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寒暄。
沒有“先生，請跟我們走一趟。”
沒有任何客套。
一行穿著聯邦制服的人員直接在課堂上把尼蘭詹給帶走了。
印度裔在這種時候，顯得格外被動，天賦技能發揮不出來。
試圖拍照或者錄制視頻傳社交媒體的學生們都被有關人員盯著挨個把視頻給刪除了。
只是在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的Line組里，留下關于尼蘭詹被帶走的都市傳說。
紐約曼哈頓的聯邦大樓沐浴在夏天的烈日里，大樓內部的審訊室卻冷峻而壓抑。
房間狹小，白色墻壁在熒光燈下顯得刺眼，一面單向鏡占據了一整面墻，反射出室內的一切。
金屬桌上擺放著一臺數字錄音機，紅燈閃爍，旁邊是一迭文件。
尼蘭詹·巴拉蘇布拉馬尼安坐在硬塑料椅上，雙手緊握，試圖掩飾內心的不安。
他身穿深灰色毛衣和卡其色長褲，平時在石溪大學講堂里的從容氣質此刻蕩然無存。
尼蘭詹大概猜到了是因為什么原因。
他心想自己學生可真是不給他省心。
你說你弄出這么大動靜來干嘛。
不過此刻的他還只是緊張，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和這件事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一個做人工智能，還是做NLP的學者，和航天八竿子都打不著。
而且林燃的博士生涯很短，只有短短兩年時間就做出巨大成果畢業了，尼蘭詹覺得自己和對方的關系也沒有深厚到，能牽扯進這種事。
但他的黑框眼鏡微微下滑，額頭仍然滲出細汗。
43歲的他從未想過會坐在這樣的房間里，面對某BI的審訊。
史密斯專員清了清嗓子，聲音低沉而清晰，這人還真叫史密斯：“巴拉蘇布拉馬尼安教授，我們需要就一些涉及國家安全的事宜向你提問。”
尼蘭詹調整坐姿，強迫自己保持鎮定：“當然，但我不太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他內心獨白：“真是倒霉，倫道夫，你說你一個數學教授，好好的干嘛要摻和進航天領域！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我們正在調查一起可能涉及敏感技術信息泄露的事件，具體是關于阿波羅計劃F1火箭發動機的技術細節。
最近華國航天宣布了一款‘月球1號’發動機，其參數與F1完全一致。
這引起了我們的高度關注。”史密斯直視尼蘭詹，語氣嚴厲道 尼蘭詹的困惑溢于言表：“F1發動機？那是1960年代的登月火箭發動機吧？我知道一些科普知識，但我是計算機科學家，研究自然語言處理，我不明白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他當然知道有什么關系。
他帶的學生以印度裔學生為主，大家在WhatsApp的群里討論的很是熱烈。
畢竟印度也是一個志在星空的國家。
林燃回國后，創辦了阿波羅科技，然后研發了中型火箭，后續F1發動機的復刻，更是讓尼蘭詹的印度裔學生們很是振奮。
華國人能行，我們也行。
更何況倫道夫·林是他們的直系學長。
某種意義上，他們把林燃的成就當成了自己未來可能的成就。
這也導致尼蘭詹的學生群有種小型粉絲應援會的感覺，天天都是林燃相關的新聞，絕大部分都是印度裔學生發的。
但尼蘭詹還是覺得很離譜，他內心暗想：“F1？他們不會以為我懂火箭吧？”
另一位工作人員約翰遜語氣更為嚴厲：“我們了解你的專業領域，但我們的調查顯示，你的學生倫道夫·林深度參與了此事，而你在過去課堂中的行為顯示你為他的信息搜集提供了便利，在技術上提供了指導。
你最好老實交代！”
尼蘭詹雙手攤開，語氣中帶著無奈：“倫道夫·林是我的學生沒錯，那是因為我是學術工作者，我和全球很多研究者有合作，包括華國的，但都是關于NLP，比如文本挖掘、語義分析。
我對倫道夫的指導也僅僅集中在NLP領域，我從沒接觸過航天工程。”
史密斯翻開文件夾，抽出一頁打印的檔案借閱記錄，語氣加重：“具體來說，我們關注你為倫道夫提供了便利，在哥倫比亞大學NASA相關檔案申請記錄中，我們查到了你的名字。”
尼蘭詹這回真震驚了，他接過紙張看了后說道：“不，不可能，我絕對沒有簽這樣的許可給倫道夫！”
尼蘭詹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到他和這件事到底有什么關系。
史密斯接著補充道：“根據我們從學生群體中提取的信息顯示，你在課堂上曾經屢屢提到，你對倫道夫的指導遠不止NLP領域，你對倫道夫的指導包括了很多其他領域，讓他們可以盡情發揮想象。”
約翰遜怒斥道：“你還說你和航天技術轉讓無關！”
尼蘭詹這下真抓瞎了。
他當時在課堂上這么說的潛臺詞其實是，林燃在數學上的成就也有我的一份功勞。
我雖然是人工智能領域的教授，但我的數學直覺給林燃提供了很大的幫助，我當年沒能找到自己擅長的方向，所以做了人工智能，我卓越的數學直覺為我的學生解決孿生素數猜想提供了幫助。
在石溪分校的公開課堂上他說的是提供了幫助，在只有印度裔學生們聚會的私下，他的說法變成了提供了至關重要的幫助。
