才能切身感受產品優劣和用戶需求。這些雖然不是董事長的工作，但我覺得董事長不能長期脫離產品一線。心里要有數才行。”
魯豫問道：“那你接下來要看國內外新聞，了解行業動態和政策？”
陳貴良道：“打游戲。”
魯豫：“……”
陳貴良登錄游戲賬號說：“《武林外傳》已經公測一個月了，我忙著其他事沒有關注。”
他的號練得挺早，已經告別新手村，進了長安城體驗花花世界。
陳貴良指著游戲內的公共聊天頻道：“看吧，一進來就發現產品問題。”
魯豫把腦袋湊過去一看，只見好多玩家在罵。
“陳貴良，游戲真卡，你會不會做游戲？”
“這游戲沒法玩了，專門做給有錢人的，窮不配玩這么高端的游戲。”
“游科，陳貴良，馮冀”
魯豫都看傻眼了，問道：“這些問題該怎么處理？”
陳貴良說：“沒法處理。公測之后，涌進來的玩家越來越多。配置太低的電腦，進了長安城會爆卡。讓他們發泄一下也沒什么。”
魯豫問道：“你不生氣？”
陳貴良說：“我為什么要生氣？我只是感到遺憾，如果中國老百姓收入更高一些，所有人都能買得起中高端配置的電腦，那這款游戲大家都能愉快的玩耍。作為一家游戲公司的老板，我比誰都希望全國人民早日過上富裕生活。”
魯豫問道：“你看問題的角度，一向都這么……別出心裁嗎？”
“有嗎？正常人都這么看啊。你也一起玩游戲吧，我回新手村帶你升級。”陳貴良也很疑惑。
魯豫：“……”
她第一次做這種采訪，居然被受訪者帶著打游戲。
很快，魯豫就沉浸在游戲世界里。
并且有點上癮的征兆。
從來不玩MMO網游的人，第一次接觸就是這么牛逼的游戲，魯豫覺得《武林外傳》特別好玩。
估計采訪結束以后，她自己在家還會繼續玩。
半上午，陳貴良帶魯豫去健身房：“以前字節和游科都沒有健身房，因為辦公區域太緊張了。順義那邊的字節大廈修好以后，兩家公司都有很多部門搬過去。這邊的辦公間就空出來了，被我改造成健身房和咖啡室。”
“老板！”
“陳總！”
健身房里居然有不少人，上班時間跑來這里摸魚，而且還敢大大方方跟老板打招呼。
魯豫見過其他公司的健身房，很多都是擺設，這里好像玩真的。
魯豫采訪一個員工：“你們不上班嗎？”
“手里的事情做完了，”那個員工說，“不過手機不敢離身，指不定馬上就有新任務。反正來這邊放松一下，組長那里我隨叫隨到。”
魯豫好奇問陳貴良：“公司這樣能保持競爭力嗎？”
陳貴良反問：“你覺得管理嚴格的公司，他們的員工就不摸魚？我這里看似輕松，完不成KPI懲罰很重的。”
魯豫感覺陳貴良的公司都好奇怪，從老板到員工，處處都透露著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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