但因為他知道自己要是這么說，很可能會被打臉，萬一林燃公開反駁不就尷尬了？離開故土太久，臉皮沒有當年那么厚，加上自己也是正教授，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不能表現得太過于赤裸。
所以尼蘭詹的說辭就很有技巧，既要讓學生認為他對林燃的指導很重要，不僅僅在人工智能領域，又不能直白的說出來。
這放在史密斯專員們的眼里，這不妥妥的提供了航天領域的技術指導嗎？
你還說你不懂火箭發動機！
史密斯接著又從文件夾里抽出一頁打印的郵件記錄，語氣加重：“另外我們關注你與華國科學院一些研究者有交流，特別是2018年你在參加國際人工智能與數據科學大會期間，在會上與幾位華國研究者討論了技術文檔處理項目。”
尼蘭詹高聲道：“是的，我參加了一個AI會議，確實有華國學者參加。
但我們討論的是如何用NLP技術從科學文獻中提取結構化信息，那是公開的學術交流，主題是生物醫學文獻，不是航天！”
“不不不，當時現場只有你和華國學者，而且那些華國學者的身份也同樣可疑。
我們懷疑這是一場綿延了數十年的陰謀！
華國從那之前就和你搭上線了，你負責在石溪分校為華國收集NASA相關技術資料。
在2019年的時候，你有了突破性進展，這些涉及到F1發動機的知識只能通過人和人直接交流進行傳授。
因此華國方面派了倫道夫·林前來和你接洽。
他們甚至將華國數學家的成果包裝成倫道夫·林的成果，為的就是讓我們不注意到阿波羅登月的技術資料正在流失。
而你，尼蘭詹教授，在最后的時候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史密斯說完之后，約翰遜又掏出一張紙：“另外我們發現，你多次前往位于紐約史坦頓島健康醫院海景熟練護理設施的記錄，而有6位參與過F1設計和制造的前工程師在該養老院居住。
很巧合的是，你的學生倫道夫·林在去年的時候也去過。
根據我們對在該養老院的老人進行詢問調查后，他們表示確實曾經有印度裔探訪過他們！
而你！就是那個印度裔！”
那養老院名字就叫這個，NYCHealthHospitalsSeaView。
阿美利肯在1992年的時候動過要重啟F1生產線的念頭，當時他們還專門調查過，到底還有多少參與過F1的工程師仍然健在。
根據Rocketdyne研究顯示1992年仍有248名活躍人員和76名退休人員擁有F1生產制造經驗。
現在2021年嘛，這個數字已經減少到20以內。
20個人，有6位都居住在紐約那個養老院里。
這家養老院建于1905年，后來被列為國家歷史區之后，時隔多年又重新開放，其被新聞周刊認為是紐約市最好的養老院，有足足304張床位。
尼蘭詹這下真汗都流出來了，國寶就剩20個，你跑去的地方一共見過六位。
更要命的是倫道夫也去過。
“不！我去那是為了學術交流和公益活動！
我之前有提到過我的研究課題是NLP，涉及從生物醫學文獻中提取結構化信息，我們和NYCHH有長期合作，那是阿美利肯迄今為止建過最大最昂貴的結核病治療市政設施。
另外我也有時候會去那做義工。”尼蘭詹連忙解釋道。
“哦，真是個美妙的巧合，全紐約有超過500家養老院，你偏偏選擇了有參與過F1發動機的前NASA退休工程師聚集的養老院合作。
而你又恰好拜訪了這些工程師。”史密斯幽幽道。
尼蘭詹連忙道：“很多時候就是這么奇妙。
再者，我在NYCHH當義工期間并不知道每一位老人退休前的身份是什么。
他們也許是記錯了，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印度裔去NYCHH做義工！”
史密斯已經在笑了，“先生，你是把我們當蠢貨嗎？
需要我再提醒一下你嗎？在2014年的時候你們和NYCHH合作期間，要求他們開放他們的醫療管理系統數據庫給你。
你至今都擁有該數據庫的權限，你會不知道每一張床位上躺著的人的身份？
別和我說什么簽了保密協議，那東西都是糊弄人的！
先生，如此多巧合，你還要非說自己和這件事無關，這是不是過于看不起我們了？”
史密斯和約翰遜都是裝的。
其實對他們來說，尼蘭詹到底和這件事有沒有關系，這壓根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件事要有個交代。
要對民眾有個交代，對全球輿論有個交代。
僅此而已了。
華國找到印度裔教授合作，一個綿延十余年的陰謀，就為了把F1發動機技術給弄走。
這位印度裔教授和詹姆斯·邦德一樣，各種收集信息，公開身份只是他目的的掩護。
還有比這更完美的解釋嗎？
這都是華國的陰謀。
比起承認華國的生產制造能力超過了自己，比起承認倫道夫·林是比整個NASA加在一起還要更厲害的天才，比起承認華國的逆向破解能力比NASA強得多，那還是找個印度裔把鍋給背起來吧。
這對所有的史密斯專員們都好，也能繼續給民眾營造贏的幻覺。
只是尼蘭詹還沒想明白，以為有證據在，早晚會放自己清白。
史密斯合上文件夾，語氣稍緩：“巴拉蘇布拉馬尼安教授，非常感謝你的配合。為了進一步調查，你還需要在這里住上一段時間。”
尼蘭詹問：“多久？”
“不確定，這取決于事情進展。
不過如果你能夠勸說你的學生倫道夫回阿美利肯接受審查，那我想這個時間很快就會結束。”約翰遜的聲音鉆進尼蘭詹的耳中久久沒有消散。
請：m.xvipxs.net